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1章 各自忐忑

第841章 各自忐忑
　　驭灯弟子欲哭无泪，其他人匪夷所思。符良忍不住问：“师尊，灯灵分身也、也能被夺？”
　　“灯灵分身非实非虚、非魂非灵，介于青冥之间。若神明了解，夺之不难。”何璟看了他一眼，“收起来吧。你的灯灵最弱，才会被它挑中。”
　　野神从天宫使者这里强夺灯灵精华，想做什么呢？
　　何璟心头沉甸甸地：“今晚真是热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现身了。”
　　城内还有势力能请动神降？
　　围绕大方壶的争夺，果然激烈。
　　最糟糕的是，何璟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
　　大方壶被其他神明分身夺走，这才是灵虚城众神万万不能容忍的。一旦天宫知道他站在盘龙废墟面前却不敢进，把大方壶拱手让人，必定降下雷霆震怒！
　　最近，众神的脾气可不太好。
　　何璟心中几番斗争权衡，终是微微一叹，决定入城取壶。
　　“走，都随我进入秘境！”
　　他率先踏上陆桥，直面雄伟的盘龙城南门。
　　其他神明分身一来，即便盘龙城是龙潭虎穴，他也非进不可了。
　　“秘境？”众人大讶，弟子请示，“我们要冲进红色光柱么？”
　　虽说天宫侍徒个个悍不畏死，但这种行为实在是……太勇了吧？
　　何璟投过来的眼神，恨铁不成钢：“你们还没搞清楚么，过了眼前这座南城门，我们就踏入秘境了！”
　　“这盘龙废墟，本身就是伪装成现实的秘境！”
　　否则，为什么城内喧嚣、城外静寂？为什么阙兽在废墟到处肆虐，却不会冲进沙漠？
　　究其原因，秘境的入口就在南城门呵！每支队伍都是入境而不自知。
　　天宫侍徒跟着何璟大步穿过南城门。
　　许多人喃喃祷念：“众神护佑，我等无畏！”
　　越念越响亮。
　　何璟余光瞥了他们一眼，没有说破：
　　其实这一趟盘龙沙漠之行，灵虚众神已有交代：
　　不得请神。
　　就算他们请了，天神也不会降临的。
　　上回，它们已经吸取了教训。
　　一转眼，天宫队伍迈过了南城三重门的最后一重，并且跟其他人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息之后，盘龙城中的冲天红光也停止了。
　　盘龙废墟孤独地伫立在沙漠中，四下里只剩夜风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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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电闪雷鸣，赵清河忽然道：
　　“天上有东西！”
　　众人仰望，见到云团中好像有一点绿光飞快移动。这么遥远，看起来就像荧火虫。
　　然而每当闪电划过，就会把它的光芒映到城中。
　　贺淳华仰头，脸都被映绿了。
　　他知道那应该就是奈落天尊的分身，可绿光为什么只在天上飞舞，却不降临？
　　再仔细看，天尊的分身几次三番想冲下来，但不知被什么挡住了。
　　就好像天幕是个透明的护罩，将奈落天的分身隔离在外？这个念头一出现，贺淳华就惊出满身冷汗！
　　这不对劲，这里不对劲！
　　他茫然看向四周，盘龙废墟好像没变样子，苍凉破败，只在角落里有些许植物暗自生长。
　　为什么天尊的分身下不来？
　　难道？
　　就在这时，天空的光点忽然停住，不再试图冲撞天幕，那光芒也从绿色渐变为浅金红，就像阳光……或者说烛光。
　　它又闪动两下，而后消失。
　　“看那里！”裘虎往天空另一侧指去。
　　那里的云薄，仿佛有东西在云中游移。
　　几道闪电照亮了它的轮廓，像是巨鲸。
　　裘虎喃喃道：“莫不是鲲？”那是上古时期的巨妖，能出没于云海之中。但天上这团影子，好像没有长鳍。
　　大伙儿都摸不准，那到底是大鱼的身影，抑或就是一团流云？其速度似慢实快，往绿光所在的位置而去。
　　但绿光已经消失了，这巨物好像还不死心，在原地绕了两圈找它。
　　贺淳华简直难以置信：这巨影又是什么，怎么敢追在天尊分身后面？
　　贺灵川同样一脸凝重。
　　贺淳华手中的雕像也焕发绿光，与天空呼应，所以方才那个光点就是响应请求、神降下来的奈落天分身吧？
　　自己布了这么大的局，陪贺淳华演了这么久的戏，不就为了在盘龙秘境中“接待”天神分身？
　　但在红色巨影出现之前，奈落天分身为什么就消失了？
　　是大方壶的功劳？
　　不像。
　　贺灵川心底泛起隐忧。事件的走向与他的计划有出入啊。
　　再说红色巨影，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它出现在盘龙秘境的天穹。
　　上回红色巨影出现在天穹之顶，他本以为是大方壶要拟算奈落天分身与他的谈话，这才出现了BUG。
　　但现在看来，大方壶对壶盖的驯服早就开始了。那玩意儿大概也不是好对付的，大方壶消耗了好大能量，才会露出破绽。
　　如今，大方壶的对手再加一个“命运之神”分身，并且秘境里还有一大堆乱跑的修行者和怪兽，它应该有点吃力吧？
　　方才奈落天的分身撞在秘境的界垒上，可不像苍蝇撞琉璃罩子那么轻渺。实际上它每撞击一次，天空都会闪过一道青光，随后再响起滚滚惊雷，震得整个秘境山摇地动。
　　奈落天分身的劲道这么大，贺灵川是没想到的。
　　他见过大方壶/黑龙吃掉年松玉身上的无名神祇分身，见过大方壶吃掉百面梦魇，但这回并没有亲眼见到红色巨影吃掉奈落天分身。
　　那鬼东西去了哪里？万一它突破天幕限制、降临下来……
　　他的死期就到了！
　　何况他能看出大方壶本身也是一件正在自我完善的神物，离尽善尽美还远着哩。面对奈落天这样的正神，它的防线是否坚不可摧？
　　哪怕计划尽量周密，遇到未知变数时，贺灵川心底难免七上八下。
　　果然，这事儿就没有想象那么容易。
　　此时贺淳华瞪着贺灵川，额上全是冷汗：“你做了什么？”
　　“你问我？”贺灵川瞬间压下心头乱麻，淡淡道，“酬神请神的人难道不是你？”
　　“天神的分身为何下不来？”贺淳华看看他再看看天穹，眼睛睁得老圆了，“难、难道……难道这里就是秘境？”
　　盘龙废墟是灵异之地，上次孙孚平请来的神祇就在这里折损了分身。贺淳华是亲历者，当然记忆犹新。但奈落天和他合计过好几次，只要在秘境外头举行神降仪式，它就能掌控局面。
　　上次盘龙秘境的入口，在弥天神庙的池井之中；这次，红色光柱也出现在池井，甚至那些浑身雪白的怪兽也是从池井里出来祸害人。
　　因此无论是从惯性上还是从事实上，贺淳华都会认定神庙池井依旧还是秘境入口，只要站在池井外头召唤奈落天，附身贺灵川的怨鬼与大方壶就奈何不了他们。
　　可他现在才醒悟，原来自己早就身处盘龙秘境之中！
　　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立刻想起了莫名关闭的南城门，城门下诡异的浓雾，还有跳城也无法离开的士兵……
　　他为什么没能早点反应过来？
　　对，是因为长子一直努力阻止他！
　　贺灵川越是阻止，他潜意识就越认定这里是现实、是秘境之外！
　　否则贺灵川拦个什么劲儿？
　　想到这里，贺淳华终于懂了：“你拦着我，是不想让我联系天神？不想让天神发现这里的异常？”
　　这头怨鬼一直阻拦，原来不是想打断神降仪式，而是不让他与奈落天沟通！
　　他们已经身处盘龙秘境，谁知道贺淳华能不能联系上奈落天？如果不能，他就会发现异常。
　　即便可以，一旦奈落天觉出不对，也可能取消这次神降。
　　贺灵川一直缠着他，就是不给这个机会，要迫他直接请神。
　　现在好了，奈落天神响应他的召唤降下分身，却被挡在秘境之外！
　　面对他的指控，贺灵川只简短回应一句：“你魔怔了。”
　　证据呢？嘿嘿，没证据他不认。
　　贺灵川不再理他，只对领口说了一句：“陶然，动手。”
　　陶然是留守盘龙南城门的嵘山弟子，擅箭技。贺灵川方才偷放一只眼球蜘蛛给他，因此他可以听见贺灵川的命令。
　　贺灵川话音刚落，远在南城门上的陶然就抽出一支令箭，往西边的礼仁街射去。
　　这是贺灵川给他的爆裂箭，落地才会爆炸，并且箭头上事先沾了一点定风珠粉，免受狂风影响。
　　贺灵川随贺淳华下城往东之前，就嘱咐过陶然，密切关注大司马队伍、也就是乐正清等人的藏身处。
　　要坑就坑这支队伍。
　　在黑天暗地的盘龙城，这个指令原本有些难度，陶然也始终绷紧神经。不过天穹上的闪光一阵接一阵，时常照亮城内，陶然判断乐正清等人应该就藏在礼仁街附近，大差不差。
　　那里正好与东边相反，最适合祸水西引。
　　他的弓附着特性，有远射之能。
　　陶然抬弓一记高射，这一箭穿透旋风而去，果然精准落到了礼仁街最高的一处阁楼。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碎屑飞溅、乌烟冲天，声光电效果一下子就拉满了。
　　在满是阙兽的盘龙城，这种程度的爆炸简直就像开餐信号。
　　南城门上，众人立刻转身藏入城墙夹层当中。

第819章 安民
　　周围声浪嘈杂，裘虎上前一步，声音只有贺家父子能听见：“敌军怕是要围城，我要不要先带人从西门潜出城去，方便内外接应？”
　　贺灵川第一个念头，好建议！
　　留一支精干队伍在外头，可刺探敌情，可里应外合机动性很高。
　　不过他还没接话，贺淳华就摆手：“不必，有办法出去。”
　　“老爹……”
　　“信我便好。”贺淳华断言“我会派人做些准备。”
　　他行事向来周到，不信口开河，说有办法，那多半是真有办法。于是贺灵川向裘虎做了个手势，让他稍安勿躁。
　　裘虎点头，自去忙碌。
　　贺淳华看着他的背影，对贺灵川道：“嵘山宗派给你的护卫很得力啊，我看他是个将才。”
　　听到敌军来袭，普通战士的应变哪有这么快？
　　嵘山宗把这等人才，派给长子当护卫吗？
　　那是有多器重他？
　　贺灵川嘿嘿一笑。
　　当然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大战牵制了贺淳华的全部精力，他开始算盘城内外的力量对比。
　　他带来一百人的亲兵团，刚刚集结起来的黑水城防军有七百八十人，长子带来的嵘山人也有十五个，这样战力在九百左右。
　　“九百，不够啊。”他按了按太阳穴，“我前年离开黑水城时，城防军明明还有两千二百人，怎么现在只剩七百八！”
　　赵清河立刻道：“我问过了，去年胡郡守以开支沉重为由，申报削减军防。王廷也批了，于是城防军削至一千五百人；后来西北前线吃紧，又从这里调走了七百人。”
　　“胡闹！”贺淳华抚额，“这里可是边关要塞！”姓胡的真是死得不冤！
　　但贺灵川却明白，黑水城承平已久，每年又有狂沙季，相当于一年当中四五个月都不能打仗，胡郡守也就麻痹大意了。黑水城军由前郡守贺淳华一手组建，又不允许私自囤垦，是地方供养的正规边陲军队，地方财政吃紧，还要供养这么多大头兵，实在苦不堪言。
　　原本军费开支还有鸢廷补助，但近几年鸢国内耗不止，早拿不出这笔钱了。胡郡守没有贺淳华那种开源的本事，就只能在节流上想办法，仿佛也算不得大错。
　　一来二去，就沦落为眼下这种窘境。
　　这九百人用来守城，勉强是够用了；但若想打退安东人，就有点不够看。
　　毕竟，兵员素质……
　　“九百人的确不够，我们只能向城内征兵。”贺灵川摸着下巴，“我回来几天，总见到壮汉在城里蹓跶，还有不少修行者。”
　　“修行者？”贺淳华一下就明白了，“也是冲着盘龙沙漠来的。”
　　“这不是现成的助力么？不用白不用。”
　　贺淳华想了想，难得一笑：“是个好办法。”
　　而后，他就赶去黑水城的菜场口。
　　随行的亲兵一路敲锣，把城民都吸引过去。
　　面对满城父老，贺淳华开始即兴的安抚演说+征兵动员。
　　他只说三点：
　　首先，黑水城高门深墙、城坚炮利，外敌很难攻入，否则也不需要使计骗开城门；
　　其次，安东人二十年前就是他贺淳华的手下败将。他能击败安东人三次，就能击败他们第四次；
　　最后，黑水城粮食充足、武备齐全，父老不必担忧。现征强健男儿保家卫城，饷恤一律从优从厚！
　　摄魂镜问贺灵川：“这里粮食很充足么？”
　　“谁知道？”依贺灵川对鸢国地方官员行政能力的了解，这句话多半是贺淳华胡扯。“不然他要怎么说？粮食不够了，武器早锈了，兵甲都发不齐全？”
　　但凡多吱一句大实话，这里的百姓得跑掉一半。
　　贺淳华在黑水城为官十多年，平时行政亲民，多数城民不认得胡郡守，但对贺淳华都信赖有加。
　　胡郡守被杀城门被围，内患外忧齐至。众人正惧风雨如晦，突然前郡守降临本城，指挥若定——
　　贺灵川适时上前帮衬，提起中气喝道：“贺大人在北方击败浔州叛军，已是玡州总管，获封武卫侯、长宁将军，一个月前又平定南方叛乱。黑水城外区区敌患，不值一提！本城卧虎藏龙，高人强手咸来助阵，才能早日退敌、重开城门！”
　　最后这句话是对潜伏在黑水城的其他势力说的，平民们当然不明白，但听到贺淳华战功累累，想到是这么一位亲切的强人来主持大局，一下就安心不少。
　　接下来黑水城的征募还算顺利，两个时辰征得三百余人。
　　新入行伍的壮丁，有短暂的时间去学习和操演杀敌。
　　贺淳华百忙中抽空问赵清河：“有修行者主动加入么？”
　　赵清河摇了摇头。
　　呵，不出所料。贺淳华冷冷一笑：“那就邀请他们自愿加入吧。”
　　贺灵川在边上道：“不急。”
　　“不急？”
　　“他们还不想下场，老爹你强拽他们，恐怕适得其反。”
　　别把人家推到安东人那一头去。
　　不知不觉，贺淳华问长子也问得挺顺口：“那要等到何时？”
　　“等到他们觉得，我们有胜算时。”贺灵川笑了笑，“最好等到他们不耐烦时……我看，快了。”
　　贺淳华缓缓点头。
　　贺灵川从他眼中看见了深思。
　　也不知道他思考的是贺灵川的话，还是贺灵川这个人。
　　等贺灵川回自己住处稍事休息时，镜子又问他：
　　“眼下这般局面，莫非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
　　虽说贺灵川做计划的时候，它没发现这些内容。但主人做事常有深意，它总是事到临头才发现。
　　“胡说八道。”贺灵川洗过脸，仰躺床上闭目养神，“安东人突然攻城是个意外，又不是我叫他们来的。”
　　不要幻想计划能全盘落实、事态发展能尽在掌控。经历墟山大战后，他就明白了：
　　意外，才是人生常态。
　　“真是意外？”镜子依旧怀疑。
　　“安东人攻打黑水城，这事本身不奇怪。”贺灵川道，“就如老爹所言，弱国有强邻，危矣。何况狂沙季消失，黑水城失一重天险，外敌就不怕打持久战了。但这个时机，他们真是卡得太好了，把我原本的计划全盘打乱。”
　　(本章完)

第820章 旧居新客
　　他打了个呵欠：“否则，我们此时应该已经在沙漠里了。”
　　原本多方势力就潜伏黑水城，暗流汹涌。结果安东人又来横插一脚，这是他真没想到的。
　　“那怎么办？”镜子看不出他有多着急。
　　“能怎么办，将错就错呗。”贺灵川翻了个身，“水已经浑了，索性就搅得更浑一点吧。”
　　……
　　弹指一挥，两天过去了。
　　这二十几个时辰里，双方就打打攻防战。黑水城紧守城门，任外敌怎样挑衅骂战也不出兵。
　　因为贺淳华来得突然，狙杀胡郡守的凶手也没能溜出城去，安东人并不知道黑水城已经换帅，还派几个大嗓门的士兵把胡郡守祖宗八代骂了个底儿朝天。
　　贺淳华笑逛城楼，表示毫无压力。
　　顺道一提，袭杀胡郡守的凶手也被逮住了——黑水城封城状态下，要找到几个外地来的凶手，真不算难事，尤其在周鹏帮忙指认的前提下。
　　贺淳华特地安排他们在菜场口公开受刑。
　　有时候，杀人立威是很有必要的。
　　那几颗人头落地，百姓们立刻安心许多：
　　是不是给父母官胡郡守报仇，他们其实不怎么在意。
　　但是贺大人办案神速、气定神闲，说明他有能力掌控全局，不辜负全城老小所托。
　　第三天早晨，赵清河过来禀报：“库房里的箭矢不够了。”
　　城防战，消耗最快的就是箭支。城内工坊加班加点制造，也供应不及。
　　更不用说，原料也快供不上。
　　安东人已经转变了战术，奇袭失败了，强攻也失败了，现在干脆围城了。
　　反正时间站在他们那一侧，黑水城里的军用和民生物资，只会越耗越少。
　　黑水城人总得出城应战的，或早或晚，不然就得生生憋死城中。
　　“若能再支撑两天就好了。”贺淳华一声轻叹。
　　他看到黑水城的物料库存清单时，也是两眼一黑。
　　当年他离任时，黑水城说不上富甲一方，但至少是仓禀充实、兵强马壮。
　　这才一年半时间，怎么就剩个库底儿了？
　　“罢了，今晚就开始吧。川儿，我们分头劝说那些修行者。”
　　贺灵川点头：“老爹去找谁？”
　　“先从简阳门开始。”贺淳华已有腹案，“赵清河已经探听清楚，简阳门十一人都住在红杉客栈。这个道门与大鸢关系不错，料想劝说不难。”
　　“那我就从咱们的旧宅开始吧。”
　　“我们的旧宅？”贺淳华一怔，“谁住进那里去了？”
　　他当然知道旧宅已卖，但从没关心过新住客是谁。
　　“我头一天回来就特地去转了转。里头住着一群外地人，看起来眼高于顶、一尘不染，但修为好像不弱。”贺灵川道，“听说，已经住了好几个月。”
　　“一尘不染”这几个字，可不是无的放矢。
　　黑水城毗邻盘龙沙漠，一年到头不是大风就是狂沙，树叶上总有厚厚一层浆土，喜欢一尘不染的人怎么会住在这里？
　　除非另有目的。
　　并且洁癖这种病可不是普通人有资格患上的。
　　几个字，点出对方有身份。聪明人一听就会联想。
　　“好几个月？”贺淳华果然皱起眉头，“打探过底细没有？”
　　“问了周边邻居，听说他们经营一家车马栈，生意和栈里的马匹一样，半死不活的。但他们出手大方，经常打赏，吃穿用都挺精细。”
　　提前好几个月就来黑水城潜伏，甚至还找了一门生意做掩护，这和其他势力的做法不太一样。唔，难道他们提早知道盘龙沙漠异变将起？贺淳华立刻改变主意：“这样吧，还是我去会会他们。”
　　贺灵川自无异议：“我陪老爹一起。”
　　目的达成。
　　裘虎等人自然跟随。贺淳华还命赵清河额外点了二百多人，一同前往。
　　一刻钟后，众人就站到了贺家旧宅前方。
　　贺家夫妇曾经精心修造的这所大宅，和一年多前没什么两样，就是门前屋瓦掉了一片下来也无人修补。门口两棵大树枝叶过密，挡住了耳房的光。
　　从前每过三两年，应夫人都要叫人裁减枝叶，修好造型。
　　贺家搬走之后，它的新主人就没那么讲究了。
　　贺家在这里住了十多年，贺灵川故地重游都有些许感慨，贺淳华却面无表情，亲手叩响了门上的拉环。
　　不一会儿，里头有人应门：“谁啊？”
　　“长宁将军，玡州总管。”贺淳华清声道，“有事要见你家主人。”
　　里面的脚步声明显一顿，然后噗噗远去。
　　过不多时，大门嗡嗡开启，守门人探头出来，看看贺淳华，再看看他身后人多势众，衣甲鲜明，才将大门推开：“请进。”
　　众人跨过门槛，就在此人带领下往宅院深处而去。
　　这里头的结构，贺家人再熟悉不过。睽违一年半，花园里的草木少掉了应夫人最喜欢的几个品种，虽然没有疯长，但既不精细也不服帖。
　　显然它们没得到精心伺候。
　　走进主厅，已有数人等候。为首的年过四旬，长须白面，眼睛半闭不闭。
　　看门人介绍：“这位是我们商会的章会长。”
　　商会个球球，贺家父子都在肚里暗骂一声，贺淳华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并向对方拱了拱手：“章会长。”
　　对方回礼，腰都没弯：“贺总管。”
　　显然他们也知道贺淳华的名头。黑水城被围两天了，再迟钝的人也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胡郡守遭暗杀，现在黑水城换了一片天，由贺总管全权掌理。
　　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出门相迎，反而等着贺淳华自己进院拜访。这种倨傲，让赵清河等人暗自皱眉。
　　贺淳华却不见怪，一点儿都不。
　　灵虚城的权贵去了外地，恨不得拿鼻孔看人。天宫来客更不用说，那都是目无余子。这章连海能回礼，已经是给贺淳华最大的面子。
　　贺灵川怀中的摄魂镜忽然道：“厅后有人，数量不少。”
　　是埋伏起来的人手？
　　贺灵川一懔。
　　贺淳华的场面话开始了：“章先生在城里住得可习惯？”
　　有什么问题，章说里留言。我傍晚应该能看见~
　　(本章完)

