第一百二十四章 风波定,静夜思

类别:仙侠小说 作者:白特慢啊字数:2869更新时间:25/01/15 14:21:04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风波定,静夜思
  祝守让尸身被抬进大堂,平整摆在那条原本是放酒菜的长案上,蒙着一层粗麻白布。
  此时已是亥时过半,夜色愈深,寒意愈重。
  之前略显冷清的客栈大堂人数激增,却越发热闹。
  青花窑头陆十平,寸金窑头晁三井来得及时,一支支火把冲天而起,惊破瓦岗村的宁谧。
  刚上任的甲长、里长、保长等人,好像刚从热炕被窝里爬起来,披着外衣趿拉布鞋,瑟瑟缩在墙角。
  一部分是怕,另一部分是冷。
  义海郡的高门,祝家长房五少爷,怎么就死在咱们这儿了?
  到时候上头追究怪罪,谁担得起责任?
  晁三井揭开粗麻白布一看,手指轻轻按在塌陷粉碎的胸膛,再轻探鼻尖,确认没有丁点儿声息,立刻义愤填膺道:
  “贼人猖狂!竟敢在师傅眼皮底下杀害祝五郎!弟子这就组织窑工,便是把五百里山道掀个底朝天,也要抓住凶手!”
  陆十平瞥了眼那具尸身,手脚都被正反擒拿捏断骨骼,大片筋肉存在撕扯血痕。
  最致命的伤势,还是五脏六腑被刚猛拳劲搅得稀烂,瞧着只有几块淤青,实则挑不出完整的好肉。
  至于贯穿胸口的长刀,反倒平添画蛇添足的嫌疑。
  “几乎一边倒的交手!‘贼人’气长、力大、打法更狠更高,没过十招,祝守让就被活活打死了。”
  陆十平心里冒出寒气,谁能料到白天还趾高气昂,扬言黎师傅关门弟子之选,舍他其谁的祝家五少爷。
  今夜都没熬过去,便死透了!
  他瞅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师傅,再想起自己转交的那份烫金帖子,好像琢磨出几分意思,紧紧地闭着嘴巴,生怕讲错话。
  大堂的气氛很诡异。
  忠仆老欧委顿坐在地上,双眼空洞失去神采,像是失去所有的念想。
  祝灵儿也未起身,她见着周围嘈杂,好似觉得不方便表态,数次欲言又止。
  何敬丰则站于一旁,跟到场的甲长、里长、保长交待几句,让他们把钢刀收起,作为凶手罪证。
  “是否要请县城的仵作验尸?”
  保长没啥眼力劲,主动追问。
  “大可不必。”
  晁三井板着脸道:
  “依照白七郎的详述,祝五郎是解手之时,赤眉贼人暗中偷袭,将其刺杀。
  等白七郎赶到,祝五郎已经倒地不起……前因后果一目了然。”
  年近花甲的里长人老成精,瓦岗村靠着火窑才有饭吃。
  郡城的老爷再怎么一手遮天,也未必挨到穷乡僻壤。
  他冻得牙齿发颤,仰头道:
  “晁窑头说得对!我前些日子还听乡亲提及,山里疑似有一窝赤眉贼,村里连着几天丢失鸡鸭!”
  甲长愣了一下,旋即附和道:
  “不错,攻打县城的贼人四下流窜,咱们早就盼着白爷剿匪!
  白爷来了,青天就有了,瓦岗村也太平了!”
  白启顶着团副的名头,颇为好使,黑河县卫队经过武行整编,已经初见成效。
  由好些内门武馆的亲传弟子统率领队,扫荡百里之内的溃散匪徒。
  那道坐在圆凳的挺拔身影徐徐起身,目光掠过众人,声音仍旧沉静有力:
  “此事就这样定了,祝五郎之死,系赤眉贼人所害。
  我会让何七郎写一封信捎回县城,再纠结三百号人,与火窑一同进山剿匪。
  另外……”
  白启目光一顿,轻轻落向勉强保持镇定,眼中却有些彷徨的祝灵儿。
  “赤眉贼人尚未落网,难保他们杀一个回马枪。祝小姐,要不派人护送你回县城?”
  祝灵儿一怔,心头微冷,竟有几分酸楚之意。
  白七郎他,这是在警告我么?
  如若多事,不愿回城,也会跟小五一个下场,死于“赤眉贼”之手?
  她轻垂螓首,咬紧樱唇,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欲答话,耳边却又响起白启的话音:
  “当然了,祝小姐打算多留几日也无不可,白某人忝为黑河县团副,自有义务保证祝小姐的性命无虞。”
  祝灵儿再次一愣,陡地抬头迎向那张冷峻眉目,后者表情从容,颔首以对:
  “白某人旁边还有一处干净厢房,待会儿打扫出来,只是委屈祝小姐了。”
  何敬丰眉头微皱,白哥你隔壁不就是我么?
  让给她住?
  那我走?
  何家七少爷颇为不快,但瞥了一眼躺在长案上,睁大双眼死不瞑目的祝守让,他默默地喉咙一动,把话咽回去。
  既然白哥发话,自個儿肯定照办。
  反正瓦岗村这种乡下地方,睡哪儿都不舒服,没啥差别。
  “天色晚了,有什么事儿,不妨明早再议。”
  黎远双手撑着膝盖,雄伟身材宛若大山,极具压迫感。
  今夜的这一出好戏,这一场宴席,他看得满意,吃得也舒坦。
  宁师傅的徒弟办事,当真干净利落,让人畅快!
