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微小的希望

类别:玄幻小说 作者:爱潜水的乌贼字数:107795更新时间:25/01/15 14:37:27
第一百零九章 微小的希望
  数日前,血色“山峰”下,扭曲“城墙”旁。
  卢米安跪坐在地上,抬头仰望着那位神秘的女士越走越近。
  对方的话语清晰落在了他的耳中,却渐渐模糊。卢米安的双手撑到了地面,不自觉握紧,仿佛要将掌心的泥土捏成液体。
  等到那位神秘的女士停在大概一米外,他挣扎着站起,急声问道:
  “你不是说还有救吗?
  “你不是说靠自己解除循环,就能把奥萝尔他们救回来吗?”
  卢米安的声音越说越是嘶哑。
  那位神秘的女士未做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的怜悯没有丝毫的减少。 卢米安顿了一下,满含期待地问道:
  “真的还有救是不是?
  “那绝对不是纯粹的梦境,我和奥萝尔讨论的时候,她都能说出我根本不了解不掌握的知识,就像那个尊名那段描述可以模糊指向两位存在一样!”
  他死死盯着那位女士,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又害怕又希冀。
  终于,那位神秘的女士点了下头
  “确实还有救。”
  卢米安的眼睛刷地亮起,等着对方说出后续的话语。
  那位女士嗓音柔和地说道:
  “从现实意义讲,奥萝尔已经逝去,但在神秘学上,她还没有完全死亡。
  “你还记得你每次跳招摄之舞时,到了最后都会听见一道道细小而微弱,仿佛来自你体内的声音吗?你还记得第十二夜仪式的最后,奥萝尔他们身上各有一些光芒碎片飞入你胸口吗?”
  “那是他们的灵体,他们的声音?”卢米安打断了那位神秘的女士,迫不及待地反问道。
  那位女士平和怜悯地回答道:
  “只能算灵魂残片。
  “在第十二夜的最后,你成为了那位隐秘存在降下恐怖力量的容器,周围信徒包括祭品的灵魂残片自然也就被你吸纳,只有主持仪式的纪尧姆.贝内例外。
  “之后,这些灵魂残片和带着强烈污染性的力量都被我主封印在了你的左胸。
  “所以,随着你在梦中越来越‘清醒’,能清楚感知到日期与循环,奥萝尔和别的村民就越来越像真人,甚至能表现出一定的自我意识和思考能力。
  “所以,要想从梦境中真正醒来,要想收敛遍布这废墟的循环力量,只能靠你自己想明白想清楚,找到去面对痛苦,面对这一切,追寻飘渺希望的勇气。
  “如果由我来解决,只有一个选项,那就是将你连同科尔杜村废墟彻底摧毁,否则你体内的污染会不可阻止地泄露出来,那样的话,奥萝尔他们在神秘学上也真正死亡了。”
  听到神秘女士提及第十二夜那个仪式,卢米安忍不住做起回想。
  他脑袋顿时一阵剧痛,只浮现出了零碎的几个画面眼神空洞的奥萝尔将他推离了祭坛;
  一片片光芒从奥萝尔和周围村民身上飞出,落入他胸口的漩涡;
  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露出惊愕的表情,转身逃离了祭坛。
  除了这些卢米安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记起梦中发生的那些事情,就像某种力量在阻止他回忆。
  他表情扭曲,身体颤抖地低语道:
  “我,我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那位女士点了点头:
  “这很正常,这一是潜意识的自我保护,免得太多悲痛的回忆太有冲击力的画面让你当场崩溃,失控成怪物,二嘛,有的事情你未曾目睹,并不知道真相,当然,我也不知道。
  “嗯,之后我会让你去特里尔做一件事情,而我认识的一位,不,两位,非常厉害的心理学家正在特里尔,我可以帮你约一下她们,看谁有空给你做些治疗,帮助你回忆起更多的事情,尽可能地还原科尔杜村发生的事情。”
  卢米安听得无数情绪翻滚,涌到了心头可千言万语冲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個单词:
  “谢谢……”
  他双手紧握,急切问道: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奥萝尔,他们复活?”
  那位女士叹了口气道:
  “我也不知道。”
  看到卢米安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她补充道:“但你要相信这个世界是有真正奇迹的。
  “而我之前提过的那位伟大存在就是‘奇迹’的代名词。”
  绝望和侥幸的情绪同时在卢米安心里疯狂滋长。虽然他知道面前的神秘女士很可能只是在安慰自己,给自己一点希望,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你说过,我解开梦境的秘密后,就会告诉我那位伟大存在的尊名。”
  那位女士的表情变得庄重,语气也严肃了起来:
  “我现在就告诉你,你认真记住。
  “祂的尊名是: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随着那一个个单词的吐出,卢米安逐渐变得恍惚,仿佛看见了淡薄的灰雾,看见灰雾之上,无穷高处,有一座若隐若现的城堡。
  那里有目光注视了过来。
  与此同时,整个科尔杜村都在震颤,弥漫于这里的淡薄雾气飞速退去。
  等卢米安找回了清醒找回了视界,阳光已从高空洒了下来,让血色的“山峰”和荒芜的大地染上点点金色。
  卢米安回想了下那三段式的尊名,记起了和奥萝尔在梦中的讨论。
  这让他一时有点酸楚,苦涩着笑道:
  “我还以为会有涉及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描述。”
  那位穿着橘黄色长裙的神秘女士“嗯”了一声“将来应该会有,但如果现在就用刚才那三段尊名之外的描述向祂祈祷,我不保证回应的一定是祂。
  “你应该清楚,类似的情况非常危险。”
  卢米安沉默了几秒,带着那小小的希望问道
  “只要我努力地帮你做事,最终就能请那位伟大的存在复活奥萝尔?”
  “这是一条道路。”那位女士轻声说道,“你也可以自行寻找别的方法,我不会阻拦你,只是提醒你一句,很多复活办法有很严重的缺陷。”
  卢米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不太敢问又忍不住地问道
  “复活的,可能大吗?”
  那位神秘的女士看了他一眼,叹息着说道: “很小很小,但我知道,你依然会去追寻。”
  卢米安紧紧抿住嘴唇,没有说话。
  他不是不想告诉对方自己会竭尽所能去寻找复活奥萝尔的方法,只是怕一开口就会暴露内心汹涌而悲伤的情绪。
  隔了几秒,他才沙哑着问道:
  “你需要我去特里尔做什么?”
  “去加入一个隐秘组织,帮我搜集一些情报。”那位女士简单说道,“具体怎么接触他们,等你到了特里尔,我再告诉你。”
  她随即补充道:
  “除了从记忆里寻找真相,你还可以去找这场灾难的幸存者’们调查。”
  “幸存者?”卢米安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那位女士点了下头:
  “除了你,一共五个,在第十二夜前离开了科尔杜村的普阿利斯夫人、贝奥斯特、路易斯.隆德、卡茜,以及主持仪式,受到一定保护,在这里彻底毁灭前逃离的纪尧姆.贝内。”
  “本堂神甫还活着?”卢米安的嘴角一点点勾了起来。
  那位神秘的女士看着他的眼睛道:
  “如果我的占卜没有出错,这几个人应该都藏在特里尔大区的某个地方。”
  “很好。”卢米安一边露出笑容,一边抬手抹了下眼角。
  那位女士随即望向沉睡在荆棘“城墙”某个房间边缘的莱恩、莉雅和瓦伦泰,对卢米安道: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如果他们活着离开,你必然会被通缉,会被第八局、机械之心’、裁判所列为需要逮捕的重点对象。
  “从今往后,你只能躲躲藏藏,你将永远无法生活在阳光’下,你将与黑暗、泥泞和危险为伴。”
  卢米安看了莱恩等人一眼,嗓音沙哑地笑了笑:
  “杀了他们能让奥萝尔复活吗?”
  那位女士摇了摇头:
  "不能。”
  卢米安顿时嗤笑了一声,低头闭了闭眼睛。
  很快,他抬起脑袋,开口问道:
  “我将要加入的那个组织叫什么?我到了特里尔该怎么联系你。”
  那位女士略微叹了口气:
  “到时候再告诉你。
  “我等下会给你我信使的召唤方式和相应的媒介,你通过它来联系我。”
  卢米安沉默了一下,提出另外一个问题:
  “我有让科尔杜村陷入循环的力量?”
  “严格来讲,你没有,至少在你获得‘环中人’恩赐前没有。”那位女士随口解释道,“这里是因为到处都有来自那位隐秘存在的污染,而你左胸封印的力量位格又相当高,所以,你情绪波动较大又处于潜意识状态时,可以调动对应的特殊,让这里重启。”
  她顿了顿又道:
  “不过,你本身一直都在循环里。
  “你体内封印的污染会让你在每天凌晨六点重置身体状态,回归第十二夜结束时的凌晨六点,只有非凡特性和‘恩赐’带来的改变能够保留。”
  这就是我每次在废墟里受伤,醒来就恢复的真正原因?难怪我没有因饥饿苏醒……卢米安一下明白了过来。
  他低下望了眼自己的身体,自嘲般笑道:
  “永远都在那一天啊……”
  那噩梦般的一天。
  没等那位女士回应,他抬起脑袋,望向她道:
  “我该怎么称呼您?”
  那位女士笑了笑
  “你可以称呼我……”
  她话未说完,半空突然飞舞起一张张纸牌。
  每张牌上都有不同的图案,哗啦啦落向了卢米安。卢米安本能地伸出右手,试图接住部分纸牌。
  就在这时,绝大部分纸牌诡异消失,只剩下一张。
  那张纸牌轻飘飘落到了卢米安的掌心,正面朝上,画着一个将权杖伸向天空,用左手指着地面的人。
  塔罗牌,“魔术师”!
  卢米安愕然抬头,却发现那位神秘的女士已不见了踪影。
  我该称呼她“魔术师”女士?
  卢米安下意识将手中的塔罗牌翻了一面,看到那里写着一排排很小的因蒂斯单词:“徘徊于虚妄之中的灵,对人类友善的上界生物,独属于‘魔术师’的信使。”
  卢米安看了一阵,收起了这张塔罗牌。
  他望了莱恩等人一眼,转过身体,脚步略显蹒跚地离开了这片区域。
  走着走着,卢米安忍不住回头,再次看向那血色的“山峰”和扭曲的荆棘“城墙”。
  他记忆中的科尔杜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找不出原本一丝一毫的痕迹,但卢米安还是努力地打量着,寻找着想将脑海里的画面与现实重叠在一起。
  他还想再看“山峰”顶端的“巨人”一眼,可又知道那会给自己带来严重的伤害。
  不知不觉间,卢米安缓慢地绕起血色“山峰”和荆棘“城墙”,目光不断地在那些扭曲混乱的事物上移动。
  他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他也知道自己永远都找不到了。
  就这样,卢米安来到了之前被木墙挡住的地方。这里已垮塌了大半,让人能直接看到后方的花园。
  花园内草木葱绿,姹紫嫣红,与血色的“山峰”、扭曲的“城墙”、另外一侧的废墟形成鲜明对比。
  偏中央的位置放着一张棕色木头做成的婴儿床,很像卢米安在普阿利斯夫人城堡内看到的那个。
  他下意识靠拢过去,发现随风摇晃的小床内略显陈旧的白色棉制襁褓上留着不大的人形凹陷,似乎曾经有婴儿在这里躺过,现在不知了去向。
  这代表什么?卢米安刚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就感觉高空照下来的阳光明亮了很多。
  他本能抬头,望向高处,看到一朵朵金色的火焰将“山峰”顶部完全淹没了。 那三头六臂的“巨人”在火焰海洋里若隐若现,似乎正在融化。
  卢米安怔怔望了几秒,猛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脸孔。
  这“阳光”太过刺眼。
  位于废墟边缘的半入地式两层建筑内。
  卢米安带着之前搜集到的237费尔金46科佩,提上装了衣物和回忆的棕色行李箱,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姐姐的卧室前,伸手推开了房门。
  他是来告别的。
  他刚踏入进去,看到摆着手稿的书桌,脑袋就霍然抽痛了一下,浮现出一个画面: 奥萝尔眼珠略转,不再那么空洞,她望着被推开的卢米安,艰难说道:
  “我的,笔记……”
  姐姐的巫术笔记?上面有很重要的信息?卢米安抬手按了按脑袋,走到书桌前,拉开了下方的抽屉。
  那一册册熟悉的深色笔记随之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猛然记起,科尔杜村毁灭之前一段时间,奥萝尔给他讲过很多神秘学知识。
  达列日地区,蒸汽列车站。
  负责售票的工作人员望着外面的卢米安道:
  “你的身份证明文件呢?”
  “忘了。”穿着亚麻衬衣、深色夹克,戴着圆边黑帽提着棕色行李箱的卢米安冷淡回了一句。
  然后,他转过身体,离开了窗口。
  一个戴着半高礼帽,穿着黑色正装的小个子男人从旁边靠拢过来,压着嗓音对卢米安道:
  “要坐驿站马车吗?去比戈尔的。”
  “要身份证明文件吗?”卢米安问道。
  那小个子男人呵呵笑道:
  “不需要,我们这行都快被蒸汽列车弄死了,还要什么身份证明文件?
  “坐不坐?这可是古典时代遗留的最后一点浪漫了!”卢米安微微点头,开口问道:
  “多少钱。”
  那小个子男人瞬间变得热情:
  “20费尔金到比戈尔,大概一天,中间有五站,每站都会休息,换车夫,换牲口,其中两站还会提供免费的食物。”
  卢米安没再多问,跟着小个子男人到了附近一条没什么人的街道。
  一辆由四匹马拉着的巨型马车正停在路边。
  卢米安上去之后,发现里面的空间还算宽敞,和公共马车一样分成两排,有过道,有放大件行李的地方。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放好手提箱,拿出一本深红封皮的书籍。
  听着马匹的喷嚏声,就着窗外的阳光,他翻起了这册图书。
  坐在他旁边的是个留着漂亮小胡子的三十多岁男人,棕发蓝眼,正装得体。
  他望了卢米安手中的书一眼,饶有兴致地问道:“《永恒的爱》?奥萝尔.李的那本,女主角叫金斯莉,男主角叫夏尔的那本?”
  “对。”卢米安点了点头。
  留着小胡子的男人顿时有了谈兴:
  “这本书是奥萝尔.李最早期的作品,文字非常青涩,尤其人物之间的对白,根本不像是现实里能说出来的,煽情到了让人不适的程度。”
  “是的。”卢米安再次点头。
  他低下脑袋,将书籍翻到了最后几页,让目光落在了对应的文字上:
  “弥留之际的金斯莉抓住夏尔伸过来的手掌,看着他痛苦的脸庞,努力挤出了一抹笑容,艰难说道:
  “笨蛋,好好活下去。” (第一部完) PS:大章节求月票~

第一部总结兼请假
  以下总结含有剧透,还没看完第一部的朋友不建议看,否则会显着影响阅读体验:不同的书,每一部的结构和意义肯定都是不一样的,最早想宿命剧情的时候,我脑海里就有第一部应该是一个引子、一个序章的想法,它需要做到的是把过去了这么几年,当前世界是什么样子,和诡秘相比有了什么重大变化初步展现出来,需要的是把这一部主角,也就是卢米安的形象大概立起来,之后再慢慢凋琢,需要的是埋下一些有足够重要性的关键性线索。
  有了想法之后,就是怎么实现的问题,我最开始是没有任何预设立场的,通过大量的阅读、构思、玩游戏来寻找灵感,正好在这个阶段,公众号评论里有读者推荐了我《艾迪芬奇的记忆》这个游戏。
  我玩了不到半个小时,实在忍受不了严重的3D眩晕,只能放弃,但之后还是到B站和知乎刷了相关的视频和文章,以这种方式完成了通关(不是。)然后,我就在想,这种以象征、隐喻的方式来讲述一个故事的方式很有意思啊,而且也特别有迷幻混乱抽离的感觉,气质上和我想抓住的、想展现的是相当契合的。
  带着这么一个念头,我决定宿命的第一部玩点花活。
  人嘛,总是有人作死冲动的,总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什么都想挑战一下,但人生这么短,一直重复自己该多无趣啊。
  而且,象征和隐喻我也不是没玩过,像奥术里面,小路梦境那一段,就是用梦的解析来象征人物的性格、倾向和想法。
  所以我觉得这一次嘛,依旧可以用梦的形式,但不能只是十几章的篇幅,不能浅尝辄止,不能仅限于卢米安自我心理的映射,要把已经发生的故事解构,抽象为有各种象征性和不同隐喻的元素,与卢米安看过的桥段、臆想推测重组缝合在一起,以足够完整的明面故事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 换源App】
  各位,这就很有趣了,我明明在讲这么一个故事,但它实际上是那么一个故事,从创作者的角度真的相当有意思。
  但作为网文,我必须保证可读性和有用性。
  前者指的是不能作者玩嗨了,读者一头雾水,看不进去,这需要的是把重组后的故事以浅显易懂、兼具趣味的方式讲出来,更要把一些线索、一些不正常的地方以更简单和直白的形式丢出来,这样后面翻转的时候才会让读者有“原来如此”的感觉,而不是“你TM在写什么啊”。
  后者指的是不能洋洋洒洒写了一百来章,然后告诉大家这是主角的一场梦,那必然会有读者产生“这有什么意义”的想法,所以,这一部不能单纯是把已经发生的事情用象征、隐喻的方式讲一遍,而且必须在整本书的故事结构上有更加重要的作用。
  所以,梦境破碎那一章之后,我得立刻用倒叙用“报告”告诉大家,这一部不仅仅是在解构主角的内心,给他之后行事的内生动力,而且很多剧情有象征意义,在隐喻着另外的东西,埋着很多线索,这些线索对后文的展开和故事的发展相当重要,不只是单纯的一场梦。
  从这个意义上讲,“梦魔”这一部确实是引子,留的那些坑,我会慢慢的填,最重要的那个可能得倒数第三甚至第二部才会解开。
  下面继续讲创作的想法和付诸的实践:确定了第一部想要什么后,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笔,因为懒,因为资料还没有看完,因为距离开书还早,一直到上架感言里的提到的,我丢了几个书名给起点,让他们自己选,他们的选择将决定卢米安的第二条途径,决定一些故事的走向。
  他们选了“宿命之环”,我一看,“宿命之环啊……”摸了摸下巴,第一部可以再加上循环的元素,某些事情的前后对比同样具有象征意义,而更多的元素能有效提升阅读性。
  至此,想法彻底敲定,最开始写的却不是大家现在看到的,而是真实时间线上发生的故事,包括每一个重要的细节。
  我给它命名为“实线”。
  有了实线后,就是抽出关键剧情和细节,再结合梦境、循环等元素,编明面上的故事,也就是“明线”。
  在这个过程中,有的时候是先把关键剧情象征化、隐喻化,再放入故事里面,用奥萝尔的桥段和卢米安的臆想来配合来消除不协调的部分,有的时候则是先有明面故事,接着才考虑放入哪段实线剧情,怎么象征化,总之,是一个两头靠拢的过程。
  完成了这些,后面还有标好写作注意点这一步。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某些角色某些故事的写作要点,比如,三个调查员的标注是正常写法,奥萝尔的标注是“卢米安的美化印象,深刻记忆的反复呈现,桥段对部分细节的弥合缝补,反常行为的一定展现,后面循环里更真人化有自我思维一些”,等等,等等。
  后来交给起点审核的大纲里,我是把所有“实线”所有隐喻象征的解释都删掉了,只留下“明线”,我不希望我的故事讲完前,有人就已经知道答桉,哪怕编辑也不行。
  想清楚这些,就是正式写作了。
  很多读者朋友经常有一个问题,是不是有了这么完善的大纲设置,后续就纯粹是按着这个走就行了?
  答桉是不可能的,灵感随时会有,有的时候不写到某个剧情,你根本发现不了后续更好的处理。
  一个例子,写彼岸世界,奥萝尔和卢米安姐弟俩面对众多亡灵的时候。
  我一方面是把奥萝尔推开卢米安这个关键点以比较简单的象征化形式放入进去,另一方面则会考虑怎么填充剩余的内容和细节。
  很显然,“实线”里,奥萝尔只说了“我的,笔记”这句话,所以,更多的对话细节和故事发展需要卢米安自己去臆想,从奥萝尔里寻找灵感。
  经过反复思量,我最终还是决定用比较二次元比较狗血的方式来完善这个剧情,当时想的是,这能很好地映射这是梦境,部分桥段源于这点。
  但我又知道,这肯定会让不少读者不适,毕竟真的和整体画风不同,太古早扇情了。
  我想了又想,受限于时间,实在没想到更好的处理方式,只能这么写出来,不过,想的过程中,我感觉这可以用回响的方式作为结尾啊!
  那样一来,一是能更进一步展现梦境的本质夹杂着桥段,二是在第二遍回响的时候,有了前面的铺垫,有了令人不适的记忆,有了旁观乘客对过分扇情语言不够真实的评价,我可以把这句古早言情或者二次元的对白真正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子,精准,动人。
  过时的永远不是对白,而是怎么使用它。
  也就是说,写到彼岸世界的时候,我才真正有了第一部梦魔的结尾。
  最初预想又被放弃的结尾有两个:一是卢米安逃出后,在另外的高山草场睡觉,又一次梦见了科尔杜村,梦见了奥萝尔,梦见了小伙伴,梦里的科尔杜村是那样的安宁那样的祥和,这是根据标题梦魔来的。
  二是把镜头直接切到特里尔酒吧,卢米安又一次讲起了那个故事,“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这是表现一种循环和宿命的结构美感。
  是的,卢米安编的那个故事的开头第一句话,也是宿命第一部开头的第一句话,是对这一部“梦魔”的高度提炼,是契子,是总启。
  既然第一部整个都在玩象征和隐喻,卢米安讲的那个故事,全书开始的那个故事又怎么会没有呢?