第821章 拉壮丁
　　“尚可。”章连海的微笑很矜持，嘴角都没弯一半，“外面炮火连天，贺总管大忙人，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
　　“安东人想打进来，可没那么容易。”贺淳华的自信溢于言情“该安排的也安排完了才想起我太久未回黑水城，对这里的人物都生疏了。这不得一一上门探访么？”
　　章连海哦了一声。
　　贺淳华目光从对方身上一一扫过：“我观章先生及列位气宇不凡，不似寻常商会。请问——”
　　章连海不言，身后少年侍从上前一步，朗声道：
　　“我家主人，为天宫守灯！”
　　后方的护卫们或许不明白这话涵义，贺淳华等却是神色一懔，试探着问：
　　“墟山？”
　　少年昂首：“正是。”
　　这姓章的居然是墟山天宫的守灯使？
　　贺淳华表现出一脸的惊讶难言。
　　果然被奈落天说中了！
　　贝迦虽然与鸢国接壤，但天宫与鸢国素无来往，更不要说是黑水城这样的西部僻壤。天宫使者突然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为大方壶而来。
　　贺灵川适时展开合理怀疑：“真的假的，天宫的守灯使跑到我们黑水城作甚？”
　　前几天他就蹲过点，确定章连海和这些手下从没在灵虚城见过自己，这才敢跟着贺淳华同来。
　　天宫的守灯使也分好些个等阶，最高一阶就是白子蕲了。贺灵川几次进出墟山，见过不少神侍、守灯使，但其中就是没有这章连海。
　　大概那时候章连海就已经被派往鸢西了。
　　章连海淡淡道：“公干。”
　　他的任务，不需要向这些土包子解释。
　　贺灵川抱臂看着他：“你说你们是守灯使，何以为证？”
　　章连海皱了皱眉，少年侍从驳道：“为什么要向你们证明？”
　　“因为——”贺灵川拇指往墙外一顶“拿不出证明，伱们就得出去守城打仗，不能窝在这里。懂了么？”
　　黑水城战事紧张，最需要的就是能干架的壮丁。这里几十人都是精壮汉子，配发战场最好不过。
　　俗称，抓壮丁。
　　贺家父子分饰两角，贺大总管不方便说的话，就由长子来说。
　　侍从怒道：“你们……”
　　这时守门汉子对章连海低语两句，后者摆手打断了侍从的话，然后打了个响指。
　　“啪”一声轻响，案上的白金蜡烛自行点亮。
　　这支蜡烛纯白中洒淡金，乍看之下没什么特殊，摆在厅里也不违和。但贺灵川一看就知道这是天宫标配，白子蕲也有一只。
　　章连海一招手，烛火就化作一道红光，飞到他指尖上：
　　“这是我的灯灵。”
　　他再一指贺灵川：“此子何人？口出妄言。”
　　那灯灵化作猛虎呼地一声扑面而至，贺灵川像是一惊，猛地一个后跳。
　　贺淳华赶紧道：“犬子顽劣，望章先生莫怪！”
　　灯灵这才返回，就飘在章连海身边，如同保镖。
　　众人收起轻忽之心原来真是天宫使者，怪不得眼睛长在头顶上！
　　章连海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不喜滋扰。贺总管不妨说明来意。”
　　贺淳华呵呵一笑：“黑水城即将反攻，还欠缺几把尖刀，正要请天宫列位助我们一臂之力。”
　　天宫来客互视一眼，又是那侍从开口：“我们远来是客，哪有让客人参战的道理？”
　　他们与鸢国素无瓜葛，就是奉命在这里办差，对战斗双方都不感冒。
　　眼看这些天宫来客甚至懒得跟他们绕弯子，贺淳华也不动气，仍然笑道：“诸位是冲着盘龙沙漠来的吧？”
　　他突然说出这话，对面有好几个人神情微动。章连海倒是面无表情：“这是何意？”
　　贺淳华知道再客套也没用，索性挑明了：“我知道，各位都是奔着盘龙沙漠的异变来的。三天前沙漠中心红光冲天，想来是盘龙城废墟起了变化。如果安东人没来围城，各位应该已在沙漠当中。”
　　章连海不吱声，权当默认。
　　“我刚接到情报，安东人一边围城，一边派人赶赴盘龙废墟，想来目的与各位一样。”贺淳华笑了笑，“各位困守黑水城，却被安东人拔了头筹怎么办？”
　　章连海等人虽然是天宫使者，奈何人少。黑水城里千余兵众，黑水城外三千多安东人，他们对上哪一边也不占优势。
　　黑水城被围期间，他们的确不好出去。
　　正如贺淳华所言，那晚红光闪过之后，他们就该出发去检查盘龙废墟的异变——章连海本来也是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出发，这是天宫交代给他们的任务。
　　如今已经推迟了两天，如果安东人和黑水城的战斗继续下去，他们何时才能出城？
　　若让其他势力拔了头筹，天宫定要降责！
　　章连海掀掀眼皮，看向贺淳华：“贺总管不在玡州带兵平叛，却跑到黑水城，莫不是也为盘龙沙漠而来？”
　　贺淳华摆手：“南方叛乱已平，我奉王廷之命来红崖路办个公差，不料竟遇安东人来袭。也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糟？”
　　章连海呵呵一笑，当然不信他对盘龙沙漠没企图。
　　但眼下出城是第一要务。从这个角度说，他们与黑水城合作也无妨。
　　大家互相利用，嗯，互相需要。
　　就在此时，他身边的灯灵忽然噗一下，爆了个灯花。
　　章连海看它一眼，停顿几息，才道：“行吧，我们加入。我这里十三人都有些战力，对付个四五十安东人没问题。”
　　十三人？贺灵川听到这个数字，目光微动。司徒翰不是说过，这宅子有三十多人进出？
　　贺淳华大喜：“章先生高瞻远瞩！”
　　他毕竟刚来不久，再不是从前那个对黑水城了如指掌的郡守，否则不难发现旧宅里的住客人数有出入。
　　他站了起来：“那么一个半时辰后，请章先生至官署边上的鸿雁酒楼，群策群议。我就先告辞了。”
　　章连海点头，仍由守门人送贺氏父子走出大门。
　　走出百多丈，贺灵川回头看了旧宅大门一眼，哼了一声：“眼睛长在头顶上，天宫来的都这么拽？”
　　(本章完)

第822章 预备出击
　　“贝迦自称当世第一强国，其他国家也无意见；天宫又号称天神的地上寓所，在灵虚城都堪称神圣之地。”贺淳华轻叹一口气，“若章连海去鸢都见国君，国君都要热情相待。”
　　章连海这个人不重要，但他代表的力量很重要。
　　裘虎忽然道：“灵虚城和天宫，小半年前不是被闹得天翻地覆么？据说死伤十万起计，到现在连真正的凶手都没抓到。”
　　“确有听说。”贺淳华点头“其中蹊跷我们无从得知但天宫的强大依旧勿庸置疑。”
　　灵虚城的变故有多少玄虚他不清楚，但贝迦的强大却是实实在在。
　　对强者要给予足够的尊重，他向来务实。
　　接下来，他和贺灵川分别拜访了拔陵国和简阳门派出来的队伍。
　　小小的黑水城，此时有天宫、拔陵、简阳门、嵘山四家势力，算上贺淳华就是五家。
　　城外的安东人，也有心觊觎大方壶。
　　更不用说，沙漠里大概还有其他势力正在赶往盘龙废墟。
　　这样算下来，如今的盘龙沙漠真是异常热闹。
　　因此贺家父子也没怎么费力气，就说动了拔陵、简阳门两支队伍参战。
　　说动这些外来势力的诀窍，在于表现出对战局的掌控力。
　　任何人都只想站在赢家这一边。
　　如果贺淳华表现得不够自信，这些家伙说不定直接反水，站队安东人去了。
　　毕竟，他们只要帮着赢的一方就行了，无所谓赢的是谁。
　　贺家父子还抽空回客栈开了个小会，思考对安东人的战术。
　　“最好的法子，是让这几伙人从城东出击，吸引安东人注意，我们趁势从北门突破。”贺淳华随身带有一具沙盘，这时就放到桌上，“我带来一头猎鹰，它已经飞出去几次勘察敌情。安东人把大本营扎在葫芦山下——”
　　“葫芦山？”贺灵川一怔，好熟悉的地名。
　　“对，就是你坠崖的葫芦山。”贺淳华手指在沙盘上移动，“那地形不错易守难攻。你有什么想法？”
　　贺灵川一开口就来了句：“我看，安东人的军队战力也强不到哪里去。”
　　“何以见得？”
　　“他们要是强大，为什么隔了二十年才来抢夺黑水城？”贺灵川笑道，“大鸢的疲态又不是这两年才显露出来，安东人肯定盯了很久，直到盘龙沙漠异变，他们才下决心进攻。”
　　在他看来，安东人攻打鸢国城池，这不就是菜鸡互啄吗？
　　“……”没毛病，贺淳华找不到理由反驳。
　　“安东人也不强这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黑水城军加上额外得到的杂牌助力，只要能将安东人的侧线势力冲散，他们很可能惊慌失措。”贺灵川继续道，“但我们不能指望天宫、拔陵这些杂牌队伍真能给我们出大力。”
　　贺淳华也很清楚这一点：“不错。他们只要有机会出城，一定走得毫不犹豫。”
　　人家的目标也只是出城而已，不是跟黑水城同生共死。
　　“所以把东线直接交给他们，不妥。”贺灵川沉吟，“还是放在南线的军队里头吧。”
　　“最好去偷他们后方。”贺淳华指着沙盘上的葫芦山，“安东人轻骑简兵远道而来，没带什么辎重，这会儿还没到收粮的季节，他们的吃食大部分得从北边运过来。”
　　“只要烧掉他们的粮食，他们在这里也待不久，只得北返。”贺灵川一下洞悉他的想法，“黑水城打不下来，往北又是大片沙漠，他们觅不着食儿就必须撤兵。”
　　“就是这个道理。”贺淳华看着长子，掩去心里复杂的情绪。
　　他的川儿，怎可能这样举一反三，心思灵巧有见地？
　　唉。
　　长子冲他微微一笑，好像一点都看不出他的烦恼。
　　如这般父子同心、共御外敌的场面，今后还会不会有了？
　　日暮时分，鸿雁酒楼。
　　贺家父子邀请的各股势力，已经到齐。贺淳华当面剖析城内外的形势，同时也给这里所有人分派了任务。
　　其实非常简单：天宫、拔陵、简阳门三家共计七十余人，都安排在南门队伍当中。
　　“黑水城军主力会从东门迎敌，另一支队伍自北门出，佯装绕后。待安东人的军队都被引走，诸位就从南门出，潜去葫芦山掏他们大营！”
　　贺淳华在沙盘上比划：“从南门到葫芦山，大概是七里路程。以各位本事，抬腿可至。”
　　他笑道：“只要后营起火，前军必乱。到时我们前后夹击，即可将安东人击溃。”
　　各家听了，都没甚异议。这种打法的压力都在黑水城军那里，他们要顶住安东人的进攻，给南门队伍争取时间。
　　章连海却道：“你把我们全安排在一个队伍里？不会是拿我们当诱饵吧？”
　　“章先生说哪里话来？南门队伍任务重大，此役能不能胜，就看各位能不能成功掏营。否则战斗就得无限时延长。”贺淳华摆手，“各位若不想待在南门队伍，可以换去北门或者东门。但那里恐怕要直面安东人的冲击。”
　　各家想了想，没人提出调换。
　　确如贺淳华所言，南门队伍的战斗任务更轻松，却也更重要。
　　那就这样定了。
　　贺淳华又与众人约定出手信号，然后散场。
　　这时章连海的侍从却插话了：“对了，伱儿子呢？他在哪一路？”
　　贺灵川没出现，只有贺淳华亮相鸿雁酒楼。
　　贺总管神色不变：“他去北路做准备了。”
　　北路出击的压力，一点也不小。
　　……
　　此时贺灵川在哪呢？
　　贺淳华在鸿雁楼公开说长子在北门，那么贺灵川当然就不在北门。
　　大战中的黑水城，其实有个最安静的角落，那就是西门。
　　这个城池的西门最高最坚实，安东人想挑软柿子捏，此次就主攻北门和东门，余下两门也就是派人包抄把守，不让黑水城偷偷出兵而已。
　　所以西门这里就一片平和，城门上下的敌我双方都是四目相对，没什么战意。
　　大家都是守门\看门的，执行任务就好。
　　贺灵川也没有大开西门外出冲杀，而是领着裘虎等七十多人去了西门内侧最偏僻的一个地方。
　　李氏义庄。
　　(本章完)

第823章 暗渡陈仓
　　这处义庄原为李氏宗族所有，包括了公屋、田产、粮仓、书塾等，并不是专门放棺材的地方。后来李家没落，后人卖掉田产后搬离了黑水城，这里就空闲下来。
　　又经几年风吹雨打，牌匾上的李氏二字掉了，只剩“义庄”。贺淳华一看，天意如此啊，于是这里就成了黑水城的公用义庄，也就是停棺房。
　　停放死人的地方往往阴气最重。早有人建议它迁去城外，但贺淳华在任郡守期间，黑水城迟迟没有动工。
　　后面换了胡郡守，他也没动。
　　所以义庄还在城西，距离西南边的角墙不到百步。
　　这种地方门可罗雀，平时不会有人来。为稳妥起见，贺灵川等还是环顾一圈，确定附近无人，才悄悄溜了进去。
　　这处义庄很大，还保留了李氏宗族辉煌时的格局。贺灵川带裘虎等人七拐八弯，从旧粮仓后面不起眼的暗巷钻了进去。
　　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这里的砖墙都爬满了青苔。
　　亏得他小时候常来这里玩耍，否则真不知道贺淳华指示的位置在哪里。
　　跟在他身后的七十人，既有裘虎等嵘山弟子，又有贺淳华带来的亲兵精锐。
　　在这场重要战役中，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儿子，把自己最精锐的手下都划拨给他。
　　贺灵川很好奇，这个老爹到底是相信长子的运气呢，还是相信长子的实力？
　　巷子尽头是一间破柴房，看起来最多也就六、七个平方，门窗都被钉死。
　　贺灵川随手一掰，咔嚓一声，就把木门扯开。
　　里面横七竖八摆着些木料，有的长绿霉，有的长蘑菇，满屋都是蜘蛛网，不知多久没人来过。
　　苦活累活儿，贺大少是不会自己动手的。他往屋里一指：
　　“搬！”
　　六七人进去，开始搬出木料。
　　都是精壮的大小伙子，十几息内腾空木屋，没一个人大喘气。
　　忽然一头猎鹰降下来，落在贺灵川面前，口吐人言：
　　“那边没人。”
　　贺灵川这才进入木屋，在两壁到处敲敲打打听回音。
　　没等他敲完，裘虎就指着两块木板道：“这后头有风声透出来，还有潮湿的霉味儿。”
　　贺灵川看他一眼。这整个屋子哪里没有霉味儿？他怎么就分辨不出霉味和霉味有什么区别？
　　自伏山越后，他就没遇过嗅觉这么灵敏的人。
　　“客气啥？拆！”
　　又是咔嚓几声，木板被拆掉，果然后面有个黑乎乎的洞口。
　　洞高七尺，一人半宽，可容众人依次进入。
　　“厉害。”裘虎看到这个洞，就明白自己提前派小队出城的建议，为什么被贺淳华给否了——
　　黑水城有暗道通往城外！
　　贺总管什么时候想派人出去，都可以。
　　傍晚时候，贺淳华教长子从暗道遁出城时，贺灵川也是拍案叫绝。
　　这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黑水城曾被来回争夺过好几次，又是贺淳华早年安身立命之所在。狡兔还有三窟呢，以贺淳华性情又怎么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现在，这条后路变成了奇兵。
　　贺淳华告诉长子，暗道另一头在城西二里外的旧河床里。
　　那条河早就改道了，旧河道里没水，只有丛生的杂草。
　　现在猎鹰也飞出去侦察过了，暗道出口就在安东人的包围圈外，四周空无一人。
　　贺灵川抬头一看，天已经黑了。今晚阴云密布，无星无月。
　　“真是个杀人的好天气。”他向众人侧了侧头，“走！”
　　……
　　安东人的攻势都在白天，入夜就歇了。
　　然而今夜过半，黑水城突然战鼓如雷、城门大开，三百多人的队伍冲了出去。
　　安东人被惊动，很快就挂旗应战。
　　双方在城东的空地上走了几个来回，都是小心翼翼。
　　贺淳华在墙头看着，心中对长子所说深以为然。安东人对上黑水城军，双方的实力真是半斤八两。
　　显然安东人主力并未出尽，还防着黑水城。
　　一刻钟后，黑水城北门悄然开启，三百军队也冲了出去。
　　以上两门出击的队伍，都有大量刚招募的新兵。
　　安东人早往这里派军，见状上前迎击。
　　等到东门、北门都打得热火朝天，黑水城南门又是悄然开启，五百多人往南绕后出击，企图偷袭安东人的葫芦山大营。
　　这里面就包括了章连海在内的数十外援。
　　他们要去盘龙沙漠就得往北走，而北边战场已经被双方人马堵住。除了拿下葫芦山，他们也没绕过去的办法。
　　虽说众人都有修为在身，但在鸢国几乎没有元力加持。动辄四五千人的战场上，他们也很难闲庭信步、来去自如。
　　贺灵川眼毒，早看出他们修为不弱，但不是军人，没多少上战场的经验。
　　战场上的新兵和老手，战力天差地别。
　　原本一切顺利，众人迅速绞杀南门前的安东人队伍，对方只来得及发出两枚令箭。
　　随后南门队伍继续东进，奔出四里之后，却遇上了守卫大营的敌军！
　　安东人的大营，可不是防务空虚。
　　从安东人统帅廖善过往的手段来看，他能施计杀胡郡守、抢开黑水城门，也是讲究战术的人物。
　　他当然知道后勤大营的重要性，应战前就留下了最忠诚的心腹和精锐死守这里。
　　廖善很清楚，黑水城军人数远逊于己。后勤不倒，大军不乱，胜利最终就属于他。
　　既然偷袭战变成了遭遇战，那还有什么说的？
　　干！
　　南门队伍和廖善的精锐大军约一千二百余人，展开了猛烈战斗！
　　这时就能看出，章连海等人虽然没有多少战场经验，但手底下着实很硬。章连海的侍从都能以一敌五，简阳门的弟子更是刀出如风，快速收割人命。
　　最狠辣的当数章连海的灯灵，变幻莫测又无实体，除了忌惮元力之外，它根本不惧刀枪棍棒。
　　大家也明白，狭路相逢勇者胜。都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拼杀到底。
　　南门队伍以少打多，战线居然往东推进。
　　也就半盏茶不到的工夫，安东人死伤一百四十多。
　　(本章完)

第824章 战役的拐点
　　南门军队也有近百伤亡。
　　这场战斗的残酷，出乎众人意料。
　　不是说，安东人和黑水城军都是战力平平，这场战役就是菜鸡互啄吗？
　　为什么会打出血肉横飞、拼死抵战的感觉？
　　不过杂牌军这里损失很小，仅拔陵队伍负伤一人，还是自己大意被流矢所伤；天宫和简阳门队伍都完好无损。
　　能被派来盘龙沙漠寻宝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这回替黑水城而战，他们又不会出死力气，当然能苟则苟。
　　此时斜刺里炮声一响，又冲出敌军三百余名！
　　廖善不放心，把后备三百人也派了出来。
　　这一下，南门军队压力突增。
　　算下来黑水城军三个战场，哪一个也没占到便宜。
　　廖善已经识破了贺淳华的诡计，既然黑水城军倾巢而出，那就不用回去了。
　　章连海的侍从挤到他身边，嘶声道：“大人，拔陵人准备开溜了！”
　　“你怎知道？”章连海操控灯灵，打飞一支流矢。战场武器不长眼，连他也要小心翼翼。战局一旦逆转，他们必然要尽快撤离。
　　“他们一直往北移动！”侍从下巴朝北边一呶，“您看，他们快到战场边缘！”
　　他们的目标是沙漠中的盘龙废墟，在这里帮着黑水城人拼什么命？
　　拔陵人都要走了，己方还留在这里当什么冤大头？
　　章连海果断道：“我们也往北！”
　　往北走，或能伺机脱离战场。
　　天宫众人刚要挪步，东边的天空却被几捧烟花照亮。
　　咻咻几声，红蓝黄绿。
　　那是真的烟花，黑水城人每逢红白喜事都请匠人做的烟花，这时候炸上天就特别喜庆、特别炸眼。
　　最重要的是，它们炸开的位置——
　　就在葫芦山脚下，安东人的后勤大营！
　　安东军队一惊，阵脚大乱：
　　这是被偷家了？
　　主将立刻遣数百人马往回驰援。但贺淳华手下部将也不是吃素的，见状放声大吼：“安东人大营已失，进攻，进军！”
　　无数人一起高呼。
　　黑水城军数量不及对手，原本是吃了亏的，被压得节节后退。突遇这么一个反转，黑水城军有多么振奋，安东人就有多震惊，士气此涨彼消，连元力都分出了高下。
　　就在形势逆转之际，黑水城东门再次奔出一支队伍，披坚执锐、人马振奋，雄纠纠直奔敌军去了。
　　这支队伍高擎“贺”字大旗，正是贺淳华亲自出战！
　　主帅亲临，黑水城军更加振奋，一鼓作气把战线推向东边。
　　这时候就没人注意到，迎风招展的“贺”字旗其实有点古旧。
　　这是贺淳华命人从黑水城库房里找出来的老物件，上一次用已经是快十年前了。
　　……
　　贺灵川等人爬出暗道、绕出安东人的包围圈，摸黑往葫芦山而去。
　　多亏他对附近地形烂熟于胸，闭着眼都不会走错，才能带领众人七拐八绕，悄悄绕去敌后大营。
　　这时安东人的营地还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贺灵川等人就在郊野潜伏下来。
　　这一趴，就是三个时辰。
　　期间要避开哨兵巡逻，不能乱跑、不能出声、不能乱嘘嘘，甚至不能逆风放P。
　　贺灵川观察身边两伙人，裘虎为首的嵘山人安静得像石头，除了偶尔活动一下手脚，随贺灵川挪换一下位置以外，就没有多余的动作。
　　鸢军精锐的小毛病就多了。有个士兵甚至没放稳长枪，差点让它滚下山坡撞石头。
　　而在裘虎等人眼里，贺灵川的表现更自如，待在地气潮湿、蛇蚁遍地的山中，倒好像坐在自家卧房那么惬意。
　　但他每次带领大家转换地点，都很精准安全。
　　这位“贺大少”，有的是定力和耐心。
　　众人正等得呵欠连天，东边战鼓擂响，安东人营地手忙乱脚。
　　黑水城的反击终于开始了。
　　贺灵川等着安东人的队伍出去一批又一批，最后一批是一千多人。
　　营地就只剩三百四十人了。
　　裘虎问他：“拿下？”
　　袭扰敌军后勤大营，不一定需要压倒性的兵力优势。
　　贺灵川刚从山前回来，一路避开哨兵。安东人选择葫芦山扎营是个正确选择，爬到半山腰就能远眺黑水城东门和南门的战况。
　　现在贺灵川观察战局，同样方便。
　　“不急，我看天宫和简阳门那些外援打得不错，护营军也镇不住他们。”
　　贺淳华派给他的任务是奇袭安东人后营，至于队伍怎么潜伏、时机怎么拿捏，那都需要贺灵川自己下决断。
　　像是印证他的话，过不多时，留营的三百安东人也被调出去了。
　　现在，空空荡荡的大营只剩不到五十人，在贺灵川等人眼中像极了肥羊。
　　贺灵川这才挥了挥手：
　　“冲！”
　　他就喜欢以多打少、以众凌寡！
　　首先是执戈的几名营兵被一箭封喉，随后七十人从半坡上一跃而下，主打一个猛虎下山先声夺人，七十人要冲出二百人的气势。
　　对方紧急拦截，贺灵川和裘虎冲在最前手起刀落，眨眼间干翻了四五个。
　　裘虎甚至揪住安东士兵的领子，将他甩出两丈远，砰一下撞在大树上，然后伸手一抄，拽住偷袭自己的箭矢，直接扎在另一名冲上来的安东人胸口上。
　　那倒霉蛋一个倒栽冲滑出去，双脚着地时已经断了气。
　　莫说敌人，黑水城士兵见了都胆寒。
　　贺灵川对敌比他利落，但远不及他这般凶悍残暴。
　　裘虎动起手来，就像披着人皮的猛虎，无人敢挡。
　　有他们几把尖刀在前，安东人的拦截队伍立刻被裁得七零八落。
　　余众拿出备好的油料，抛洒在重要帐篷和马车物资上，反手就是一把火。
　　不一会儿，营内烈焰熊熊。
　　贺灵川这才朝天打出几发焰火，炸了个满天开花。
　　也不知是谁翻出几面大铜锣，当当当当敲了起来，声音在夜里能传出很远。
　　……
　　随着大营被掏，惊慌失措的安东人发现，自己瞬间陷入了东南西三面被包抄的境地。
　　四面八方好像全是敌人，喊杀声震天。
　　这支队伍本来就不是百战之兵，做不到乱而不溃。贺淳华抓紧时机，指挥黑水城军几次纵切，把安东军的阵形撕烂。
　　战役一下就越过了拐点。
　　(本章完)