  “多亏白小哥儿相助,虽未救下老夫的徒弟祝五郎,却也让我们知道,他是被赤眉贼所害。
  往后可以来火窑坐坐,尊师的武功与为人,老夫都很钦佩,曾有幸为他打造过一口……兵器。”
  说完这番话,这位火窑大匠瞧也没瞧横尸暴死的祝守让,径直带着两个徒弟离开客栈。
  外面汹涌围拢的一支支火把,如长蛇蜿蜒,沿山势攀附,被吞没在浓墨也似的茫茫夜色。
  “祝小姐,连累你受惊了,早些安歇才是。祝五郎的尸身……我会叫何兄代为收敛。”
  白启好像此地的主人,吩咐祝灵儿身边的小丫鬟:
  “快与你家小姐回房,需要热水、吃食之类,使唤一声,我让何兄派人送上。”
  我堂堂何家长房七少爷,给你当小厮么?
  何敬丰眼角一抽,低头望着“赤眉贼”留下的那口钢刀,转而安慰自个儿,帮宁海禅的徒弟做事,不丢人。
  等到祝灵儿款步上楼,厢房的大门合上,白启走到靠坐在墙角,嘴角残留血丝的老欧面前。
  “把祝守让的尸身送回义海郡,让他落叶归根。通文馆压的债太多,不差这一笔,你跟祝家大老爷说清楚,杀祝五郎者,黑河县白启。
  后边的梁子,我大可以接着,想必我师傅定下的规矩,无需我再复述。”
  老欧嘴皮子发青,微微地颤动两下:
  “五少爷明明说了,他不报仇了……伱为何……不肯放过他!”
  白启咧嘴一笑,好似恢复成那个对谁都一团和气的打渔人白阿七:
  “我师傅说过一句话,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不饶人!
  此事跟他亲爹当年在擂台一样,姓祝的,打不过姓宁的,自个儿就得死。
  结仇这种无聊透顶的因果纠缠,你比谁道理大?
  他想杀我,我也想杀他,生死面前一横一竖,站着的人,才算对。
  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欧崩裂的眼眶睁得滚圆,像是两颗殷红的珠子,往外渗出丝丝血水,喉咙干哑的滚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位祝家忠仆深深感到无能为力,哪怕他豁出这条性命,又能如何?
  有何敬丰的老管家、火窑的黎远作保,压根奈何不了白七郎。
  退一万步,即便为五少爷报了仇,也是给祝家招惹大祸。
  到时候义海郡十三行,又要少去一家。
  “再瞅,说不好就被赤眉贼留在瓦岗村了。”
  白启抛下一句话,施施然转身上楼回到厢房。
  眨眼间,大堂只剩下何敬丰、羊伯与一众闲杂人等。
  “七少爷,咱们今晚住哪儿?”
  羊伯抬眼望向两间紧挨着的天字号上房,心想:
  “人家一男一女各有好感,七少爷再掺和进去,确实有些煞风景。”
  何敬丰挺起胸膛,大步踩得楼梯嘎吱作响:
  “地字号房!”
  羊伯随即又问道:
  “那我……”
  “大堂!”
  羊伯瞅着摆在长案的冰冷尸身,心里一怵,赶紧冲着老欧喊道:
  “速速把你家少爷抬走啊,这是咱晚上睡觉的地儿!”
  ……
  ……
  祝灵儿进到床铺用度一概未动的天字号厢房,小丫鬟手脚麻利把火盆烧起,再去楼下要了一壶热茶。
  “小姐,你说……五少爷他到底?”
  “既然白七郎讲,是赤眉贼干的,那便是了。”
  祝灵儿素手支着尖俏的下巴,想着今天发生的一桩桩事,从何敬丰跟祝守让不对付,再到祝家和火窑的暗中斗法,好似梳理出一条清晰的脉络。
  何家与火窑同穿一条裤子,前者想要拉拢黎师傅这位大匠,后者不想收祝家人做关门徒弟,两伙人合计,挑唆利用白七郎一怒杀人!
  “黎师傅入席后一言不发,只有何敬丰在那劝酒,他们分明早就串通好了。也怪小五平时太张狂,行事没个顾忌……”
  祝灵儿轻叹,回味着适才大堂下,白七郎说要护得自己周全,她原本惶急的心神,瞬间就安定了。
  “他定然是知道其中内情,担心何家与火窑丧心病狂,加害于我,才会提出送我回县城,可后来一想,觉得也不稳妥,因此让我住在边上,方便随时照看。”
  小丫鬟睁大眼睛满脸写着懵懂,脑袋都像要被烧冒烟了。
  ……
  ……
  “祝五郎一条命,倒是让我的缠丝手、白猿功涨了不少进度。果然,还得寻些能过几招的硬茬子,才能突破得快。”
  白启盘坐床榻,他目前大成层次的技艺就两门,金丹大壮功和识文断字。
  如果早日晋升圆满,便可以凝聚出神种。
  “不知道种效用如何,我现在掌握五部大擒拿其四,皆是上乘武功,能够练出龙形、马形、蟒形、猿形。四种劲力锻炼筋肉,淬炼气血,战力远胜于同层次。
  比起师傅跨一个层次杀人如吃饭喝水,仍旧差得远!需要再加把劲……”
  白启闭目,一边呼吸吐纳,一边于意念中拆解秘文,用这种方式锤炼精神。
  “师傅一去伏龙山,都快月余了,这么久,莫不是找不着黑河县的路了?”
  ……
  ……
  夜色静谧,客栈高挂的灯笼卷动,被冷风吹灭。
  一盏盏亮着灯的厢房内,各人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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