  按照卢米安的性格,这个故事必然是八分假两分真,真的部分又更多是象征性的呈现,藏着核心线索。
  各位,我在一开始就用卢米安编的故事告诉大家,第一部将是什么样的,这就是它的象征意义。
  以上是第一部的创作思路、写作摘要和满意的部分,不足之处肯定也有:一是把关于第一部的仪式魔法相关知识讲述放在了剧情加速阶段,这对整体节奏带来了一定的伤害,其实,我应该调整下顺序,在知晓循环故事开始激烈之前就讲这些,或者稍微分散一下,用倒叙、插叙的写作手法将那部分分散到后面几个地方。
  二是探索完教堂地底到卢米安狩猎火焰怪物之间,这一段因为前期线索暂时用完,后面异常还没表现出来,剧情呈现出比较乏力的状态,这是最开始设置大纲的时候,我没能预想到的,到了那里,确实需要缓一下,但不能缓那么久,而且整个梦境废墟以单人狩猎、探索区域为主,以它单独来挑大梁明显不够吸引力。
  但当时确实还有一些线在铺,有一些小故事得讲,整体结构才更完善,所以我压着急躁的心,还是一点点讲完了,当然,肯定有删除一部分内容,明显地加快节奏,这一点,在评论反馈前,我就感受到,已经完成,毕竟当时是有存稿的,所以,看到大家的说法,我一方面是暗笑我都调整好了,准备迎接疾风吧,另一方面则是庆幸,作为创作者,我的写作感觉还没有退化,还和读者是一致的。
  三就是期待的错位吧,我预想的是宿命第一部是引子,是开启后面故事的钥匙,本身有自己的结构,但线索要等到后面一部部开解开,而很多读者朋友期待的是像诡秘第一部一样,做个完整的收束,有个足够有力的高潮,这没有任何问题,但我目前也想不到在玩象征和隐喻的同时怎么暗示大家那些坑得后面才填。
  四是人物的塑造,这算是为第一部整体性构思牺牲的一部分,只能后续慢慢再勾勒再补上,当然,我预想的一部分“补上”和大家想的未必一样,可能会更疯狂?大概。
  五是前期升级的问题,我应该把随着末日将近,低序列魔药的负面影响明显降低这一点放到前面来讲,这样的话,卢米安低序列时提升快就不至于太违和,没有实感,毕竟诡秘写完也好几年了,不是每个人都记得住后面一些细节,等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卢米安已经要“挑衅者”了,只能赶紧借奥萝尔的口讲一讲,找补一下。
  明天吧,我把奥萝尔、普阿利斯夫人、本堂神甫和官方三人组的角色卡弄上去。
  讲完了这些,照例是请假,因为要完善第二部的大纲和休息调整,请假三天半,28号,也就是星期五中午十二点半更新第二部的第一章。
  第二部我思前想后,选择了一个用过的卷名,因为它实在是契合到找不到代替的。
  第二部,《逐光者》——记住,你即尘埃,亦将归于尘埃。
  这一部同样是较小的篇章,大家不比和无面人篇比较,体量应该也就是一百多章的样子,不会比“梦魔”长多少。
  当然,后续同样有大体量的篇章,这都取决于每一部的主题、结构和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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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匪,一个从废墟里走出来的流民少年,带着一双巧手和一张好看的脸,莫名的责任和永不相负的誓言,一步步走上星空之巅。
  倘若神明不再施舍他的怜悯,那就让我们点燃篝火,背上大剑,成为枯骨,或者传说中的英雄。
  说真的,主角名字的谐音让我不忍直视,但书还是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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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外乡人
  高约3米的灰白色城墙屹立在前方,向着两侧延伸出去,直至卢米安视线的尽头。
  不少包厢式马车、四座马车、敞篷马车、串联式马车、拉货马车排成队伍,等待着通过城门。
  那里有穿蓝色制服的税官和套白衬衣黑马甲的警察在一辆一辆地检查,时不时让路过的行人拿出身份证明文件或者打开手提箱。
  提棕色行李箱的卢米安眺望着那里,时不时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逃避关卡的办法。 没多久,注意到他行为的一个男子靠拢了过来。
  “怎么了,朋友,我感觉你很烦恼?”这男子身高比卢米安略矮,但宽度足有他的两倍,脸颊的肉鼓起,把蓝色的眼睛挤得很小。
  他刚一靠近,夹杂着汗味和劣质香水味的气息就钻入了卢米安的鼻端,让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卢米安指了指门口,一脸茫然地问道:
  “那是在做什么?
  “找通缉犯?可为什么只查进特里尔的人,不管出城的那些?”
  黄色头发有些乱糟糟,蓝色短上衣被撑得有些臃肿的男子打量了卢米安两眼:
  “我的朋友,你来自小城市或者乡村、小镇?”
  见卢米安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道
  “这是在收税啊!入市税!
  “进入特里尔市场的关税?”卢米安反问道。
  男子点了下头:
  “是啊,这圈城墙把整个特里尔都包围了起来,开了54扇大门,每扇大门都有税官和警察,顺便还会抓一抓通缉犯。”
  “所有商品都会收税?”卢米安好奇问道。
  那男子摸了摸帆布制成的蓝色短上衣道:
  “几乎,只有谷物、面粉这些不用交入市税。
  “过去是有,但几年前不是有战争吗,特里尔的面包价格涨疯了,害得好多市民上街抗议、暴动,最终让政府取消了全部食物的入市税。
  “哎,你说酒鬼们怎么就不敢这么做呢?现在烈酒、葡萄酒、香槟酒的税率是最高的,不少人到了周末都会跑到郊外来找小酒馆喝免税的酒,他们管这叫‘城关酒’。
  “这样啊……”卢米安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那男子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嗓音道
  “你身上要是有什么东西不想交税,我可以带你进城只需要支付我一点点报酬。”
  “你要买通他们?”卢米安用下巴指了指城门处的税官和警察。
  那男子顿时嗤笑了一声
  “他们的胃口比大象还要夸张。
  “我是带你走没有关卡的小路进城。”
  “整个特里尔不都被城墙围起来了吗?”卢米安没有掩饰自己的疑惑。
  那男子笑了笑:
  “等会你就知道了。”
  他随即用调侃的口吻道:
  “尊贵的先生,需要我服务吗?”
  卢米安想了一下道:
  “多少钱?”
  “3费尔金。”那男子热情笑道,“你要是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等到了城里,你再支付。”
  “好。”卢米安按了下头顶的深色宽檐帽,提着棕色行李箱,跟着那胖子走向远离城门的地方。
  一刻钟后,两人来到一处植被和泥土翻开,露出灰白色石头的山丘上。
  这里有脚手架,有腐烂的枕木,有许多明显的坑洞,似乎是一处废弃许久的矿场。 那名肥胖男子领着卢米安穿过一堆堆凌乱的石头,来到某个矿洞的入口。
  “这就是小路?”卢米安面露警惕地问道。
  穿着蓝色短上衣的胖子笑了一声
  “你对特里尔真是没什么了解啊。
  “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地下的特里尔比地上的特里尔更加庞大!”
  “没有。”卢米安摇头。
  那男子简单解释道
  “以前的特里尔比现在小多了,周围全是用来修城的采石场,后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城市不得不往外面发展就把这些采石场都包了进去,地下全是挖出来的空洞、矿道。
  “加上第四纪沉到地底的那個特里尔,政府弄的下水道、挖的地铁、埋的瓦斯管道,这不比地上部分庞大?
  卢米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是带我走地下特里尔进城?”
  “对。”那男子转过身体,一边弯腰进入矿洞,一边随口问道,“怎么称呼?”
  “夏尔。”卢米安摸了下鬓角的金色头发,“你呢?”
  “你叫我拉马耶就行了。”
  几乎有卢米安两个宽的男子在矿洞角落的石堆里拨弄了几下,翻出了一盏铁黑色的提灯。
  这灯明显由金属制成,表面已有锈迹,整体呈圆柱形上面部分比下面部分窄了略一根手指的宽度,最下方是黑色的橡胶底座。
  窄圆柱和宽圆柱连接的位置镶嵌着一个喇叭状的金属事物,它被擦拭得很干净,打磨得非常光滑,但依旧有几个地方生锈。
  拉马耶掏出火柴盒,捣鼓了一阵,那金属喇叭处立刻有橘黄带些许蓝色的光焰出现,照亮了矿洞的深处。
  “这是什么?”卢米安一脸不懂就问的表情。
  拉马耶提着那盖铁黑色的灯,向着地底走去,并絮絮叨叨地说道:
  “电石灯。
  “洞穴协会那帮人搞出来的,很多矿场的工人都在用,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发光,反正就是把一些石头和水弄进去,分别装在下面和上面,等到要用的时候,按下这里,再划火焰点燃喇叭口就行了。”
  电石和水反应生成乙炔,乙炔燃烧发光?卢米安回想起了几个月前还在复习的化学知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跟着拉马耶进入地底,沿一条遗留的矿道向前走去,才继续问道:“洞穴协会?”
  “特里尔洞穴协会,一帮喜欢探索洞穴研究洞穴的人弄出来的,现在好像连矿洞的事也有掺合。”拉马耶侧头看了眼走在旁边的卢米安,笑着问道,“你怎么不直接坐蒸汽列车进特里尔?列车站的关卡一直不怎么严,只是抽查。”
  卢米安回忆着说道:
  “我主要是想体验古典时代遗留的最后一点浪漫。”
  “驿站马车?”拉马耶笑了,“这可比蒸汽列车贵多了,我听你口音像是利姆、莱斯顿那一带的,从最南边到特里尔,大概得120费尔金吧?还得花费四天半的时间!要是换成蒸汽列车,三等座不到50费尔金,不超过20个小时就能到,呵呵,什么古典时代的最后一点浪漫,就是骗你们这种……呃,你花了不少钱吧?”
  卢米安老老实实回答:
  “是挺多的,身上只剩267费尔金了。”
  拉马耶又侧头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道
  “真是浪费啊……”
  他提着金属铸就的电石灯,通过喇叭口橘黄带蓝火焰的照明,穿过一处形似拱门的地方,拐入了另外一条道路。
  卢米安抬头望了眼上方,看到高处是沉睡在黑暗里的石头,偶有苔藓点缀,有渗出的水珠滴落。
  他脚下的道路则坑坑洼洼,两侧有一根根石柱耸立,撑住了洞顶。
  柱子之间堆有石头等事物,宛若平行的墙板,夹出了一条能供六七人并排而行的
  “街道”。
  因着电石灯光芒的照耀,一根石柱上显现出了钢铁制成的铭牌,上面用因蒂斯文写道: “右街”。
  “这里还有街道名?”卢米安疑惑开口。
  提着电石灯的拉马耶呵呵笑道: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这叫地下特里尔。
  “好吧,其实是几十年前市政改造的时候弄的,上面那些戴假领子的人觉得地底太乱,就跟迷宫一样,不管是暴动的,杀人的,还是走私的,搞邪教的,都往这里躲,得管一管,而且,不少房子因为地底的采石场空洞倒塌、下陷,需要加固,所以,市政厅用了差不多十年的时间来修柱子,建地基,打通原本独立的采石场、地底遗迹、地下墓穴和下水道。
  “为了不让工人们迷路,他们在改造的时候特意和地上做了对应,道路、广场和巷子都在这里被还原了,然后挂上了对应街道的铭牌,标上了名称,以后再要维修,直接报地名就行了。”
  “也就是说。”卢米安用没拿手提箱的右手指了指头顶,“上面是真正的右街?”
  “对。”拉马耶继续前行,“这就是地下特里尔,嗯,前面有防走私墙,那些采石场警察经常过来巡逻,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带你走一条小隧道绕过去,呵呵,那些戴假领子满嘴谎话的人还以为自己能像掌握地上一样管理地下的特里尔,但他们知道的出入口、改造过的道路,也就一半多点…
  说话间,他领着卢米安来到一处死路的尽头,然后找到一个狭小的缝隙,钻了进去,卢米安紧随其后。
  两三分钟过去,他们从小隧道内钻了出来,前方同样是一根根石柱组成的“墙壁”和它们夹出的“街道。”
  此时,有道魁梧的人影正提着电石灯立在石柱旁,对拉马耶道:
  “这是我们的客人?"
  拉马耶转过了身体,对卢米安笑道:
  “外乡人,我改变主意了,报酬是265费尔金。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仁慈,还给你留了今天买面包和住旅馆的钱?"
  “如果我,我不给呢?”卢米安一脸恐惧,又带着点倔强。
  拉马耶笑得脸上肥肉乱抖:
  “你觉得会怎么样?
  “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出门在外不要太容易相信别人吗?”
  他和那个魁梧的男子从两个方向一步步靠拢着卢米安。
  卢米安跟着笑了起来,弯腰将手提箱放到了一旁。
  他迎着拉马耶和他的同伴走了过去。
  摇晃的火光里,十几秒时间很快过去,电石灯到了卢米安的手里。
  他蹲在满脸青肿、瑟瑟发抖的拉马耶身旁,从对方的皮夹里抽出全部钞票,就着橘红带蓝的光芒,认真点数了一阵。
  他随即用这叠钞票拍了拍拉马耶的右脸,笑着说道“现在只剩319费尔金了。”
  说完,卢米安收起钞票,走向一段似乎能通往地上的道路。
  那里的石柱挂着铭牌,上面有两排因蒂斯文:
  “老实人市场区,夜壶街。”
  其中,“夜壶街”被人用石头划花,在旁边补了一个名“乱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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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信使
  卢米安提着电石灯,沿一层层石阶往上。
  没多久,前方出现了光芒,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来。对寂静地底走出的人而言,这就像整个世界一下活了过卢米安加快了脚步,并用拿着行李箱的右手拧动电石灯表面的阀门,让上方圆柱的水珠不再滴到下面的电石堆里。
  随着乙炔气体燃烧殆尽,金属喇叭口的火焰渐渐熄灭了。
  这个时候,外面的景象也映入了卢米安的眼帘:
  那一栋栋或高或低的建筑仿佛在快倒塌的那刻凝固了起来,既保持着或倾斜或摇摇欲坠的状态,又顽强地屹立不倒。
  街上的行人衣物要么陈旧,要么破烂,到处都有人在互相争吵和单方面怒骂,由此带来的噪音似乎永远没有平息的时候。
  卢米安立在地下区域出口位置,左右看了一眼,发现了一家名为“金鸡旅店”的五层建筑。
  这棕米黄色建筑的最上面两层好像是后来才盖上去的与底下三层偏罗塞尔时期喜欢用柱壁、拱形、大窗户和花纹装饰的风格截然不同,简陋的像是从科尔杜村平移过来。
  提着行李箱和电石灯的卢米安从蹲在地上寻找橘子皮的小孩们和大声争吵的成年人之间穿过,走到了“金鸡旅馆”的门口。
  他抬眼望去,发现这旅馆地上有黄痰,有碎纸片,有洒落的番茄酱,有散发着酒精味道的污迹,天花板和墙壁上时不时出现大量的臭虫排队经过。
  要不是手里拿着东西,卢米安肯定得为这样的场景鼓几下掌。
  科尔杜村的老酒馆都比这干净很多!
  他寻觅着没什么污秽之物的路线,不快不慢地来到前台。
  那里坐着一位偏胖的中年妇人,灰白色的长裙沾染着不少油污,棕色的头发简单地盘在了脑后。
  她抬起脑袋,用蓝色的眼眸扫了卢米安一下,对他表现在脸上的嫌弃和抗拒一点也不意外:
  “在乱街,在市场区,这是最好也最便宜的旅馆,只不过老板是个令人厌恶的吝啬鬼,舍不得请几个固定的清洁女仆,每周才找人来打扫一次。”
  “他在你的薪水上也很吝啬?”卢米安用青涩好奇的口吻反问道。
  那中年妇人一下愤怒:
  “你究竟要不要租房?”
  “要。”卢米安仿佛被吓到,语速很快地开口表明了态度,“我想知道价格。” 那中年妇人缓和了下情绪
  ”看你要什么样的房间,最上面两层是每周3费尔金,下面两层是每周5费尔金,你要是还觉得贵,可以上去挨個敲门,问一问谁愿意把自己的床分一半给你,或者将地上的空位转租给你,一周大概是1到1.5费尔金。
  “给我下面两层的房间。”卢米安选择的理由是,这不管跳窗,还是走楼梯,都比上面两层方便逃跑。
  那偏胖的妇人打量了卢米安两眼
  你要是选择一次性预付整月的房租,可以只给15费尔金。”
  “为什么能便宜这么多?”卢米安刻意展现着乡下农夫第一次到大城市的无知。 那中年妇人嗤笑着说:
  “因为有太多人只住了一到两周就不得不搬去别的地方,或者离开了特里尔。
  “这里是天堂,也是地狱。”
  卢米安拿出刚才那叠纸币,从里面抽了三张浅蓝色的钞票出来。
  它们的面额都是5费尔金,正面是因蒂斯共和国第一任总统勒凡克斯的半身像和劳作的农夫、牧民,背面则是霍纳奇斯山脉。
  收到整月的房租后,那偏胖妇人的表情明显舒缓了不少,她拿出串在一起的两把黄铜色钥匙,向上丢给了卢米安“2楼207房间,一楼有小餐厅,地下室是个酒馆,房间桌子的抽屉里有硫磺,能帮你赶走那些该死的虫子,我叫费尔斯,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谢谢你,费尔斯夫人。”卢米安接过钥匙,提着行李箱和电石灯,沿阶梯走向二楼。
  途中,他看到墙壁不少地方都贴着报纸或那种很廉价的粉红色纸,糊了一层又一层,但有的纸已经松脱,露出了被它们遮住的裂缝和大量臭虫。
  二楼有八个房间加两个盥洗室,每个房间都很狭窄,右边是睡床,靠窗处的桌子一边抵着床沿,一边紧挨着墙壁前方有张腿部快断折的椅子。
  除了这些什么家具都没有,倒是天花板上有成排的臭虫爬来爬去。
  跟着奥萝尔已习惯干净和整洁的卢米安放下行李箱和电石灯,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些硫磺,用火柴将它们点燃。
  浓烈而刺鼻的味道里那些臭虫远离了这个房间,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没几秒,卢米安抽了抽鼻子,闻到隔壁房间传来同样的硫磺味。
  净土。
  几乎是同时,部分臭虫回到了他的房间,寻觅着安乐的卢米安略作思考,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用硫磺将臭虫们熏到了旁边的房间,那里的租客又试图用硫磺把这些虫子赶回来。
  卢米安忍不住笑了笑,弯腰打开行李箱,拿出了纸笔。
  强烈的硫磺味里,他坐到了木桌前,开始写信:
  “尊敬的‘魔术师’女士:
  “我已按照约定抵达特里尔,不知您是否能告诉我接下来需要做什么,加入哪个组织以什么样的方式接触他们……
  “那两位心理学家最近是否有空,我什么时候能得到治疗?
  “对于纪尧姆,贝内和普阿利斯夫人,不知道您有什么新的线索……”
  写完这封不长的信,卢米安拿出了从姐姐房间得到的一根橙黄色蜡烛。
  随着他用灵性点燃烛火,混杂着柑橘和薰衣草的香味弥漫开来。
  这让卢米安本能地闭上了眼睛,神情逐渐宁和。
  静静站立了一两分钟,他拿出仪式银匕,做起圣化,制造“灵性之墙”,并往烛火上滴落精油。
  完成前置事项后,卢米安将那张“魔术师”牌放到了祭坛上。
  这是召唤信使的媒介,可以让指向模糊的咒文精确唯一。
  卢米安退后了一步,望着那略显迷蒙的橘黄色火光,用古赫密斯语沉声念道:
  “我!”
  “灵性之墙”内顿时有无形的风开始打旋,房间内的光芒随之黯淡了一些。
  紧接着,卢米安改用赫密斯语道:
  “我以我的名义召唤:
  “徘徊于虚妄之中的灵,对人类友善的上界生物,独属于‘魔术师’的信使。”
  呜的风声里,烛火染上了幽蓝的色泽,周围变得阴森而寒冷。
  卢米安专注地望着那根蜡烛,等待着“魔术师”女士的信使出现。
  他等了好几秒,那里都没有额外的变化。
  就在这时,他放在祭坛,也就是木桌上的那封信飘了起来,飘向半空。
  卢米安愕然抬头,看见雕花的窗户顶端,坐着一个成年男子小臂高的“玩偶”。
  那“玩偶”有金色的长发、浅蓝的眼眸、苍白的皮肤和精致的淡金长裙,五官看起来很像真人,又略显浮夸,相当诡异。
  下一秒,那封信落到了“玩偶”光滑洁亮又没有皮肤质感的手上。
  “你是“魔术师’女士的信使?”卢米安确认般问道。
  那“玩偶”缓慢低下了脑袋,没有焦点和神采的浅蓝眼映出卢米安的身影。
  它嗓音飘渺又愤怒地说道:
  “下次换个干净点的环境!”
  话音刚落,这“玩偶”就带着信消失了。
  卢米安愣了两秒低声自语道:
  “奥萝尔不是说只要保持祭坛整洁干净就行了吗?”
  几乎是同时,他看见地上躺了大量的臭虫尸体。
  他的房间内已没有各种虫豸。
  “这比硫磺好用啊……”卢米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结束了召唤仪式。
  他习惯性地打扫了下房间,蹲到行李箱旁,从里面取出洗漱物品。
  奥萝尔那一本本深色的巫术笔记正静静躺在箱底。
  到特里尔的途中,卢米安已将它们大致翻了一遍,没找到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毕竟奥萝尔不是一个爱写日记爱记录心情和各种琐事的人,她的巫术笔记真的只是笔记,充斥着各种神秘学知识,抄录了许多法术的咒文、象征图案和材料挑选原则。
  可能是奥萝尔爱记账,这些法术大多标注有在什么时候从哪里用多少金钱或哪些事物交换而来。
  这让卢米安知道了“卷毛狒狒研究会”下面应该有多个兴趣小组,奥萝尔最常参加“学院”的聚会,不少法术是从“学院”成员那里换来的,另外,她还时不时参加其他小组的交流,比如,她从“愚人节”那里弄到了一些神秘学知识和法术。
  鉴于这些笔记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卢米安暂时只能从接受心理学家治疗,寻找本堂神甫和普阿利斯夫人这两方面继续追查真相。
  当然,他也知道,姐姐在最后关头绝对不会毫无缘故地提到笔记,这里面必然隐藏着她想传递的某个重要信息。
  望着那一本本深色的笔记,卢米安决定从今晚开始,以倒序的方式学习姐姐记录的那些东西。
  虽然对“猎人”来说,即使真的掌握了某个法术,也几乎没法应用于实战,但至少能帮助他鉴别相应的神秘学知识有没有问题,存不存在异常。
  简单收拾好行李,卢米安听到了肚子的咕噜声。
  他站起身来,望向窗户,借着黄昏的玻璃,隐约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头发染成了金色,长了一些,五官没做太多的处理,但配上白色衬衣、黑色马甲、深色正装和冷漠淡然的表情,一下成熟了好几岁,即使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遇到,应该也只会觉得似曾相识。
  卢米安拍了拍脸庞,让笑容一点点呈现,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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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查理
  金鸡旅馆的地下室内开着。
  一个只能容纳二三十人的小酒吧。
  卢米安刚走进去,就看到一个男。 跳到小型圆桌上,拿着一支啤酒,对周围四五个客人道:“女士们,先生们,听我讲,听我讲!我前天经历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就着墙上几盏汽灯的光芒,卢米安发现那名男子很年轻,也就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浅棕色短发,没蓄胡须,脸庞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特别红润。
  他穿着亚麻色衬衣和黑色长裤、无绑带皮鞋,身高不算矮,有一米七出头,但双臂和两腿都,出奇得短,看起来和不到一米六的差不多。
  此时,他挥舞着短短的手臂,唾沫横飞地讲道:
  “究竟有。多么不可思议呢?我告诉你们,那改变了我对信仰的看法,作为蒸汽与机械之神的信徒,我准备改信永恒烈阳了!听听,这多么神奇是。不是?