第825章 沙漠中的异象
　　廖善努力调度指挥，但军队溃退太快，终是颓势难逆。最后廖善不得不顺应形势，直接率军北撤。
　　安东人没有返回葫芦山大营，因为黑水城南门队伍发力，截断了他们往东的后路。
　　他们这一撤，黑水城军顿时欢呼起来，士气如虹！
　　贺淳华再接再厉，挥师奋起追穷寇。
　　谁都没料到，这场仗以少胜多，能赢得那么干脆。既如此，贺大将军当然要快速巩固战果。
　　为了鸢西的长治久安，这回务必要把安东人打痛打服！
　　这个夜晚，安东人在前方逃，黑水城军在后头追，顺着红崖路一前一后都进了盘龙沙漠。
　　一逃一追，就是三个时辰。
　　一路追一路打，黑水城军又吃掉对方三百多人。
　　安东人受不住了，每逢岔路就分股逃逸。
　　贺淳华不知道廖善藏在哪支队伍，只得先后分兵，将曾飞熊等将领也分派出去，自己则领兵继续追向北边。
　　天宫和拔陵国等势力原想离队而行，但现在黑水城军也是朝北一路狂飙，与他们原定方向基本一致。
　　倒好似这千余人都在护送他们进沙漠。
　　章连海等人心底不爽。
　　虽然黑水城军打了胜仗，落荒而逃的是安东人，但他们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还是被贺淳华当枪使了！
　　什么一击定乾坤的王牌队伍，什么绕去敌后的尖刀部队，全是大忽悠！
　　贺淳华就是骗他们去顶安东人的刀枪箭戟，以他们为饵钓走守营军，让真正的袭营部队一击功成。
　　但此役毕竟是打赢了，这点儿哑巴亏只能自己吞掉。
　　所以几家势力后头对贺家父子都没有好脸色。
　　贺淳华的态度依旧很热情，仿佛瞧不出他们的怨怒。
　　只有贺灵川知道，老爹根本不在意这些人的感受，因为进了盘龙废墟之后，大家就是竞争对手！
　　天快亮了。
　　但天上阴云密布，没有星辰指路，就连司南在沙漠里都失灵了。
　　到处都是莽莽黄沙，沙丘还经常移动位置。走到这里，你追我赶的两支队伍都只敢顺着红崖路前进，以免在盘龙沙漠中迷失方向。
　　莫说安东人累得要死，作为追兵的黑水城军也开始松劲儿了，队伍疏疏拉拉。
　　两边都只剩小几百人了。
　　贺灵川注意到，贺淳华时常和赵清河交头接耳，都是面色凝重。
　　他驱马靠过去问：“怎么了？”
　　“川儿来得正好。”贺淳华伸手指了指二里之外的乱石林，“你从前见过这处乱石么？”
　　那里数百坚岩，形态各异，大的高达二十余丈，小的只有四五丈，屹立黄沙之中，组成了一个小型石林。
　　若把时间往前推移一百六七十年，这里应该是山水叠秀之地。但现在么，只剩黄沙和巨石了。
　　红崖路，贺淳华走过近百个来回，每处细节基本都有印象。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见过这处景致。
　　贺灵川仔细看了半天，咝了一声：“没有诶。”
　　“仔细想想。”
　　再仔细想也是没有。
　　赵清河和其他几个亲兵也说没见过。
　　贺淳华沉着脸道：“红崖路边出现了未见过的景象，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军中已在议论，说这条路好像从没走过。”赵清河问道，“大人，还要继续追么？”
　　贺淳华也犹豫了。
　　自从狂沙季莫名消失，盘龙沙漠更加诡异难测，现在连大军行走的红崖路都悄悄变了。
　　要知道军队有元力傍身，什么迷魂阵、鬼打墙都遮不住他们的眼，军队里又是本地人居多，最不该出现的失误就是走错路。
　　然而，现在他们居然莫名其妙地迷路了。
　　杀敌固然重要，但为了安全起见，是不是该打道回府？再说军队也追累了，他们进入沙漠并没有事先备好更多食水。
　　贺淳华想到这里，果断道：“往回吧。”
　　“是。”
　　赵清河即去传令。
　　贺灵川怀中的摄魂镜问他：“这条红崖路的变化，你知道怎么回事的吧？”
　　它是半路认主的，对什么黑水城、红崖路都不熟。但连本地土著都迷路了，这条道儿肯定出鬼了。
　　边上有人，贺灵川不便回答，只是含糊嗯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
　　包括贺淳华在内，黑水城人走惯的红崖路，其实是一百多年前大风军和商旅们通行盘龙沙漠的官道，那时有众多分道和岔路；等到盘龙城陷落，狂沙季出现以后，不受风沙侵蚀的官道只剩那么寥寥几条，后世就称其为红崖路。
　　黑水城人走惯的，就是这几条。
　　但狂沙季消失之后，埋在沙下的众多岔路“偶尔”也会显露出来。
　　偶尔。
　　其他人不懂得怎么走，但贺灵川知道啊。
　　他在盘龙世界巡逻时，这些岔路都来回过无数次了，还在贺淳华方才所指的那处石林当中饮过马、逮过野兔。
　　昔日沧州、今日沙山，现场没人比贺灵川更感慨。
　　他为这片土地流过汗也流过血，可是弹指一挥间，百年岁月悠悠。
　　俱往矣。
　　撇开这些思绪不谈，贺灵川很清楚，无论是前头逃蹿的安东人，还是后面追赶的黑水城军，其实都在向着盘龙废墟前进！
　　而且是抄近道。
　　这种冥冥中的牵引之力，就来自大方壶。
　　当然，他不吱声。
　　就在这时，沙漠突然刮起了沙尘暴。
　　大风裹挟着黄沙，就往人脸上削。天地间一片昏黄，活人伸手不见五指。
　　前后两支队伍都吓了一大跳，以为狂沙季再临。不过这场风沙里没有三尸虫、没有幽魂，也没有大风军的英灵索命。
　　就只是单纯的沙尘暴而已。
　　可是在沙漠里，再单纯的沙尘暴也可能要人命。贺淳华只能指挥军队，快速冲进二里外的石林当中躲避。
　　那里坚石嶙峋，有的宽厚如屏风，可以遮挡强劲的风沙。
　　这风来得凶猛，虽然比不上弗界削肉刮骨的罡风，但能轻易把瘦子掀翻在地，再把他埋到黄沙底下去。
　　黑水城士兵大部分是本地人，对沙漠和红崖路都不陌生，好不容易躲到山壁底下，赶紧拿出围兜包起脑袋，把脸一蒙，连人带座骑都趴到巨石后方。
　　面对天威，人类除了祈求沙暴快些过去，根本无计可施。
　　……
　　一连肆虐了两个时辰，沙尘暴才宣告结束。
　　众人从沙堆里爬起来，个个灰头土脸，连眼睫毛上都夹着沙子。
　　贺淳华抖掉披风上的黄沙，举目四顾，然后就傻眼了：
　　“红崖路呢？”
　　他们一直走在红崖路上，可是这场沙暴过去，周围全是茫茫沙海，红崖路居然不见了！
　　被黄沙掩盖了？
　　贺淳华立刻派出哨探，赶往几个方向侦查。
　　不断有将领过来征询下一步计划。
　　大家都想知道，后面怎么走。众将士追敌追了一晚上，现在又累又渴，需要休息。
　　军中的猎鹰飞上天，盘旋好一会儿才飞下来道：“方圆三十里只见沙漠，没有路了。”
　　贺淳华问它：“你能飞回黑水城么？”
　　猎鹰的回答是不行，它对方向的感知好像失灵了。
　　不久，地面哨探返回禀报，四处都找不到红崖路的迹象。
　　这条路好像从地表消失了。
　　安东人也不知去向，想必跟他们一样迷路。
　　机警镇定如贺淳华，这一瞬间也有些迷茫。
　　黑水城保卫战打到现在，已经是大获全胜，可以旋凯而返了。但是，回家的路在哪里呢？
　　贺淳华当即来请章连海，想看天宫有没有脱离眼下困境的手段。
　　“方向？”章连海微微一哂，“我的灯灵从不迷路。但我们还有地方要去，没空陪你们往回走！”
　　贺淳华正要开劝，裘虎突然道：“你没试过，怎知还能用？”
　　章连海身后的侍从反驳：“笑话，我们天宫的长明灯灵妙用无穷，尔等无知！”
　　边上的简阳门长老凌金宝咳了一声：“让我们开开眼界如何？”
　　章连海只得从怀中取出白金烛点燃，对飘起来的灯灵轻声道：“指出黑水城的方向。”
　　灯灵飞上半空，左飘右荡，好半天也不回答。
　　大伙儿眼巴巴瞅着，都等它确定方向。
　　最后灯灵飞了回来，在蜡烛上缩成小小一团，照出章连海的脸色很不好看。
　　裘虎抱臂问：“找得到么？”
　　章连海的侍从难以置信：“不、不会吧？”
　　长明灯灵在天宫久受供奉薰陶，怎可能因为一点怪祟就认不出方向？这盘龙沙漠怎会玄异至此？
　　章连海面沉如水。
　　幸好不远处的哨兵突然大叫一声，解了他的围：
　　“前方有动静！”
　　众人从石壁后头爬出来一看，前方远处一道赤艳艳的红光直冲天际。
　　这会儿天已经亮了，那道光却比往常的霞光更耀眼。
　　很快，天空中就出现异象，海市蜃楼般的倒立城池又出现了。
　　章连海等人立刻道：“我们往那里去。”
　　不消多言，谁都知道盘龙废墟就在那里。
　　众势力打了几个唿哨，准备脱离黑水城军，往红光方向而去。
　　贺淳华心念电转，问贺灵川：“川儿你怎么看，我们循红光前去，还是另找出路回家？”
　　这一卷的剧情又快要跌宕了，为了大家的阅读体验能更顺畅，从本章起改回日更6000字。
　　爱你们，么么哒。
　　(本章完)

第826章 绿洲与高原
　　贺灵川心道你就想去盘龙废墟，还假惺惺问我作甚？他一脸严肃：“我们去过盘龙废墟，那里是龙潭虎穴，不宜接近。老爹，只待日出后我们就能辨明方向了，还是回城吧。”
　　他这么干脆，贺淳华反倒一怔。
　　边上的将领立刻道：“看这天象阴云密布，日头不知何时能出来。一直候在沙漠里也不是办法。当务之急是找到水源。”
　　他们追敌追得匆忙，没带多少粮水。一晚上过去了，人马都渴得厉害。
　　没粮倒也罢了，人没水可不行。
　　赵清河出声提醒：“最近来过沙漠的旅人提及，盘龙废墟附近有绿洲。我们先过去弄点水喝。”
　　贺淳华点头：“直奔水源吧。”
　　他一声令下，黑水城军就往红光方向而去，多数人没有异议，只发几句牢骚。
　　反正大家在沙漠中也找不着方向，不如先直奔有水的地方。
　　这一次，天宫等势力又与黑水城军同行了。
　　章连海等人却不大乐意。他们要去盘龙废墟探个虚实，如果那里真有什么宝物现世，己方才多少人，黑水城军虽然一路分兵出去，数量也还有三百人，不仗着人多势众抢夺就怪了。
　　但沙漠这么大，他们也不能拦着人家通行。
　　那道红光看起来显眼，其实不知道多远。贺淳华粗略估计，至少有个几十里路吧。
　　两个时辰后，红光收束，再次消散于天地间。
　　此时天光大亮，但太阳依旧没出来。坏处是全军依旧找不着方向，好处却是天气没那么炎热，人马都能勉强前进。
　　就这样一直走到未时末（近下午3点），人疲马乏，将士嘴皮子都干裂了，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
　　大家心中不满，但没人敢自行离队。
　　在变幻莫测的沙漠中独自行走，那是作死的节奏。
　　就连天宫和拔陵人，也不想自己出去探路。
　　此时猎鹰飞了下来，报告重磅消息：
　　绿洲就在前方三里之外！
　　得了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大伙儿突然又有了干劲，急吼吼往前走。
　　说三里，就是三里。
　　翻过矮丘，水汽的味道扑面而来。前方出现一丛又一丛青草，甚至矮小的灌木已开始抽条。
　　有植物了，虽然还稀疏。
　　然后，他们就见到了绿洲，莽莽黄沙中的绿洲。
　　它的位置很低，恰好在两片半环形的巨大沙丘背后。即便是艳阳天，也只有中午时分才能晒到它。
　　它的面积很大，由三个小湖相连而成，水至清，边缘绿意盎然，湖中有禽鸟悠闲游弋。
　　这可是多数黑水城人从未见过的奇景！
　　这里可是盘龙沙漠啊，曾经滴雨难存的天谴之地。
　　大家刚走过去，就觉气温至少骤降十度，浑身都被久违的凉爽包围。
　　将士们来不及啧啧称奇，欢呼一声就牵着座骑冲进了绿洲。
　　但贺淳华却下令阻拦：“急什么，先测过再说！”
　　沙漠中就算有绿洲，水质也不一定适合人类饮用。
　　贺淳华身后的亲兵抢先凑近水边，拿个小碗出来舀水，再取一枚莲子丢进碗里。
　　这个亲兵，贺灵川也认得，好像叫作胡绚。一年半前在夏州新煌镇，他果断用掉五年寿命替贺淳华挽开鬼眼弓，射伤了董锐的鬼猿，贺淳华当场将他收为亲兵。
　　看来，他现在已经是贺将军的心腹了。
　　这就对了。领导不愿做、不能做、不敢做的事，你替他做了，你就可能平步青云。
　　胡绚把握住了机会。
　　众目睽睽之下，种子发芽、长叶、开花，居然是一朵小小的碗莲，内外花瓣有十二片。
　　它开出来的花是水红色的，很鲜嫩。
　　亲兵这才对贺淳华道：“大人，可以饮用。”
　　这种植物叫作旱心莲，莲子可以在大旱时保存二十年，遇水则发。其花色会根据水质而改变，如果是水红色，人畜都可以饮用；如果是蓝或紫，最好别碰；如果是黑色，啧啧，证明水里有毒。
　　旱心莲子在远途行军、旅行时检测水质最好用，贺灵川身上也有。
　　不待贺淳华下令，黑水城军冲入湖泊，人马都放开肚皮痛饮一番。久旱逢甘霖的喜悦和痛快，莫过于此吧？
　　裘虎等人则是看到贺灵川点头，这才去湖边饮水。
　　哪边军纪严明，一眼可辨。
　　岩羊喝几口水就开始啃食岸边青草，贺灵川也掬水洗脸，长吁一口气，一时有些恍惚。
　　这处绿洲同样也存在于盘龙世界，面积更加广阔，是标准的湖泊湿地，边上有树林、有驿站，还有一个小小的神庙。
　　贺灵川在这里掬水饮马多次，还抓过一条五斤重的大鱼，跟门板一起烤着吃掉了。
　　时过境迁，横亘一百六七十年时间，小湖又回来了。
　　那么，盘龙城呢？
　　他望向远方。
　　此时章连海也在举目远眺，因为视野的尽头、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大片辽阔的高原。
　　拔地而起上百丈的高坡，即便离得这么远，也有雄浑苍凉的气势。
　　他喃喃道：“那就是赤帕高原。”
　　赤帕高原之上，就有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盘龙城废墟！
　　天宫两度紧急飞讯，让他们尽快弄清盘龙沙漠变化的原因，并派来了新的助力。
　　近一年前墟山惊变，天宫和众神对盘龙沙漠的关切度大幅度上升。
　　前几次进入沙漠，章连海绕了无数圈子都找不到它。今回跟着黑水城军，却受红光指引而来。
　　为什么呢？
　　是因为海市蜃楼的光芒前几天才转红，预示宝物即将现世么？
　　水喝足了，马儿开始啃食岸边的青草，但人则饿得肚皮咕咕叫。多数军人的干粮已经吃完，这会儿看别人往嘴里塞饼子，都在强咽口水。
　　绿洲虽好，但水里的鱼还没有尾指长，见人就躲，不能裹腹。
　　黑水城军追击安东人，沿途缴获不少马匹。赵清河过来请示贺淳华，是否杀马吃肉。
　　一匹马六百多斤，宰一匹就足够这么多人开荤了。
　　贺淳华摆手：“何必杀马？”
　　他问贺灵川：“你还有香团子吧？”
　　老爹怎么知道他有？贺灵川只得贡献一点原液出来。
　　而后贺淳华就命人宰了个安东俘虏，在他衣服里塞个黑罐子，往尸体上倾倒臭液，然后在沙里挖了个大坑，将之半埋。
　　他带过兵也掌过后勤，知道这时一匹战马的价值比俘虏更高。
　　很快，沙底就有动静了。
　　众人听见脚下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有部分沙地下陷。
　　而后，俘虏的尸体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拽，拽进了沙子里去。
　　俘虏身上绑着的线一下绷直。
　　沙底的东西再用力一扯，指头粗细的线断了。
　　“砰”，一声轰然巨响。
　　黄沙底下有什么东西爆炸了，扬沙半丈多高，站在附近的人甚至震得脚麻。
　　贺淳华等了几息，见地底没有新动静，才指着沙地命令众人：“挖出来！”
　　士兵们纷纷动手，很快从沙底刨出一个大家伙：
　　身长四丈左右（十三米），圆不溜丢相当肥硕，像鳝也像蚯蚓，躯干上有环节。
　　它太大了，众人没法子把它吊起来，只得把它周围的沙子刨掉。
　　章连海等外人也来围观：“这是什么？”
　　进出沙漠时好像见过这种大家伙。
　　“土龙，沙海中的特产。”贺灵川给他们解释，“换在几个月前，这些玩意儿都会攻击旅人。现在通常老实躲在地底，不太出来了。”
　　其他沙漠也有土龙，但个头通常没这么大。盘龙沙漠的异种，都是受大方壶影响。现在大方壶发生了变化，它们的攻击性随着戾气一同消失，重新变回了潜伏地底的食腐动物。
　　这条土龙肚腹破了个大洞，显然是那罐炸药的威力。
　　众人也拖不动它，干脆从它身上劈下大块皮肉，抽掉粘腻的腥筋，再剥皮洗肉、抹上盐巴，架到火上去烤。
　　土龙的肉质肥腴细腻，很像鳗鱼，一直是黑水城人餐桌上的美食。章连海等人起初看得有些膈应，但吃了几块烤肉之后，也就不计较了。
　　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够全军吃好多顿了。
　　在绿洲又休息了两刻钟左右，这几支探险队伍就与军队分手了，迫不及待前往赤帕高原。
　　他们走得头也不回，因为大家都很清楚，一旦进入盘龙废墟，所有人都是竞争对手，先前联手杀敌的情谊早就荡然无存。
　　贺淳华灌满水囊，指着赤帕高原对贺灵川道：“我们也过去吧。”
　　“啊？”贺灵川一脸不情愿，“还要去？”
　　“你忘了孙孚平、年松玉上次为何而来？”
　　贺灵川悻悻：“那头黑龙不是说过，大方壶与盘龙城连为一体，根本拿不出来吗？”
　　“如今有了变数，否则为何那么多人都冲它而来？”贺淳华肃然，“其实孙孚平有一句话没说错，大方壶能左右战局。东浩明叛乱无休，若我们能取得大方壶，那就是大鸢之幸！”
　　如果他能放出三尸虫助阵，平定东浩明叛部根本不在话下！
　　“那老爹去吧。”以大义压人，这招数跟当年的孙孚平有什么区别？贺灵川掏了掏耳朵，“我在这里替您压阵。”
　　(本章完)

第827章 百列往事
　　贺淳华笑眯眯：“你是福将，老爹还要依靠你呢。”
　　“过去这一年半我不在，您也是步步高升。”贺灵川回以一笑，“您自己就是有福之人。”
　　贺淳华笑容微敛：“为何忌惮？川儿你不想回去么？”
　　回去？“回去哪儿？”
　　贺淳华指的是盘龙废墟吗？贺灵川琢磨这两个字，贺淳华为什么会说他不想“回去”？
　　“走一趟吧，为父需要你。”贺淳华声音柔和，却向赵清河使了个眼色。
　　赵清河一挥手，四十余人上前几步，要对贺灵川成合围之势。
　　但裘虎一直留意这里动静，见状就带着同门冲入人群，将贺灵川护在中间。
　　两边形势一下就紧张起来。
　　裘虎冷冷道：“你们想对特使作什么？”
　　“特使”二字，意在提醒贺淳华，眼前少年不仅是他长子，还是嵘山派来的监察使！
　　迫害贺灵川，就是危害嵘山与鸢国的关系！
　　鸢国还在借钱打仗，嵘山要是釜底抽薪，前者还能有几分胜算？
　　“川儿，大鸢打了好几年仗，流民失所。”贺淳华面容诚恳，“如今有个结束战争的机会，你助为父一臂之力，如何？”
　　自己不去，是不是就愧对大鸢了呢？贺灵川慢吞吞道：“行吧，但我有个条件。”
　　能去就好，贺淳华心情微松：“你说。”
　　“我想知道，关于鹿筱芸的所有事情。”
　　“鹿筱芸”三字一出，贺淳华颊肌跳了两下。
　　他失声道：“你、你怎知……”
　　长子这句话让他猝不及防，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一下就被撕开。
　　“怎知她是我生母而应夫人不是？”贺灵川截口，“老爹，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贺淳华一时茫然。
　　长子归来后性情大变，难不成跟这事儿有关系？
　　他向远处的赤帕高原瞥去一眼，扑面而来的暖风让他定了定神。
　　都走到这里了，箭在弦上，哪有止步不前的道理？
　　“行。”他很快就道，“都是陈年旧事了，你想听，我就说与你知。”
　　说罢，他转了个身，率先走去水边的大石坐下。
　　只有贺灵川跟去，其他人都乖觉地又退开几步，给他们父子谈话的空间。
　　贺淳华两手按在膝盖上，看着长子：“你想知道什么？”
　　“你怎么认得她的？”
　　贺淳华长长吸了口气。
　　“当时黑水城还在安东人治下，我杀掉了他们在城里扶植的买办就逃入盘龙沙漠，以躲避追兵。结果那年狂沙季提前，挡掉追兵的同时也差点要了我的命。”他慢慢回忆往事，“等我再醒来时，就躺在鹿家的屋子里——是鹿筱芸在风沙到来之前，把我拖出沙漠边缘。”
　　“那几天屋子外头全是风沙之声，人出不去，她就替我治伤。”贺淳华按着额头道，“她很好。那时我已经认识红蝉，但还是、还是……”
　　他没说完的话，贺灵川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时的贺淳华才十五岁，只是情窦初开的少年，还不像现在这样老成谋国。
　　少年懵懂时代，总是冲动又不计后果。
　　“我们只相处了几天，我就潜回黑水城，召集人手驱逐安东人。”贺淳华接着道，“收复黑水城后，金州刺史不仅没有颁下奖赏，反而将我投入狱中，一关就是九个月。我出狱时，正好赶上她临盆。”
　　他深深叹了口气：“很可惜，她没过去这一关，只把你留给了我。”
　　父子二人相顾无言。
　　贺灵川心底有一点冲动，想问他为什么用儿子酬神。
　　但这话是万不能问出口的，并且他也清楚，这不是他自己的意愿，而是原身的冲动。
　　“她是什么来历？”
　　“百列人。”既然长子已经知道，贺淳华索性不再遮掩，“她来自东边一个很古老的修行家族。川儿，上古时代的仙宗，有的以门派形式存在，有的则是世家传承，凭借血缘纽带维系。”
　　贺灵川点了点头，这个他知道。
　　他在盘龙世界读过相关记载。灵气充沛的时代，以家族形式问道成仙的不在少数，其家族内部结构其实比普通仙宗更复杂，先以修为高低决定地位尊卑，然后才以血缘关系论资排辈。
　　大家都是亲戚，因此在内部关系、资源倾斜上都有更多讲究。
　　扯远了，贺灵川把注意力放回眼前：“原来我娘亲出身名门？”
　　“是啊。鹿家的领地就以‘百列’为名，在仙人时代非常广阔，天灾之后渐渐缩小，这与鹿家的凋零没落同步。”
　　贺灵川并不觉得奇怪。灵气从中古初期就开始衰竭，原本的仙宗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鹿家的必然遭遇，不过是时代浪潮中的一个缩影。
　　“直到六百多年前，百列地区也被贝迦占领。鹿家人不得不迁去东边的一小块领地，继续生活至今。”
　　贺灵川大奇：“哈？被贝迦占领？”
　　怎么又牵扯到北方妖国？
　　“对，如今十三藩妖国之一——山羽国，基本就是从前的百列地界。”贺淳华摇头，“贝迦国那么广阔的疆域，早先都是从其他国家、道门手里抢过来的。”
　　山羽国？贺灵川想了想，那基本是在贝迦最东侧了。“百列人搬去了哪里？”
　　“大部分百列人留下，接受贝迦的统治；还有一部分跟随鹿家人向东远迁，最后落足于东华原，那地方紧邻牟国东部。你母亲告诉我，很久之前东华原是鹿家从某国手里买下来的土地，没想到成为百列人最后的据点。”
　　贺灵川在心中勾勒地图位置：“在牟国大后方？”
　　“可以这么说。”贺淳华指正，“东华原和贝迦之间，除了正在开战的两个小国之外，还隔着一个偌大的牟国。百列人应该是被贝迦打怕了，不愿再与它接触。”
　　打不过还躲不起么？百列人这一躲，就躲到了牟国身后去。
　　贺灵川更是联想牟国的特殊之处：
　　它是道门最多的国家，或许对百列人这样的仙人后裔也更宽容。
　　“鹿……我娘亲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来黑水城？”东华原与黑水城之间，隔着牟国、两个小国、贝迦和大半个鸢国，可不止用千山万水来形容。
　　贺淳华叹了口气：“她是逃出来的。”
　　“鹿家嫡系人丁衰弱，地盘也在飞快缩小。几代单传后，到你祖父那代仅剩一个女儿，就是鹿筱芸。但她十二岁时父母双亡，支系的堂侄觊觎他们老鹿家的家产，鹿筱芸无所倚仗，只好逃出百列。”
　　贺灵川皱眉：“堂侄？”
　　“对，你母亲是主家，辈份高。她十二岁时，堂侄鹿振声已经二十七了，年富力强又有野心。”贺淳华道，“她甚至怀疑，你外祖父就是鹿振声害死的。她当时见机逃走，否则也没命了。”
　　贺灵川冷笑一声：“呵，吃绝户。”
　　鹿筱芸是女孩儿，年幼力弱无自保之力，族中又无人主持公道，偏她名下还有家产。这不就是怀璧其罪的最好诠释？
　　在财帛面前，有些亲戚就会变成恶狼。
　　贺灵川又取出孙红叶留给他的一纸契约，在贺淳华面前展开：“这份契约真实有效？”
　　贺淳华瞥了两眼，动容道：“原来孙红叶找到了这件东西。这是鹿筱芸的遗物之一。庆国在几十年前向百列人租借了刀锋港，租期四十年。算起来，现在已经过期了。”
　　贺灵川随口一问：“现在这港口归属于哪一方？”
　　“那就不清楚了。”贺淳华不关心这个，“异域之事，离我们太遥远了。不过百列人既然式微，这港口大概没那么容易要回去。刀锋港可是个天然良港。”
　　说到这里，贺淳华往远方一指，“现在看来，你母亲远渡重洋或许还有第二个理由，就是它。谁掌握了大方壶，谁就拥有了复仇的力量。”
　　黑水城乃弱国边陲之地，若说对仙人后裔有什么吸引力的话，大概就是它毗邻盘龙沙漠？
　　“所以——”贺淳华再次动员长子，“川儿你确实该再去盘龙废墟走一趟。”
　　他这样动之以“情”，贺灵川自己都有一点怒火在胸中翻腾。
　　这个老爹为了达成目标，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缓缓点头：“老爹说得是，于情于理，好像我都该去一趟。”
　　贺淳华心中一喜，正要接话，贺灵川又接下去道：“给我一样母亲的东西，让我留作纪念吧？”
　　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贺淳华想了想，解下腰间一枚玉佩：“这是鹿家的嫡传玉佩，由你祖父赠给筱芸；你出生时，她又留给了你。”
　　这是一方上好的羊脂白玉，镌了个“鹿”字，中间还有一点红痕如血。
　　玉佩入手温润，贺灵川暗中冷笑。生母留给原身的东西，贺淳华为什么始终不拿出来？
　　还不是那点儿私心作祟？
　　他轻轻摩挲玉佩，又问：“鹿家人还在东华原？”
　　“应该是吧？你母亲说，那里是个山灵水秀的好地方。”贺淳华不解，“怎么？”
　　“没什么。”贺灵川收起玉佩，“对了，我原名贺骁，这是谁给我取的名字？”

第828章 风沙之城
　　贺淳华抿了抿唇才道：“是你的母亲。”
　　她产后血崩，临终前给孩子取好了名字，希望他一生骁勇、无所畏惧。
　　“为什么后来给我改名贺灵川？”
　　贺淳华低声道：“照满都大萨满说，这个名字更适合你，对你有利。”
　　贺灵川不置可否：“父亲不是要赶去盘龙废墟么？我们走吧。”
　　贺淳华就等着这句话。
　　但他站起身望向盘龙废墟的方向时，忽然长长透出一口气。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他心头忽然有些不舍。
　　贺灵川看出他仿佛有别样情绪：“老爹怎么了？”
　　“没事！”贺淳华扯开笑容，“走吧。”
　　他一声令下，黑水城军补充食水，就往赤帕高原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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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近赤帕高原，越觉其雄浑苍凉。
　　盘龙城南门前的护城河，原本只是很深的土壑，但现在已经有了浅浅流水。
　　章连海等人站在宽阔的陆桥上，就能听见底下细细潺潺的水声。
　　这种声音，在盘龙沙漠曾经消失了一百多年。
　　来到这里，座骑停下脚步，无论人们如何鞭策，就是不肯往前走。
　　简阳门长老凌金宝乘的是一头青驳兽，他和驳兽略微交流，就对众人道：
　　“它们都觉得前方有巨大危险，不敢再向前了。”
　　甚至天空中的禽妖也下来禀报，说盘龙遗址上空有乱流，飞鸟难近。
　　它们是去不了了。
　　人们见状，只得下马，步行过桥。
　　至于座骑，找专人带去附近的沙丘底下安置。
　　这段小小风波让大伙儿提高警惕，却没打消入内的念头。
　　他们就是奔着盘龙城的异状来的。这里如果太太平平，他们还有什么探险的必要？
　　众人穿过巨大的门洞，慢慢走入盘龙城内。
　　即便是见惯了各种神迹的天宫使者们，在通过城门楼时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个坚实厚重、几乎武装到牙齿的堡垒，除了风霜岁月的刻痕外，到处都是战争留下的创疤。
　　无论谁经过这里，都会被扑面而来的历史沉滞和悲壮所笼罩。
　　章连海忍不住低语：“这就是盘龙城。”
　　这一点声音，也回荡在两重瓮城之间。
　　直到走入南门广场，呼啸的风声才将众人从方才的氛围中唤醒。
　　眼前这座残城，奇迹般地没有被风沙掩盖，虽然到处都是纵火焚烧过后的痕迹，但有些建筑还是顽强地留存下来。
　　南门广场的池子与河道里已经积攒下一点清水，尽管还没有游鱼。地缝、砖隙，还有建筑的阴影之中，已经有点点青绿冒头。
　　甚至还有红白色的草花，在河边零星绽放。
　　城春草木深。
　　章连海定了定神，觉得这座被世间遗忘的城池，好像正打算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这可不是赞美，而是一种诡异。
　　盘龙废墟应该是苍凉、破败、死气沉沉的。至少过去的一百多年，它在众神的关注下就是这副面貌。
　　自从灵虚城惊变，盘龙废墟果然也出现了相应的变化。
　　各种人马走到这里就散开来了，各自设法。
　　简阳门的凌金宝也在观察地形，手下问他：“师叔，现在怎办？”
　　虽说是来“调查”，但盘龙城这么大，要从哪里查起？
　　“一组人去神庙，一组人去钟胜光的故居和坟冢，一组人去红将军的居所。南城门上也要去几个人。”弥天、钟胜光和红将军都与大方壶有关，若盘龙城有变，首先就要关注这些地方。
　　至于南城门，登高好望远。
　　手下提醒：“师叔，我们不好太分散吧？”
　　这鬼地方邪乎得很，何况还有其他路数的人马也过来寻宝。
　　凌金宝想了想：“那先分两组人，去神庙和钟胜光的官邸。”
　　说话间，前面巷道忽然传出人声：
　　“……神庙也无异常。可是大司马交代，上次入口就在神庙打开……”
　　“那里头都有水了，我们也试过……”
　　拐角随即转出一组人马，大概是二十来人。
　　猝不及防，双方打了个照面，都是一怔，下意识挚出武器。
　　“你们是谁？”
　　简阳门人盯着他们：“你们又是谁？”
　　对方首领哼了一声。大家都为同样目的而来，但谁也不想自报家门。
　　两支队伍剑拔弩张地对峙，凌金宝首先还刀于鞘，双手一摊：“我们不想惹事。”
　　气氛缓和下来，对方看他们几眼，转身要走。
　　凌金宝适时出声：“请问，你们何时进城的？”
　　“问这作甚？”对方还是很警惕。
　　“我来过一次了，找你们核对线索。”
　　对面几人互视一眼才道：“今日晨时进来的。”
　　也就是说，他们今早才抵达赤帕高原、进入盘龙城。
　　凌金宝点头：“我们上次夜里来的，遇到了幻象。”
　　真是幻象么？其实他不这么认为。
　　对方又看他们几眼，走掉了。
　　“师叔，这群人面生得很。”不属于黑水城出发的任何一方势力。
　　“进这里冒险寻宝的人多了去。我们来得，别人也来得。”凌金宝道，“他们早就来了，但看样子也没什么收获。”
　　“他们说的‘大司马’，难道是东浩明？”
　　其他国家也有大司马，但在鸢国地头上提起这个名号，很难不让人联想起西北的叛乱。简阳门当然也知道东浩明其人。
　　另一名弟子惊讶：“难道是杀害了吴迪师兄的……”
　　凌金宝“嘘”了一声，面露不悦：“说这些闲话作甚？我们去神庙看看。”
　　“他们不是说神庙没东西？”
　　“他们搜过就算？这盘龙废墟从前也有不少访客，每栋屋子都被搜过。为什么我们又来了？”
　　不久以后，他们就站到了宏伟的神庙遗址面前。
　　谁都知道盘龙城唯一供奉的天神，就是弥天。
　　不过当年城破之后，这座神庙也受到拔陵、仙由联军的重点关照，被拆得七零八落，又放火烧掉大半，连神像都被斩首推倒。
　　“他们说，有水。”凌金宝绕神庙里外转了一圈，发现唯一有水的地方，就是庙前的供池。
　　池子不小，边缘有破过又修补过的痕迹。大概因为前些日子的连番暴雨，这里头积攒了一尺多深的池水，清漾漾地，一眼望到底。
　　他弟子也凑了过来：“大司马的手下方才说，入口在神庙，还说有水，莫不是指的这口池子？”
　　凌金宝取出一枚铜钱，扔到池里。
　　铜钱实称，很快沉底。众人隔着池水，看它看得一清二楚。
　　凌金宝又取长棍往池底一捅，实心的。
　　“上次入口在神庙打开？”他喃喃道，“上次是什么时候，大司马怎么会知道？”
　　有人曾经成功地找到入口？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弟子爬到塔楼上远眺，这时忽然道：“天宫的人动手了！”
　　他登高望远，恰好能看见南门广场上的动静。
　　原来，天宫守灯使在广场上点亮了那根淡白金蜡烛。
　　弟子嘀咕：“除了会点灯，他还能干别的不？”
　　“这灯灵分身就相当于他们的本命法器，天宫守灯使一身本事，多半都通过它来施展。”
　　大家一怔：“灯灵……分身？”
　　“天宫中有长明灯得沐神恩，数百年不灭，是很强大的法器。守灯使带出来的，只不过是分身而已。”
　　话音刚落，众人就见章连海口中喃喃有词，然后将蜡烛往上一举——
　　灯灵大炽，化作数百道金光，奔向四面八方。
　　每一道金光仿佛都有灵智，钻进街巷里弄、建筑城墙察看，甚至连河边的石桥、路上的青石板破口都不放过。
　　看到这里，凌金宝立刻改口：“……纵然是分身，也有诸般妙用。”
　　省得像他们这样人力搜索了。
　　论效率，恐怕是灯灵更高一些。并且这些发光的玩意儿对神通秘术也很敏锐，说不定能察觉到人眼难见的事物。
　　转眼间就有一道金光晃了过来，无视简阳门人，却不放过神庙任何一个角落、一道缝隙。
　　它还特地在池水上方徘徊两圈，忽然一头扎了进去。
　　一道光而已，没有实质。池水却泛起两层涟漪，还冒了一小串泡泡上来。
　　有异常？凌金宝立刻凝神注视。
　　不过金光在水底转了两圈就上来了，一无所获。池水也很快恢复了平静，说不定方才是被风吹皱的。
　　眼看它远去，弟子乖觉：“师叔，那我们现在去哪搜？”
　　凌金宝目光微闪，回望南门广场：“分两个人去盯着天宫的人，最好让他们给我们领路。其他人，跟我广场登城门。”
　　大家一边跟随，一边不解：“为什么上城门啊？”
　　“夜里的红光都从盘龙废墟里头升起，那么光从哪里出来，宝物就在哪里，懂了么？”说到这里，凌金宝忽然想起一事，脚步微顿，“咦，等等！”
　　他抬头看天：“还有多久天黑？”
　　“抵达城外绿洲时都已经未时末了，逗留半个时辰再赶过来——”弟子掐指细算，“快要日落时分了吧？”
　　“日落，日落。”凌金宝自言自语，“对啊，我们上次来是夜里！”
　　他脚步一转，急急往城门外而去：
　　“走，走！先出去！”

第829章 身临奇境
　　门人一脸莫名，只得跟从。
　　其他人马也瞧见了简阳门的行动，都是心里嘀咕。好不容易赶来这里，还没展开搜索，这帮人跑什么？
　　盘龙沙漠异变发生以后，进入沙漠解谜的人不少，但有幸靠近过废墟的寥寥。
　　章连海也将他们的举动看在眼里，皱了皱眉。
　　听说这些简阳门人十几天前进过盘龙废墟，又安全无恙地出去了。他们是有什么心得么？
　　但灯灵已经飞出去四处寻觅，他不打算收回神通。
　　灯灵有寻宝之能，比人类可靠多了。
　　……
　　贺家父子走近赤帕高原时，天早就黑了。
　　前方就是盘龙城遗址。从下往上仰望，这座雄城就像趴在高原上的巨型怪物，张着空洞的大嘴等人往里钻。
　　并且先前已经有好些人进去了。
　　贺灵川长长吁出一口气：“我们又来了。”
　　上一次抵达盘龙城，他们差不多也是这个距离、这个角度仰视它。
　　赵清河忽然道：“城垛有人。”
　　贺灵川等抬头一看，是两个拔陵人站在城墙上远眺，不陌生。
　　他们也在探索城墙，神态很放松，说明城内没发生过什么怪事。
　　贺淳华放心了，率先下马走过了壮观的南城门。
　　这道门，贺灵川在盘龙世界经过了无数次，经常伴随着欢呼和掌声。
　　然而今时今日还能在这里喧嚣的，只有沙漠的大风。
　　贺灵川幽幽叹了口气。
　　其后众人也踏上陆桥，跨越深如沟壑的护城河，在惊叹声中走过盘龙城的南大门。
　　立在城门广场上，贺淳华转头对儿子道：“川儿，这里好像跟上次不一样了。”
　　整支队伍都在左顾右盼，这几乎是任何人首次进入盘龙城的标准动作。贺灵川走去河边看了看，还伸手掬了一捧清水：“这里都有水了。”
　　河水清浅，百多年来头一次啊。
　　贺淳华也看见了到处飞舞、到处搜索的天宫灯灵，沉吟不语。
　　贺灵川靠过来，甩甩手上的水：“老爹，你打算从哪里搜起？”来都来了，总不能在这里干站着啥也不干吧？
　　贺淳华反问他：“依你之见？”
　　贺灵川一脸莫名其妙：“我哪知道？这么重大的探险行动，老爹你事先没做功课吗？”
　　贺淳华微微一笑：“你现在总有好点子，比为父强多了。”
　　贺灵川脸上写满了坦然：“我现在……真没有。”
　　“上次进来，我们在神庙的水池找到入口。”贺淳华沉吟，“先过去看看。”
　　贺灵川指着远处飞舞的灯灵：“这些东西想必已经搜过了神庙和水池，我们还有必要去吗？”
　　“眼见为实。”
　　队伍就在贺淳华带领下，往弥天神庙而去。
　　离开广场前，贺灵川随意回头，瞥了一眼南边的城墙。墙上的黑蛟雕塑还在那里，但和上次相比，头上的角好像变长了，还长出了一点点分杈？
　　贺灵川目光一凝。
　　是错觉吗？这黑蛟看起来有点新。
　　不是说它表面没有沙土，而是这雕塑仿佛没怎么经历过风霜的洗礼。
　　他心里有数了，马上收回了目光。
　　队伍刚好拐进巷子里，前方影影绰绰，走来不少人。
　　哎？
　　贺家父子定睛一看，居然是简阳门人。
　　因为先前曾经并肩而战，贺淳华迎上去的动作就有两分亲切：“诸位，城里发生何事？”
　　“无事，其他人也都在里面。”凌金宝摆手，“我就是不愿待在鬼城里，想在外头找个地方过夜，明早再来。”
　　贺淳华哦了一声。凌金宝说的这些，其他探险都懂，只是不在乎而已。
　　大家所为何来？不冒险怎么会有收益？
　　凌金宝本要迈步，忽然又转头道：“对了，大司马东浩明的手下好像已在城里，为首之人拿一把金错刀。”
　　“大司马？”贺淳华一下动容，“多谢凌先生！”
　　凌金宝冲他们挥了挥手，带门人往外走。
　　经过巍峨的南城门又踏出陆桥，一直行出百多丈，简阳门人重新走入盘龙沙漠，凌金宝才回望夜色中的盘龙古城，长吁一口气。
　　这鬼地方给人的压迫感很强啊。
　　门人道：“凌师叔您越来越怪了。”
　　“怪什么！”凌金宝瞪眼，“那城里就不对劲儿。我在黑水城打听到的盘龙城怪事，也多半发生在夜里。可见，这里的鬼祟要在入夜后才会发动。这一回，我可不想再被拽进什么莫名其妙的场景里去。”
　　有个简阳门弟子好奇：“再？”
　　门人笑道：“我们还没赶来时，师叔就曾趁夜私入盘龙古城，结果……”
　　“结果？”
　　凌金宝接口：“结果一无所获。当晚沙漠突降大雨，我只得去城里的废墟躲雨。反正闲来无事，我喝两口酒就闭目调息。”
　　众人笑道：“是啊，怎么少得了酒？”
　　凌金宝板着脸：“不过嘛，我很快就听到了人声。”
　　这可是座空城，哪来的人声？
　　凌金宝当即睁眼，虽发现自己还坐在桌边，但周遭的景象不同了。
　　他好像坐在一处驿站当中，桌头摆着茶水，周围坐满了人，看服饰都是往来的商旅和车夫。
　　天很热，他们都忙着擦汗吃茶，没人多看凌金宝一眼，外头还传来马儿嘶鸣。
　　这么一幕常见的景象，却看得凌金宝毛骨悚然。
　　他夜宿鬼城，一睁眼居然看到这些。那么，这是哪里？
　　他还闻到一股子烟火香气，就往后窗看了一眼，发现驿站后头居然有个小湖，水面被荷叶盖满，菡萏娉婷待放。
　　环湖摆着几套桌椅，都满座了，客人正在吃烤串儿。
　　真香啊，烧烤师傅的手艺肯定很不错。凌金宝咽了下口水，却不敢碰这奇境中的吃食。
　　鬼城里的玩意儿，是活人能随便吃的吗？
　　就在这时，外头蹄声如雷，有二十余骑风驰电掣而来。
　　凌金宝探头一看，从服色上判断，应该是一支官兵小队，精神饱满、动作利落。
　　这支队伍抵达后也不进驿站歇脚，而是安安静静地洗手洗脸、牵马饮水，不像黑水城军那样旁若无人地喧哗。
　　凌金宝见他们观顾四周，好像始终警戒。
　　水井边插着一面青布小旗。他顺便看了一眼，上面写着“青狼驿站”。
　　这到底是哪儿？凌金宝完全没有概念。
　　靠门边的几桌客人歇够了，起身去外头牵马。
　　有人掉了几枚铜钱在地，结果铜钱在地上拐了个弯，滚去官兵前方。
　　这人冲官兵笑笑，弯腰去拣，结果起身时手腕外翻，一枚袖箭噌一声就出去了！
　　士兵后退半步，险而又险避开。
　　其他客人已经扑上来，刀剑问候。
　　“敌袭！”外头响起一声唿哨，两边人马打成一团，闲杂人等立刻缩去角落，头都不敢抬，热闹都不敢看。
　　凌金宝往后窗瞄了一眼，发现荷花小湖边上也成了战场，战斗比驿站内还激烈。
　　什么人敢在官道上袭击官兵？
　　不过，湖边有几个身影好生矫健，打扮作客商的歹人都不是他们一合之敌。凌金宝对其中一个戴斗笠的农夫印象最深，这人随手掷刀，就把一个五大三粗的敌人直接钉在了土墙上。
　　那几场战斗，真令人眼花缭乱。
　　凌金宝一开始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越看越是脸色凝重。
　　好高明的身法、好凌厉的杀气，难不成这些都是传说中的盘龙城将士？
　　正好一个歹徒冲入驿站躲避官兵，想跳窗逃走，见凌金宝正好挡在窗前，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刀。
　　凌金宝直接将桌子踢了出去。
　　他这一脚用劲儿很巧，桌面在半空中四分五裂，木屑横飞，差点迷了歹徒的眼。
　　就这么两息工夫，后头官兵冲来，将这歹徒两刀剁死，随后就出去支援队友了，看也不看凌金宝一眼。
　　战斗毫无预兆开始，也干脆利落结束，前后只用时一刻多钟。
　　遇袭的官兵胜了，埋伏在此的歹徒反被剿杀。
　　歹徒头子也被押去后头的小湖边，审他的居然是那个头戴斗笠的农夫。
　　凌金宝耳力很好，还听见士兵喊他“统领”。
　　哦，所以说他们是在这里守株待兔，搞一场反伏击？
　　就在这时，有士兵发现凌金宝窥探的目光，走过来把竹窗关上了，而后朗声道：“作乱水匪已被悉数擒获，诸位放心休息就是。”
　　水匪？
　　凌金宝问边上的老头：“老丈，他说的是什么水匪？”
　　老头子露出警惕的目光：“你哪儿人？走到这里连泷川水匪都不知道？”
　　“我不大管事，这一路上又都在喝酒……”凌金宝干笑，“我们现在到底在哪？”
　　“那你没少喝啊。”老头子不信，但说个地名也没关系，“我们在芰南商路，哦，现在改名叫泷川商路了。”
　　后面无论凌金宝再问什么，老头儿也不说了。
　　此时外头一阵喧闹，原来是官兵押着俘虏往北走了。
　　一马当先的，当然是那位统领。
　　凌金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应该是错觉，他暗自摇头。这一幕倘若是真实历史，也该发生在一百六七十年前。
　　他能认得个鬼哦？
　　下一章正在检查，稍后放出。