  "你们能想象到我之前饿了足足五天吗??我失业了,被那个系乳混蛋经理给解雇了,一直到花光积蓄都没有找到工作。”我饿了足足五天,只躺在床上,整个人非常虚弱,只差一点就死了,你们知道快死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吗?噢,愿神庇佑你们永远不要知道。
  “我当时想的是,我不能这样死掉,我来特尔是要发财的,我得做点什么,然后我看到了墙上贴的圣维耶芙画像。”是的,我艰难爬了起来,跪到地上,向圣维耶芙祈祷求救,那个时候,我还是蒸汽与机械之神”的信徒,但一个饿坏了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而且,不管怎么样,这不会有任何坏处!“我祈祷完也就五分钟,我一个朋友上门来望我,发现了我艰难的处境,他也没什么钱,但他提醒我,我之前租了一个煤油灯晚上用,押金是35科佩,整整7个里克!
  “神啊,我竟然忘了这件事情,赶紧让我的朋友帮我还掉煤油灯,用退的押金买了面包,买了半升劣酒,那面包又冷又湿,就路洒了油灰在上面一样,那酒都有点发酸了,很淡很淡,但那是我吃过最美味的一餐,女士们,先生们,我又活了过来!
  “我今天还找到了新的工作,我明天休息的时候就去最近的圣维耶芙教堂点一只蜡烛!
  圣维耶芙是“永恒烈阳”教会圣典里提到过的一位女性天使,仅有的一位,是特里尔这座城市的主保天使之一—一另外两位分别属于“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和因蒂斯历史上的大人物。
  卢米安一边看着那年轻男子蓝色的小眼睛因兴奋而明亮,一边走向了吧台。
  正用绒布擦着玻璃杯的酒保抬起脑袋,望了眼踩在圆桌上的“演讲者”,低声笑道:“查理真是永远安静不下来,总是说个不停。”
  这酒保三十岁左右,嘴边蓄着一圈深棕胡须,但不算浓密,同色的头发颇有艺术家气质地扎成了马尾。
  卢米安坐到一张高脚凳上,笑着问道:
  “他讲的是真事?"
  “谁知道呢?“酒保耸了下肩膀,”你应该听过一句谚语:相信一个利姆人还不如相信一条蛇。查理是利姆人。利姆省和莱斯顿省同属南方,口音接近,但更靠伦堡,是山区省。
  卢米安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句谚语应该没有说完吧,我感觉后面还有。”
  酒保蔚蓝的眼眸带着明显的笑意道:
  “你的感觉是正确的,那句谚语比你想象的还要长:
  相信一个鲁恩人还不如相信一个利姆人,相信一个利姆人,还不如相信一条
  蛇,但绝不要相信群岛人。
  群岛指的是因蒂斯西边的迷雾海群岛,这是共和国的海外殖民地之一,群岛人在特里尔往往充当着打手和诈骗犯等角色。不等卢米安再问,酒保用嘲笑的目光看了还在滔滔不绝讲述的查理一眼,低声说圈道·
  “如果那是他真正经历过的事情,那他肯定不知道他房间内贴的根本不是圣维耶芙的画像。
  “那是谁的?“卢米安好笑问道。
  酒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笑声:
  查理住在504房间,上一个租客经常去红公主区城墙街,在房间内贴的是前几年特里尔最出名的妓女之一,苏珊娜.马蒂斯。“想想,想想,查理以为自己是祈求天使帮助,其实是在向一个妓女祈祷,他还觉得自己因此转了运,摆脱了饥饿,得到了新工作,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啊!
  “是啊。“卢米安深表赞同。
  这是他都编不出来的桥段,现实有时候比故事还要离谱。
  他接着又补了一句:
  “有用就好。”
  酒保没再多聊,开口问道:
  “你需要什么?”
  “一杯苟香苦艾酒。”卢米安用手指轻敲起吧台,表示自己在思考,”你们这里有什么吃的?”
  “迪瓦尔肉汤怎么样?3个里克一大勺。”酒保提出了建议。3里克就是15科佩,0.15费尔金。卢米安表现出了饶有兴致的态度:
  “迪瓦尔肉汤是什么?“
  酒保随口解释道:
  "一家餐厅的老板迪瓦尔发明的,他将肉、酸菜、芜菁等放在一起煮成浓汤,最后洒上奶酪和面包屑,只是一份就能让你吃饱,而且味道相当不错,所以,迪瓦尔现在是有钱人了,搬到歌剧院区去了。
  卢米安当前所在的老实人市场区,又叫市场区位于塞伦佐河南岸,有大量的贫民街,而歌剧院区在塞伦佐河北岸,紧靠着共和国核心之一的林荫大道区。
  特里尔城墙内共有二十个区。
  “听起来量不错。”卢米安笑着,点头,"那就来一份。”虽然到了早上六点,他就能恢复身体状态,不用担心饥饿,但吃东西是少数几件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的事情之一。
  酒保点了下头,转而问道:
  ”小木乃伊还是筋斗?“
  “什么?“卢米安没有掩饰自己的茫然。
  酒保不觉意外,平静说,道:
  “这是特里尔酒吧、咖啡馆、啤酒通用的黑话,“小木乃伊”指的是一小份茵香苦艾酒,筋斗”是双份,“红番茄“是苦艾酒里面加石榴汁,加薄荷是“鹦鹉,类似的还有很多“朋友,在特里尔, 你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
  "那就小木乃伊。”卢米安能感觉得到酒保对外乡人有隐藏的歧视,但他并不在意。
  “7个里克。”酒保一边翻开小的高脚杯,一边报了价格。
  这比科尔杜村老酒馆的苦艾酒要贵,但在有入市税的地方很正。
  没多久,卢米安面前多了一杯泛着迷幻光彩的淡绿色苦艾酒他端了起来,轻轻抿了一口,感受着清爽滋味中那淡而隽永的苦涩弥漫开,钻入大脑。
  等待女侍送迪瓦尔肉汤过来的时候,卢米安打量起四周,发现吧台侧面堆着玻璃罐、软管、阀门、齿轮等物品。
  “这是?”他用询问的眼神望向酒保。
  酒保边擦拭杯子边随口回答道:
  ”之前一个租客留下的,他是“蒸汽与机械之神”的信徒,总觉得自己有机械方面的天赋,攒了很多类似的东西。
  “他现在呢?“卢米安虽然猜得到结局不会美好,但还是相当配合地问道。
  酒保沉默了两秒道:
  “去了工厂,说是做事的时候走神,被卷到机器里,半个人都碎了。
  卢米安没再追问,侧头望向那堆半组装好的零件,陷入了思考几秒后,他离开高脚凳,蹲到吧台侧面捣鼓起那堆东西。
  酒保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止,只是在迪瓦尔肉汤从厨房端过来时提醒了一句。
  忙碌了一阵,卢米安坐回高脚凳,用勺子品尝起那份浓汤。肉的浓香、奶酪的味道、酸菜的清爽、芜菁的甘甜组合在一起,混成了令人难以忘怀的美好滋味,而吸满汁水的面包眉是这份食物皇冠上最珍贵的那颗宝石。
  卢米安没想到的是3里克一盘的浓汤里面竟然有好几块肉,真的能让一个成年人吃饱。
  等到餐盘变得干干净净,卢米安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嘴巴又蹲回那堆半组装好的零件旁,继续刚才的忙碌。
  十分钟后,他将一台机器摆到了吧台上。
  这机器上面是玻璃罐,下方是复杂的零件,连接着两根橡胶软营。
  卢米安随即要了杯清水,把剩余的茵香酒倒了点进去,让透明的无色液体染成淡绿。
  最后,他将其中一根橡胶软管插入杯子。扎着马尾,很有艺术家气质的酒保认真看完,疑惑问道:
  “这日什么?
  “这是我的发明。"卢米安在胸口画起了三角圣徽,"我同样是蒸汽与机械之神的信徒,在机械领域有不少成就。”
  紧接着,他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掌,指了指那台机器:“它是划时代的机器,它的作用超乎你们想象!“
  "它能做什么?“疑似向一名妓女祈祷的查理提着啤酒瓶走到了吧台,一脸好奇。
  卢米安又严肃又兴奋地说道:
  "它叫傻瓜仪,可以测试一个的愚蠢程度,同样的,也能测试聪明程度。
  “是吗?"查理和酒保的脸上写满了不信。
  卢米安详细解释道:
  "它的使用方法很简单,往这根管子吹气,直到杯子里的液体上升到玻璃罐内,形成气泡。“通过观察气泡,我们就能获得相应的愚蠢指数或者着聪明指数。
  望了卢米安几眼,查理跃跃欲试地说道:“很神奇不愧是蒸汽与机械之神的信徒。”
  他旋即拿起那根暴露在外的橡胶软管,开始吹气。
  经过齿轮阀门等零件的联动,杯子内的淡绿色液体被吸到了机器里,升至上方玻璃处,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气泡“这代表什么样的结论?“查理很是期待地问道。
  卢米安嘴角一点点勾起,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的朋友,这台机器的原理同样简单:“当你相信了我的话,真的使用这台机器吹出一个气泡,就证明你是一个傻得冒泡的白痴。
  查理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神变得颇为愤怒。
  旁边的酒保则笑出了声音。

第四章 住客们
  “你这个人真的太有趣了,太有趣了!”
  醉醺醺的查理勾着卢米安的肩膀,走出了铺着地砖的酒吧。
  里面还有近二十个人在唱歌,赌博,大喊大叫,尽情宣泄着内心的情绪。
  只有这种时候,他们似乎才不是拿着微薄薪水的穷鬼,而是自己的主宰。
  “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们玩比利比。”卢米安搭着查理的背部,笑着走向通往楼上的阶梯。
  比利比是特里尔流行的一种赌博游戏,卢米安也是刚刚才了解。
  和特里尔人最喜欢的“斗邪恶”不同,比利比只需要一张纸就可以玩——根据人数不同,主持人于纸上画出不同数量的格子,9到64个不等,每个格子再编上数字,让参与者自己挑选一個下注。
  最后,主持人通过抽签、抛硬币、扔骰子等方式确定一个幸运数字,买中的人能拿走所有的赌注。
  如果一个人都没有买中,那些钱则全部归主持人。
  来“金鸡旅馆”地下酒吧的人要么是这里的住客,要么是附近的贫民,钱包都相当空,主要用酒而不是钱来玩赌博游戏,比如,每局比利比的赢家只是得到大家凑钱买的一杯酒。
  查理打了个长长的酒嗝:
  “我还没有拿到这周的薪水,不能太过放纵!”
  他随即用兴奋的口吻对卢米安道
  “你知道吗?我现在在白天鹅酒店当见习侍者,温泉区新街那家。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可以穿白色的衬衣,红色的马甲,黑色的正装,再给自己打上优雅的蝴蝶结,每个月还能拿65费尔金薪水!等到我成了真正的侍者,我听人说旺季的时候,每天光小费就能得到7费尔金!
  “等我发财了,我要开一家自己的旅店,不,大酒店到时候,我请你当侍者领班,那该死的家伙,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穿着燕尾服走来走去,给我们挑毛病,一个月的薪水就有150费尔金!”
  见习侍者比苦力的收入还要高一点啊……卢米安身上有酒味,眼中却没有酒意,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他记得年初在书房看过一份报纸,上面用欣喜的口吻说特里尔的苦力每年都有约700费尔金的收入。
  那个时候,卢米安对此还没有明确的概念,不知道这算多还是少,毕竟,他流浪的时候只关心每天能弄到多少食物,有没有好心人给几个里克,而科尔杜村村民们的收入又以实物为主,这让他只了解具体商品的价格和不同钞票的含金量,对整体的情况缺乏清晰的认知。
  当然,这也有奥萝尔收入很高,让他几乎不用操心家里情况的缘故。
  据卢米安所知,奥萝尔成名之后,随着出版书籍和签约专栏的增多,每年收入都有不小的提升,去年的总稿酬似乎已接近13万费尔金。
  不过,奥萝尔挣得多,花得也多,法术、材料和神秘学知识是她支出的大头,而且,她可能还在帮助“卷毛狒狒研究会”里过得不好的一些成员,长期向政府或者教会组建的慈善机构捐款。
  但让卢米安疑惑的是,自己告别科尔杜村的时候,家里竟然没找到一张存单。 他很清楚,奥萝尔一直都有储蓄的习惯,花很多的前提是她已经在苏希特银行等地方存了不少钱。
  对此,卢米安暂时怀疑是自己和姐姐被选为祭品或容器,失去人身自由的这段时间,被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那伙人拿走了。
  刚和查理勾肩搭背地走上二楼,卢米安就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哀嚎:
  “你这个混蛋!”
  砰!
  随着一扇房门的重重关上,哀嚎被堵了回去,只剩下余音在走廊里回荡。
  一道人影穿着整齐的黑色燕尾服,从过道尽头向楼梯口走来。
  这同样是个年轻男子,年纪应该和查理差不多,棕黄色的头发梳理成了三七分,深褐色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略薄的嘴唇紧紧抿着。
  他长得还算不错,手拿一顶黑色礼帽,就像在参加上流社会的沙龙,与“金鸡旅馆”的环境格格不入。
  伴随这男子的是一个妇人的哭喊声,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目送这名男子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底层的楼梯内,脸色红润的查理撇了下嘴巴:
  “真是一个混蛋!”
  “你认识他?”卢米安对周围的邻居还是相当“关心”,毕竟他可能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越了解环境越安全。
  查理用鄙夷的口吻说道:
  “他叫洛朗特,201房间拉卡赞太太的儿子。
  "拉卡赞太太每天要帮人缝补袜子,做各种手工活十六个小时,就为了养活这个混蛋,而他总是穿着体面的衣服,拿钱去那种很贵的咖啡馆,说是能认识上流社会的人,找到发达的机会!
  “呵呵,他觉得自己非常有才华……”
  查理还没有说完,某个房间内又传出一男一女的激烈争吵声。
  他们互相辱骂着。
  “3楼一对私奔的情侣,钱花得差不多了就每天这样。”查理啧啧笑道,“朋友,你要习惯,这里是市场区,是乱街,是‘金鸡旅店’,还有生了重病的人,破产的家伙,骗游客买东西的小贩,只是下楼喝酒从来不出旅店的外乡人,没什么钱的站街女郎,脑袋出了问题偶尔才清醒的疯子,失去工作的石匠,退伍的士兵,装穷的老头,被通缉的罪犯……
  “他们必须感谢埃夫先生是个好人,除了不能拖欠房租,其他方面都很宽容。”
  “埃夫先生……旅馆老板?费尔斯夫人说的那个吝啬鬼?”卢米安反问道。
  查理顿时笑道:
  “对,一个好心的吝啬鬼,他甚至还向大家提供免费的硫磺!
  “嗝,我有好几天没看到埃夫先生了,我真担心他为了省钱,不去城墙街,不去红公主区别的地方,就在乱街随便找一个女人,染上重病……”
  说着,查理挥了挥手:
  “夏尔,嗝,我上去睡觉了,明天早上六点就得出门,七点必须抵达酒店。
  “嗝,你要是找不到工作,可以告诉我,我帮你介绍到我们酒店做杂工,每个月也能拿50费尔金,做久了甚至能到75,而且,每顿都有免费的食物,晚上还会提供一升葡萄酒!”
  “好的。”卢米安笑着目送查理往楼上走去。
  与此同时,他无声自语了一句:
  “单纯的挑衅对魔药的消化没太大帮助啊……
  他在酒吧内组装“傻瓜仪”就是为了挑衅那里所有的人,结果也很成功,但并没有带来魔药的进一步消化。
  之前,从达列日到特里尔的旅途中,卢米安也时常挑衅,偶尔会感觉魔药在消化,但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收获。
  如果不能找到更正确的扮演方法,他怀疑自己至少得一年才能消化完“挑衅者”魔药。
  返回207房间的途中,卢米安听到楼上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听到那个女性在骂自己的情人是“懒鬼”,是“废物”,听到外面有砰的枪响和一堆人追逐而过的动静。
  这就是“金鸡旅店”,这就是乱街。
  按照查理的说法,到了夜晚,哪怕警察也不敢独自走入这里,至少得有一个同伴才能让他们鼓起勇气。
  掏出黄铜色泽的钥匙,卢米安推开房门,走回了屋内。
  那些臭虫似乎有某种奇妙的感知,竟没再回到这里。
  卢米安嗅着硫磺的味道,抬眼望去,发现靠窗的木桌上静静躺着一封信。
  他几步靠拢过去,拿起了那折叠成方块的纸张。
  “魔术师”女士的回信?
  卢米安一边嘀咕,一边展开信件,就着窗外照入的绯红月光做起阅读:
  “很高兴你顺利抵达了特里尔,这证明你已经掌握了逃避追捕的初步技巧,重新找回了行走于社会暗面的经验。
  “本周日下午三点半,植物园区梅森咖啡馆D卡座,其中一位心理学家将向你提供治疗。
  “这几天,你的任务是去天文台区地下墓穴附近,找一位叫做奥斯塔.特鲁尔的人,他经常在那里假扮巫师,骗游客和市民们的钱财。
  “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取得奥斯塔.特鲁尔的信任,并在适当的时候展现你也具备超凡能力。”
  植物园区和天文台区都在老实人市场区的西边,彼此挨着,前者靠南,后者偏北,枕着塞伦佐河。
  卢米安反复阅读了“魔术师”女士的回信,记住了相应的地点、时间和人名,然后划燃火柴,将写满因蒂斯单词的纸张烧掉。
  做完这一切,他到最近那个盥洗室简单清理了身体,然后抽出缠着黑布的“堕落水银”,脱掉外套,躺到了床上。
  布满臭虫痕迹的天花板映入了他的眼帘,时停时响的咳嗽声、哭泣声、争吵声静静回荡在房间内。
  没多久,那对私奔的情侣用激烈的运动和毫不掩饰的喘息告诉大家他们已经和好。
  外面的街道上,几道粗犷的嗓音唱起了下流的歌曲,又被枪响打断,接着是咒骂声、棍棒交错声和利器入肉的动静。
  和科尔杜村相比,这里的夜晚非常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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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生活经验
  五月初的清晨六点,天还没有发亮,西降的红月和天边的星辰洒落光辉,让黑暗变得淡薄,析出了近处事物的轮廓。
  卢米安早早醒来,略作洗漱,穿上昨天那套偏正装的衣物,戴好边缘较宽的礼帽,对着充当镜子的玻璃窗努力挤出了笑容。
  他沿楼梯缓慢下行时,急促的脚步声从上方传来。
  没多久,查理的身影出现在了卢米安的眼中。
  他依旧穿着亚麻衬衣、黑色长裤和无绑带皮鞋,只是红润的脸庞变得苍白了一点,蓝色的小眼睛透出难以掩饰的疲惫。
  “早上好,夏尔。”看到卢米安,查理中气十足地打起招呼。
  他的精神倒是挺亢奋的。
  “你不是应该早就出门了吗?”卢米安笑着问道。
  他是听见代表六点的教堂钟响才起床洗漱的,而查理六点就应该出门了。
  查理边低头整理着衣物,边咕哝道:
  “昨晚喝太多了,还做了场美梦,不想醒来……”
  说话间,两人已是来到一楼,穿过肮脏黑暗的大厅,向映着星辉的大门走去。
  开门的是对老夫妻,都已白发苍苍,背部略显佝偻,年龄在六十岁左右。
  他们个子矮小,男性不超过一米六五,女士未到一米六无论是深色的夹克,还是偏黄的布裙,都破破烂烂,满是油污。
  “他们是?”卢米安本以为早上负责开门的会是费尔斯夫人或者那位吝啬的旅馆老板埃夫先生。
  查理没有放慢脚步,随口解释道:
  “鲁尔先生和米歇尔太太,他们就是我昨天说的骗游客买东西的小贩夫妇。
  “他们每天都起得很早,费尔斯太太就委托他们打开旅店的门,报酬是无视他们把房间弄得很脏很臭这件事情。
  “你知道吗?从我搬进来开始,他们就没换过衣服,整整七个月了,七个月了!” 难怪那么脏……卢米安能回想得起自己流浪时的肌脏状态,但被奥萝尔养成的爱干净习惯还是让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查理快步走出了“金鸡旅店”的大门,疑惑问道:
  “夏尔,你为什么也起这么早?”
  随着两人来到街上,颇为热闹的景象顿时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不少工人、职员、苦力套着或灰或蓝或黑或棕的衣物匆匆而行,时不时停下来从街头小贩那里买些食物。
  部分提着木条篮子的妇人相对没那么急切,在不同的小贩间来回走动,比较着价格和品质。
  那些小贩分散在乱街两侧,将半个街道堵住,只留下仅能供一辆马车通行的空间。
  他们高声叫喊,尽力招揽着顾客:
  “酸酒,苹果酸酒,两個里克一升!”
  “邦迪鱼塘的淡水鱼!”
  “新鲜的鳕鱼、鲱鱼,快来看看!
  “洋葱面包,1个里克,只要1个里克!”
  “咸肉,美味的咸肉!”
  “从鲁恩进口的香皂、假发!”
  “给孩子们买一瓶鲜艳的汽水吧!”
  “辣酱,豆泥,小洋葱头,水芹菜!”