第830章 谁也不让进
　　简阳门弟子听到这里不过瘾，赶紧追问：“后来呢？”
　　“后来我走出驿站想到处逛逛，没想到又下暴雨了。”凌金宝恹恹道，“我不过抬手擦擦脸上的水，结果手刚放下来，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盘龙城的废墟里。什么驿站古道森林，全都不见了。”
　　“这是什么情况？”
　　“说不清楚。”凌金宝摇头，“我只能推断，自己是不小心掉进大方壶的幻境里去了。那些幻境……或许是过往的历史重现。这种事儿，在各大上古遗址当中其实很常见的。”
　　简阳门弟子笑道：“我们也想‘不小心’一次。”
　　“在这种地方，话可不能乱说。”凌金宝肃然，“还记得误入鬼城夜市，结果吃东西死掉的那几个人？这里可是盘龙古城，即便是幻境也杀机四伏。”
　　“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不愿在古城里过夜了吧？”他叹了口气，“那地方，鬼神难测啊。”
　　……
　　简阳门队伍头也不回离开，黑水城军则是提高了警戒。
　　废墟这么热闹，连大司马也派人来插一脚？
　　不过贺家父子回头一想，两年前这一系列事件的开端，不就是孙孚平、年松玉杀掉了整窝豹妖，大司马的手下进黑水城打探逃走的沙豹，结果被贺灵川给逮了？
　　可见东浩明早就觊觎大方壶。如今西北战事艰难，陷入泥淖的可不仅是鸢军一方。大司马若能夺得大方壶，或许就可以扭转战局，挥师鸢都。
　　前方忽有一道红光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盘龙城的异变又开始了。
　　这道红光，他们已经见过好几回了，但这样近距离观察，还是非常震撼。
　　“快走，红光起自神庙！”
　　贺淳华简短下令，所有人提速向前。
　　比黑水城军更快的是灯灵，一道道金光从众人身边掠过，冲向红光所在。
　　其他队伍也不瞎，这一刻都转身奔向神庙。
　　立在沙漠里的简阳门人也看见红光，驻足凝望。凌金宝喃喃道：“果然还是在神庙。”
　　所有队伍先前搜索时，都不会放过这个地点。但大方壶没有作祟时，在那里搜了也是白搜。
　　“师叔，我们现在赶回去啊？”晚了会不会被人捷足先登？
　　“不必。”凌金宝摇头，“不争一时。我看哪，这宝贝没那么容易抢到手。”
　　城中，贺灵川怀里的镜子尖声道：“关键时刻，关键时刻到了哇！”
　　它比他还紧张。
　　贺灵川轻拍胸口两下，提醒它矜持。这破镜子曾跟着他大闹天宫又全身而退，怎么还是不长进？
　　黑水城人进城最晚，等他们赶到神庙，果然见到冲天的红光源自那口水池。天宫队伍大概是最先赶到的，章连海等人就守在池边，武器在手、灯灵飞舞，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身边的少年侍从紧紧捂着左眼，一脸痛苦之色。贺灵川还以为这厮被人打伤，摄魂镜却叫道：“好强的力量波动！”
　　波动？
　　少年侍从放下手，左眼就变了。
　　好好一只人眼，居然变成了鳄鱼那样的外凸竖瞳，边缘全是绿纹和血丝。
　　瞳孔微转，对准了池井，一下睁大！
　　这种诡异的感觉，贺灵川好像并不陌生。
　　他在墟山中接受天神审判时、被法眼凝视时，就是这样地不自在！
　　该死，这侍从难道是妙湛天的皮囊或者信徒？
　　好在侍从全心全意观测池井，眼里根本没有贺灵川。
　　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侍从左眼的竖瞳中倒映着池井的红光，赤艳艳一片。
　　也就是两、三息工夫，他捂着眼睛往后便倒，竟然站立不稳。
　　同伴一把将他扶住，少年侍从冷汗涔涔、一脸苍白，看起来几乎要虚脱。
　　使用这种神通，无疑对他损耗极大。
　　章连海急问：“如何？”
　　“是、是这里。”侍从虚弱道，“法眼所见，这就是入口！”
　　他再睁眼，左眼就恢复了正常。
　　众人意动。
　　天宫使从已经亲眼认证，这就是虚实之间的入口，要夺取大方壶就必须进入其中。
　　章连海更是连点三人，简短道：“你们进去。”
　　这三人各吞吃一枚药丸，肩膀和头顶很快燃起三撮幽幽火苗。
　　这一幕，贺灵川也是似曾相识。没想到天宫采用的手段和昔日的孙孚平类似，都激出了手下的命火。
　　三人都留下一撮命火给章连海，自己跳入池井，消失在红光中。
　　“看来，他们进入了盘龙废墟的小世界内部。”拔陵国其林军副将鲍冠杰等人一直盯着章连海手上的命火。
　　三撮命火一直燃烧，说明进入小世界探路的三个人还活着。
　　等了十几息，他向手下一偏头：“你们也进！”
　　拔陵人才要上前，章连海眉头一动，灯灵就扑过去拦住他们去路：
　　“止步！”
　　天宫队伍也散开来，把池井团团围住。
　　鲍冠杰愠怒，但还是与对方理论：
　　“章先生，您就算进去也未必立刻得宝，反而在那里不知会遇到什么怪事。多几个人就多几分合力！”
　　若是其他队伍敢霸占池子，别人都懒得张嘴。君子动手不动口，直接杀他丫的就是。
　　敢来盘龙城探险的，哪有几个好人？
　　可是天宫不一样。
　　对于天宫派出的队伍，所有人都心怀忌惮，能说理就说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武。
　　哪怕这里并不在贝迦地界。
　　强国之威，已至于斯。
　　“谁也不能通行。这是为你们好。”章连海冷冷道，“里面太过凶险，不是凡人可以参与的！”
　　鲍冠杰皱眉：“天宫知道里面是怎么回事？”
　　他们争论期间，赵清河带人进入神庙，里里外外都细搜一遍。
　　章连海不再解释，只是伸手一指，灯灵立刻化作数头猛兽，对众人虎视眈眈。
　　谁敢上去，必遭扑噬。
　　鲍冠杰又理论几句，章连海油盐不进，并且他身后的天宫侍从开始在地上布阵，显然要造个结界出来，这就让拔陵人的脸色很难看。
　　大家在黑水城外打安东人时，还是同心协力。这才不到二十个时辰就翻脸了。
　　贺淳华没有上前，只在一边观望。
　　鲍冠杰目光一转落到他身上，忽然道：“贺将军才是地主。天宫再霸道，哪有拦着本地主人不让进的道理？”
　　这一大片盘龙沙漠和红崖路都是鸢国领土，贺淳华作为黑水城的最高指挥，当然称得上东道主。当然，先前没人把这个头衔放在眼里，鲍冠杰不过是想联合他来对抗天宫。
　　莫忘了贺淳华带来的人手最多。章连海等人在这里元力较弱，真要动武的话，面对黑水城军和拔陵国这三百多人联手，未必讨得到什么便宜。
　　章连海瞥了贺淳华一眼，淡淡道：“但这里头的东西，是天宫的！”
　　他告诉所有人，大方壶是天宫的。
　　此时赵清河从神庙出来了，对着贺淳华摇了摇头。
　　贺淳华正想开口，戴在手腕上的红线忽然隐隐发热。
　　这是奈落天赠他的宝物，若贺淳华面临危险，就会自动示警。
　　借助这根红线，他在泷川躲过了一次暗箭、一次伏击。
　　但当时的红线烫人，现在只是微微一热，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贺淳华微晃手腕，红线却不再提示。
　　这是什么意思呢？
　　提醒他红光内有危险，还是有强敌将至？
　　还是说，它无法确定危险来自哪里，到底有多严重？
　　从奈落天赐下红线以来，这还是它头一次半灵不灵。
　　换句话说，是不是盘龙废墟太古怪，连它也吃不准？
　　他脸色阴晴不定，鲍冠杰迟迟等不到他开口，只得提声问道：“贺将军？”
　　这厢摄魂镜也对贺灵川道：“你爹身上有法器悄悄发动了！”
　　什么法器？
　　贺灵川不方便开口问话，但摄魂镜跟在身边久了，总算能听懂他的心声，接下去道：“我感受到神术或者法术启动的痕迹，但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神术？贺灵川眉头一跳，该不是怕什么来什么？他立刻指着不远处的巷口：“老爹，看那里！”
　　要赶紧转移贺淳华的注意力才行。
　　那是乌漆麻黑的地方，但贺灵川这么一指，众人就看见十几道人影从巷子里钻出，直奔神庙而来。
　　面生得很，肯定不是从黑水城出来的。
　　为首之人是个彪形大汉，身上有血烈之气，手里提着一把金错刀。
　　贺淳华目光落在金错刀上，立刻想起凌金宝的提醒，心中一懔。
　　这些是大司马手下？
　　天宫侍从及时喝道：“天宫办事、来者止步，否则格杀勿论！”
　　大司马的队伍停了下来，目光依次扫过各方势力，在天宫和贺淳华这里停留最久。
　　天宫的招牌最响亮、灯灵最惹眼，而贺淳华带来的人手最多。
　　盘龙沙漠出现红色光柱才出现不久，他就能带来这么多人，说明什么？
　　就近呀。
　　所以贺淳华这一系，很可能就是本土势力。
　　那彪形大汉看贺淳华的目光就带上了谨慎。他们没去黑水城，不知道安东人突然袭城，也不知道胡郡守被杀，贺淳华代领权政。但他觉得，这人不简单。

第831章 异变又起
　　鲍冠杰问这大汉：“阁下面生，怎么称呼？”
　　“乐正。”
　　乐正不是名，而是姓。
　　他还留了个心眼儿。毕竟鸢西是僻壤边陲，又远离西北前线，有多少人能认得他？
　　可惜，他遇上的是贺淳华。
　　虽然他没说出本名，但贺淳华一下就记起来了，大司马手下有一员悍将，两年半前剿过起义军，去年还跟鸢将吴迪打得有来有去，这人就叫作乐正清！
　　看来，凌金宝给出的情报正确。
　　大司马派乐正清赶来盘龙沙漠，可见其对大方壶的渴望。
　　但反过来说，在这个好将难求的局势中，如能除去乐正清，大司马力量必受削减。
　　想到这里，贺淳华一言不发，转头就往神庙走。
　　意思很清楚了，他打算作壁上观。
　　章连海笑了：“识时务者，俊杰也。”
　　鲍冠杰面沉如水。
　　贺淳华手下人最多，他如果不肯联手，己方对抗天宫就落在下风。
　　好在乐正清已经开声道：“请让一让。”
　　灯灵变作一条双头蛇，对他嘶嘶作响。章连海漠然道：“打赢我们，你才能进去。”
　　……
　　神庙当中有一块空地，黑水城军守在四方，贺家父子走了进去。
　　外墙早就倒了，从这里能直接看见池边的情况。
　　鲍冠杰和乐正清好像达成一致，带队同时往天宫队伍两侧移动。
　　章连海的神情也凝重起来。
　　这些家伙对至宝的贪欲，已经超过了对天宫的敬畏！
　　必须给点颜色瞧瞧。
　　先前的黑水城之战，各方势力都打酱油，谁也没拿出压轴的本事。
　　贺灵川很想看看他们有什么凭恃。
　　贺淳华抱臂问道：“你看，他们真敢对天宫动手？”
　　“不然回去怎么交差？大家都是背着任务过来的。做人家的手下，只需要对上负责，哪管后面是不是洪水滔天？”贺灵川又是一指，“瞧，又有人来了。今晚真是热闹。”
　　建筑的阴影中，居然又奔出一二百人！
　　贺淳华定睛一看，啼笑皆非。
　　从兵甲武器判断，这些居然是安东人！
　　是了，就在廖善袭围黑水城当晚，盘龙废墟首次发出红光。因此廖善顺势指派一支队伍前来废墟夺宝。
　　贺淳华差点把这事儿忘了，没料到安东人竟然还没离开。
　　贺灵川心中默算。今晚的盘龙废墟，居然集齐了天宫、拔陵、大司马、安东人、贺淳华这几股势力，城外还候着一个简阳门。
　　当然，贺灵川把自己另算一支的话，那就是整整七支队伍，都为大方壶而来。
　　这还只是他看见的。盘龙古城面积这么大，谁知道城里是不是还藏着其他势力？八成是有的。
　　“老爹你怎么看？”贺灵川问，“天宫守得住么？”
　　他一定要转移贺淳华注意力，确保他没有施展神术的空隙。
　　“安东人也进场的话，不好说。”安东人数量众多，仅次于黑水城军，若是联合拔陵人、大司马的话，三家合起来又有近三百人。“并且我们还候在边上，虽不出手，天宫也会忌惮。”
　　贺家父子只是撤回神庙，距离水池也才十余丈。如果这四家打得你死我活，焉知黑水城军不会出来捞便宜？
　　贺灵川又问：“章连海自己怎么不进去？”
　　任谁都明白，想夺取大方壶就要进入红光。
　　贺淳华摇了摇头，他也想不明白。
　　派几个侍从进去就能夺走大方壶？章连海不会这么托大吧？
　　那么，天宫使者是如何计划的？
　　贺灵川比他还多知道一个重点：自己从墟山夺走壶盖，半年后大方壶横空出世。这两件大事不仅是先后顺序，还有因果关联。
　　天宫一定很清楚，盘龙废墟之行不仅可能找到大方壶，甚至可能抓到祸乱墟山的真凶！
　　这种情况下，天宫怎可能仅派几个侍从进红光糊弄一番？
　　以他对天宫的了解，对方不说倾巢而出，至少会暗中憋坏。
　　咝，难道真像他想象那般？
　　贺灵川忽然有些担忧。
　　贺淳华忽然从储物戒摸出一只骰子，掷到地上。
　　这骰子是赤金的底色，六面的颜色与图案都不相同。贺灵川甚至看到其中一面黑乎乎地，图案好像是个恶鬼的头颅，呲牙冲着人笑。
　　骰子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两圈。
　　贺家父子都想看它停下来时哪一面朝上，可它却卡在石头凹痕里，骰脊朝上立住了！
　　“啊这？”这就是不算数，贺大少没少赌钱，一看就懂。
　　贺淳华脸色更沉了。这骰子是问卜的工具，六面代表六个不同的答案，包括了吉、凶，大吉、大凶、中庸，以及空白面——这代表着无法预测。
　　他以为最坏的结果就是掷个空白面出来，哪知这六面哪一面也掷不出来！
　　是干扰腕上红线的那股力量所为？
　　贺淳华下意识抬头望向红色光柱。
　　多掷无用，卜同一个问题，仅第一次投掷有效。
　　贺灵川好奇道：“这什么宝贝？”
　　“骰子能卜短时间吉凶。”贺淳华想俯身拣起，不意长子比他速度更快，一把抄在手里。
　　“有这宝贝，老爹从前怎不拿出来？”贺灵川抓着骰子，翻来覆去把玩。
　　“最近无意所得。”贺淳华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川儿也试试吧。在这盘龙废墟中，你我命运相连。我测不出，就由你来指个方向也好。”
　　“好啊。”贺灵川心中一动，随手掷出骰子。
　　骨碌碌，这玩意儿在地上转了两圈，没再被卡住。
　　众人好奇，都围上来一看：
　　空白面朝上。
　　这一面是白色的，什么图案都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
　　贺淳华眉头快拧成一条线了：“无定。”
　　没有定数，问不出吉凶之意。
　　贺灵川倒好像松了口气：“不是凶相就行！”
　　贺淳华拿出骰子时，他还吓了一跳。奈落天自称命运之神，这骰子一看就是它送给贺淳华的小道具。
　　万一贺淳华真卜出点东西来，那……
　　还好，还好。
　　水池边上，除了天宫外的三股势力一直在暗使眼色。
　　章连海防范的重点，当然是拔陵人。
　　鲍冠杰滔滔不绝，一直试图说服他让路，好像没看见章连海满脸的拒绝。
　　他们还想再努力一把，或者几把。
　　这也侧面说明，拔陵实是万般不愿去惹怒贝迦。
　　“太磨迹了，难道要磨到天亮？”贺灵川暗暗向裘虎打了个手势，再往水池一指，意思是“给他们点个火。”
　　得尽快把水搅浑。
　　裘虎会意，手放背后掐了个诀，池边的裂隙里就钻出一条小小泥蛇，长度不及筷子，浑身也是土黄色的，几乎与砂土融为一体。
　　天宫侍从设置的结界都是防外头的，哪料到身后的池坛子底下能钻出蛇来？
　　它一出来就直奔天宫侍从而去，一口咬在他足踝上！
　　这侍从“啊哟”一声大叫。
　　他原本法杖冲外，精神紧绷，这一受惊，蓄积的神通就打了出去。
　　“砰”，火球险些击中一名安东人。
　　与此同时，泥蛇垮塌下去，重新变回了泥块。
　　这一手毁术灭迹，也是玩得漂亮。贺灵川向裘虎投去赞许的眼神。
　　池边局势本就紧张，哪禁得起这般挑拨？天宫突然动手，余下三方立刻反击。
　　一时之间神通、箭矢漫天乱飞。
　　鲍冠杰和安东人联手牵制灯灵，乐正清则逮住机会直扑章连海。
　　擒贼先擒王，控制住姓章的就一切好说。
　　事到如今，他也没想过一刀剁之。
　　章连海躲过，忽然提声喝道：“贺将军与我联手如何？你可率军全部进入！”
　　贺淳华正带着二三百精锐藏在神庙当中，无论他若加入哪一边，胜负的天秤大概率立刻倾斜。
　　章连海这么一喝，其他三股势力脸色都变了。
　　贺淳华却负手而立，不吭一声。
　　场中最强、最难对付的就是天宫一派。己方若是帮着天宫，即便能进入水池，最后都未必能夺到大方壶。
　　不如先把最强者三振出局，余下各方就还有希望。
　　他选择袖手旁观，其他三方心中大定，进攻也更迅猛。
　　章连海怒道：“废墟中的宝物，天宫志在必得！你们敢来抢夺，就是灭族灭国的下场！”
　　他的对手们听在耳里，顿了一顿，继续进攻。
　　天宫的威胁震聋发聩，他们心肝都是一颤。但他们不能停下，因为在场的除了贺淳华之外，都是奉命行事。
　　上级要他们夺宝，他们回禀说天宫想要，所以自己拱手相让？这怎么行！
　　上头要他们做什么，他们照做就对了。
　　至于天宫如何报复，那是以后的事。既然都已经动手了，就不怕得罪人。
　　何况灯灵真是好难对付，对面联手合攻，还被它瞬间击杀四人。见它这么生猛，谁还敢留手？
　　也就几十息工夫，天宫队伍减员三人，拔陵国和安东人都损失六员，乐正清的人手有所保留，只死了三人，伤了四人。
　　贺淳华也听到章连海的威胁，眉头微微一皱。
　　天宫对大方壶的执念那么强？
　　他若是夺走大方壶，是不是就与天宫为敌？
　　别人想到这里，或许就要退缩了。但贺淳华反而更想留下来。

第832章 各自逃命
　　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
　　留下来，说不定有机会呢？
　　他在神庙中观战，不得不佩服天宫队伍实力强劲，面对几乎是十比一的围攻，还能快速有效杀灭对手。
　　唉，自己手下精锐要是有这般素质就好了。
　　混乱中，异变又起。
　　池井边一片乱斗，谁也没捞着往里进的机会，哪知红光中反而有东西出来了。
　　那是一只白色巨爪，掌心比磨盘都大，突然从红光中伸出来一捞，直接将一名天宫侍从拽了进去！
　　背对池井的修行者还在战斗，哪料到后背受敌？
　　神庙中的黑水城军却看得清楚，贺淳华一怔：“那是什么东西？”
　　紧接着又有一物冲出红光，直扑拔陵人。
　　这回，人们总算看清了它的全貌：
　　这是浑身白毛的怪兽，高一丈半，身躯像猩猩，可立可趴，却长着一张短鼻猪脸，两枚獠牙伸出脸颊。
　　被它盯上的拔陵人吓了一跳，也很机警，间不容发之际纵身跃开。
　　但这怪物却冲他喷出一口白雾。
　　拔陵人猝不及防，被喷得满头满脸。
　　而后，他就变成了冷库里的冻肉，连衣角都被冻得硬梆梆。
　　怪兽一把将他扑倒，啃冰棒一样吧唧开吃。
　　其他人的神通、枪矛甩在怪兽身上，打得它踉跄两步，大声嘶吼，伤口也飙出暗红的血液。
　　会流血就能杀掉，大伙儿心下一松。
　　池井里面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不过，红光中马上跳出其他怪物，形态大小不尽相同，但皮毛多半是白的，偶尔有些斑点，也不知是不是被第一头怪物叫过来的。
　　第二头怪物跳出来时，众人同样群起攻之。
　　这东西有点像大号鼯鼠，但长尾长满尖刺。它发起怒来，能瞬间朝人射出上百根尾刺！
　　那真是疾风骤雨般的大范围无差别攻击。
　　几支队伍一个不留神，都有多人受伤。
　　并且这种尖刺一旦扎入血肉之躯，立刻导出冰霜蔓延效果。伤者肌肉、血液很快会被冻住，如果救治不及时，两刻钟后就变作冰人。
　　这东西没有贺灵川身上的寒冰符威力大——那毕竟是用霜丸制成，连墟山阵眼的琉璃金罩也能冻结——但胜在数量惊人，有的伤者不止被扎中一枚。
　　莫说池井边的队伍飞快躲避，正在神庙里看热闹的黑水城军也忙不迭找掩体，因为两支冰刺恰好就打在贺淳华身边的石缝里，瞬间凝成一层霜花。
　　然后是第三头、第四头……
　　当第十头怪物跳出红光时，池井附近的空地都被填满，连天宫队伍制好的阵法都被从里到外打烂。
　　人类的脸色不好看了。
　　红光里到底会跳出多少怪物？
　　池井不吝于用现实告诉他们答案：
　　无穷无尽！
　　贺淳华和章连海几乎同时下令：“撤退！”
　　主要矛盾变了，对手自然也变了，此时没秘要再跟人类队伍死杠。
　　他们一开始后撤，压力立刻转移到其他队伍身上。
　　另外几方势力见机不妙，也是节节后退。
　　但这时，池井里跳出来的怪物已经有三四十头，见了众人就像苦大仇深，主打一个穷追猛打。
　　谁都知道，遇上怪物潮的时候只要跑得比同伴更快就行。
　　所以几支队伍的阵形没能保持很久，就在怪兽的冲击下溃退。
　　跳出池井的怪物源源不绝如同喷泉，已经多达上百头，一副永无止境的架式。
　　那几支队伍加起来人数也不过三百，对上怪物毫无优势。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联合作战，或许还能稳扎稳打，从容后撤。怎奈天宫和黑水城军提前开溜，余众有心无力，只得自顾自了。
　　不断有人被怪物撵上、围攻，从大叫到惨叫，从哀嚎到无声。
　　古老的岩墙上到处喷溅鲜血，有人类的，也有怪物的。
　　贺淳华撤退果断，再加上黑水城军本就离得远，怪物的注意力都被其他队伍吸引，一时不往这里追来。
　　他急声道：“去南城门！”
　　离这里最近的城门在南边，既有其他队伍作为诱饵，他们就该抓紧时间离开盘龙城。
　　无人敢有异议，全军向着南边一路狂奔。
　　贺灵川几次回头，都见神庙附近金光闪动，大概是灯灵发威。
　　天宫的灯灵擅长以一敌众，又可以在虚实之间自由切换，恰好能拿捏那些大块头。是以天宫的撤退显得从容许多。
　　但他们杀掉的怪兽最多，从池井出来的怪兽就越对他们紧追不舍，仿佛一个个都失了智，根本不知恐惧。
　　恐惧可是生物最深层的本能之一，既然灯灵强大如斯，怪物应该转头去捏软柿子才对，为什么反而被激起怒火，前仆后继硬往上冲？
　　咆哮声震动天际。
　　那池井还像喷泉一般源源不绝冒出怪物，但十之七八都会冲向天宫灯灵，追赶其他势力的反而少了。
　　章连海暗道不妙。这么一来，己方岂不是帮所有队伍引开了怪物的攻击？
　　灯灵虽强悍，耗能也高啊。
　　他只得收拢属下，撤去后方的五层石塔。
　　塔高十三丈，基本完好，塔身几乎都用坚岩和夯土筑成，非常坚固。最重要的是每一层的门都很小，对于体型巨大的怪兽很不友好。
　　果然退入石塔之后，怪物的进攻就减弱了。
　　天宫队伍赶紧就地调制阵法。
　　等到怪物们视线被挡住，仇恨也消褪了，反身去找其他队伍。
　　……
　　此时贺淳华的队伍已经奔到南门广场，后方只有四五头怪兽紧追不舍。
　　队伍只放了几个迟滞术，没人愿意转身跟它们缠斗。
　　只要中途停下，恐怕怪兽大军很快就会撵上来。
　　贺淳华一马当先奔在最前头，可当他终于望见南城门时，却不由得眼前一黑：
　　城门竟然闭着！
　　盘龙城南大门可是有三重门，从众人角度看过去，这是连最内层的瓮城门也关闭了！
　　贺淳华平时涵养再好，也当即爆粗：“这是哪个狗瘪犊子不干人事！”
　　黑水城军奔到城下，数十人冲上去开门，可是门闩即便拔开，从里面依旧推不开门。
　　就好像外头有东西堵门，堵得死死地。
　　“再去几个！”
　　再去多少个人推门也白扯，城门纹丝不动，杵在那里好像生了根。
　　还有人拔刀砍剁这扇内门，结果连个印子都留不下。
　　要知道，盘龙城的南大门经历无数次战火洗礼，即便只是第三重门，坚固程度也超乎众人想象。
　　贺淳华鼻头都冒汗了：“这是怎么回事！”
　　若出不去，他们就是瓮中之鳖，很快会被怪物们活活虐死！
　　裘虎一指城门楼：“踞高守险，再图以后！”
　　怪物马上就要追来，再不找好藏身之地，大家都没有以后了。
　　裘虎出了个好主意。紧急关头，贺淳华不假思索即道：“上城门楼，搬沙袋堵住梯道！”
　　南城门第三道门楼高度惊人，有三条通道可供上下，黑水城军只要守通道就行。并且城墙内还有夹层，也可以藏人。
　　这种夹层，太高大的怪物进不去。
　　爬上城墙，黑水城军就占据了易守难攻的位置。
　　当然弊端也是有的，他们基本算是被怪物堵在这里了，哪儿都别想去。
　　不过考虑到怪物潮源源不断从红光中冒出来，城内每支队伍都会是这种下场，黑水城军的境况还算是比下有余。
　　甚至城墙上下还有不少军用物资，比如基本完好的沙袋、掉落的鳄齿椎等等，直接搬过来就能叠出堵住通道的防御工事。
　　贺淳华快步登上城墙，沿着墙顶通道奔去城门楼的最外层大门，贺灵川等紧随其后。
　　大伙儿进城时，明明看见最外层的铁杉木大门一扇半开，一扇躺地不起，维持着当年被攻破的情景。
　　但现在大家往下一看，这道门同样严丝合缝地紧紧关闭！
　　不是坏了么，怎么就能关上了？
　　贺淳华咬牙切齿：“到底怎么回事！”
　　破门重合，这真是人力能及？
　　难不成是幻阵？
　　但军队还有元力，寻常幻阵哪里能瞒过他们的眼睛？
　　城下飘着浓雾，弥漫在大门中部位置。众人视线都被涌动的雾汽阻隔，瞧不见下方的地面和护城河。
　　盘龙沙漠今非昔比，前不久又连下几场暴雨，夜里起雾仿佛也挺合理。但赵清河随手抓起一枚石子儿往下扔，却半天也听不见它落地的声音。
　　贺淳华皱眉，吩咐两名术师释放清风咒。
　　城门下立刻刮起了短时劲风。
　　按理说，雾汽很容易就被大风吹散。然而这城门下的浓雾我行我素，根本不为大风所动。
　　这就不对了嘛。
　　有亲信又扔了一根断矛下去。
　　这玩意儿体积就大多了，但扔下去以后也是悄然无声。
　　就算扔进水里，也能听到一声水响吧？
　　盘龙城南大门的外墙，高度只有五丈（十六米），算不得太高。按理说众人从这里攀援而下，也能逃出城去。
　　贺淳华当即点了一名亲兵：“爬下去！”
　　这人把飞索一端钩在墙垛上，顺着外墙攀下去，动作格外灵活。
　　贺灵川瞧他眼生，猜想大概是自己离家期间，贺淳华不知从哪里招募来的好手。
　　这名亲兵的身影很快就被浓雾笼罩，消失在众人眼中。
　　又过几息，绳索不动了。
　　赵清河晃了晃绳索，声音一紧：“空的！”

第833章 插翅难飞
　　那人已经下到地面了？
　　赵清河喊道：“周鸣！周鸣你下去了么？”
　　他连喊三声，底下静悄悄地。
　　周鸣去哪了？
　　一个大活人怎会突然消失？
　　贺淳华不信邪，又点了两人下去。
　　结果这两人同样失踪。
　　众人死死盯着城下涌动的雾汽，心里发毛。
　　谁也不晓得，贸然下去会是什么结果。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此时，怪兽已经聚拢过来。
　　本来它们数量不多，但黑水城军守住上墙通道，借着临时搭建的防御工事截杀了几只，结果余下的怪兽闻着血味儿就来了。
　　众人站在城门上方俯瞰城内，街巷里时常可见白色的影子跑动，兽吼此起彼伏。
　　这阵仗，恐怕不止三五百头了。
　　这些怪物的力量，所有队伍联合起来应付八十头都够呛；三百头以上，人类只能抱头鼠蹿。
　　何况红光还在往外输送怪物，一刻不停。
　　贺淳华是真没想到，幻境里的东西居然能跑到现实来大杀四方，上次进入盘龙废墟明明不是这样的。
　　最可怕的是，这回分明是有人暗中布下陷阱，将废墟变作了围城，论手段可比孙孚平、年松玉等人高得多了。
　　只是不清楚，谁是幕后人的目标。
　　是进入废墟的所有活人，还是这里特定的某支队伍呢？
　　贺淳华下意识看了长子一眼，后者已经带着嵘山弟子下去城防第一线，正好挥刀劈断了怪物的臂膀。
　　虽然身处困境，他们的战斗意志依旧高昂。若没有他们，黑水城军的损失和伤亡可不止这一点儿。
　　川儿……贺淳华暗暗摇头，总不可能是他吧？
　　就在这时，赵清河奔下来大声禀报：“城门楼上的军械清点过了，有两台炮车、一台投石机还能用，角度也可攻至城下，现已清理调试完毕，您看？”
　　南城门上有现成的军械，历经百多年风霜坏了大半，但还有少部分依旧可用。
　　贺淳华心头杂念正盛，也未多想就道：“用吧。”对付底下的怪物，最好不是血肉之躯。
　　赵清河领命而上。
　　贺灵川前线厮杀正酣，裘虎忽道：“城门楼上要开炮。”
　　得他提醒，贺灵川抬头一看，心中一懔。
　　“停下！”他对贺淳华大吼，“停止炮击！”
　　这一声用出真力，穿透嘈杂的战场传到贺淳华耳中。后者一怔低头看去，却见贺灵川在人群中几个纵跳，比猿猴更灵活，旁人也未看清他如何攀援，人就已经站到贺淳华面前。
　　好、好快！
　　贺淳华正有些吃惊，长子已经道：“炮击声太大，惊动怪物不明智。”
　　“但是……”贺淳华承认长子说得有理，但红光里出来的怪物源源不绝，光凭自己手下这百多号人很难抵抗。就在两人对话这会儿工夫，下方就有两名亲信一着不慎，被怪物一口咬住、拖出掩体。
　　城上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活吃。这两人还没断气呢，手脚就被扯断，肚腹就被掏开。
　　还好他们的惨嚎声也很短，前后持续不到十几息，因为咽喉终于被咬断了。
　　这一幕，谁看了不得心头发凉？
　　身处围城无处可逃，焉知这不是他们最后的下场？
　　贺淳华气得扼腕：“蠢货！”
　　死者之一是术师。作为操控神通的角色，跑那么前面做甚？队伍中的术师本来就不多，如今再度减一。
　　“若我们不跟其他队伍并肩作战，现在比的就是谁更小心、谁就能活到最后。”贺灵川快速道，“炮声一响，所有怪物都往这里来，我们就是替其他队伍减轻压力。说不定，他们就趁机夺走了宝物。”
　　后面两句一下说到贺淳华心坎上。为他人做嫁衣裳这种事，轻易干不得。
　　他立刻转头向赵清河发讯：“停下，停下！”
　　城门上的军械本来已经轧轧转向，炮弹都已经填上，正要点火，被他这么一吼，临场停止。
　　就在这时，摄魂镜忽然提醒贺灵川，不远处的广场上忽然有人影闪动。
　　它在夜色和建筑阴影的掩护下，企图绕过兽群往城门楼奔来。
　　贺灵川定睛一看，咦，这不就是方才顺索而下，消失在城门浓雾中的周鸣吗？
　　他怎么出现在城里？
　　周鸣小心翼翼靠过来，不得已两次曝露在旷野中，赵清河等人也发现了他，惊呼道：“周鸣？快快，快上来！”
　　话音刚落，就有怪兽发现了周鸣。一声怒吼，七八头怪物扑过去。
　　周鸣再顾不得掩护，迈开大步往城门冲来。
　　双方相隔近百丈，同伴都给他打气，贺淳华也道：“去接他上来，快！”
　　问清周鸣经历，或许能知城门玄虚。
　　但他们还未来得及派人相迎，街巷中抢先奔出数十头怪物，一下截住了周鸣。
　　他左冲右突，极其闪躲腾挪之能事，怎奈怪物数量实在是多，又不乏灵巧者。
　　最终，城墙上的鸢人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被怪兽淹没，心中满是沮丧。
　　其实大伙儿心中都抱着“大不了跳城离开”的念头，现在周鸣突然现身城内，众人终于明白了，跳出城墙也逃不掉！
　　这才叫插翅难飞，怎么办？
　　贺淳华脸色铁青。
　　谁能有这么大的神通，将跳下城门的周鸣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城内去？
　　最可能的，就是大方壶自己吧？
　　因为周鸣出现，多数怪兽注意力被引开，城门梯道受到的攻击减弱许多。
　　此时城门广场尽头又有两个影子闪现，往城内街巷奔去。
　　贺灵川一下就看出来了，那是先前跳下城门的另外两个亲兵。
　　他们大概被周鸣的下场震慑，死活不敢再靠近城门楼，于是反方向逃匿。
　　但他们这么一动，周围怪兽立刻察觉，转身就追过去。
　　贺淳华定了定神，吩咐手下道：“缩回墙内，快！”
　　他也是当机立断，发现城门下的怪物减少，于是立刻弃守上墙通道，让所有人撤回墙内夹层。
　　其实，厚实的墙体就足以保护大多数人。
　　谁也不愿扛在第一线，巴不得后退保命。贺淳华的命令深得人心，大家急不可耐冲回城墙，把门都关上了。
　　这样从城下看上去，城墙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奔逃的两个亲兵，一个已被逮住吃了，另一个在街巷中飞奔，用出不少花招，就要跳到河沟底下。那里头空间狭小，怪兽不一定进得去。
　　眼看他就要成功，不知哪里飞来一道寒气，精准打在他身上。
　　此人还未落地，手脚就僵直了，落地滚了两圈。
　　这才有一个大块头从容不迫踱过来，将他叼起来一口吞掉！
　　贺淳华躲在夹墙里看见这头怪物，冷汗一下就出来了。
　　先前出来的怪物奇形怪状，块头最大的也就身高一丈半。但这厮妥妥地三丈以上，站起来就是两层楼的高度，形体如熊般粗壮，但头上长角。
　　其他怪物对它都很畏惧，不敢靠近它十丈之内，只敢低头跟在后方。
　　如果黑水城军方才发炮投石，造出轰隆隆的声响，这怪物九成会直奔城门而来。
　　还是长子有先见之明。
　　谁也不想惹到这个大家伙，想起城门上的军械，众人都是一阵后怕。
　　“首领。”裘虎小声对贺灵川道，“终于看见这群怪物的首领了。”
　　贺灵川嗯了一声。
　　冰霜怪物那么多，不出几个头领才不正常。
　　怀中摄魂镜问他：“哇，这也是你安排好的？”
　　他摇了摇头。
　　今晚城内一切都出乎他意料，大方壶还真给他安排了不少惊喜，嗯，惊吓。
　　这些冰霜怪物，到底从何而来？
　　可以肯定的是，神庙池井应该直通大方壶。也就是说，这些冰霜怪物是从大方壶里出来的。
　　那就古怪了。
　　他根本不记得壶中世界有这些鬼东西！
　　那道红光，简直像捅了怪物窝一样。
　　等一下，怪物窝？
　　他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或许、大概，这些怪物确实不是大方壶的原住民？
　　唉，今晚的行动本该很简单才是，被大方壶这么一搞，复杂程度直线上升啊。
　　最糟糕的是，他本人同样面临生命危险。
　　这个壶子，真是从不给他省心。
　　那头巨怪吃掉点心以后意犹未尽，举目四顾，又顺风嗅了几下，往城墙这里一步步踱来。
　　贺淳华迅速下令：“去中层夹墙躲好，不许动，不许出声！”
　　南城门两个瓮城三道墙，大伙儿都撤去第一层瓮城的隔墙，把最外侧留给了怪物。
　　他们才刚躲好，巨怪也来到墙下。
　　内墙的高度比它还高不少，巨怪只能勉强仰首凑近墙上的小洞，细细闻嗅。
　　它呼吸之间喷出细小冰晶，所触之物，无论是墙体还是里面的通道，都凝出了薄霜。
　　要是喷到人身上，最少也是个半身不遂。
　　它嗅来嗅去，好像有些迷惑，舍不得走。
　　但在这时，城内忽然传出一声炸响，轰隆——
　　也不知哪支队伍放了个大雷出来。
　　巨怪马上转头，往声源奔去。
　　其他小怪也跟在后头，一路浩浩荡荡，队伍越发壮大。
　　贺淳华这才松了口气。
　　这趟冒险，越是越发诡异了。
　　(本章完)