  听着此起彼伏的声音,感受着乱街的清晨活力,卢米安侧头对查理笑道:
  “我刚到特里尔有点睡不着,正好到处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作为一名“猎人”,熟悉自己经常活动的区域,掌握这里的具体环境,是必须尽快做的功课。
  等到真有事情发生再尝试,就来不及了。
  查理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热情地说道:
  “你可以去白外套街碰碰运气,就在老实人市场和蒸汽列车站之间。
  “很多旅馆、酒店和餐厅的经理喜欢在那边的咖啡馆聊天,顺便招洗碗工、擦地工、洗手间侍从和见习侍者。
  “你身上如果有钱,记得请咖啡馆的服务生喝酒,他们会把你带到正确的人面前,让你有机会获得一份更好的工作。”
  不等卢米安回应,查理传授起经验:
  “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外表,像我这样做。”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双手,啪啪拍起自己的脸蛋,就像在抽自己巴掌一样,只是没那么重。
  很快,查理略显苍白的脸色重新变得“红润”。
  “看看,看看。”他得意洋洋地指着自己道,“是不是精神很多了?那些经理都不愿意招一个特别穷困不够健康的人,他们觉得那会有很多麻烦,要么不愿意给你好的工作,要么压低你的薪水,像我这样,在进咖啡馆前做,让自己像一个有地方睡觉吃饱了早餐的人,太早不行,这种‘红润会慢慢消退的。”
  这种找工作的小技巧对流浪汉出身的卢米安来说相当陌生,感觉很有意思。 他笑着点头道:
  “我还有足够的金钱租房和填饱肚子,暂时不需要这么做,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用上呢?”
  他故意没有掩饰自己还有不少费尔金的情况。
  万一有好心人愿意再“捐赠”一笔呢?
  查理表示理解,顺手掏出价值5科佩的铜币,从旁边小贩那里买了个夹洋葱的面包。
  这让卢米安陡然生出一种熟悉感:
  在流浪的那段时间,如果他能得到金钱的施舍,第一选择也是去买洋葱面包:
  这一是便宜,二是洋葱的味道会持续很久,让人产生最近刚吃饱的错觉。
  卢米安同样买了洋葱面包做早餐,和查理一起,从众多的小贩间穿过,走出了乱街。
  “我真是太喜欢这里的早晨了!”查理回头望了一眼,用标志性的热情洋溢的语气感慨道,“那些该下地狱的黑帮恶棍起不了这么早,没法破坏这种令人着迷的活力。”他随即对卢米安挥了挥手:
  “我去坐地铁了,要不然今天会迟到的,那该死的领班肯定会扣我的薪水!”
  告别查理,卢米安绕着乱街,一圈圈向外,如同一个用脚丈量这片区域的游客。
  老实人市场区位于塞伦佐河南岸,特里尔这座大都市的东南角,又叫市场区,在官方的正式称谓是“13区”—特里尔各区以数字命名,但依据历史和特点,会有一些约定俗成的通用叫法,有的时候,官方都会这么叫。
  这里以“老实人市场”得名,靠近塞伦佐河的地方还修建着苏希特蒸汽列车站,承接从因蒂斯南方来的人群。
  围绕市场和蒸汽列车站,许多街道治安异常混乱,住满了穷人,是特里尔几个贫民窟之一。
  市场区北面,塞伦佐河南岸,是5区,属于老城区,又叫纪念堂区,或者大学区,特里尔高等师范学院、特里尔高等矿业学院、因蒂斯美术学院都在这里。
  市场区的东北方向,塞伦佐河北岸,是12区,同样偏郊外,叫诺尔区,有荣军院、伤兵院和几家大医院。
  市场区的西北面是6区,也就是卢米安等下要去的天文台区,那里有地下墓穴的主要入口。
  市场区的西南是14区,被人习惯称为植物园区,等到周日,卢米安将在那里的梅森咖啡馆接受心理学家的治疗。
  这里又叫无套裤党区,因为植物园往南有大片工厂。
  就这样,卢米安花了近一个上午的时间把老实人市场区的全部街道逛了一遍。 临近中午时,他回到苏希特火车站附近,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吃午餐,然后去地下墓穴附近找那个名为奥斯塔.特鲁尔的假巫师。
  行走间,卢米安看见了同样住在金鸡旅店的鲁尔和米歇尔夫妇。
  他们正拿着一叠叠密封在纸制小袋内的事物,向疑似外乡人的群体兜售它们。 卢米安刚靠拢过去,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皱纹众多的鲁尔就凑向他,压着嗓音道:
  “要街头学院派美女的照片吗?”
  “什么是街头学院派美女?”卢米安没有掩饰自己的疑惑和对鲁尔身上臭味的抗拒。
  鲁尔晃了晃手中薄如信封的纸袋,低声解释道:
  “在特里尔,那些给画家当人体模特的漂亮女孩被叫做学院派美女’。
  “后来,有了照相机,有了摄影师,她们也会拍一些,你知道的,那种照片,有的卖给了画家当成作画的参考,有的……”
  鲁尔随即露出暧昧的笑容,再次摇晃起手里的纸袋:“4个里克一封,两张照片!
  “其他人那里可是要卖10个里克以上的!”
  卢米安笑了起来:
  “鲁尔先生,米歇尔太太,这就是你们卖给游客的纪念品。”
  听到卢米安喊出自己的名字,鲁尔和米歇尔都脸色大他们转过身体,试图逃离,但卢米安的手更快一步,直接按住了鲁尔的肩膀。
  挤入人群的米歇尔见丈夫未能跟上,苦着一张脸又返回了这边。
  “我也住在“金鸡旅店’,我叫夏尔。”卢米安做起自我介绍。
  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认识自己两人的鲁尔夫妇稍微松了口气,用祈求的目光望着卢米安道:
  “你有什么事情吗,夏尔先生?”
  “你们卖的究竟是什么照片?”卢米安好奇问道。
  鲁尔畏畏缩缩地回答道:
  “塞伦佐河的风景照,还有特里尔各个城堡、宫殿的照片。”
  “没人找你们麻烦?”卢米安笑着问道。
  鲁尔吞了口唾液道:
  “买的人都不敢当场拆,之后也不敢来找我们,他们非常心虚。”
  “而且,卖风景照也不会有警察管你们。”卢米安点了点头,“真的有人卖街头学院派美女照片吗?”
  “有。”鲁尔回答得非常肯定,“上个月,警察才抓了一批摄影师和版画商,说是收缴了一万多张照片,这要是给我们就好了,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同样脸有皱纹、身体佝偻的米歇尔太太咕哝道:
  “我们旅店之前就住了一个人体模特,但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有出现,可能是成了哪个画家的情妇,也可能是当街头学院派美女被抓了……”
  金鸡旅店的住客还真是多种多样啊……卢米安颇感兴趣地问道:
  “你们骗外乡人买照片,一周能赚多少?”
  “我们卖得很便宜,差不多10费尔金吧。”鲁尔眼神略显躲闪地回答道。
  看来比10费尔金多点,但不会多太多,就当12费尔金,也就是1200科佩,240里克……每周有60个傻瓜上当?
  卢米安环顾了一圈站前广场,对这里人类的平均智商表示鄙夷。
  而鲁尔、米歇尔夫妇冒着很大风险骗人,一个月也才50费尔金左右,远远比不上见习侍者,乃至苦力。
  看了他们略显佝偻的腰背、瘦削的身体和满是皱纹的脸庞一眼,卢米安大致明白他们可能不是不想做更正当,报酬也更多的工作,而是没法做。
  挥了挥手,他离开苏希特蒸汽列车站,往西北方向的天文台区走去。

第六章 传说
  地下墓穴的主要入口在因蒂斯天文台附近的炼狱广场包容入口的建筑由一根根柱子撑起,高处是布满石刻浮雕的穹顶,就像是缩小的纪念堂或是巨大陵寝的地上部分。
  卢米安抵达的时候,已经有二三十个人聚集在向下的阶梯旁,他们衣着各不相同,但都以较为正式的打扮为主,有男有女。
  站在这些人最前方的是个套着蓝色马甲、穿着黄色长裤的三十多岁男子,他褐发微卷,胡须浓密,眼角略微上翘,手里提着还未点亮的铁黑色电石灯。
  他嗓音响亮地对那二三十个人道:
  “我是地下墓穴的管理员之一肯达尔,今天负责带领你们参观那些藏骨堂。
  “是不是每个人都准备好了一根白色的蜡烛?如果没有,请立刻告诉我。”
  游览者?卢米安将目光投向了肯达尔身后的石制阶梯。
  那一直延伸往下,没入了浓郁的黑暗中,完全看不到尽头。
  距离肯达尔不远的地方,有一扇打开的沉重大门,它由厚厚的木头拼成,一半用金色的颜料画着太阳圣徽,一半有填充着蒸汽、杠杆、齿轮等符号的牢固三角。
  得到确认的回答后,肯达尔弄亮电石灯,转身往地下走去,那些游览者紧随其后,部分提着马灯。
  卢米安落后他们四五米,拿着拉马耶那里得来的电石灯,不快不慢地沿石制阶梯往下。
  以他获得过超凡提升的耳朵,不难听清楚墓穴管理员肯达尔在最前方做的那些介绍:
  “走完138阶楼梯,在特里尔城市街道之下26米的地方,你们将看到近50代特里尔人的骸骨。
  “这是保守的说法,实际上远不止50代,地下墓穴某些藏骨堂的历史甚至能追溯到上一纪……
  “四十七年前,无罪者公墓、神父公墓这些地方已经没有土地让死者下葬,白色的骨头被扔得到处都是,恶臭的味道让周围的居民每天都上街抗议,想让市政厅把墓园弄到城外去……
  “最终,市政厅选择了地下,他们将第四纪的一些墓葬与附近多個地下采石场打通,形成了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大的墓穴……你们今天能够参观的仅仅只是其中一部分……”肯达尔的声音回荡在安静黑暗看不到尽头的楼梯内,让人油然而生对墓穴对地底的恐惧。
  一层层台阶往下,卢米安终于看到了一条被石柱和夹墙分隔出来的道路。
  和地下世界别的地方不同,这条道路明显有过修缮,日常也在维护,完全看不到坑洼的存在,又平坦又宽敞,只是颇为阴森,时不时有一阵阵偏冷的风吹过。
  这条路上,每隔一段距离装有一盏煤气灯,它们散发出偏黄的火光,让光明与黑暗不断交错着延伸向远处。
  套着蓝色马甲的肯达尔再次提醒起参观者:
  “你们一定要紧紧跟随我,不能独自行动!
  “地下有太多区域我们缺乏了解,一旦你们迷失了方向,很难再被找到。
  “进了墓穴同样不能乱走,那里有一些道路会通往更深层的墓葬群,藏在黑暗里的第四纪恶灵们就沉睡在这种地方,赞美太阳赞美光明吧,只有行走在神甫们确认过的路线上,才能避免所有的危险。”
  部分参观者张开了双臂,赞美起太阳,部分则在胸口画起三角。
  跟随墓穴管理员肯达尔他们前行了近两百米后,卢米安看到了地下墓穴。
  那里耸立着一座天然形成后期改造过的巨石门洞,两侧布满骷髅头、白骨手臂、太阳花、蒸汽符号等精致浮雕。
  最顶端的门楣上则用因蒂斯语写着两句铭文
  “站住!
  “前方是死亡帝国!”
  墓穴管理员肯达尔又一次转身,对那些参观者道:
  “你们可以熄掉马灯,点燃白色蜡烛了,每个人都必须这么做!
  “如果不想进墓穴,可以在这周围逛一逛,但不能离开太远,否则很容易迷路,到时候就麻烦了。
  “进了墓穴后,如果不小心脱离了队伍,不要紧张,找路牌,要是没有路牌,往头上看,跟着墓穴顶部画的黑线走,那一直延续到主要的出入口……”
  没多久,马灯的光芒熄灭,一朵朵橘黄的烛火在黑暗里跳跃出来。
  那些参观者同时举起了白色的蜡烛,跟随肯达尔走入了地下墓穴。
  卢米安远远看着,就像看到一点点偏黄的火光汇成溪流,缓缓游向黑暗的深处。
  他没有进去,提着电石灯,绕墓穴大门寻找起假巫师奥斯塔特鲁尔。
  几分钟后,卢米安看到了一堆篝火。
  那位于一根柱子旁,上方的石壁长着不少湿漉漉的苔藓。
  篝火后面一块石头上坐着个男人,他套着带兜帽的黑色长袍,鼻梁高挺,眼眸深棕,亚麻色的胡须长满了下巴,正凝视着火焰的跳动。
  卢米安走了过去,直接问道:
  “你是奥斯塔特鲁尔?”
  戴着兜帽的男人抬起脑袋,望向卢米安,用一种刻意压制的,有磁性和深度的嗓音道:
  “迷失了方向的灵魂啊,你为什么来找我?”
  火光和黑暗交替着在奥斯塔.特鲁尔的脸上跳跃,让人无法判断出他准确的年龄,只能猜测可能不到三十岁,也可能接近四十。
  卢米安一脸诚恳地说道:
  “我听人提过你,说你是一个神奇的巫师,可以帮我解决我的问题。”
  奥斯塔.特鲁尔用低哑中带着点磁性的嗓音道:
  “巫术是禁忌,巫术是诅咒,我不会随意提供帮助。”
  “需要我做什么?”卢米安急声追问。
  奥斯塔低沉开口:
  “巫术的原则是等价交换,你先告诉我你想获得什么帮助。”
  等价交换,小说看多了吧?
  卢米安忍住了嘲讽挑衅的冲动,表情一下变得痛苦:
  “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我感觉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我每晚,每晚都睡不着觉,我想忘记这些事情,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奥斯塔.特鲁尔观察着卢米安的表情,没发现一点虚假。
  他轻轻点了下头:
  “我也失去过很多,那是巫术带来的诅咒,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和想法。
  “但遗忘痛苦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好吧……”卢米安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身体,准备离开。
  奥斯塔赶紧叫住了他:
  “你等一下,很难不代表没有办法。”
  “是吗?”卢米安猛地回头,脸上写满了激动。
  奥斯塔微微颔首道:
  “你听说过撒玛利亚妇人泉吗?”
  “没有。”卢米安摇头。
  奥斯塔看了眼燃烧的篝火,简单解释道:
  “在地下墓穴某个藏骨堂内有一片浑浊的泉水,它叫撒玛利亚妇人泉,又被称为遗忘之泉,忘却之泉,只要喝下它,你就能彻底忘记所有的痛苦。
  “当然,那是假的,是修建地下墓穴的过程中,因为施工出错留下的一片水洼,被那些管理员包装成了传说。”
  看到卢米安的眼神由亮到暗,奥斯塔.特鲁尔进一步说道:“但作为巫师,我可以告诉你,在这片地下世界的深处,在疑似第四纪遗迹的某个墓葬内,有真的撒玛利亚妇人泉。
  “那里很多尸骸都在唱歌,唱‘喝下幸福的忘却之水,忘记原初的痛苦’。”
  “我可以帮你去取,但等价交换的原则不能违背,你需要给我100费尔金。”
  100费尔金?你的胃口也太小了吧?寻找传说事物这么危险的事情,不收个几千费尔金怎么让人相信是真的?
  卢米安原本听得很认真,但价格的错位让他感觉滑稽。
  那么珍贵的泉水还比不上见习侍者两个月的薪水?
  撒玛利亚妇人泉的传说,他在《通灵》杂志上看到过,奥萝尔当时嘀咕了一个他听不懂的单词,发音大概是“孟婆”。
  《通灵》杂志同样认为撒玛利亚妇人泉是墓穴管理员们主动制造出来的传说,但他们相信,这个传说不会没有源头,北大陆的某个地方可能真的存在“遗忘之泉”。
  卢米安瞪大了眼睛,冲到奥斯塔身旁,按住他的肩膀道:“真的?”
  奥斯塔拨开了他的手掌,沉稳点头:
  “这是一个巫师的承诺。”
  “好,好!”卢米安激动回答,“但我没带这么多钱,我现在就回去,明天来这里找你?”
  奥斯塔满意颔首:
  “没问题。”
  卢米安连声道谢,提上电石灯,兴奋地离开了这片区域。
  等脱离了奥斯塔的视线,他收敛起笑容,抬起右掌,轻嗅了一下不太明显的香水味道。
  到天文台区之前,他给自己右手喷了点劣质香水,刚才是故意接触奥斯塔身体的。
  一路回到地上,卢米安坐到柱子后,藏好身形,耐心做起等待。
  天色逐渐黯淡,黄昏即将来临时,他闻到了那很淡很熟悉的香水味。
  卢米安没急着追踪,过了一阵才走出藏身之处,循着奥斯塔遗留的些许气味,远到近乎看不见对方身影地缀在后面。
  一辆辆马车从他的身旁经过,时而有夸张的机械造物出现。

第七章 时尚之都
  上午“逛”老实人市场区的时候,卢米安就注意到特里尔的市民们在服装上相当随意,或者说大胆,这一方面体现在有的女士上衣袖子很短,裸露出了小臂,或者肩膀镂空,能看见锁骨,另一方面则是有很多奇装异服。
  在达列日地区,像奥斯塔这样套着黑色长袍,戴着兜帽,仿佛古代传说里的巫师,是不可能光明正大走在街上的,少不了受到警察的盘问,而在特里尔,路上的行人们对此视若无睹。
  因为,这实在是太常见了,各种仿古装扮层出不穷。
  奥斯塔.特鲁尔明显比较小心,时不时会突然回头,望向身后,看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但卢米安距离他很远,远到双方都不在彼此视线范围内。
  靠着遗留的、非常淡的劣质香水味道,卢米安一路尾随,跟着奥斯塔走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
  两侧煤气路灯相继亮起时,奥斯塔拐入了一条被玻璃拱顶和钢铁支架覆盖着的街道。
  这里灯火通明,遍布高档商店,地上铺着光滑的大理石,来往行人熙熙攘攘,与老实人市场区那些破旧的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就是奥萝尔提过的拱廊?
  卢米安见奥斯塔停在了一家商店前,欣赏起橱窗内的物品,也放慢了脚步,打量起四周。
  他很快注意到了一些行为“反常”的人:
  他们或男或女,都身着正装,牵着一只只大小不同的乌龟。
  乌龟们在前面慢慢地爬,握着绳子的他们则在后面慢腾腾地走。
  看到一位穿着黑色正装、戴着丝绸礼帽的男士跟着乌龟从自己面前经过,卢米安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的朋友,你这是在做什么?”
  那男士侧过脑袋,露出一张扑着粉的脸孔。
  他微笑回答道:
  “外乡人,我在闲逛,在遛乌龟。”
  “为什么是乌龟?”卢米安没有掩饰自己的不解。
  那位精心打扮过的绅士似乎非常乐意分享自己的时尚哲学,笑着说道:
  “大部分特里尔人都喜欢闲逛,但他们不能理解悠闲的含义和优雅的本质,总是走得很快,非常匆忙。
  “真正的闲逛要比乌龟还慢,所以,我们遛乌龟,让乌龟在前面走,衬托出我们的悠闲。
  “它是一把比较步行速度的尺子,也是优雅的衡量器。”
  卢米安不得不承认,特里尔人总是让自己这个科尔杜村的乡下土佬大开眼界: 奥萝尔写小说都写不出来遛乌龟的桥段!
  “不愧是特里尔人!”卢米安用嘲讽的语气鼓了下掌。
  可惜,那位绅士并没有读懂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谦虚地笑了笑,继续跟着乌龟缓慢前行。
  没多久,奥斯塔往拱廊另外一头走去。
  卢米安等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缀上。
  出了拱廊,奥斯塔站到了附近的公共马车站牌下。
  也就是几分钟的工夫,两匹马拉着一辆巨大的马车驶了过来。
  这辆马车分为上下两层,漆成黄色的车厢表面用因蒂斯文写着“7号线”等单词,车夫穿着绿色的短外套,头戴一顶宽檐防雨的帽子。
  随着马车停住,一个戴着小帽,穿着条纹上衣和难看长裤的售票员出现在了敞开的门口,用审视犯人般的目光打量着每一个试图挤入公共马车的乘客。
  奥斯塔第三个上车,坐到靠窗的位置,观察起外面的行人和陆续就座的男男女女。 卢米安远远望着,没有靠近。
  等到7号线马车远离,他才加快脚步,近乎小跑地做起追赶。
  以这种公共交通工具较为缓慢的速度和每站必停的规则,卢米安根本不怕被甩开。
  途中,部分行人好奇地打量起这個奔跑者,也有少数竟跟随卢米安当街小跑,似乎以为这是最近的流行风向。
  你们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啊?卢米安对此啼笑皆非。
  追了三站路,他看到奥斯塔特鲁尔走下了公共马车,而这里已经属于老实人市场区。
  奥斯塔穿过两条街道,拐入了查理提过的白外套街,进了门牌号为20的那栋米白色陈旧公寓。
  卢米安停在街口一个报刊亭前,拿起一份报纸,随意翻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用眼角余光注意着那栋公寓的出入口。
  “11科佩一份。”报刊亭的主人见卢米安只看不买,遂提醒了一句。
  卢米安拿的是一份《小特里尔人报》,也不计较,掏出两个5科佩、一个1科佩的铜币,扔到了其他报纸上。
  报刊亭的主人顿时变得安静。
  卢米安继续看起报纸:
  “市政厅正在与供水公司讨论新的价格方案……
  “瓦莱里批评消费主义是一种恋物癖……
  “……”
  “人类史上最伟大的项目寻求合作……”
  最后这条广告让卢米安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是恶作剧或者诈骗犯掩饰不住的气息!
  卢米安一边注意着公寓方向,一边颇感兴趣地精读起相应的内容:
  “人类的未来在星辰大海,人类的历史是勇于探索的历史。
  “在各种技术疯狂进步的当代,我们缺少的是文明的先驱者,缺少的是拥有卓越洞察力和前瞻性眼光的智者,缺少的是以勇气为魅力的冒险家。
  “上一次,我们受困于狂暴海,这一次,我们受困于大气层,但人类的文明人类的科技必然会战胜所有的困难和危险,开创真正的未来。
  “我们想和所有的梦想家合作,修建一座星际大桥,能让我们从地表直接走到红月上的星际大桥。
  “联系人:比勒.帕蒂尔。
  “联系方式:2区圣马丁街9号5楼。”
  卢米安越看越是好笑,并深刻地反省起自己:
  作为科尔杜村的恶作剧大王,被奥萝尔各种奇妙想法熏陶着长大的人,他竟然从来没有想到过如此疯狂如此离谱如此荒诞的点子,而且那些家伙还很有自信地登了广告,似乎笃定能骗到一批人。
  是我对人类的平均智商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卢米安用戴着手套的左掌摸了摸下巴。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群人走向了白外套街20号那栋陈旧的公寓。
  为首者是个戴着丝绸礼帽、穿着黑色正装的绅士,至少从外表上看是这样,他侧脸线条深刻,嘴里叼着桃木色的烟斗,左手有一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钻石戒指。
  簇拥着这位绅士的几个壮汉则凶神恶煞,或穿着帆布上衣,或套着深色夹克,仿佛某个黑帮的成员。
  等他们消失在了公寓的入口,卢米安也拿着报纸走了过去。
  到了楼下,他同时闻到了几种香水的味道。
  一种很淡很熟悉,是他弄在奥斯塔身上的劣质香水,一种较为馥郁,偏甜,带着略显狂野的些许腥味。
  麝香香水?刚才那个叼烟斗的男人身上的?卢米安循着气味,一路往上,来到公寓的五楼。
  然后,他看见了奥斯塔.特鲁尔。
  这位巫师打扮的骗子正被刚才那群人围着,戴着钻石戒指的“绅士”用桃木色的烟斗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客客气气地笑道:
  “不要以为搬了家就能摆脱我们。
  “在还上所有欠债前,我会像你的影子一样永远跟着你。”
  奥斯塔战战兢兢地说道:
  “我马上就有钱了,明天就可以还你们一部分!”
  “很好。”那位“绅士”微笑点头。
  他随即掉转烟斗,用还在燃烧的部分往奥斯塔脸上杵了一下。
  奥斯塔疼得往后缩了缩身体,又不敢叫出声音。
  那位“绅士”收回了烟斗,温和客气地说道:
  “这是一点利息。
  “明天要是再还不上,我会拿走你一根手指。”
  说完,他以手按胸,文质彬彬地行了一礼
  “明天见,我的朋友。”
  楼梯口的卢米安看得撇了下嘴巴,暗自咕哝道
  “现在是人是狗都在学格尔曼了吗?”
  随着佛尔思.沃尔《大冒险家》系列的火爆,南北大陆都出现了一些模仿格尔曼.斯帕罗的人,“这是礼貌”“一个恩赐,还是一个诅咒”等话语广为流传。
  等到那群人过来,卢米安低下脑袋,让开了道路,如同遇见黑帮成员的普通公寓租客。
  杂乱的脚步声一层层往下,很快就没有了动静。
  卢米安随之望向奥斯塔.特鲁尔所在,发现他已经回了房间,关上了木门。
  略作思索,卢米安活动了下戴着手套的左掌,按了按头顶的帽子,走出楼梯口,来到奥斯塔的门前。
  砰砰砰,他抬手拍起了门板。
  过了片刻,奥斯塔又惊又惧地开门,颤颤巍巍地说道:“我那笔钱真的要明天才能……”
  他话未说完就戛然而止,眼中清楚地映出了卢米安的身影。
  卢米安张开了双臂,笑容灿烂地问道:
  “惊喜吗?"
  “你,你,你……”奥斯塔就像见了鬼魂一样连连后退。
  卢米安跟着走入了那个房间,微笑对奥斯塔.特鲁尔道:“我真的想遗忘掉过去的痛苦,但我也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害怕被人骗了钱还嘲笑是傻瓜。”

第八章 报酬
  奥斯塔努力挤出了笑容:
  “我没有骗你,真的有撒玛利亚妇人泉!”
  “是吗?”卢米安一步步靠近着奥斯塔,笑着说道“到时候你先喝一口给我看看,如果有用,你会忘记我还没有支付你报酬,要是没用,我为什么要支付你报酬?”
  奥斯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堆着笑,点着头道:“相信我,相信我………”
  突然,他望向卢米安身后,眼神瞬间发直,就像看到了什么恐怖之物。
  卢米安“下意识”转身,望向门口,可那里空无一人。
  趁此机会,奥斯塔身体一矮,从他旁边穿过,狂奔向敞开的房门。
  扑通!
  奥斯塔被卢米安不知什么时候伸过来的右脚绊了一下直直摔到地上,摔得高挺的鼻梁染上了青色,瘦削的脸庞肿胀了起来。
  卢米安慢悠悠把房门关上,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俯视着趴在地面装死的奥斯塔道:
  “你不会想告诉我,你灵感很高,刚才‘看’到我的背后有某种怪异的生物,你冲向门口是为了帮我对付它?”奥斯塔愣了一下,翻身站起,连连点头:
  “对对对,就是这样!”
  卢米安笑了笑,将目光投向了靠墙的长方形木桌。
  那里摆着银制的匕首、白色的蜡烛、几个或装着不同液体或空空荡荡的小瓶、两张仿羊皮纸和散发出草木香味的纸盒。
  有一定的神秘学知识……卢米安收回视线,对惴惴不安的奥斯塔道:
  “刚才那个拿烟斗的家伙是谁?”
  “布里涅尔男爵!”奥斯塔忙不迭地回答,“他是市场区萨瓦黑帮的头目。”
  萨瓦是因蒂斯共和国一个内陆省的名字,紧挨着上霍纳奇斯省和下霍纳奇斯省,矿藏丰富,民风彪悍。
  “男爵?现在还有男爵?”卢米安好笑反问。
  自从罗塞尔大帝死亡,共和国建立,贵族爵位已消失在了日常生活里。
  奥斯塔颇为畏惧地说道:
  “那是他自己取的外号,可能他祖上有这么一个爵位。”
  卢米安后靠住椅背,姿态相当放松地问道
  “他为什么找你,你欠了他们钱?”
  见卢米安一副和朋友闲聊的无害模样,奥斯塔害怕归害怕,内心还是稍微放松了一点。
  他苦涩说道:
  “我为了买,买,买一样物品,借了高利贷商人3000费尔金,后来,那個商人把这笔欠款转卖给了布里涅尔。
  “我还了至少有3000费尔金了,他却告诉我还有2000的利息!”
  “你再拖两三个月,欠的就不是2000,而是4000了。”卢米安成功看到奥斯塔的表情垮了下去,再不复之前那种神神叨叨的气质。
  他随即压低了嗓音,用蛊惑的口吻道
  “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情,会想个办法把布里涅尔他们骗到地下去,骗到某个采石场空洞,然后,弄塌上面的石层,让他们永远沉睡在那里。
  “没有了债主,也就没有了债务。”
  奥斯塔越听越是恐慌,看卢米安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魔鬼。
  他怀疑对方已经打算这么做,只是方案里的目标姓名不是布里涅尔,而是奥斯塔特鲁尔!
  “这是杀人!这是犯罪!”奥斯塔惊恐喊道。
  “小点声,你不想永远失去说话的能力吧?”卢米安笑着提醒了对方一句,“你也知道这是犯罪啊?那警探们有没有告诉过你,诈骗也是犯罪?”
  奥斯塔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单词来回应对方。
  卢米安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套上的灰尘:
  “开玩笑的,我刚才是在考验你的人品。”
  “什么?”奥斯塔一脸茫然。
  卢米安当然不会告诉他,刚才说那些话的真正原因是想在他心里竖立一个冷酷嗜血的恐怖形象,这将有助于之后的“交流”。
  被逼信任也是信任!
  “恭喜你,通过了我的考验,这证明你并不是那种毫无底线的犯罪者。”卢米安笑着张了张手臂。
  他霍然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你借那么多钱是为了买什么?”
  他随即环顾了一圈,边打量边补充道:
  “这里好像没有值钱的东西……”
  奥斯塔下意识张开嘴巴,想当场编一个谎言,可瞬间就记起了对方刚才说的那些话语。
  他哆嗦了一下道:
  “你,你知道魔药吗?”
  “你还真是非凡者啊?”卢米安笑了起来。
  见他知道非凡者和魔药,奥斯塔暗自松了口气,庆幸刚才没有撒谎。
  他想编的故事在真正的非凡者面前全是漏洞,一戳就穿,而那样一来,他今晚可能就得“沉睡”到地下特里尔的某个角落。
  奥斯塔深呼吸了两次道:
  “几个月前,我为了购买魔药的主材料,向高利贷商人借了3000费尔金,加上自己攒的4000费尔金,成功从普通人变成了非凡者。”
  “你是哪个序列的?怎么连几个黑帮打手都对付不了?”卢米安故意用狐疑的口吻问道。
  奥斯塔一脸无奈:
  “我是序列9的‘秘祈人’。”
  “听起来不弱啊。”卢米安仅从魔药名称做出判断。奥斯塔又悲愤又懊恼地说道:
  “我也觉得‘秘祈人’应该很厉害,卖家还说这能让我洞察到世界的真实。
  “结果,除了提高我的灵感,就是给了一些不实用的祭祀知识和仪式魔法,我现在除了能偶尔察觉到神秘事物的存在,把自己吓得半死,连个黑帮成员都打不过!”
  “仪式魔法应该很有用啊。”卢米安用过来人的语气说道。
  奥斯塔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是有神秘学常识的,我是“永恒烈阳’的信徒,怎么能向未知的存在祈求?那很危险的!
  “哎,魔药自带的知识里是有一些尊名,但都属于隐秘存在,一听就很可怕,什么堕落自性,什么真实的眷属,什么命运的凝视,我根本不敢祈求啊!”
  他偷偷瞄了卢米安一眼,装出咬牙切齿的表情:
  “但我想过了,要是布里涅尔男爵那些人再来逼我,我就向隐秘存在祈求,获取力量!”
  他明指布里涅尔男爵,实际却是在警告卢米安,让他不要把自己逼到绝路。
  卢米安看着他惴惴不安的脸庞,赞同道
  “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布里涅尔男爵他们太轻视一个非凡者了,换做是我,根本不会让你有走上绝路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对奥斯塔笑了笑:
  “在此之前,你已经死了。”
  奥斯塔张了张嘴又闭了起来,表情比哭还要难看。
  卢米安走到那张木桌前,拨弄了下或满或空的小瓶,随口说道:
  “你似乎已经搬过几次家,结果都被布里涅尔男爵找到,我怀疑他或者萨瓦黑帮有真正的非凡者存在。”
  奥斯塔听得悚然一惊。
  卢米安拿起桌上的银制匕首,边把玩边对奥斯塔道:“我可以给你100费尔金作为报酬。”
  “啊?”奥斯塔又一次感觉茫然。
  他发现自己总是跟不上对方的思路。
  “你,你还想要撒玛利亚妇人泉的泉水?”他试探着问道。
  卢米安笑了:
  “你告诉我,真的有吗?”
  看着对方蕴含笑意的眼神,奥斯塔嗫嚅了几秒道:“我不确定。”
  卢米安满意点头:
  “我想要的是,带我参加你刚才说的那个聚会,买到魔药主材料的那个聚会,报酬是100费尔金。”
  卢米安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一方面是因为“魔术师”女士的任务可能与那个涉及非凡材料的聚会有关,另一方面则是由于他自身也需要类似的聚会,以搜集武器、材料、封印物和神秘学知识。
  奥斯塔艰难地吞了口唾液:
  “我,我可以试试,但必须经过聚会召集人的同意。”
  “没有问题。”卢米安掏出一枚金币,示意奥斯塔过来,“这枚金路易是你帮忙询问的报酬,剩下的80费尔金等我可以参加聚会了再给你。”
  奥斯塔没想到被狠揍一顿的发展变成了收钱的委托,一时竟有点愣住。
  隔了几秒,他小心翼翼地来到木桌旁,接过那枚价值20费尔的金路易,对卢米安道:
  “我不确定他什么时候会给我答复,但最迟不会超过下周三。
  “我白天都在地下墓穴附近,晚上睡在这里,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卢米安一边脸带笑容地点头,一边抬起手里把玩的银制匕首,刷地一下插在了奥斯塔的肩膀上。
  汩汩鲜血随之流出,奥斯塔惊恐地连退了两步,靠住墙壁,急声喊道:
  “不要杀我!
  “我没有撒谎!”
  卢米安拿起摆放在木桌上的一个玻璃小瓶,笑着走向了奥斯塔:
  “放心,我要杀你早就动手了。
  “这叫以血立誓,我很害怕被人骗被人出卖的。”卢米安边说边将那个空着的玻璃小瓶凑到了奥斯塔的伤口旁,让血液一滴滴渗进去。
  这个过程中,他对奥斯塔笑道
  “你有足够的神秘学知识,应该知道鲜血在别人手上意味着什么,不要骗我。”
  “诅咒……”奥斯塔一时不知该为没当场死亡庆幸,还是为鲜血落到了这个比布里涅尔男爵还危险的家伙手中而绝望。
  卢米安没有多说,拧紧瓶盖,扯过房间内一根布条,丢给奥斯塔道:
  “你自己包扎伤口吧。”
  他没有诅咒方面的超凡技巧,但可以试一试过期的血液是否能触发“堕落水银”交换命运的能力。
  不能也无所谓,反正让奥斯塔相信他会诅咒就行了。
  看了眼努力止血的奥斯塔,卢米安随口问道:
  “布里涅尔男爵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有了这枚金路易,加上我自己攒的一点钱,他们应该能安分一周。”奥斯塔苦笑道,“逼死了欠债的人,他们一个科佩都拿不到。”

第九章 招摄
  卢米安点了点头,转而问道
  “你说你灵感很高?”
  奥斯塔恍惚了一下,逐渐流露出后怕和恐惧的表情。他缓了一会儿才道:
  “这应该是‘秘祈人’的一种特性,我能感应到隐藏在黑暗深处的那些未知生物,也能察觉到现实世界被厚厚的帷幕包围着,帷幕后面是一双双望向我们的,没有感情的眼睛说到这里,奥斯塔喘起了粗气。
  卢米安没有催促,等着这位假冒的巫师自己平复。
  过了近一分钟,奥斯塔长长地吐了口气道:
  “在市场区和天文台区还好,在地下特里尔,我时常能感觉到某些道路的尽头,我眼睛看不见的地方,有某种生物在召唤我,让我过去。
  “我不知道我真要走入了那些黑暗,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很好的神秘学感应器……卢米安一方面自嘲起“猎人”的灵视,另一方面则觉得“秘祈人”不像奥斯塔说的那么没用。
  奥斯塔继续说道:
  “有的时候,看到那些游览者举着一根根白色的蜡烛进入地下墓穴,我会有一些近乎妄想的念头,认为这是一种仪式,和某位隐秘存在产生了奇妙的联系,以帮助相应的游览者不被黑暗吞噬,不被逝者带走。”
  卢米安听得颇为诧异,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两句“在神秘学意义上,‘秘祈人’很厉害啊……只是不擅长战斗……
  而根据奥斯塔的描述,他怀疑必须举着点燃的白色蜡烛才能进入地下墓穴真的是一种仪式,目的是让游览者们规避掉那里隐藏的各种危险。
  墓穴管理员们应该很清楚这一点,但为了赚钱,不仅什么都没说,而且还鼓动上面的人,将参观地下墓穴列为旅游项目。
  想到这里,卢米安记起了姐姐奥萝尔经常感叹的一件事情:“金钱对人的异化。” 也不知道,在较低层次的时候,魔药、恩赐和金钱谁更能带来人的异化……卢米安以调侃的心态无声咕哝了一句。
  他转而问起奥斯塔:
  “你在市场区有感应到什么地方藏着隐匿于黑暗中的危险?
  奥斯塔的表情变幻了几下,嗓音低沉地说道:
  “我不敢靠近老实人市场内那栋被烧毁的房屋。”
  在老实人市场边缘,靠近白外套街的地方,有一栋因火灾被烧到表面焦黑无人居住的房屋,区里的议员一直呼吁拆掉它,将那里改造为商业建筑,但不知为什么,相应的议案始终没有得到市政厅的重视,以至于十几年过去,那仿佛城市伤疤的六层楼房依旧屹立在原地。
  我上午经过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啊……卢米安侧过身体,走向了门口:
  “我会再次来拜访你的,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已包扎好肩膀伤口的奥斯塔陪着笑道: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给你一个答复。”
  出了奥斯塔的房间,卢米安突然加快脚步,身形一闪,蹲到了通往天台的楼梯阴影里,无声注视起那扇紧闭的木门。
  过了近半个小时,确认对方没什么异动之后,他才拿着《小特里尔人报》,慢悠悠沿楼梯往下。
  此时,他终于听到肚子在咕噜咕噜作响。
  望了眼前方由石块、圆木、泥板和杂物等堆起来,但中间已清理出一条道路的街垒,卢米安就近找了家面包店,花费3个里克买了半公斤羊角面包。
  他还尝试了特里尔独有的果汁汽水。
  那液体不断冒着泡,红醋栗糖浆在融入后像云朵一样散开,价值13科佩。
  如果还掉汽水瓶,会退回3科佩。
  乱街,“金鸡旅馆”。
  卢米安还没走入位于地下室的酒吧,就听到了嬉闹嘈杂的声音。
  在九点刚过的夜晚,不大的空间内挤了接近二十个人,他们或坐在吧台前,或围绕几张小圆桌喝酒,但都将目光投向了酒保。
  扎着马尾很有艺术家气质的酒保正对一位脸生的男性客人介绍吧台上摆放的机器:
  “这叫傻瓜仪,可以测试你的聪明指数。
  “要不要试一下?”
  那位穿着深色夹克的男性客人颇为意动地询问:
  “怎么试?”
  酒保表情正经地指着那根裸露在外的橡胶软管道:“往这里吹气,一直吹到有泡泡在上面的玻璃罐内冒出来。
  “能不能吹出气泡,能吹得多大,关系到最终的测试结果。”
  那位男性客人没有犹豫,拿起橡胶软管,开始吹气。
  等到淡绿色的泡泡在机器上方的玻璃罐内冒出,酒吧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边疯狂鼓掌边兴高采烈地喊道:
  “欢迎你,傻到冒泡的白痴!”
  那男性客人先是愣住,继而想明白了原因,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恶狠狠地瞪了酒保一眼,又望向那近二十個客人,最终收敛住了愤怒,嘟囔着说道
  “真有意思,这个恶作剧真有意思,明天我要带几个朋友来试试。”
  这就是朋友的作用吗?卢米安暗自嗤笑了一声,拉过一根高脚凳坐下,对酒保道:
  “还是给我一杯茴香苦艾酒。”
  酒保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这杯我请你,你这台机器很棒,不少人听说了它的神奇,特意过来喝酒,我的生意比之前好了快一倍。
  “对了,我叫帕瓦尔.尼森,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兼业余画家,你怎么称呼?”
  “夏尔。”卢米安没有掩饰自己的笑意。
  他再次感觉到了特里尔人和科尔杜村村民的区别。
  在科尔杜村,谁要是遭遇了这种恶作剧,只会想着找机会揍回来,而特里尔的市民们在暂时无法报复的前提下,喜欢找新的“受害者”,看他们上当,以消除自己被伤害过的痛苦。
  “你的头脑很不错,比不少特里尔人还要擅长恶作剧。”对土生土长的酒保帕瓦尔.尼森而言,这样的夸赞算得上最高评价。
  他随即将装了淡绿色迷幻液体的细长高脚杯推给了卢米安。
  卢米安接过苦艾酒,轻轻抿了一口,只觉那淡淡的苦味刺激到了某些神经,让自己感觉还活着。
  他闭眼感受了一阵道:
  “我有几个朋友比我更早来到特里尔,但我不知道他们的联络方式,有办法能找到他们吗?”
  帕瓦尔.尼森擦拭起酒杯:
  “特别有钱就找《特里尔日报》登寻人广告,钱不多找赏金猎人或者情报贩子,看他们愿不愿意接这样的委托,没什么钱就回房间睡觉,也许哪一天,你走在街上,就遇到你的朋友们了。”
  “有好的介绍吗,值得信任的赏金猎人或者情报贩子?”卢米安虽然暂时没有金钱的烦恼,随时可能还会获得好心人的“捐赠”,但找大报登广告真的不是他能承担的,那至少3000费尔金——发行量少的报纸便宜归便宜,却没什么效果。 而且,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和普阿利斯夫人又不是不会看报纸,这必然惊动他们。
  帕瓦尔点了点头道:
  “住在旅馆3层5号房间的安东尼瑞德,你明天可以去拜访他。
  “他原本是一个退役军人,后来成了情报贩子,信用很好。”
  卢米安记住了相应的房号和姓名,举起苦艾酒,轻轻晃了一下,向酒保致意。 回到207房间,卢米安没让自己休息。
  拉好破破烂烂的窗帘后,他在逼仄的环境内跳起了“招摄之舞”。
  他这是想看看在“金鸡旅馆”,在乱街,能招摄来哪些怪异生物,为之后可能遭遇的攻击、追捕或者主动发起的突袭做好准备。
  按照奥斯塔的说法,市场区除了那栋烧毁的建筑,没特别危险的场所,而那里距离乱街相当远,不可能被只相当于序列9的“舞蹈家”影响到,毕竟这里不是科尔杜村废墟,没有遍布每个地方的宿命力量。
  排除掉较为危险的那些,排除掉“舞蹈家”位格招摄不来的部分,卢米安相信等下出现的怪异生物,即使实力胜过自己,也几乎不可能强制上自己的身—代表伟大存在的青黑色符号和来自宿命的黑色荆棘图案足以震慑它们,让它们不敢轻举妄动。
  时而癫狂时而扭曲的舞蹈里,卢米安的灵性与被撬动的自然之力结合,向着四周扩散了出去,非常隐蔽。
  没多久,他感觉有一道道目光在注视自己,房间四周飘荡起了数道或透明或模糊的身影。
  它们有的像人类,似乎属于死后残存的执念,有的奇形怪状,或如同瓶子,或仿佛层叠的肉球,疑似来自对应的灵界。
  卢米安一个也不认识,分辨不出它们各自有什么特质和能力。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破烂的窗帘表面钻了出来。
  它略显透明,是位女性,青绿色长发夹杂着一片片绿叶,包裹着身体,遮住了重要部位,而其余地方直接裸露出白皙光洁的皮肤,让人一看到就心跳加速,浮想联翩。
  这身影眼眸碧绿,嘴唇红润,面容精致而魅惑,只是扫了卢米安一眼,就让他莫名亢奋。

第十章 怪异生物
  几乎是同时,卢米安汗毛耸立,背部发冷,有了明显的危险预感。
  他下意识就抽出了藏于腰间的“堕落水银”,随时准备着扯掉包裹在上面的黑色布条。
  那被青绿色长发和一片片树叶覆盖住关键部位的半透明身影浮在半空,打量起房间内的卢米安,碧绿的眼睛时而迷蒙时而带笑时而仿佛深邃的漩涡,让人类的灵魂忍不住想沉溺其中。
  卢米安一方面有了某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冲动,被它肆虐于脑海,搅乱了大部分思绪,另一方面则不可遏制地感觉恐惧,就像飞虫遇到了正在布网的蜘蛛。
  他放慢了舞蹈动作,随时准备着停顿下来。
  那半透明的女性身影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但又本能地觉得不对,抗拒着靠近卢米安。
  它时而探出身体,时而缩回窗帘,最终没有做出任何事情。
  等到卢米安跳完“招摄之舞”,听见一道道细小微弱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旁,近得仿佛就在隔壁,徘徊于房间内的怪异生物们一个接一个消失了。
  最后离开的是被青绿色长发和片片树叶裹住身体的那道女性身影,它既不舍又疑惑。
  卢米安舒了口气,闭上眼睛,静静听起来自体内的嘈杂人声。
  他一句都听不清楚,他每句都想听得清楚。
  过了片刻,卢米安睁开双眼,望向被破烂帘布遮住的窗户,无声自语道:
  “刚才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半透明的女性身影比招摄来的其他怪异生物强大很多,不是他这种层次的非凡者能够对付的。
  要不是体内封印的污染和胸口的青黑色图案即使未曾激发,也能让灵性生物们下意识不敢靠近,卢米安怀疑自己已经遭遇不测。
  这让他产生了一个疑惑:
  “别的‘舞蹈家”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初步确认过这片区域没太大危险,才敢跳“招摄之舞”,结果还是差点出了事,别的“舞蹈家”靠什么来规避类似的风险?