第834章 章连海的决定
　　川儿。」他把长子唤到一边，背对众人低声道，「依你之见，我们要如何离开这座鬼城？」
　　「还未可知。」贺灵川据实以告，「我们手里的情报太少了。」
　　贺淳华也是重重一声叹息，仔细看了看长子眉眼，才一指前头的小房间道：「我闭门想想办法，你们守在外头，别让人进来。」
　　盘龙城的城墙建设十分完善，夹墙内不仅有可容两三人并行的通道，每隔一段距离还有械室，用来放置兵器和杂物。贺淳华去的，就是其中一间。
　　贺灵川却亦步亦趋：「一个人能想什么办法？人多一起参商才好。」
　　两指背在身后轻轻一勾，裘虎等人迅速跟上。
　　贺淳华停步，拉下脸道：「让你守着，这是命令！」
　　赵清河立刻上前，隔在两人之间：「大少止步！」
　　「这种危急时刻，老爹你还闭什么门？」贺灵川漫不在乎，「时间宝贵，群策群议才是正理！」
　　非常时期，贺淳华想闭门干什么，他都能猜到。
　　不是求奈落天指条明路，就是想偷偷搞神降的召唤仪式了吧？
　　盘龙废墟处处都是怪事，单凭人力难以搞定，贺淳华多半想要仰仗神明的力量。
　　贺灵川绝不能让他联系奈落天，免得被这位「命运之神」坏了自己好事。
　　贺淳华指着贺灵川下令：「拦住他。」自己则大步走向密室。
　　周围的士兵立刻上前围堵。
　　但这里实在狭窄，黑水城军的人数优势发挥不出来，裘虎率先发难，眨眼间就打翻贺淳华两名亲兵。
　　贺灵川身如游鱼，咻一声从人缝中钻过去。赵清河想拦他，却被裘虎欺到面前，一拳直击鼻梁。
　　赵清河不得不侧头闪过。
　　贺灵川随手甩飞一名士兵，壁虎般游过通道上方。贺淳华眼前一花，去路竟被儿子挡住。
　　「老爹。」贺灵川冲他笑道，「何故着急？」
　　长子这时候竟然还笑得出来？那表情在贺淳华眼里都是不怀好意。
　　为什么非要堵着自己，这是要图穷匕现了吗？他深吸一口气：「外头怪物虎视眈眈，我们还离不开盘龙城，你不着急？」
　　「看来父亲已有计划了，说来听听，我们一起拟定方案。」贺灵川轻声道，「就和从前一样。」
　　「从前」两字，反而提醒了贺淳华，让他百感交集。
　　从前，哪有什么从前？从前都是他拿主意，长子听从就好了。
　　贺淳华看看左右，黑水城军被嵘山人隔开，裘虎迫退赵清河、占据有利位置，反倒是贺灵川离自己最近。
　　他懂了，这些家伙早有预谋啊。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立刻定了定神，呵斥赵清河等人：「收起武器！正该心往一起想、力往一处使的时候，哪能对自己人动刀枪？」
　　贺灵川拊掌笑道：「老爹英明，就是这个理儿。」
　　他一说「英明」，贺淳华就觉得他在讽刺自己。
　　但双方手下收起了武器，不再剑拔弩张。
　　贺淳华神情立刻缓和下来：「川儿，在场这几支队伍，你看哪一支最强？」
　　贺灵川想了想，并不讳言：「天宫。」
　　虽然贺淳华带来的手下最多，但在当前情形下，恐怕还是天宫对抗怪兽的能力最强。
　　贺淳华也赞同他的观点：「或许我们该与天宫汇合一起？」
　　「城中人迟早会想明白，想活命还得抱团。」贺灵川挑了挑眉，「剩下的队伍早晚都要聚到城门来，无论是天宫还是拔陵人。」
　　「守在这里能有出路？」
　　「怎么没有？」贺灵川仰首望天，「天亮以后，盘龙废墟还不能恢复正常么？」
　　天亮之后？贺淳华犹如醍醐灌顶。
　　是啊，最近盘龙废墟哪一次变化不是在暗夜进行？
　　这些怪兽既从红光中出来，大概也是亡灵。
　　捱到天亮，或许这一切就烟消云散了。
　　希望就是这么珍贵的东西，先前他还有些灰心丧气，毕竟这三百号人在几百头怪兽面前也只是小菜一碟，能给他带来多少安全感？可若只坚持到天亮的话，还是有机会的！
　　贺灵川见他神情缓和下来，知道他暂时打消了请神的念头。
　　暂时。
　　远处的战场有些动静，一下吸引了父子的注意力。
　　不知道哪支队伍与怪兽战斗，然后就有些幽暗的光芒出现，往某个方向飞去。
　　是了，先前黑水城军借地利之便杀掉两头怪兽，贺灵川也发现它们身上浮起一点幽光，自行飞离，看起来比荧火虫的光还微弱，并且是暗白偏幽蓝色。
　　他从城墙上看得清楚，这些光点都去往同一个方向。
　　死掉的怪兽，飞舞的光点……
　　这算怎么回事呢？
　　天宫众人一口气杀掉几只怪兽，同样发现怪兽身上的幽光飞走。
　　这一幕就很值得商榷。章连海指了指幽光，就有一道灯灵分身跟了过去，伴飞在幽光之侧。
　　他要弄清，这些幽光最后去了哪里。
　　百余息后，灯灵翩翩而回，凑在章连海颈边，后者很快露出讶色：
　　怪兽死后，从它们身体当中浮升起来的幽光，居然都去一个地方。
　　不是神庙，不是钟胜光的故居或者坟冢，而是红将军的衣冠冢！
　　那许多光芒沉入衣冠冢就消失不见，仿佛底下是个掩埋起来的黑洞。
　　章连海没有犹豫多久，就拍板道：「出发，去红将军的衣冠冢。」
　　弄不清那些幽光是被吸引过去，还是被强制引渡，但破局的关键看来就藏在那里。
　　众侍卫惊道：「大人？危险啊。」
　　他们现在藏身相对安全的塔楼上，没引起多少怪兽的注意。就藏在这里，先让其他队伍喂怪兽不好么？从这里去红将军的墓冢，中途要横穿整个盘龙城，这一路上要遭遇多少鬼东XZ在这里就是坐以待毙，那些怪物吃光其他人，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章连海很冷静，「想逃出生天，想完成天宫交给我们的使命，就要弄清这城里的玄虚。你们还记不记得离开天宫前发的誓愿？」
　　众侍卫一懔，齐声道：「赴汤蹈火，为天宫万死不辞！」
　　「走吧。」
　　趁着塔下的怪兽走远，他们悄悄溜上街道，在建筑的阴影庇护下一路前行。
　　章连海和少年侍从被簇拥在中间，其他侍从将之紧紧围护。
　　这一路出乎意料地顺利。
　　多数怪兽好像都被吸引去西北角，因为那里兽吼震天。偶尔有几头不长眼的晃过来，都被天宫侍卫快速狙杀，没来得及发出嚎叫。
　　章连海推测西北角有大量人类聚集，不是黑水城军就是安东人。
　　若是人少的队伍，怪兽们三两下就把他们吃光了，挺不了这么久。
　　反而不少幽光飞过众人头顶，去往东边，可见怪兽阵营也是一直被屠戮。
　　那边的战斗一定惨不忍睹。
　　天宫众人行事更加小心，把从前的跋扈都甩到九霄天外。一旦被怪物缠上，他们的下场不会比西北角的军队好多少。ap.
　　章连海甚至不敢再放出灯灵，这
　　玩意儿虽然好用，奈何太亮太惹眼，同样会吸引怪兽注意力。
　　他派出去的斥候返回，禀报一个好消息：
　　「神庙池井里的红色光柱，不再往外出怪兽了。」
　　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这些怪兽战力强悍块头又大，偏偏数量还能井喷，谁顶得住？
　　看来它们也不是无穷无尽，还好还好。
　　少年侍从小声道：「这样算来，红光当中大概出来了七八百头怪兽？」
　　话刚说完，他就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好冷！」
　　沙漠的温差确实很大，但现在是什么季节？章连海忽觉不对：
　　自从怪兽出现后，盘龙城的气温好像一路走低。
　　少年侍从说完话，天空就开始飘雪了。
　　一开始零零星星，落在手上脸上就化了；可众人走不出四五十丈，城里冷风呼啸，竟是鹅毛大雪来了！
　　大风卷着雪片，就往人脸上砸。
　　大伙儿被拍得睁不开眼，有人一头撞到街边的柱子上。
　　「走，快走！」章连海顾不得藏拙，赶紧唤出灯灵。后者一出现，身周十丈内大风顿止，前路也变得清晰许多。
　　但章连海神色丝毫不见轻松。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风雪来得好蹊跷，怕是会有什么幺蛾子。
　　果然，一直在屋顶上给他们指引方向的斥候，忽然不见了。
　　还是少年侍从首先发现：「咦，他人呢？」
　　左顾右盼，斥候也不在队伍里。
　　众人一下子毛骨悚然。那厮兢兢业业从不偷懒，怎可能说没就没？
　　又走十几丈，后方侍卫大声报告：「大人，徐溪也不见了！」
　　徐溪是章连海指定的断后人选，艺高人胆大，俗称留在最后打狼。他修为不弱，怎么也是一声不吭就消失？
　　章连海一下站定，指了指灯灵，这小东西立刻分成两个，将众人一前一后都照全了。他又吩咐众人：「两人一组互相关照，有事就喊。」
　　众人两两编组，互相照应。
　　这样又行十余丈，后面忽然灯光晃动。众人猛地回头，见浮在空中的灯灵突然冲向一名侍卫……的后背！
　　那侍卫立刻转身，但什么也没看见。
　　(本章完)

第835章 红将军冢
　　少年侍从大叫：「在你影子里！」
　　他看得清楚，侍卫影子里居然站着两头小猴子，或者说类似猿猴的生物。
　　它闻声转头，冲少年侍从咧嘴一笑。
　　众人这才看清，这猴头竟如鬼脸，两个全是眼白的三角眼，瞳孔只有米粒大，鼻子大如鹰钩，脸上全是褶皱，但嘴巴能直接咧到耳后根，露出一嘴明晃晃的钢牙。
　　牙上还沾着粘稠的血。
　　被众人抓个现行，它们也是丝毫不慌，一个扑到侍卫身上张大嘴，直接包住他的脑袋，另一个拖着侍卫的影子，一溜烟儿将他拖走！
　　它们的嘴看起来大，张开来更是大得离谱，面颊上的褶皱抻直，嘴里可以直接塞进一整个西瓜，或者人头。
　　难怪先前的受害者发不出求救，原来是连声音都被吞掉了。
　　至于拖动影子、从而把影子的主人一起拖走，这招数众人也是前所未见。章连海仿佛听过类似的神术。
　　但那是神明或者仙人才能施展的妙法，这鬼地方的一只鬼脸猴子竟然也能？
　　他打心底觉得不妙。
　　在墟山长年配享神恩的灯灵，自然不会坐视它把侍卫拖走，飞下来化作一头猛虎，将鬼面猴扯下来疯狂嘶咬。
　　可惜被吞头的侍卫脸皮外翻，脖颈上四个大血洞滋滋往外冒血——动脉被咬破了。
　　同伴赶紧上前，封穴救人。
　　另一头鬼面猴则是立刻跳上屋顶，「欧欧」大叫起来。
　　寒风凛冽，把它的叫声传出去很远。
　　章连海往它一指：「住口！」
　　两发神通打出去，一记被狂风带偏，另一记砸在鬼面猴胸膛，打得它一个后翻。
　　可是来不及了，附近接连响起几声怪物的怒吼，似在回应鬼脸猴子。
　　章连海深吸一口气，果断道：「走，快走！」
　　既然曝露了，那就直奔主题吧。
　　他掐了个法诀，一头灯灵打了个旋儿去断后。此物没有情感，直面多少敌人也是无敬无畏。
　　众人拔腿狂奔。另一头灯灵飞在前方，为众人照亮前路，免去风雪阻碍。
　　否则越往西走风力越强，现在已经接近九级大风，众人速度必受影响。
　　单只怪物不可怕，他们还能应付；但对手一旦集结成群，没人敢再心存侥幸。
　　他们唯一的出路，大概就是趁着灯灵缠住巨怪的机会，赶紧冲到红将军的衣冠冢！
　　少年侍从匆忙中回头，果然见后头有数十怪物冲出，灯灵围绕它们翻飞不休，极力阻拦；
　　这些东西也不怎么聪明，全副注意力都被灯灵吸引过去，忘了继续追逐天宫队伍。
　　看到这里，大家都是长舒一口气。
　　趁着灯灵给他们争取的工夫，队伍全速前进，中间又遇到几次怪物围拢，也都是使尽解数摆脱了。
　　可是盘龙城实在不小，天宫队伍对这里各种岔路又不熟，耽误不少时间。章连海把灯灵全派出去对敌，忠诚的侍卫还是接连战死。
　　幸好，红将军冢就快到了。
　　章连海又奔两步，忽然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其他人都是大惊失色。
　　他们刚刚突围，章连海并未受伤，为什么会吐血？
　　「灯灵！」章连海难以置信，「我的灯灵竟被打散了。」
　　他是守灯使，一身心血神通全在灯灵上，与它早就密不可分；灯灵被灭，对他身心都是极其沉重的打击。
　　打散天宫灯灵，什么怪物能有这种本事？
　　最可怕的是，那东
　　西一定会追上来。
　　少年侍从一把扶住他叫道：「大人！」
　　「快，去衣、衣……」章连海面如金纸，话都讲不连贯，勉强抬指向着东边。
　　事到如今什么也别说了，跑过去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快了快了，距离红将军的衣冠冢不到四十丈！
　　少年侍从背起他，展开百米冲刺。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狂奔的天宫队伍，身体竟然有瞬间的僵直。章连海心头一沉：
　　来了。
　　众人回头，但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身边飞舞的雪花一顿，竟然一眨眼就组构成十几头似豹也似狼的雪兽，灵活、凶狠，朝他们迎面扑来。
　　众侍卫奋不顾身冲去抵挡，勉强给少年侍从开出一条生路。
　　两捧热血甚至溅到他脸上，激得他一眯眼。
　　还有十五丈，狂风把人往后推搡。
　　后头传来「啊」一声短促叫喊，很近，随即被风雪卷走。少年知道，最后两名侍卫也没了。
　　但他终于冲到了红将军冢！
　　昔年红将军战亡，不到半天后钟胜光自刎、盘龙城灭，因此埋葬这一代战神的并不是盘龙城人，而是他们的死敌。
　　拔陵和仙由联军出于对这宿敌的敬意，为它立下衣冠冢，占地不到半亩，两侧立着的石雕取自盘龙城内的成品，石碑倒是挺大气，高达一丈，上面简简单单五个大字：
　　红将军之墓。
　　红漆早就掉光了，连字体都模糊难辨。但这时恰好又有两道幽光飞来，当着少年侍从的面，飞进红将军墓中。
　　章连海跳下地，勉力运起长杖，狠狠打在墓地上。
　　他奋尽余勇，真力下透墓地，一下就将墓地上的石条全部炸开。
　　墓土飞溅，露出底下的穴室！
　　沙土当中坐着一副淡红色的铠甲，经历百余年侵蚀，竟然还没生锈。但铠甲伤痕累累，还有多处击穿，有些一看就是雷电灼烧过的痕迹。
　　若章连海心境从容，大概会觉得奇怪，红将军的铠甲为何会是坐姿。当年盘龙城的敌人埋葬这副空甲时，应该不会特地采用这个姿势——
　　尤其头盔还好端端顶在铠甲上。
　　从背后看，就好像红将军本人垂首横臂而坐。
　　但章连海现在哪有心思考虑这个？他眼里只有铠甲护在双臂之间的东西：
　　一只巴掌大的无盖小壶。
　　这是个双耳壶，古铜色，材质不明。
　　双耳上有龙形雕环，壶身刻着玄奥的符咒。
　　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装饰，可以说是相当简素。
　　而章连海作为博学多识的守灯使，一眼辨出壶身上的符咒其实是两种语言：
　　神语。
　　古仙人语。
　　它们表达的意思都一样：
　　「通天彻地，洞虚混实。」
　　又有一缕幽光飘至，当着章连海的面钻入了壶口里。
　　这就是众神觊觎的至宝。
　　这就是沾染无数人鲜血的神物。
　　这就是多少腥风血雨的源头，大方壶的本体？
　　章连海忘了身上的伤痛，飞扑下去。
　　盘龙废墟内的异变都由大方壶而起，只要他抓到大方壶，或许就能结束眼前这一切混乱！
　　但他距离大方壶还不到七尺，头顶突然出现一大片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
　　盘龙废墟南城门。
　　又有几群怪兽路过。墙上人个个噤若寒蝉，等它们走远才敢大喘气。
　　时间一分
　　一秒过去，无比漫长。
　　又过不知多久，南城门下再度迎来新客：
　　乐正清率四、五人赶到，同样一身狼狈、惊魂甫定。
　　他进入盘龙城时有十几名手下，现在就只剩这么点儿人手了。
　　发现南城门紧闭，他也想上墙。
　　贺淳华下意识按住腰间配刀。大司马的部曲跟鸢军是死敌，放不放他们上来呢？
　　当然放！
　　他立刻吩咐手下：「把路障移开！」
　　要是在城门下拦截吵闹，只会吸引怪兽聚拢；放这几个大司马的手下登墙，瞅个空档几刀抹了脖子，还不容易么？
　　己方人多势众，还吃不掉对方五六个？
　　不过乐正清看见墙上守兵之后，脸色一变，也不要求上墙了，转身带手下匆匆离去。
　　这城里危机四伏，找不见几个合适的藏身之地。他宁可放弃看似安全的城墙，多半就是嗅出了鸢人的不怀好意。
　　贺淳华只能暗道一声可惜。
　　而后，所有人都听见一声嘹亮而恐怖的兽吼。
　　那吼声回荡在盘龙古城，仿佛能撕裂天空。
　　一声响而百兽静。
　　相隔这么远，还有许多人被震得心肝乱颤不止，大恐惧油然而生。
　　当地一声，有人手里的武器落地。
　　贺淳华声音都哑了：「那是什么？」
　　原来先前路过城下的那头巨兽都不算首领吗？
　　这一声兽吼，才代表着怪兽的王者登场！
　　贺灵川舔了舔嘴唇，由衷道：「希望它别发现我们。」
　　他在异域弗界当中听过这种量级的兽吼，当时是雷擎巨兽领主发出来的，声震数十里。
　　贺灵川也是头一次见到那样雄伟的怪兽。
　　不，方才废墟中那一声兽吼，比雷擎巨兽领主还要撼动人心。
　　大方壶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怎么连非人之物都有？
　　紧接着，城中毫无征兆地刮起了暴风雪。
　　厚实的城墙转眼凝出白霜，衣着单薄的士兵赶紧躲进夹层，以免被冻成冰棍。
　　贺淳华张口就是一团白汽：「有两个龙卷风往东去了。」
　　「怪兽死后冒出来的幽光，也是往那个方向。」贺灵川道，「它们都去同一个地方。」
　　「去哪？」
　　贺灵川摇头，他也不知道。
　　但很快，兽吼再度在东边响起，听起来更雄壮了。
　　「好快！」贺淳华脸上变色，「这么短的时间里，它就穿越了大半个盘龙城？」
　　(本章完)

第836章 穷途末路
　　那个方向好像有金光闪动。」贺灵川目光一闪，「是灯灵！」
　　天宫队伍与怪兽之王开打了？
　　贺淳色眼里写满了沉重：「川儿，你觉得……」
　　贺灵川不等他问完，直截了当：「章连海死定了；我们要是不躲好，也死定了。」
　　裘虎却低声道：「天宫队伍去东边做什么？」
　　天宫的人都不是傻瓜，明明躲起来最安全，却偏要在怪兽遍地的环境里乱跑。
　　贺灵川不假思索：「当然是追寻幽光的去向。」
　　「大方壶！」贺淳华一点就透，「他们认定神器就在那里！」
　　天宫冒着偌大风险也要冲去东边，想必是有些把握的。
　　城中冒险者的眼力学识，哪个能比天宫的更高明？
　　贺淳华不吱声，但心里有些意动。
　　如果大方壶真地藏在废墟东边，他们弄到手里，是不是可以结束眼前这一场怪诞？
　　贺灵川观望东边情况，还要留一只眼盯着贺淳华。「金光消失了。」
　　大家面面相觑，都是骇然无语。
　　章连海和十几名手下都死得那么干脆？
　　贺灵川看贺淳华目光游移不定，大概猜到他心中所想：「老爹，你该不会也想去东边吧？章连海就是前车之鉴。」
　　「如果周密计划，也不是没有可能。」贺淳华望着长子，目光有点闪烁。这神情非常隐蔽，若非贺灵川始终留意这个便宜老爹，或许就忽略过去了。
　　但他表面上要假作不知：「什么计划，分头行事么？」
　　贺淳华沉吟：「如果能把雪兽首领的注意力引去别处，我们说不定有机会。」
　　「章连海也是这么想的，你看他的下场！而且，老爹你想让谁去当诱饵？」贺灵川当面拒绝，「我吗？我不干！」
　　他已经不是两年前被迫跟随贺淳华进盘龙沙漠的贺大少了，他有能力说不。
　　这浑不吝！贺淳华也不生气：「川儿这样沉著冷静，是不是有别的好办法？」
　　换作从前的长子，早就六神无主，连连催促他想对策吧？
　　贺灵川正要开口，东北方向忽然响起了呼啸声。
　　啸音低沉而有力道，隔了这么远还震慑人心，很有辨识度。
　　正是那头怪兽首领。
　　它又换地方了，这回不知道哪支队伍要倒霉。
　　「快走！」贺淳华当机立断，「趁着它被引开！」
　　有外人当诱饵，他们当然要抓紧时机。
　　他一招手，赵清河等亲信立刻跟随。
　　贺灵川也向嵘山人交代两句，裘虎等立刻上前。
　　贺淳华向贺灵川摆手：「人太多了不好隐蔽，去掉几个！」
　　双边合起来二十二人，太多了。
　　贺灵川半步不让：「不成，要减一起减。」
　　贺淳华终忍不住怒目而视。
　　但时间太宝贵，不能用来争吵。他强行咽下这口气，把亲信队伍减了五人。
　　贺灵川这里也减了五人，这样凑起来正好十二个。
　　时间就是生命，贺淳华立刻带队从城墙最东侧的出口下去。
　　但他走得太急，墙梯又是年久失修，他一脚踩空，差点摔个跟头。
　　贺灵川就在边上，顺手扶他一把。
　　贺淳华下意识抓着他的手腕维持平衡，一站稳就松开了。
　　他看长子一眼，目光有些复杂，但没再说什么，只是扭头领着队伍前进。
　　城墙下有车马驿、有商栈、有武器库，这些房子都
　　在城墙的阴影底下，又给众人提供了更多隐蔽物。
　　队伍小心避过几头怪兽，基本贴着墙根往东走。
　　有好几回贺淳华都领错路，走进了死胡同里，队伍不得不绕出来重新找方向。这过程中惊动两头小怪兽。
　　幸好贺灵川和赵清河眼明手快，两下就把它们射死，没引起骚动。
　　眼看贺淳华又要引队伍往断头路去，贺灵川看不下去了，往西边的巷子一指：「选这条路！城东的街巷规划不好，不是横平竖直。」
　　盘龙东城是老城区，钟胜光任指挥使之后也没怎么改造，城建布局跟盘龙城其他区域都不太一样。眼下看着应该往东，其实真选东路反而越绕越远。
　　「哦好。」贺淳华从善如流。
　　果然这条巷子刚过半就折向东边。长子的选择很正确啊，贺淳华把指挥权交给他：「你是福将，你来领路。」
　　事到如今，贺灵川大咧咧应了。
　　队伍行进果然非常顺利，没再遇到断头路。贺淳华回头眺望南城门，也能确定自己的方位的确在东边，已经走出很远了。
　　长子带路带得真好。
　　就在这时，前方几声兽吼，几下砰砰撞击声。
　　原来是十几头怪兽聚在空地上打架。这片空地从前是菜场，相对宽阔，方圆百多丈没有遮蔽物。
　　裘虎低声道：「难怪它们带伤。」先前守城墙时，他就发现这些怪物多半带伤，有一头类似犀牛的怪物连牛角都断了。
　　敢情是内讧，讧伤的。
　　众人正想绕行，哪知其中一头怪兽被对手撞飞，「喀啦」一声撞倒了众人面前的矮房子。
　　这一下突如其来，遮蔽物没了。
　　尘土飞扬中，人类和怪兽们四目相对。
　　这一下意外喜相逢，双方都呆住了，一动不动。
　　贺灵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跑，快跑！」
　　既然都曝露了，就没必要再小心翼翼。他一转身带头向东，众人紧随其后，拔腿狂奔。
　　怪兽群嗷嗷喊着追了上来。
　　也不知它们对人类哪来这么大恶意？
　　众人一路跑，怪物一跑追，动静不小。眼看后头的怪物越追越多，贺淳华果断道：「分开跑！」
　　赵清河和裘虎都点了几个手下，令他们分开往其他街巷里去。
　　十二个人，一下就分成四路。
　　后头的怪兽好像也愣住了，不知道该追哪一路。
　　它们犹豫好一会儿，才三三两两追去。
　　缀在贺家父子后头的怪兽只有十六七头了。
　　贺淳华又奔出二百多丈，只觉扑面的风雪越来越狠，不仅雪花迷眼，强劲的风还拼命把人往回拽。
　　他忍不住问贺灵川：「川儿，我们还多远？」
　　贺灵川跳上屋顶远眺几眼，才下来跟他道：「看起来至少还有五六里地。」
　　「三五里。」贺淳华咬了咬牙，好像在盘算什么。「快、快了。」
　　能不用，就不用！
　　贺灵川看他好像在按捺什么。不过现在人人面带惶急，倒不显出他的异常。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还有人放声大骂，都破了音。
　　很快，这人的骂声也变作了惨呼。
　　显然他们被怪兽追上了。
　　赵清河变色：「这是刘雨的声音。」
　　刘雨是贺淳华的亲信，一路从黑水城跟到夏州、敦裕，再到鸢都，没想到最后还是葬身盘龙沙漠。
　　就在这时，北边又传来几声沉闷而响亮的怒吼。
　　贺灵川和裘虎互视一眼，都是
　　面色沉重：从声音判断，那没露过面的雪兽首领恐怕离他们不远了啊。
　　贺淳华当然也能听见。
　　四人停下脚步，因为前方又现空旷，这原是两河交汇处，现在水很浅，但河沟周围无遮无拦。
　　这里也有不少怪兽停留。
　　不想惊动它们，就得绕大圈。
　　很大一圈。
　　贺淳华咽了下口水，涩声道：「恐怕我们跑不到了。」
　　贺灵川奇怪地看他一眼：「弄些障眼法就能过去。」
　　那还得现场布置。
　　布置就得花时间，和绕圈相比，也不知道哪个选择更麻烦。
　　「川儿，川儿！」贺淳华抓着他的胳膊，「为父累了，歇会儿吧！」
　　他眼里都是血丝，看起来的确很疲惫，还有几分憔悴。
　　贺灵川仔细看他两眼，才默默点了点头。
　　裘虎和赵清河虽然着急，但此时也只得随他们跳入一处石围。
　　石围前头是房屋旧址，从基石看大概是个商栈，可惜被岁月摧残殆尽，反而是后头圈马的石围被保留下来。
　　这里四面都是石头，巷道较小，体型大的怪兽进不来。
　　贺淳华倚在石围上喘了两口气，看了贺灵川两眼，忽然按着小腹道：「我、我要解决一下。」
　　那这个拦不住。
　　其他三人只好转身走出去，跟他保持三丈距离。
　　贺淳华站去拐角处，不一会儿水声传来。
　　贺灵川怀中的镜子忽然道：「你老爹口里还念念有辞呢。」差点被哗哗水声盖过，但瞒不过它！
　　「嗯？」贺灵川心头一懔，这便宜老爹是借口撒尿支开他们？
　　他不及细想，脚尖挑起一块石子儿往后勾踢。
　　只听「啪」地一声，这石子儿敲在贺淳华后背上，准头奇佳。
　　贺淳华后背一痛，吓了一跳，细若蚊蚋的声音就断了。
　　不待他作色，贺灵川已经取笑道：「老爹，你尿尿还要嘟嘟囔囔，什么时候多了这个癖好？」
　　贺淳华微怒，一边收拾衣绔：「你踢我作甚？」
　　「怕你被阴邪所乘。」贺灵川一本正经，「这城里有的是亡灵，一旦你心虚气弱，就容易被它们入侵。」
　　奈落天自诩掌控着「命运之力」，很可能发觉贺家父子的盘龙废墟之行出现重大变故。
　　贺灵川的计划想成功，就绝不能让贺淳华找到机会与奈落天沟通。
　　绝不能让贺淳华发现异样，否则……
　　(本章完)