  “是我的‘恩赐’通过窃取获得,缺少某些神秘学知识,还是别的‘舞蹈家’只能引来和本身差不多的怪异生物,加上‘招摄之舞’来自隐秘存在这点,正常情况下不会出什么问题?”卢米安沉思了一阵,越想越觉得异常的可能是自己。
  他认为是体内的污染位格很高,即使被封印着也能让自己偶尔招摄来奇奇怪怪又相当危险的东西。
  “还好,污染也是一种保护……”卢米安吐了口气,收起“堕落水银”,点燃铁黑色电石灯坐到木桌前,翻看起奥萝尔的笔记。
  从后往前看神秘学笔记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缺少相应知识储备的他时不时就会觉得自己是个文盲,不得不拿出奥萝尔最早的笔记,恶补相应的符号象征和神秘学意义。
  但卢米安又没法静下心来从前往后一点点学习,他认为奥萝尔的巫术笔记内真要藏着重要信息,肯定在最近一两年的内容里,那是科尔杜村逐渐出现异常,牧羊人们开始“捕猎”的时间节点。
  和名为“闪电术”的知识抗争了近两個小时后,卢米安宣告了自己的失败,决定明晚继续。
  他略作洗漱,躺到了床上。
  想到刚才招摄来的怪异生物,卢米安不放心地将“堕落水银”摆到了枕头旁边,防患于未然。
  离开科尔杜村前他已检查过这把银黑色的邪异短刀,确认它从火焰怪物那里交换来的命运是“遭受火焰灼烧之苦”。
  黑暗逐渐深重,乱街却没有一刻安宁,唱歌的,大喊大叫的,怒骂唱歌之人的,斗殴的,追逐的,咳嗽的,哭泣的,运动的,此起彼伏,仿佛在奏一首夜之交响曲。
  卢米安已习惯了噪音,甚至觉得这让自己有还活在人世间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他睡了过去。
  清晨六点,远处的教堂响起了当当当的钟声,就和科尔杜村一样,卢米安准时醒来,不愿意睁开眼睛。
  过了几分钟,他翻身坐起,将“堕落水银”插回了腰间。
  他整夜梦境凌乱,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是我想太多了吗?”卢米安嘀咕了一句。
  他随即打开房门,走入最近的那个盥洗室,借着窗外的晨曦,望向镜中的自己。 和昨天同一时刻相比,他没有任何变化。
  染到头发上的颜色和接长的部分属于外在的事物,不会跟着他的身体状态重置。 卢米安俯下身体,刷起了牙。
  他清洗口腔时,眼角余光看到查理走了进来。
  “你不是住5楼吗?”卢米安吐出漱口水,侧头询问起查理。
  查理换了件泛黄的白色衬衣,袖口挽到了肘部他打了个哈欠道:
  “你敢相信吗?那群家伙都在6点前起床了,5楼的盥洗室挤满了人!”
  他随即笑了笑:
  “我最喜欢的还是二楼这个盥洗室,你知道为什么吗?干净!
  “洛朗特那个混蛋虽然眉毛很高,一点都不知道帮他妈妈,但他还是有优点的,他很爱干净,只要在公寓,每天都会打扫房间,顺便清理这个盥洗室,哈哈,是不是马桶脏了,他会拉不出屎来?”
  原来是他在打扫啊……卢米安一时有点意外。
  那个叫洛朗特的年轻人给他留下的印象是冷漠,傲慢,衣着得体,自视甚高,不体谅母亲的处境,完全不像是会来打扫盥洗室的人。
  卢米安之前还以为是二楼别的住客忍受不了房东先生的吝啬,自己打扫了常用区域。
  看了查理像是一晚没睡的疲惫脸色,卢米安笑着问道:
  “你昨晚去城墙街了?”
  城墙街是特里尔有名的红灯区。
  “我哪去得起城墙街?我将来肯定会去一次!”查理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昨晚10点才回旅馆,然后到地下酒吧和那群家伙喝到了12点,半夜还做了个,嘿嘿,美好的梦,夏尔,我们的名字是一样的,只是口音叫法不同,你能想象得到吗,梦里有多么的幸福多么的快乐,醒来就有多么的失落多么的,呃,呃……”
  “空虚?”卢米安帮忙想了个形容词。
  “对对对!”查理走到马桶前,拉开了皮带。
  他一脸舒畅地眯起了本就不大的眼睛。
  卢米安抬手捏了下鼻子,嗤笑道:
  “你做的是春梦?”
  查理打了个寒颤,抖了抖右手,嘿嘿笑道
  “那是我做过最真实的梦,梦里的女郎比城墙街那些漂亮多了,而且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热情,我简直不愿意醒过来。”
  “很显然,你撑不了那么久,醒来是对你的仁慈。”卢米安开起了玩笑。
  查理没有反驳,认真说道:
  “我还打算拿到薪水后,周日不用工作的时候,去附近的夜莺街,那里有几个歌舞厅,能够找到一些便宜的小猫咪,我的同事告诉我,在那里,只需要52个科佩就能给自己一份‘工作奖’。(注1)
  “但现在,我没什么兴趣去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兴奋,压着嗓音对卢米安道
  “你知道吗?酒店有个富有的住客对我态度很好,点名让我送餐,让我帮忙整理房间。”
  “男的?”卢米安故意这么问。
  查理飞快摇头:
  “不,是一位太太,我怀疑她看上了我,我在犹豫,她要是真的提出那种要求,我要不要放弃自己的原则,你知道的,在特里尔,这种事情很常见,我能从她那里拿到第一桶金,很快就能拥有自己的旅馆。”
  “我以为你不会犹豫的。”虽然才认识两天多,但卢米安相信查理是一个道德底线非常灵活的人。
  查理叹了口气,苦恼地说道:
  “她已经五十多岁了。”
  卢米安长长地“哦”了一声,用表情展现了内心的话语。
  他告别查理,回房间换上夹克、长裤等更贴合乱街气质的衣物,到外面的街道花费6科佩买了个胡葱薄饼,用1里克买了半升的苹果酸酒,坐到街边角落里,缓慢吃起早餐。两侧房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身体,他边品尝着葱香和面粉甜香交错的味道,边观望着叫卖的小贩、买菜的妇人、来去匆匆的劳动者、捡着地上垃圾的小孩和不远处巷子内的街垒。
  一直到上午9点,卢米安才站起身,拍了拍衣物,走回“金鸡旅馆”,上到3楼,敲响了5号房间的门。
  情报贩子安东尼瑞德就住在这里。
  咚咚咚的声响后,一道沉稳的男声带着间海西岸的口音传了出来:
  “请进。”
  卢米安拧动把手,推门而入,首先闻到了略显刺鼻的、带着点薄荷感的味道,这似乎是用来驱虫的。
  紧接着,他看到床边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
  这男子穿着军绿色上衣和同色长裤,踏着无绑带皮靴,头发剃得很短,只剩薄薄一层。
  他没有退伍军人那种利落干练的气质,淡黄色的发际线比正常后退了不少,显得额头很宽,脸庞已经发福,胡须剃得很干净,皮肤泛着些许油光,鼻头毛孔内填着一些黑色的细小事物,看上去竟有点憨厚。
  安东尼.瑞德侧过脑袋,望向卢米安,深棕色的眼眸内映出了对方的身影。
  不知为什么,卢米安突然有点奇怪的不安。
  注1:小猫咪在法国俚语里有双关的意思,代指妓女或者女性生殖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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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疯子的呓语
  安东尼瑞德望着卢米安,平静开口道:
  “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听帕瓦尔说,你是很有信用的情报贩子。”卢米安直接点明了是谁让自己来的,不将时间浪费在互相试探上。
  脸颊偏胖的安东尼.瑞德露出明白的表情,指了指摆放在房间中央的椅子:
  “你想要什么情报,或者说,你想委托我搜集什么事情的信息?”
  面对看起来憨厚可靠的安东尼.瑞德,卢米安始终有点不安,他坐到椅子上,言简意赅地说道
  “我想找两个人。”
  “姓名,长相,特征。”安东尼.瑞德看了卢米安左腰位置一眼。
  卢米安回忆着说道
  “一个叫纪尧姆.贝内,曾经是‘永恒烈阳’教会的本堂神甫,一个叫普阿利斯.德.罗克福尔,一个多月前,她和她的丈夫贝奥斯特、管家路易斯.隆德、女仆卡茜一起来了特里尔。
  “我没有他们的照片,只能告诉你,纪尧姆.贝内黑色短发,蓝色眼睛,为人严肃,欲望强烈,最大的特征是长着鹰钩鼻,普阿利斯的头发很长,褐色,有双明亮的棕色眼睛,眉毛比较淡和稀疏,气质干净但勾人……”
  安东尼瑞德安静听完,站了起来,走到窗口木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叠白纸和一支削好的铅笔。
  他刷刷刷做起素描,没多久就完成了两幅肖像。
  “你看看像不像。”安东尼瑞德将那两张素描递给了卢米安。
  卢米安接过一看,发现不管是本堂神甫,还是普阿利斯夫人,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除了缺乏颜色,和照片没太大的差距。
  他颇为惊讶地抬头望向站在面前的安东尼.瑞德,愕然说道:
  “很像。
  “只凭我的简单描述,你就还原到了这种程度?”他还以为安东尼.瑞德会画多幅草稿让自己挑选,然后再进一步修正和细化。
  安东尼.瑞德少有地笑了笑:
  “我还原的是官方通缉令上的照片。
  “官方也在找他们。”
  难怪……卢米安恍然大悟。
  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和普阿利斯夫人都是获得过“恩赐”的邪神信徒,莱恩等人汇报上去后,必然会引来相应的重视!
  想到这里,他那种不安瞬间加重了。
  “我肯定也被通缉了……安东尼.瑞德有没有看到过我的画像?他有没有认出我?”卢米安一颗心悬了起来,故作镇定地询问起面前的情报贩子:
  “对此,我并不意外,我想知道他们的悬赏金额有多少?"
  “纪尧姆.贝内两万费尔金,每提供一条线索500费尔金,普阿利斯也一样。”
  安东尼.瑞德的语气非常平稳。
  卢米安笑道:
  “如果你能找到有用的情报,可以拿双份的赏金。”
  他的意思是官方那里可以领一份,自己这里还可以再领一份。
  安东尼点了点头:
  “我接受你的委托,500费尔金,预付100。
  “这是我的规矩,你可以不接受,去找别的情报贩子或者赏金猎人。”
  对方话都说到了这個程度,卢米安没办法再讨价还价,只能轻轻颔首道:
  “没问题。”
  他正要掏钱,窗外突然传来砰的枪响。
  安东尼.瑞德顿时浑身颤抖,就像遇到天敌一样,缩起身体,嗖地钻到了木桌底下。
  卢米安看得有点愣住
  这反应会不会太夸张了,这不是乱街的日常状态吗?
  这里时不时就有枪响、斗殴和大规模冲突,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唯一需要做的是远离窗户,免得被乱枪打到。
  很快,嘈杂的声音初步平息。
  安东尼.瑞德缓了几秒,从木桌底下爬了出来。
  他苦笑着对卢米安说道:
  “不好意思,在几年前那场战争里,我罹患了战场创伤后遗症,不得不退役回到特里尔。”
  那你为什么要住在时常有枪响的乱街?卢米安没有追问,他对安东尼.瑞德的心理问题毫无兴趣。
  他拿出了一张50费尔金面额的纸币,用手指轻轻滑过了勒凡克斯的半身像和剪影内的商业街、来来往往的商人。
  感受着残留的质感,卢米安将这灰蓝交错的钞票连同两枚金路易、两枚雕刻着太阳鸟的5费尔金币递给了安东尼.瑞德。
  他的钱包一下轻了三分之一,他不由自主有了花钱如流水的感慨。
  看了看钞票背后的老实人市场图景,安东尼.瑞德屈起手指,弹了弹表面,就着阳光检查了下真伪。
  确认无误后,他边收起金钱,边询问卢米安
  “你是固定时间来找我,看有没有情报,还是把地址给我,我有了收获就把相应的信息丢到你房间里?”
  “我住在207。”卢米安知道自己住在“金鸡旅店”这件事情根本瞒不过安东尼.瑞德,所以直接报了房号。
  出了305房间,他的表情逐渐凝重,于心里自语道:“接下来几天得加倍注意,预防安东尼.瑞德出卖我…
  “我是不是得找个机会在他面前展现下实力,并让他相信我有仇必报?”
  卢米安一边思索,一边走向了楼梯口。
  忽然,他听到有人在又笑又哭地高喊: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卢米安循声望去,看见310房间的门口蹲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套着脏兮兮的亚麻衬衣和黄色长裤,黑发已到肩部,乱糟糟地披着。
  此时,他正用双手按住脑袋,看着地面,不断自语道: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这声音时高时低,时而恐惧时而癫狂。
  查理说的那个偶尔清醒的疯子?
  卢米安打量了几秒,靠拢过去,好奇问道:
  “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快要死掉,得了绝症?”那男子头也没抬,继续嚷嚷: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卢米安笑了笑,直接从他身上跨过,走入了木门敞开的310房间。
  这个房间的格局和他住的207一样,收拾得还算干净,除了那些赶不走的臭虫偶尔出现。
  卢米安的目光从煤油灯、大部头书籍、钢笔、行李箱等事物表面一一扫过时,那疯子站了起来,傻傻愣愣地说道:“这是我的地盘。”
  “我知道。”卢米安笑着回答,“但你不是快要死了吗?我看你也没有孩子和亲戚,遗产不如拿来救助我们这些贫穷的邻居。”
  他注意到那疯子也就二十七八岁,黑色的胡须不知有多久没剃,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让那双蓝色的眼睛就像藏在了丛林深处。
  疯子怔了几秒,抓起自己的头发,异常痛苦地低喊道:“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我看到了蒙苏里鬼魂,他们都死了,我也快死了!”
  蒙苏里鬼魂?卢米安终于从疯子口里听到了不一样的话语。
  他刚才故意挑衅和刺激对方,就是为了试试能否获得不一样的反应。
  良好的反馈让他骤然有了魔药出现消化迹象的感觉。
  “挑衅者”的扮演守则之一是:挑衅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卢米安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疯子道
  “为什么蒙苏里鬼魂能让他们死掉,让你快要死去?”
  那疯子低着脑袋,喃喃自语道
  “看到蒙苏里鬼魂的人都会死,他的家人也会死,一年内都会死!”
  是疯子的幻觉,还是真有这种事情?如果有,那是一种诅咒?
  卢米安试探着问道
  “你在哪里遇到蒙苏里鬼魂的?”
  “地下,地下!就在市场区的地下!”那疯子又一次蹲了下来,背靠墙壁,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
  市场区对应的地下世界?这不找两个教会举报,让他们派人清理一下不干净的东西?卢米安无声咕哝了两句。
  见那疯子又回到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的状态,他放弃追问,走出310房间,沿楼梯往下。
  明天就是周日,卢米安决定中午去植物园区梅森咖啡馆周围转一转,掌握那片区域的大致情况,下午则到地下墓园附近,看看奥斯塔有没有收到聚会召集人的“回信”。
  乱街周围的巷子里有不少石块、木头、树枝和各种垃圾堆成的障碍,就连主干道上,也时不时能遇到一个,只是中间已开辟出可供两辆马车通行的道路。
  它们叫街垒,在不少区都能看见,多有烟熏火燎的痕迹,某些还残留着发黑的鲜血,是特里尔独有的风景,和拱廊步行街正好处在天平的两端。
  卢米安从一处街垒最边缘的低矮处踩过,走出阴暗的巷子,来到大街上。
  他随即向着公共马车的站牌走去,想乘坐这种交通工具到植物园区。
  途中,卢米安看到不少流浪汉正躺在墙角晒太阳,捉虱子,每个都肮脏消瘦,无精打采。
  这让他想起了以前的流浪生活。
  和鲁恩王国不准流浪汉在街边和公园内睡觉不同,因蒂斯共和国未对流浪汉们做任何规定,只是不能进收费的地方和私人的场所,他们常常以此嘲笑鲁恩没有人文关怀。
  思绪浮沉间,行走的卢米安眼睛突然眯了眯。
  他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

第十二章 微风舞厅
  卢米安没有回头,没有转身,依旧往公共马车的站牌走去。
  他状似随意地打量着左右,目光落在了旁边一个咖啡馆的玻璃窗上。
  那里映出了他穿着深色夹克的身影,而距离他不算太远的地方,有个套着帆布短上衣戴着鸭舌帽的男子。
  卢米安收回视线后,忽然加快了脚步就像是要追赶那辆即将驶离站台的两层公共马车一样。
  他不出意外地感觉到那戴着蓝色鸭舌帽的男子小跑了起来。
  那辆公共马车由静转动,向街道的尽头驶去,卢米安“追赶”无望,骤然停在了原地。
  借助街边商店的窗户,卢米安不着痕迹地看见戴鸭舌帽的男子颇有点狼狈地急刹住了身体,顺势半转过去,望向对面的歌舞厅。
  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卢米安闲逛般越过了公共马车站牌,一路前行,拐入了一条被街垒隔断,僻静无人的小巷。
  戴鸭舌帽的男子快步跟上,翻过了那不高的残破街垒,却再也看不到卢米安的背影。
  他跟踪的目标仿佛凭空消失在了巷子内。
  就在戴鸭舌帽的男子试图往前追赶时,缩到街垒角落里的卢米安如猛虎般扑了出来,双手按住对方的肩膀,将他的身体往后扳向自己的膝盖。
  砰!
  卢米安一个膝顶正中鸭舌帽男子的腰部,疼得他脸庞扭曲了起来,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自己。
  扑通一声,戴鸭舌帽的男子倒在了地上,激起不少尘埃。
  卢米安半蹲下来,抓住跟踪者的后脑,低沉着嗓音道“谁让你跟踪我的?”
  “我没有!我只是在抄近路!”戴鸭舌帽的男子急声辩白。
  卢米安笑了起来,抓住他的脑袋,猛地往地面砸去。
  砰的动静里,戴鸭舌帽的男子痛得惨叫都卡在了喉咙内,额头又青又肿,染上了血色。
  “谁让你跟踪我的?”卢米安重复起刚才的问题。
  戴鸭舌帽的男子很是冤枉
  “我没有跟踪你!我都不认识你!”
  “好吧。”卢米安松开了右手。
  下一秒,他以掌为刀,重重劈在了跟踪者的耳后。
  带鸭舌帽的男子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卢米安随即将他扶起,体贴地将他的帽子压得更低,遮住了紧闭的双眼。
  然后,他就像搀扶一个喝醉的朋友般,脚步沉稳地出了巷子,拐向街角。
  那里有通往地下世界的入口。
  卢米安之所以在刚才那条巷子“等待”跟踪者,就是想着等下有什么事情可以转移到地底,而且环境足够“安宁”。
  鸭舌帽男子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只远方透着点微光,让周围事物的轮廓勉强呈现。
  哐当哐当的声音隔着层层障碍传入了他的耳朵,由远及近,又迅速远去。
  作为老实人市场区的原住民,他对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怀疑自己被带到了地下,隔壁“街道”有蒸汽地铁通行,这里的微弱光芒就来自那边。
  卢米安坐在黑暗里,看着戴鸭舌帽的男子,微笑说道“你现在有两個选择,一是告诉我是谁让你跟踪我,二是被我带到更深的地下,埋在那里,你应该很清楚,特里尔每天都有很多人失踪,不多你这么一个。
  见跟踪者陷入了沉默,没立刻回答,卢米安知道他的心灵防线已经动摇,遂补了一句
  “而我,会穿过地下这一条条街道,搬到别的区去。”
  见卢米安已经将后路考虑好,摆出了杀人灭口抛尸远逃的姿态,再联想到对方之前询问时的狠辣和果决,戴鸭舌帽的男子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近乎崩溃般说道
  “是,是布里涅尔男爵!”
  布里涅尔男爵?萨瓦黑帮的头目,奥斯塔.特鲁尔的债权人?他为什么要追踪我,我就昨晚在白外套街那栋公寓和他碰过一面,连话都没有说过……卢米安听得又疑惑又茫然。
  这反而让他确定戴鸭舌帽的男子没有撒谎,毕竟真要撒谎,不可能挑这种卢米安自己都想不到,完全无法理解的幕后主使。
  卢米安皱眉问道:
  “他为什么要跟踪我?”
  “不知道。”戴鸭舌帽的男子战战兢兢回答道,“他就是让我跟着你,看你会去哪些地方。’
  卢米安思索了几秒道:
  “布里涅尔男爵现在在什么地方?”
  “如果没别的事情,他一般都在市场大道的微风舞厅。”戴鸭舌帽的男子努力地想看清楚卢米安的脸色,但因为光线太过微弱而失败。
  微风舞厅?
  卢米安对老实人市场区那些标志性建筑都有一定的印象。
  这是他昨天到处“闲逛”的收获。
  市场大道指的是老实人市场到苏希特蒸汽列车站的主干道,长约两公里,微风舞厅在靠近市场区域的地方,门口的雕像相当有特色,让人看到就不会忘记。
  隔了片刻,卢米安勾起嘴角,对跟踪者道:
  “带我去那里,我想和布里涅尔男爵聊聊。”
  戴鸭舌帽的男子顿时松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命保住了。
  至于到了微风舞厅,是谁占上风,又是谁被“意外”和他没有关系。
  微风舞厅位于一栋土黄色建筑的最底下两层,二楼是附带的咖啡馆,一楼是热闹的舞厅,但此时才刚开门,没什么客人。
  它的门口立着一个由无数骷髅头组成的白色圆球型雕像,上面用因蒂斯语写道: “他们在这里沉睡,等待着幸福和希望的降临。”(注1)
  卢米安扫了一眼,跟着“带路者”绕过雕像,来到舞厅门口。
  那里立着两个穿白衬衣黑外套的黑帮打手,他们同时将右手按到了腰间,询问起戴鸭舌帽的男子“米西里,他是谁?”
  “他,他来找布里涅尔男爵。”米西里略显结巴地回答。
  接收到两名打手狐疑和审视的目光后,卢米安一脸平静地说道:
  “见不见我由布里涅尔男爵决定,而不是你们。
  “你们想承受他的怒火吗?”
  犹豫了片刻,其中一名打手转身进入了舞厅。
  等待的过程中,卢米安状态相当放松地对名为米西里的跟踪者道:
  为什么会有那么一个雕像那么一句铭文,这和舞厅一点也不搭配啊?”
  当然,那很酷。
  米西里看了眼脸带笑容的卢米安,战战兢兢地回答道:“这里原本是圣罗伯斯教堂的附属墓地,后来,那些骸骨都弄到地下墓穴去了,这片地就空了出来,再后来,修了这栋房屋。
  “那些骸骨虽然都是净化过的,要不然就纯粹是骨灰。但我们萨瓦党买下这里后还是觉得太阴森,只好找人弄了这么个象征死亡的雕像和代表死者的铭文,安抚地底可能存在的、未被挖出来弄走的骸骨。
  按照这个说法,平时在这里跳舞的人岂不是会吵到那些骸骨,略等于在它们的头顶乱蹦?
  卢米安顿时有些好笑。
  这时,刚才那个打手走了出来,对卢米安道
  “布里涅尔男爵让你到二楼的咖啡馆。”
  “好。”卢米安昂着脑袋,挺着胸膛,走入了微风舞厅。
  首先让他产生印象的是被栏杆围起来的舞池和前方用于演唱的半高木台,其次是周围凌乱的座位和飘荡于空气中的各种香水、脂粉味道。
  米西里想了想,还是跟在了卢米安身后。
  他觉得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得当面向男爵汇报一下,要不然之后可能也是失踪在地下世界的结局。
  上到二楼,卢米安看见了昨晚遇到的那名“绅士”。
  他三十多岁,穿着细呢制成的黑色正装,褐发似乎天然微卷,棕眸带着自信的笑意,轮廓线条颇为深刻。
  布里涅尔男爵放下咖啡,用戴着钻石戒指的手掌拿起桃木色烟斗道:
  “你要喝点什么?”
  他表现得相当礼貌和客气。
  卢米安望了眼同时将手按到腰间的四名黑帮打手,对布里涅尔男爵道
  “你为什么派人跟踪我?”
  布里涅尔男爵笑了笑,坦然承认:
  “我昨晚在白外套街遇到了你,今天又在乱街附近发现了你,觉得你越看越脸熟,所以让米西里跟上去,确认你到市场区想做什么。
  “你昨晚也是去找奥斯塔的吧?”
  “他想骗我钱。”卢米安回答了一句,转而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面熟?”
  布里涅尔男爵吸了口烟斗,微笑说道:
  “在我们这种经验丰富的人眼里,你几乎称不上有伪装。
  “当我们开始怀疑,产生联想后,很自然就能认出你,卢米安.李,价值3000费尔金的通缉犯。”
  我的悬赏金额才3000费尔金?卢米安的第一反应是疑惑。
  作为科尔杜村时间循环的源头,官方的悬赏金额怎么可能比本堂神甫、普阿利斯夫人还低?
  “但仅是提供你的线索就可以有500费尔金。”布里涅尔男爵笑道,“年轻人,你需要的是一本《男士审美》,不要羞耻,在特里尔,男人化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这有助于你掩盖自己的真实长相。”
  这位“绅士”同样勾了眼线,扑了粉。
  卢米安露出了笑容:
  “你是想把我抓去换赏金?”
  注1:引自维多利亚时代巴黎微风舞厅门口的铭文,雕像我改了改。那座舞厅真的建在墓地旧址,而且还用了墓地搬迁后留下的石头,真坟头蹦迪,之前的遛乌龟等也是那个时代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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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各有盘算
  布里涅尔男爵没立刻回答卢米安的问题,放下桃木色的烟斗,好整以暇地喝了口咖啡。
  过了几秒,他才微笑说道:
  “我不是官方的人,没有那个义务帮他们抓通缉犯。
  “如果看到一个背着通缉令的人就把他交出去,那我们萨瓦党将失去大量的优秀人才。
  “最重要的是,你的悬赏金额并不高,远没到让我心动的程度,当然,你要是在市场区做了什么不利于我们的事情,我不介意把你绑起来,找人送到警察局的门口,换一笔还算可观的赏金。”
  布里涅尔男爵潜藏的意思是:萨瓦党本身就有不少被通缉的人,只要你小子听话,我完全可以当做没看到你。
  “你让人跟踪我就是想确认我打算做什么?”卢米安“恍然大悟”。
  布里涅尔男爵赞赏地点了下头:
  “很高兴你能理解我的用意。”
  卢米安的目光从那几名打手的脸上扫过,平静说道:“你既然看到了我的通缉令,那应该也看到了另外几张。
  “我到特里尔只打算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把他们找出来。”
  “很好。”布里涅尔男爵明白卢米安这么说就是展现不与萨瓦党敌对的态度。 他随即指了指卡座对面的椅子
  “要不要喝杯咖啡?”
  “不用了。”卢米安拒绝了布里涅尔男爵的邀请,“我只想尽快找到那几个人。” 紧接着,他张开双臂道:
  “赞美太阳,让我们都能生活在光明里!”
  说完,卢米安转过了身体,一步步走向楼梯,完全没在意背部暴露在了那几名打手暗藏的枪口下。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了楼梯内,布里涅尔男爵才望向拘谨的米西里,嗓音温和地说道:
  “你把怎么被他发现,怎么被他逼迫的过程详细讲一遍,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吩咐完,布里涅尔男爵叼着桃木色的烟斗,后靠住椅背,闭上了眼睛。
  米西里战战兢兢地将自己的遭遇从头到尾讲了出来。
  听完他的描述,其中一名打手愤愤不平地说道:
  “男爵,你刚才怎么不教训那小子一下,那么轻松就让他离开了?”
  布里涅尔男爵用桃木色的烟斗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声,微笑问道:
  “教训他?
  “你知道他有序列几,具备哪些能力,拥有什么武器吗?”
  “不知道。”那名打手老老实实地回答。
  布里涅尔男爵在椅子后退的声音里站了起来,右手握着桃木色的烟斗,猛地砸向那名打手的脑袋。
  砰的声音里,那打手的额头裂开少许,流下了鲜红的血液,而他却不敢惨叫不敢躲避,只是一脸惊恐,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
  布里涅尔男爵收回烟斗,表情转冷地看着他:
  “什么情报都不知道你就敢教训他?
  “来,我的位置让给你坐,看你能活几天!”
  不等打手回应,布里涅尔男爵重新露出了笑容。
  他一边掏出胸前口袋里折叠好的白色手帕,擦起烟斗,一边状若闲聊般说道:
  “你没发现卢米安李的通缉令有问题吗?
  “抓到他的赏金和提供线索的赏金相差太小了,一個才3000费尔金,一个有500。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官方并不想让我们直接对付卢米安.李,而是提供情报,由他们亲自动手。
  “这么做的理由,我现在只能想到两个,一是卢米安李非常危险,任由赏金猎人们抓捕他,会带来大面积的伤亡,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二是卢米安.李身上有相当珍贵的事物,官方不希望它落到赏金猎人的手里。
  “我刚才要是教训卢米安.李,是第二种情况还好,如果是第一种可能,你觉得我们活下来的希望有多大?”
  那名打手频频点头,不敢辩驳。
  布里涅尔男爵重新坐了下来,端起咖啡杯道:
  “而且,从他对付米西里的表现,从他敢于直接上门找我这件事情,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狠辣,果断,对自身实力有一定自信的人。
  “我敢打赌,我刚才要是以威胁为主,想让他彻底屈服,他会立刻动手,他是真的敢杀人。
  “呵呵,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在不知道我的实力,不知道这里究竟有多少埋伏的前提下,他就敢抱着杀人灭口的想法过来,迟早会因此吃亏。”
  布里涅尔男爵抿了口咖啡,闭上了眼睛:
  “再看看吧,看要不要给他些帮助和庇护,这种背着通缉令又心狠手辣的乡下小子是一把很好用的刀。”
  微风舞厅外。
  卢米安回头望了眼由一颗颗骷髅头组成的白色圆球形雕像,往最近的公共马车站走去。
  到这里来的途中,他其实已经做好了杀人灭口的方案但最终没有实施。
  他预想的是,一旦布里涅尔男爵拿通缉令的事情威胁自己,或者表现出了一定的敌意,就假装害怕,告诉对方自己之所以被通缉,是因为从科尔杜村废墟里拿走了一件相当厉害的非凡武器,自己愿意交出来,换取庇佑。
  如果布里涅尔男爵实力不弱,有很强的自信心,愿意让卢米安带着武器靠近,那卢米安到了近处,会暴起发难,假装刺杀,实际却是把“堕落水银”主动塞到对方手里。
  那样一来,未戴手套的布里涅尔男爵将成为这把邪异短刀的傀儡,而经过很多天的相处,经过时不时的“沟通”“堕落水银”在某种程度上已不敢违背卢米安的话语,只要不和它寻找“持刀人”的本能冲突,它将按照卢米安的吩咐做事,哪怕已被其他人掌握。
  到时候,布里涅尔男爵必定改变态度,化敌为友,等过个几天,没人会怀疑到卢米安身上后,他将带着几名知情的手下神秘消失在地下特里尔的深处,再也不会出现。
  要是布里涅尔男爵不让卢米安拿着“堕落水银”靠近,而是让其中一个打手来取这把银黑色的短刀,那卢米安的策略是先将那个打手变成“持刀人”,接着用话语掩饰他的异常,并对“堕落水银”做出相应的吩咐。
  之后,再让那个傀儡突袭布里涅尔男爵,将成为“持刀人”的命运交换给他。
  完成了这件事情,卢米安能突围就突围、不能突围就投降,等着命运交换完成——哪怕原本那个傀儡因不能再攻击而死亡,只要“堕落水银”本身未受重创,那命运的交换就不会中止。
  至于投降后可能遭受的折磨,卢米安一点也不在意,只要没死,到了第二天早晨六点,他就能彻底恢复。
  而布里涅尔男爵变成“持刀人”,活尸化后,出现腐烂迹象容易被人发现异常的问题,卢米安也想好了解决的办法:布里涅尔男爵自己说过,在特里尔,男人化妆是很常见的一件事情,而他本人应该就是《男士审美》的忠实读者。
  香水能掩盖尸臭,脂粉可以遮住腐烂的皮肤!
  坦白地讲,在微风舞厅二楼的咖啡馆内,卢米安有过一定的挣扎,犹豫着要不要动手。
  最终让他放弃的理由是,布里涅尔男爵对自己这个通缉犯表现出了一定的善意。 而这种恶棍的善意往往意味着他想利用对方。
  “如果布里涅尔男爵真想利用我,那他肯定会主动地帮我遮掩身份,将某些赏金猎人的异动提前告诉我……”思索纷呈间,卢米安笑了起来。
  这可是一件好事!
  至于之后是否会因为被利用陷入非常危险的处境,卢米安已有想法。
  那个时候,他和布里涅尔男爵应该已经熟悉。
  熟悉了才更好下手!
  当被对方利用去做相当危险和本身不太愿意考虑的事情时,卢米安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干掉布里涅尔男爵。
  呼……卢米安吐了口气,考虑起怎么做进一步伪装的事情。
  他对自己的伪装原本是有一定信心的,只要不像去找安东尼、瑞德那样,自己“透露”出与本堂神甫、普阿利斯夫人的关系,让对方产生相应的联想,不至于被人直接认出。
  但布里涅尔男爵之事让他发现自己很可能小瞧了别的非凡者。
  既然有擅于追踪的“猎人”,那就可能存在强于认人的其他序列。
  “布里涅尔男爵或者他某个手下应该就有类似的能力……”卢米安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这和奥斯塔搬了几次家都被找到互相印证。
  想到这里,卢米安停在站牌前,上了一辆漆成褐色的双层马车,花费30科佩在车厢内挑了一个位置——如果坐车顶,也就是上面那层,只需要15科佩。
  马车缓缓启动,向着天文台区驶去。
  卢米安望向窗外,看到了匆匆忙忙衣着各异的路人,看到了叮铃铃作响的自行车,看到了隶属于不同公司的出租马车,看到了由齿轮、阀门、管道、杠杆等拼成的人形机械,它身后负着的金属背包正冒着白色的蒸汽,驱动它一步步前行。
  “赞美太阳!”
  炽烈的阳光洒在了街边张开双臂的行人身上。
  当当当,附近教堂钟响,中午十二点到了。

第十四章 召集人
  卢米安原本打算的是中午前到梅森咖啡馆熟悉下那边的环境,免得明天接受治疗出现意外后,连逃都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但布里涅尔男爵之事让他耽搁了不少时间,只能先去找奥斯塔.特里尔,下午再去植物园区。
  奥斯塔还是在老地方,挨着地下墓园的边缘,背靠一根石柱,升起了篝火。
  听到脚步声不快不慢地由远及近,套着带兜帽黑袍的他抬起脑袋,望向访客。
  本以为会有一笔收入的他表情瞬间凝固。
  他迅速站了起来,挤出笑容,抢在卢米安询问前主动说道:
  “我今天上午就联系了召集人,说我有个朋友是神秘学爱好者,想参加聚会,他还没有回我。”卢米安点了点头,没问奥斯塔是怎么联络的,走到篝火旁,找了块石头坐下,状似随意地开口:
  “你应该骗过不少人,还总是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不怕他们找你吗?”
  奥斯塔“嘿嘿”笑道:
  “大部分时候其实不算骗,我作为一个‘秘祈人’,真正意义上的非凡者,用自身灵性给他们做占卜,根本称不上欺骗啊。
  “我占卜的结果可比神秘学俱乐部里大部分人准确多了!
  “其他时候嘛,肯定是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法,真要被揭穿了,还可以用话术弥补。”
  “怎么弥补?”卢米安笑了。
  奥斯塔咳嗽了一声:
  “重点是最开始不要把话说得太清楚太绝对,之后才能指责对方理解错了。”
  卢米安若有所思地笑道
  “在撒玛利亚妇人泉这件事情上,你就答应得太轻松承诺得太明确了。”
  奥斯塔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
  “是啊,我被布里涅尔男爵逼迫得太急切了,恨不得当场就拿到钱。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告诉你我有办法,但非常难实现在你恳求很多次后,才勉强收下你的钱,并说不保证成功…很显然,奥斯塔昨晚有检讨过自己犯了哪些错,认真考虑过如果一切重来,该怎么做才能规避掉后续的风险,他越讲越是兴奋,直到看见卢米安似笑非笑的表情,才戛然而止。怎么能当着这危险家伙的面讲如何成功诈骗他?奥斯塔下意识堆起了讪讪的笑意,强行解释道: 人。”
  “但我相信这同样骗不到你,你是我见过最谨慎的卢米安笑着摇了摇头:
  “你真的选错了途径。”
  奥斯塔不敢接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我昨晚认真想了想,我和你交流的时候好像没提过聚会,只是说买了魔药主材料,你怎么确定是神秘学聚会的?"
  卢米安低沉笑道:
  “我的直觉是这么告诉我的。”
  与此同时,他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不就两种可能吗,要么单对单交易,要么聚会,猜中的几率至少百分之五十,我当时只是随口一说,错了也不损失什么!
  奥斯塔望向卢米安的眼神愈发畏惧。
  他越来越猜不到这個危险的家伙是哪条途径的序列几,对方看起来不仅能打,而且灵性不弱,有近乎预感般的直觉。
  卢米安感受着篝火带来的温暖,闲聊般道
  “你又是怎么加入那个神秘学聚会的?”
  奥斯塔露出了回忆的表情:
  “每个人都是带着希望来到特里尔的,那些画家做梦都想让自己的作品被在世艺术家作品展览会选中,但绝大部分都是失败的落选者,每年都有人受不了这种打击疯掉或是自杀。
  “住在廉价公寓的贫困作家们每一个都想重复奥萝尔、梅尼埃这些畅销者的成名神话,可最终只能把作品卖给那些小报纸,还要忍受‘庸俗’‘低劣’‘桥段重复’等不好的评价,他们之中甚至有不少人沦落到给地下书商写色情小说,随时可能被警探带走。
  “十几年前,我从西第利斯省来到特里尔,带着发财的渴望,我睡过那种一下雨就会漏的阁楼,爬过脚手架,进过工厂,走私过地下书籍,当过卖汽水的小贩,虽然运气不错,也算攒了一些钱,但我一年比一年清楚,我永远都没法成为有钱人,不可能拥有自己的房屋,不可能悠闲地在家里一边看报纸一边用早餐,等时间差不多了才出门工作。
  “后来,我接触到了《通灵》《奥义》这些神秘学方面的杂志,呵呵,可能是还有幻想,觉得能一夜之间获得强大的超凡力量,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我开始频繁地参加同好者之间的聚会,嗯,那些杂志上会刊登相应的信息。
  “今年年初,我在同好会里认识的一个朋友突然找到我,问我要不要参加涉及真正非凡力量的聚会,我没法拒绝,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卢米安非常安静地听完,没有打断奥斯塔的讲述。
  等对方停住,他才问道:
  “你那个朋友就是聚会的召集人?”
  “不。”奥斯塔摇了摇头,“召集人自称‘K先生’每次都戴着很大的兜帽,几乎将整张脸都遮住。”
  “K先生……”卢米安记住了这个代号,想了下道,他展现过哪些能力?”
  奥斯塔再次摇头:
  “我没有见过。
  “不过,我成为“秘祈人’后,再遇到他时,会有一种面对阴影面对地底深处那些黑暗的感觉,我想,他应该很强。”
  听起来是很强,不知道和本堂神甫、普阿利斯夫人比,谁更厉害……
  卢米安在心里无声自语了一句,好奇询问道“你面对我,有没有特别的感受?”
  奥斯塔“呃”了一声,决定实话实说:
  “没有,但你有种危险的气质,比布里涅尔男爵更让我害怕。”
  卢米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胸,笑着说道:
  “挺好的。”
  奥斯塔有点愣住,不明白对方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卢米安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你听说过蒙苏里鬼魂吗?”
  “知道。”作为以诈骗钱财为生的假巫师,奥斯塔掌握了不少涉及地下特里尔的故事,“传说在地底这片又黑暗又广阔的空间里,有个恶灵在不断地徘徊,它总是孤独地走着,似乎永远都抵达不了目的地,谁要是碰到了这鬼魂要么当场失去生命,要么在当年,连同他的直系亲属一起,神秘死掉。
  “到目前为止,自称遇到过蒙苏里鬼魂的人都疯了,也都在一年内就死了,我听说两大教会组织过强者到地底寻找那恶灵,但没有成功。”
  感觉有点真实啊……卢米安没再多问,站起身来,对奥斯塔道:
  “我明天晚上或者后天上午再来找你。”
  “好的。”奥斯塔虽然不认为对方现在会对自己不利,但能送走这危险的家伙,还是让他忍不住松了口气。
  正常人类是不可能习惯和老虎待在一起的!
  返回地上的途中,卢米安提着电石灯,路过了地下墓穴的入口,再次看见了那个雕刻着各种白骨和太阳花、蒸汽符号的拱门。
  望了眼“站住!前方是死亡帝国!”这句话,卢米安试探着向分隔内外的天然大门走去。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巨石拱门后转了出来,沉声喝道:“站住!”
  那人影套着蓝色的马甲,穿着黄色的长裤,是个头发花白皱纹不少的老者。
  他淡黄色的眼眸已略显浑浊,视线牢牢锁定了卢米安。
  “不能进去吗?”卢米安一脸外乡人的无知和淳朴。
  那老者打量了他两眼:
  “你得先到上面买票,再带一根白色的蜡烛过来。”
  “我有朋友就安葬在里面,还需要买票才能祭奠他吗?”卢米安当场编了个朋友。
  那老者狐疑地说道:
  “你不会是纪念堂区的大学生吧?
  “那帮混蛋小子总是编各种谎言混进墓穴,在藏骨堂里唱歌,跳舞,开宴会!
  “进去吧,记得和那些家伙一样带上点燃的白色蜡烛,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卢米安以前还担心自己如果能考上大学,行事风格会和同学们差异过大,现在看来,这完全是多余的忧虑。
  那帮学生比他还要疯!
  “好吧。”卢米安露出失望的表情,“我下次带上白色蜡烛再来。”
  那老者颇为欣慰地点了下头。
  卢米安转过身,沿修葺过的道路向通往地面的阶梯走去。
  一百多米后,他眼角余光突然瞄到了一道黑影。
  那黑影略微弓着背,缓慢地行走在左侧那排石柱后面。
  卢米安一眼望去,有种它并非实体近乎虚幻的感觉。
  下意识间,卢米安举起了电石灯,让蓝中泛黄的光芒投了过去。
  那黑影不见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卢米安迅速环顾了一圈,没任何发现。
  “幻觉,还是说地底的阴魂?”卢米安刚做出猜测,霍然有所怀疑,“该不会是蒙苏里鬼魂吧,我碰到蒙苏里鬼魂了?"