第837章 摊牌
　　时至如今贺灵川已经知道，因为两界壁垒的存在，天神与凡人的实时通联并不容易，就算对方是自己的信徒。否则天宫摘星楼也不必设置一部天书，每次只能由天神书写几行字了。
　　常规做法是信徒借助器物虔诚祷告、呼唤神明、放松心灵、等候天神来翻牌子，不对，是等候天神的意志投射过来，与自己对话。
　　最好周围环境也要安静、避风，这能为天神节省不少神力。
　　贺淳华在四面漏风的马圈里面呼唤奈落天，也是无奈之举。
　　他自觉穷途末路，不得不借助天神的力量。
　　然而贺灵川出奇地警觉，居然又一次打破他的如意算盘。
　　贺淳华耐性再好，到这时也绷不住了。更何况周围危机四伏，他真是没办法再拖延下去。
　　罢了罢了。
　　「川儿，川儿！」他一声惨笑，「我一直心存侥幸，一直不愿这么做。但你、你这种种表现，我实在是……」
　　贺灵川失踪归来后的种种行为，都在给他递刀啊。
　　「老爹，你什么意思？」贺灵川眨了眨眼，心里却暗道一声，来了，终于要摊牌了。
　　「大方壶在哪里，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贺淳华收起笑容，目光深注，「如果说这城里有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大方壶的位置，那只可能是你。」
　　这话没头没尾，裘虎和赵清河都很惊奇。
　　摄魂镜哎呀一声尖叫：「他他他，他居然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哩？」
　　这对父子的脑回路，它真是从头到尾摸不明白。
　　「哈？我？」贺灵川伸手指着自己鼻子，一脸惊诧，「老爹你吓傻了？」
　　没错，是我。
　　「你早就不是我儿子！」贺淳华脸上的慈爱早就不见，「上次离开盘龙废墟前，你就已经通过那把断刀附到川儿身上，对不对？」
　　贺灵川大奇：「你说什么？谁附身到我身上了？」
　　「大方壶里的恶鬼！」贺淳华就差咬牙切齿了，「从盘龙沙漠回家后，川儿就变了。那种性格、那般行事，怎么可能是我儿子！」
　　贺灵川啼笑皆非：「老爹，你是嫌我变好，还是嫌我变坏？」
　　贺淳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感慨、有愤怒。
　　上回离开盘龙沙漠后，长子越发出息了，不仅练武勤快，接人待物也大有长进，甚至几次三番在大战中救他性命！
　　他甚至能讨好继母，红婵提起这个长子时居然眉开眼笑！
　　自己的儿子什么德性，他自己最清楚不过。
　　当时这些变化慢慢显现，偏偏贺淳华手里的大事一件接一件，忙得跟螺陀似地，没有时间细想这些。直到长子被大水冲走，其后一年半里他慢慢回忆，越揣摩越觉得不对劲。
　　这一趟长子突然带着嵘山特使的身份回归，言谈举止再也不加掩饰，甚至与他针锋相对。
　　他贺淳华再看不出来，就是眼瞎！
　　更不用说这小子对盘龙古城好似格外熟悉，还能领着黑水城军穿街过巷。
　　大风大雪迷人眼，荒城巷道又出奇地相似，后头还有怪兽紧追不舍……这些都是严重干扰，若非对此地了如指掌，贺灵川凭什么一次都没走错？
　　这么能干，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儿子贺灵川！
　　「你失踪已久，突然又回来找我，不就是想进盘龙废墟？」贺淳华盯着他一瞬不瞬，「为何还不显形？还是说——」
　　他另一手指着东边道：「——你想赶紧进入大方壶对不对？想回到你的地盘里去？」
　　摄魂镜赞叹一声：「喔喔，又说对了！」
　　「老爹你魔怔了。
　　」贺灵川摇了摇头，「这趟盘龙沙漠我本不想来，是你非拽我来不可。」
　　「你是以退为进。」贺淳华厉声道，「你就是钟胜光，当年你在我们面前灰飞烟灭，根本就是假死！你说的话全是谎言，什么大方壶与盘龙城融为一体！只不过是你想骗我们离开盘龙废墟，你想回到人间而已！」
　　「老爹，你这不过是自我开脱。」贺灵川居高临下看着他，眼里全是洞察和怜悯，「只要认定我是恶鬼、认定我不是你儿子，那么酬神也就理所当然、也就不心虚了，是不是？」
　　从进入盘龙废墟以来，尽管贺淳华努力掩饰，但贺灵川依旧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和纠结。
　　这个便宜老爹一直在酬不酬神的选项中来回摇摆。
　　现在他态度急转直下，突然对贺灵川大声责难，只能说明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祈求奈落天降临！
　　「酬神」二字，毫无预兆地击中贺淳华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像被鞭子抽中：「你、你说什么？」
　　贺灵川指着自己太阳穴道：「在我识海里头，有一个奈落天的神印标记呢。这是天神标注皮囊的手段。老爹——」
　　他眼里透出寒光，一字一句：「千万别说这跟你没关系！」
　　终于到了摊牌时刻！
　　既然撕烂了父慈子孝的假面具，那就都别装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贺淳华张了张嘴，一时失声。
　　贺灵川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得他脑子嗡一声响。
　　儿子知道了，居然知道了！
　　这一瞬间无数念头涌了上来，有震惊、有不安、有愧疚、有后悔，当然还有恐惧。
　　被人从里到外都看透，一点秘密、一点野心都藏不住的恐惧！
　　但他随即醒悟过来，这种秘密……根本不该是长子所能知晓！
　　贺灵川能一口道破奈落天的神印标记，反而证明他根本不是川儿！
　　对，这东西根本不是川儿，不是他儿子。
　　既如此，他还有什么好纠结？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回盘龙沙漠，为什么急着想进大方壶了！」贺淳华精神大振，眼里都透出精光，「你想消掉天神的印记，对不对？你不想千辛万苦弄到的皮囊，又被奈落天抢走，对不对？」
　　贺灵川挑眉看着他。
　　这个便宜老爹是怎么用错误的认定，推导出正确的结论呢？」
　　贺灵川根本不是钟胜光，贺淳华在这一点上完全说错。
　　但贺灵川的的确确是为了消除印记而来！
　　他怀中的摄魂镜也激动得微微颤抖：这场父子相残的戏码，实在太有意思了。它竟然不掏门票就能看，值当值当！
　　「上回，盘龙幻境吃掉了孙孚平召唤来的天神分身。」贺淳华眼里的光越来越亮，显然想明白了，「你还想依样画葫芦，把奈落天的分身也吃掉？难怪、难怪你想赶回盘龙沙漠！」
　　「可惜啊——」他忍不住大笑出声，「只差临门一脚，你还是被我识破了！」
　　一旦这怪物投入红光或者大方壶，他就奈何不了它了！
　　但现在，所有人还在盘龙废墟，还在现实里。
　　这头恶鬼，不可能对抗天神的威能！
　　贺灵川叹了口气：「老爹你真是疯了！假设你都说对——假设——我扔下你冲去城东找大方壶，你能拦得住？」
　　贺淳华身边，只有个赵清河。
　　战力的天平，明显向贺灵川倾斜得不要不要的。
　　贺淳华却摊开手，一步一步往后退，脸上不掩得意：
　　「来不及了，你进不去了。」
　　贺灵川
　　忽觉有异，翻腕一看——
　　手腕上不知何时被印上几行符文，每字细小如蝇头，他一个字都不认得。
　　但现在，这些字符都闪着淡淡毫光。
　　他用力抹了几下，不行，擦不掉。
　　是了，先前贺淳华下楼时踩空，贺灵川顺手扶了一把，贺淳华看似下意识拽住他的手腕，其实将言咒悄悄印了上去。
　　言咒落于纸上的作用，就像符箓一般，能节省施法时间，尽快把神通打出去。贺淳华把言咒印在贺灵川手腕上，就省去了自己逐字逐句念诵生效的时间。
　　要知道，诵念全篇至少要四十息时间。
　　这个儿子的武力增长太快，已经反过来对自己形成碾压之势。贺淳华只恐自己没机会当面念完咒语，于是另外取巧。
　　简单来说，他节省了繁冗的召唤仪式。
　　「这便是召唤奈落天的神语！」贺淳华翻掌，现出一个小雕像。雕像上沾着鲜血，是他自己私下弄破掌心，涂血上去的。「跟孙孚平用的不同，我不需要诵念，只要把言咒打在你身上，它就能自行生效！」
　　召唤奈落天神降的仪式，早就开始了！ap.
　　方才他拼命拖延，就是要争取时间让咒符起效！
　　离目标越来越近了，怪兽却追得越来越狠，还有个首领不知躲在何处。他要抢先一步将奈落天召唤下来！那才是他夺取大方壶、生离盘龙废墟的杀手锏。
　　他早就看出，这地方种种危险远非人力能御。眼下只有天神之能，方可帮助他成功破局！
　　「真是煞费苦心。」贺灵川没像他料想的那般恼羞成怒，只是用悲慽的目光看着他，「拿亲生骨肉祭神，你就没一点愧疚么？」
　　这一句，情真意切、直抒胸臆。
　　因为这是贺灵川原身自从知道真相以后，心心念念的一句话！
　　若不当面质问，它心意难平！
　　就算是从前为了盘龙城祭出亲生女儿的钟胜光，此后也要日夜经受良心拷问。
　　贺淳华呢，他到底怎么想？

第838章 盘龙城外
　　贺淳华立刻道：「你不过一壶中怨鬼！我祭你何愧之有？」
　　对！川儿早就不在了，他祭出去的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鬼，问心无愧！
　　贺灵川失笑：「奈落天的神印标记是许多年前种下的，早在上次进盘龙废墟之前就有了。这个你想怎么辩解？——父亲！」
　　最后两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苦大仇深。
　　贺淳华一时语塞。
　　这是个死穴，一点就中，无解。
　　裘虎往地上呸了口沫子：「自欺欺人！」
　　他基本都听懂了，这位贺将军亲口承认自己酬神，还献祭了自己的孩子，还指认长子是恶鬼……
　　是不是有点疯魔了？
　　贺灵川一声长笑：「罢了罢了，总归父子一场。今日就成全父亲！奈落天的分身在哪，我让它降临就是了！」
　　裘虎吓了一大跳：「不可，万万不可！」
　　这少主向来精明果断有手腕，看着像个明主，难不成要在这种关键时刻犯大浑？
　　贺淳华也是怵然一惊。
　　贺灵川手腕上的咒语还在发光，按理说已经生效。他跟这怨鬼又对话了半天，奈落天神怎么还不降临？
　　天空忽然闪过几道惊雷。ap.
　　通常闪电都是炽白的，要么带点红紫，然而这几道闪电却很怪异，居然闪耀着惨绿色的光。
　　整个盘龙城，无论建筑、街道还是各种雕塑，一时都被绿光染映，氛围尤其诡异。
　　这种光芒和气息都属于奈落天，贺淳华很熟悉。
　　并且他掌心的雕像也开始颤动，通体发出幽幽绿光，如同呼应。
　　天神终于要降临了。他暗松一口气，再看眼前长子，不由得百感交集。
　　始于十几年的荒谬，就在今天划止吧。
　　他终于不用再纠结下去。
　　盘龙沙漠。
　　简阳门人早就离开了盘龙城，正在沙漠里露营，有个弟子指着后头叫道：「师叔快看！」
　　凌金宝一回头，恰见一道红光自盘龙城冲天而起！
　　果然，红光始于废墟之中。
　　弟子们心痒难捺：「我们要不要回去？」
　　现在回城，就算啖不着头汤也能看个热闹吧？
　　凌金宝却望着光柱怔怔若有所思。
　　弟子们问了两遍，他才回过神来：「就在这待着！」
　　这趟出来不就为了夺宝、为了热血地战斗一番？众人大感无趣，但上命难违，只得取几块白篷布垫在沙石上，在沙丘安坐下来。
　　凌金宝干脆躺下来，抬手垫于脑后。
　　这鬼地方白天热得要死，夜里冷得要命，但看夜景是真不错，星垂平野阔呀。
　　过了很久，在他打第四个呵欠时，弟子们忍不住问了：「师叔，你在看什么？」
　　还看得这么悠哉。
　　「看门道。」凌金宝取出水囊喝了点水，「今晚红光出现的时间，比前几次都提前了，为什么？」
　　前几次红光出现，都在接近下半夜时刻；今晚却提前到戌时，为什么？
　　今晚跟前几天有什么不同，就是因为有探险者到来？
　　大方壶想对进入盘龙废墟的探险者做什么？
　　他想不通这一点，所以不敢贸然留在城中。
　　这种问题，弟子们当然答不上，凌金宝也没指望他们。
　　就在他边看边思索时，红光的范围忽然变了，从一根直通通的光柱，忽然扩展到整个盘龙废墟！
　　「哗！」简阳门弟子齐声惊叹。
　　在他们注视下，整座盘龙废墟都被红
　　光笼罩！
　　但这种扩展只有短短的两、三息左右，紧接着，红光消失！
　　「发生什么事了？」简阳门人距离盘龙废墟南大门也就二百多丈，正好把红光的变化尽收眼底。
　　忽然有人跳了起来：「看城门！城门上的拔陵人不见了！」
　　不仅是简阳门弟子想着登高一览全局，拔陵人早就这么干，鲍冠杰安排了三、四人登上南城门巡视城内动态。
　　凌金宝等人坐在沙丘上就能观瞻雄伟的南城门，也能看见来回走动的拔陵人身影。
　　可是红光过后，城门上竟然空空如也。
　　那几个拔陵人呢？
　　即便是艺高胆大的修行者，这一瞬间也觉头皮发麻。
　　城里的人，都被红光吞噬了？
　　弟子们咽了下口水：「凌师叔英明啊！」
　　不然他们也会步城中人的后尘！
　　凌金宝没吱声，面色沉重。
　　这城中的红光，怎么看怎么像陷阱啊。
　　可即便人们知道，也依旧要飞蛾扑火。
　　就在这时，凌金宝居然望见旁边的沙丘上有人。
　　那一行十六七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都跟简阳门一样眺望盘龙城的冲天红光。
　　最近盘龙沙漠里的冒险者不少，凌金宝也不以为意。
　　不过对方居然派了一个人过来，爬过高低不平的丘陵，问简阳门人：「看你们走过来的方向，难道是从盘龙城出来的？」
　　简阳门弟子皱眉看他：「你是谁？」连个招呼都不打，一上来就是咄咄逼人。
　　好没礼貌。
　　「我们来自天宫，到盘龙沙漠办事。」这人倒也没有口出恶言，但就是有种「懒得跟你多说」的高傲。
　　「哦。」凌金宝点了点头，「对。」
　　然后他就紧紧闭上嘴。
　　对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回答的是上一个问题，于是立刻追问：「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凌金宝一撇头，对弟子们道：「走吧。」
　　他们迈步往回走，也不理人。
　　这人追了上来，语气缓和不少：「诸位留步……如肯分享城中经历，我们必有重谢！」
　　凌金宝不理，照走不误。
　　这人多说两句，见他们谁都没反应，脸一板道：「你们……」
　　「叫你上峰过来跟我说话。」凌金宝打断他，「你还不够格。」
　　他再不济也是简阳门的大长老，对面的是天宫又怎么样，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派过来问路吗？
　　这人张了张嘴，见他又要走，只得转身奔了回去。
　　也不知对面怎么沟通的，反正这人边说边指向简阳门众人，看起来没什么好话。
　　随后，对方首领就走过来了。
　　这人五旬左右，身材清瘦，颌须修剪得格外精细，看起来特别有精神。
　　「抱歉，我这侍徒新收进来不久，不通礼数。」他一来就抱拳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简阳门，凌金宝。」
　　「凌先生。」这人笑道，「我是何璟，摘星楼都云使，此次奉天宫之命到盘龙沙漠来办差。」
　　凌金宝动容。
　　都云使？这皮笑肉不笑的家伙竟然是都云使？
　　灵虚城的天宫举世闻名，都云主使以下就是四名都云（副）使了，身份尊贵、地位超然，连贝迦的妖帝都要以礼待之。
　　这种身份段位的人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距墟山万里之外的盘龙城？
　　是为大方壶而来吗？那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贝迦疆域辽阔
　　，盘龙沙漠异变的消息从鸢国大西部传到灵虚城需要时间，这位都云使闻讯再从灵虚城出发赶来此地，也得花大把时间。
　　怎么来得这么及时，刚好能赶上大方壶出世？
　　「原来是何都使。」面对这等人物，凌金宝打算见好就收，「我们在城里转了几圈，见到处都是破败不堪，没什么新鲜变化，就出来了。」
　　他三言两语，就将先前的城内见闻说了一遍。
　　何璟追问：「方才红光乍现，或许就是异宝临世，凌先生怎么不返回城内？」
　　凌金宝回望红色光柱，摇头：「总觉不祥，不想回去了。」
　　此时何璟的手下忽然抱着一面镜子奔了过来：「都使大人，浩方镜里有画面了！」
　　有画面？
　　出于好奇，凌金宝驻足观望，却见那镜子里映出的不是何璟的脸，而是一幕幕飞快变化的场景。
　　倾颓的建筑、整齐划一的街道，还有半面土墙上的蛟首图案一闪而过……
　　咦，这个图案他先前在盘龙城里见过哩。
　　也就是说，镜子里现出来的是盘龙城内的景象？
　　并且这种映象方式，仿佛镜子是借用了某个人的视角，他看见什么，何璟同样也能看见什么。
　　凌金宝在边上探头窥探，何璟暗暗皱眉，但随即指着画面问他：
　　「凌先生，这一路是什么人马？」
　　「这些？」凌金宝对现在盘龙城内的势力还算了解，「好像是安东人。」
　　「安东人？」
　　凌金宝往北一指：「他们与鸢国划盘龙沙漠而治，听说前几天刚去偷袭黑水城，吃了个大败仗。」
　　何璟哦了一声。
　　凌金宝干脆把画面中出现的各方势力，一一指认给他。
　　当听说鸢军的死对头大司马也派人到场，何璟眉头皱起：「是机缘凑巧么？今晚的盘龙城居然汇集这么多路人马，彼此之间还有纠葛。」
　　「前几天盘龙城异象加剧，那上空还出现了幻城，谁不想来探个究竟？」凌金宝瞟着何璟，「我看何都使也是为此而来，先前怎不进去？」
　　天宫明明来了两支队伍，为什么章连海进了盘龙城，这姓何的***反而在城外待着？
　　凌金宝有种预感，何璟早就来了，只是不进去而已。
　　关于贝迦前阵子的大新闻，他只听说墟山山泽叛变、摘星楼和灵虚城大乱，却不知道摘星楼丢了件神物，还与大方壶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