  他的瞳孔随之放大,表情变得异常凝重。
  几秒后,卢米安笑了起来,笑得差点直不起腰,笑得险些流下眼泪:
  “哈哈,来,尽管来!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死掉所有直系亲属,怎么让我也神秘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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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自保之法
  按照预定计划到植物园区梅森咖啡馆周围转了一圈后,卢米安回到乱街“金鸡旅馆”,直接走上三楼,来到疯子住的10号房间。
  砰!砰!砰!他拍响了房门。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屋内的呓语一下变得尖利。
  “我TM也要死了!”卢米安没什么表情地骂了一句。
  那疯子似乎被他的气势吓到,竟沉默了下去,但也未做任何回应。
  卢米安没再拍门,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截铁丝,钻入锁孔,捣鼓了几下。
  喀嚓一声,那扇多有污渍的棕色木门“自行”向后打开了。
  卢米安随即看见了那个疯子,他依旧穿着那身亚麻衬衣和黄色长裤,正跪坐在地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胡须差点连眼睛都遮住。
  卢米安走了进去,随手关上了房门,然后蹲到疯子面前,压着嗓音道:
  “我也遇到了蒙苏里鬼魂。”
  那疯子明显抖了一下,只剩恐惧的蓝色眼睛出现了某种化冻的迹象。
  过了几秒,他喘了口气,沉声问道
  “你确定是蒙苏里鬼魂?”
  进入查理说的偶尔清醒的状态了?卢米安笑了笑道:
  “我不知道,所以找你确认一下。
  “你遇到的蒙苏里鬼魂长什么样子?”
  疯子颤栗着回答道:
  “一道黑影,像个孤独的老头,背有点驼,走得很慢。
  “我注意到它之后,它就消失在了黑暗里,我刚开始不知道它是蒙苏里鬼魂,直到我的父母、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一个接一个死去……”
  和我遇到的那個真的很像……卢米安皱了下眉,怀疑自己确实遇上蒙苏里鬼魂了。
  他想了下道:
  “你家人分别是怎么死去的?你本身有遭遇袭击吗?”疯子飞快摇头:
  “我,我除了经常感觉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没别的遭遇,要不然,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我孩子生了重病,死在了医院,我们刚让他接受净化,葬到了地下墓穴,我妻子,我妻子就崩溃了,自己吊死在了房间里。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想起蒙苏里鬼魂的传说,带着父母去了教堂,请那里的神甫保护我们。
  “教会很重视,派了整整三名神职人员住到我家里,那段时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以为噩梦已经过去。
  “过了新年,那几名神职人员撤离了,没多久,我父亲勒死了我的母亲,用家里的餐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再后来,我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偶尔醒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搬到了这里……”
  疯子蓝色的眼眸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痛苦,整个人给卢米安的感觉就如同绷到了极限的弹簧,随时可能断开。
  “不是说蒙苏里鬼魂会在当年杀死遇到他的人吗?这已经到了新一年。”卢米安敏锐地察觉到疯子的讲述和传说有不小的差别。
  疯子摇起了脑袋: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当时以为噩梦已经结束了,要不然那三名神职人员也不会离开……”
  没有结束时间的诅咒,除非目标全部死亡?卢米安对蒙苏里鬼魂的传说有了新的猜测。
  他站了起来,对疯子说:
  “我遇到的应该也是蒙苏里鬼魂,看我们谁能活得更久吧。
  “要是我找到了解决这个诅咒的办法,你可以付钱请我帮你。”
  “办法,办法……”疯子翘起了嘴角,又哭又笑地重复起卢米安的话语。
  他旋即抬起双手,抓住头发: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卢米安本想问下这疯子叫什么,免得以后将他送去公墓或者地下墓穴时没法铭刻姓名,见状只能摇了摇头,转身开门,走出了310房间。
  回到207,卢米安坐至床边,思考起怎么解决蒙苏里鬼魂带来的诅咒。
  虽然理论上来说,诅咒可能得到年底才会生效,一时半会不用着急,但卢米安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蒙苏里鬼魂有拖延症上。
  而且,他没什么直系亲属,第一个因诅咒死亡的大概率就是他自己,那也许会发生在下半年,也许就在下周甚至今晚。
  “说起来,那个家伙可能还活着,要是蒙苏里鬼魂能帮我把他弄死,我还得说声谢谢……”念头转动间,卢米安忽然自嘲一笑。
  他在梦境里对莱恩等人说自己原本叫什么已经忘记,是骗他们的,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再提及,不想再回忆。
  幼年时期的他家庭情况还算不错,但那个被他叫做父亲的男人是个花花公子,后来还成了赌徒。
  他的母亲被气到病死,他的爷爷被弄到破产,带着他住到了贫民区,没几年也过世了。
  所以,被奥萝尔收养后,他主动问能不能跟着她姓,换一个全新的名字。
  卢米安不知道那个单纯只是贡献了体液的家伙现在是死是活,如果已经死了,那毫无疑问是件好事,要是还没有,他希望蒙苏里鬼魂加把力。
  至于自己,卢米安可不敢仗着体内有邪神污染,身上有伟大存在封印就认为蒙苏里鬼魂不会对自己做做什么。
  只要不附到他身上,对方什么都能做!
  按照“魔术师”女士的说法,卢米安相信很多非凡者和怪物都能轻松杀死自己,只是之后得面对散逸出来的污染。
  “还不确定这究竟属不属于诅咒……但我不能就这样坐着等待死亡,必须做点什么……嗯,奥萝尔以前经常说,对弱小的人或者未成年而言,最强的能力是‘找家长’……”
  想到这里,卢米安眼睛一亮,刷地站起,走到桌旁,翻出了纸笔。
  他打算现在就给“魔术师”女士汇报任务的进展,顺便提一句自己遇到了蒙苏里鬼魂,不知道是否已经被诅咒,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虽然那位以“魔术师”为代号的女士不是他的家长,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绝对称得上他的上司,而遇到困难,向上司求助,是合情合理的一件事情!
  卢米安斟酌了一下,落笔写道:
  “尊敬的“魔术师’女士:
  “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取得了奥斯塔.特鲁尔的信任,并让他介绍我加入K先生召集的神秘学聚会……
  “从地下墓穴返回的途中我不幸遇到了传说中的蒙苏里鬼魂,当然,我无法确定。 “具体的传说是这样……
  “我想知道我是否已经遭受蒙苏里鬼魂的诅咒,或是别的什么影响,该怎么应对?”
  写到最后,卢米安特意落下了“权杖七”这个代号,以提醒对方不要忘记自己属于他们那个神秘组织的外围成员。
  ——这是卢米安通过那位女士以塔罗牌的“魔术师”为代号,而自己拿到了塔罗牌的“权杖七”推测出来的。
  他怀疑那位“魔术师”女士很可能属于一个以塔罗牌为象征,信仰着那位伟大存在的隐秘组织,其中,大阿卡那牌是正式成员,每一位都异常强大,小阿卡那牌是外围成员承担着不同的任务。
  折叠好信纸,卢米安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打扫起房间,将隔壁钻过来的几只臭虫全部摁死,丢到了盥洗室的垃圾桶内。
  做完这些事情,他才点燃蜡烛,制造“灵性之墙”,以自我的名义召唤起“魔术师”女士的信使。
  没多久,烛火染上了幽蓝的色泽。
  而这一次,那个小臂高,形似玩偶,穿着淡金色小裙子的信使直接出现在了火焰顶端,漂浮在那里。
  它没有焦点和神采的淡蓝眼眸环顾了一圈,轻轻点了下头:“比上次好多了。” 这声音飘渺虚幻,不像人类能够发出。
  “事实上,我也不喜欢那些臭虫。”卢米安顺势搭了句话。
  玩偶信使流露出了些许笑意
  “是吧?没有任何生物会喜欢那些虫子!”
  卢米安看得出来,它的态度还算满意,似乎是因为“双方”讨厌同样的东西。
  说完,玩偶信使伸出没有皮肤质感的苍白手掌,让那封信浮了起来飘往上方。
  卢米安循着轨迹望去,正好看见拿住信的“玩偶”泡沫一样破碎消失了。
  他由衷感慨道:
  “有信使真是方便啊……”
  结束仪式,清理好木桌,卢米安又坐回了床边,等着信使带来反馈。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外面的夜色越来越深,地下酒吧内传来了一阵阵歌声,而卢米安始终没有等到“魔术师”女士的回信。
  这让他皱起了眉头:
  “‘魔术师’女士有别的事情忙,暂时没空看我的信?
  “不能一直这么等着,得另外想些方法自保……
  “‘猎人’加‘挑衅者’都没有处理诅咒的能力,如果真是诅咒的话……
  “‘舞蹈家’也不行,除非跳完祭舞后,真的向那位隐秘存在祈求,可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呢,向那位隐秘存在祈求不行,我可以找那位伟大存在啊!
  “我身上有祂的封印,窃取‘恩赐’的时候还得到过祂的允许,也不怕再向祂祈求一次!
  “嗯,祈求祂帮我消除身上的诅咒。”
  卢米安想到就做,迅速又布置起祭坛。
  因为“魔术师”女士未特意提过那位伟大存在所在领域的材料,所以卢米安相信用什么都应该不影响最终的结果,只要不涉及别的神灵。
  他还是摆上了柑橘和薰衣草制成的橙黄色蜡烛,两根代表神灵,一根代表自己。 完成前置准备后,卢米安退后一步,望着三朵偏黄的烛火,用赫密斯语念道: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第十六章 挣扎
  随着那三段式尊名的念出,卢米安四周都浮出淡淡的灰雾,洋溢起令人不安的感觉。
  那橘黄的烛火随之染上了偏青的颜色,将整个祭坛照得阴森而幽邃。
  这一刻,卢米安的思绪都仿佛变得迟钝,只觉皮肤底下的血肉一阵阵发痒,似乎有什么东西快要钻出。
  隐隐约约间,来自无穷高处的注视又出现了。
  卢米安定了定神,继续起自己的祈求。
  他按照“魔术师”女士的讲述,结合奥萝尔巫术笔记里的祭祀相关知识,用赫密斯语念道:
  “我向您祈求;
  “祈求您除去我身上的诅咒……”
  坦白地讲,卢米安很想直接请那位伟大的存在庇佑自己一年,让自己免受任何伤害,但这显然是不可能实现的,而指明应对蒙苏里鬼魂带来的威胁,他又还没有掌握相关的赫密斯语单词,只能较为模糊地以身上的诅咒来代指。
  仪式的最后,卢米安开始向祭坛内的草药借取力量。
  下一秒,他的视线变得模糊,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长着十二对光之羽翼的天使。
  那天使从高处降临,张开双臂,将卢米安拥入了怀中。
  那一对对由光芒凝成的羽翼随之合拢,层层包裹。
  卢米安骤然清醒,看见染上青色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已恢复橘黄。
  回想起刚才的经历,他似乎做了一场幻梦,忍不住无声自语道:
  “我刚才看见了天使?那位伟大存在让祂身旁的天使给我庇佑,帮我消除诅咒?”
  今天之前,卢米安只在“永恒烈阳”教会的布道里听过天使的相关描述,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获得天使的拥抱。
  按照“魔术师”女士的说法,这至少是序列2的高位存在,哪怕祂只是隔空降临了一点力量,那也是天使层面的力量……
  卢米安对那个以塔罗牌为代号的神秘组织,对那位封印了自己体内污染的伟大存在愈发敬畏。
  与此同时,他松了口气,放下了一半的心:
  如果蒙苏里鬼魂带来的真是诅咒,那现在应该就没有任何问题了,一个只能徘徊在特里尔地底,连“永恒烈阳”教会神职人员的保护都不敢触动的鬼魂,拿什么和天使比?
  当然,卢米安还有一半的心悬着,因为他祈求的是消除诅咒,万一蒙苏里鬼魂不是靠诅咒杀人呢?
  他一直等到了零点,还是没有收到“魔术师”的回信。
  他不敢睡觉,靠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一夜不睡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等到清晨六点,他的身体和精神会同时重置。 这是一個诅咒,也是一个恩赐。
  一直到了后半夜,乱街的各种噪音才平息了下去,卢米安听到了远处的细微虫鸣,听到了更加遥远的汽笛声。
  突然之间,他感觉身体变得沉重,呼吸开始困难,就像被人用一床棉被完全包住了身体,压在了里面。
  不好!卢米安挣扎着想要起身,可能动的只有两条手臂。
  他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就算是手臂,也仿佛被人按住,很艰难才能抬起几厘米。
  下一秒,卢米安的身体变得寒冷,鼻端有了湿漉漉的感觉,就像是被人装在了麻袋内,沉到了河水深处。
  他的呼吸为之停滞,胸口又闷又痛,思绪跟着迟缓。
  竭力反抗无效的卢米安脑海内闪过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进入冥想状态,激发胸口的黑色荆棘符号。
  转瞬之后,他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一是很可能让他本人失控,二是蒙苏里鬼魂与宿命为名的那位隐秘存在没任何关系,未必会受到黑色荆棘符号的震慑。
  除非已没有别的选择,距离死亡只剩一步,否则卢米安不会尝试这个似乎没什么用又要赌命的办法。
  他的嘴唇和鼻子变得一片冰凉,仿佛被人用无形的手强行按住了。
  再加上溺水般的感受,卢米安彻底没法呼吸,肺部快要炸开。
  “猎人”、“挑衅者”、“舞蹈家”、“污染”、“封印”、“堕落水银”等单词一个接一个在卢米安脑海内闪过,不断地组合成想法又分散开来。
  “堕落水银”……
  “堕落水银!”终于,卢米安有了灵感,挣扎着让戴着手套的左掌摸向侧方。
  他刚才已将那把邪异的短刀放到了最方便抓起的位置,以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
  几秒后,大张嘴巴试图喘气的卢米安摸到了“堕落水银”的刀柄,将这把银黑色的短刀提了起来。
  此时的“堕落水银”没有包裹黑色布条,上面的花纹层层叠叠,让人头晕。
  卢米安用出全身的力气,一点点抬起肩膀,弯曲手臂,将“堕落水银”刺向身体上方。
  那里空无一物,别说血液了,连划痕都没法制造!
  卢米安没有任何犹豫,咬紧牙关,顺着下压的力量,让手臂弯向了自己的身体。 噗的一声,他将“堕落水银”插入了左腰。
  赤色的血液随之溢出,染红了“堕落水银”的刀身,代表“遭受火焰灼烧”这个命运的虚幻水银液滴进入了卢米安的体内。
  疼痛刺激得卢米安缺氧的大脑清醒了不少,他眼前一片幽暗,浮现出了那条由无数水银色复杂符号组成的神秘河流。
  这代表着他自身的命运。
  顾不得精挑细选,卢米安将目光投向了虚幻长河的下游,投向了一条即将吞噬其他支流的河道。
  紧跟着,他将自身的灵性灌注入了“堕落水银”,让它撬动对应的由小河自我缠绕而成的水银色复杂符号。
  下一秒,卢米安看见了自己躺在床上,脸色发紫,接近濒死状态的模样。
  那一个个水银色符号猛地收缩,凝固成一滴水珠,渗入了“堕落水银”的刀身。 几乎是同时,卢米安一边感觉整个人变得轻松,再也没有溺水和室息的感觉,一边又被疼痛包围,不可遏制地低哼出声。
  他的体表冒出了一丛丛火焰,他的皮肤在一寸寸焦黑。
  他刚才是用“堕落水银”内存储的“遭受火焰灼烧之苦”交换了自己“被蒙苏里鬼魂袭击”的命运,成功摆脱了连挣扎都略显无力的状态,不再遭受攻击!
  “堕落水银”既可以刺向别人,也能刺向卢米安自己,换掉他不想要的部分命运! 他因此被点燃,再次感受到了和火焰怪物战斗时的痛苦。
  早有准备的卢米安一个翻身,滚到了床下。
  扑通的动静里,他来回做起翻滚,压灭着身上的火苗。
  过了一阵,不知是卢米安的策略产生了效果,还是通过命运交换带来的火焰自己燃烧到了尽头,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他不再被赤红的火苗包裹。
  但他的衣物已被烧得破破烂烂,体表是大块大块的焦黑痕迹,鼻子摇摇欲坠,快要掉下,头发则散发出糊味,少了很多。
  对正常人来说,这是连抢救都没有必要,可以等死的伤势,于大部分低序列非凡者而言,同样如此。
  卢米安努力地睁着眼睛,凝聚精神,不让自己晕厥过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觉生命力在飞快流逝。
  他苦苦支撑着,全靠胸中一口气咽不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卢米安耳畔终于响起了对他而言异常美妙的钟声。
  当!当!当!
  代表特里尔时间清晨六点的钟声回荡在了乱街及周围区域,一缕缕晨曦于天边浮现。
  卢米安一下变得清醒,不再有痛苦之感。
  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完成了重置!
  呼……卢米安吐了口气,翻身站起,望向身前,看见昨晚穿的亚麻衬衣、深色长裤被烧到只剩几块破布,皮肤状态则完全恢复了正常。
  本就出现财政危机的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得补一套衣服了,又是一笔开销!
  但不管怎么样,他成功摆脱了蒙苏里鬼魂的第一次袭击,在相关传说里,这可能都是绝无仅有的。
  “看来不是诅咒……”卢米安换了身衣物,走出房间,到盥洗室用自来水洗了把脸。
  他随即望向镜中,发现自己部分头发变短了一些,部分则失去了染在表面的金色。 这些外在事物没法重置。
  洗漱完,卢米安回到207,愕然看见房间内多了一封信。
  那折叠成方块的纸张正静静躺在木桌上。
  卢米安难以遏制地无声嘀咕了起来
  “这个点回信会不会太早了?
  “昨晚又没睡,刚到家?”
  甩了甩脑袋,卢米安走了过去,展开了“魔术师”的回信。信上的单词字迹潦草而凌乱,只依稀能看得出来属于那位女士:
  “做得很好,接下来多接触K先生,展现不够理智容易狂热的一面,直到他向你传教,邀请你加入他所在的那个组织。
  “蒙苏里鬼魂不是诅咒,对现在的你来说,解决的办法有三个:
  “一,死在它面前,靠你体内的污染干掉它,帮死去的那些人报仇。
  “二,用你那把短刀,将‘遇到蒙苏里鬼魂’这个命运交换出去,你难道没有想过那把短刀也能对自己用?
  “三,住到某个教会的教堂,不再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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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寻找猎物
  卢米安快速将“魔术师”女士的回信浏览了一遍,提炼出了需要记住的重点。 很显然,解决蒙苏里鬼魂问题的第一和第三个办法只是对方在开玩笑,真正有用的只有第二个,也就是依靠“堕落水银”,将“遇到蒙苏里鬼魂”这段命运交换出去。
  坦白地讲,卢米安之前确实没想到可以用“堕落水银”刺自己,主动地更改命运,直到被蒙苏里鬼魂袭击,被推到了死亡这座悬崖的边缘,他才从纷呈的各种念头里把握住了唯一的生机。
  碍于时间紧迫,没法精挑细选,卢米安只是交换了“被蒙苏里鬼魂袭击”而不是“遇到蒙苏里鬼魂”的命运,这意味着,他并没有彻底摆脱死亡的阴影,只是逃掉了第一次危难。
  当然,之前挑选需要交换的命运时,即使给他足够的分辨和思考空间,卢米安应该也会选“被蒙苏里鬼魂袭击”,而不是“遇到蒙苏里鬼魂”,因为袭击已经真切发生,会不会随着“遇到蒙苏里鬼魂”这个命运交换出去而停止,他没有任何把握,只能先用最确定的方案自保。
  简单来说就是,万一蒙苏里鬼魂杀死了他才发现并未遇到过他,认错了目标呢?
  “嗯,得尽快找一个人,用‘堕落水银’里储存的‘被蒙苏里鬼魂袭击’命运交换他某段好的命运,然后,做足准备,在状态不错的时候,刺向自己,完成那段较好命运和遇到蒙苏里鬼魂’的交换,将后者封到‘堕落水银’内……”卢米安结合自身的体验和“魔术师”女士的提醒,迅速有了怎么解决当前困难的思路。 到时候,“堕落水银”又能叫“诅咒之刃”,被它刺伤的人将承担“死全家,包括本人”的命运。
  缺点是效果得有一段时间才能发酵出来。
  卢米安抽出插在腰间的“堕落水银”,望向它被黑布层层包裹的刀身,比以往任何一個时候都更加清晰地感觉到这件非凡武器的好用。
  他认真考虑起寻找专业人士修补“堕落水银”的可能,否则这把神奇的短刀顶多用到年底。
  而K先生召集的超凡聚会也许能提供这方面的资源。
  “我的猜测确实没错,‘魔术师’女士让我接触奥斯塔.特鲁尔的目的就是借助他参加K先生的聚会,加入K先生背后那个隐秘组织……”卢米安戴上宽檐圆帽,穿好偏正装式样的黑色上衣,走出207房间,沿楼梯往下。
  作为一个“猎人”,他要开始寻找猎物了。
  刚出“金鸡旅馆”的大门,卢米安就看到查理坐在通向街道的三层台阶上,脸色发白目光忧郁地望着天空,右手夹了根点燃的白色香烟。
  “怎么了?”卢米安走了过去,相当随意地坐至查理身旁。
  查理没有收回视线,吸了口烟,叹息着说道:
  “我感觉我失去了灵魂,它堕落了。”
  他套着白衬衣和红马甲,左手臂弯处搭着黑色的正装,似乎将酒店的制服穿了回来。
  卢米安笑了起来,直指核心地问道
  “你和那位老太太做那种事情了?”
  查理刷地侧过脑袋,望向卢米安,认真强调道:
  “请叫她太太,她才五十多岁。”
  他随即又吸了口香烟,吐出雾圈
  “你知道吗?她送了我一根钻石项链,至少值1500费尔金,我没法抗拒,她是那么的闪亮,那么的诱人,直接闯进了我的心里。”
  “它。”卢米安纠正了一个单词。
  查理讪讪笑道:
  “艾丽斯太太也很诱人,在她那个年纪还能保持那样的风采真的不容易,她说,她会在特里尔住半年,每个月可以给我500费尔金……”
  说着说着,查理的嗓音变得低沉,目光又一次透出忧郁的色彩。
  就在卢米安以为他又要感叹自身已失去灵魂时,查理长长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她只能住半年……”
  卢米安伸出左掌,拍了拍查理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保重身体。”
  查理眼皮跳了一下道:
  “平时是应该节制了,艾丽斯太太真的太过热情,我昨晚累到连那个美好的梦都没有做。”
  卢米安转而笑道:
  “你竟然直接告诉我你得到了一根价值1500费尔金的钻石项链,在乱街,这可是能让很多人失去理智的财富,你就不担心我把它抢走吗?”
  查理嘿嘿笑道:
  “总得找个人分享啊,要不然,我会很难受的。
  “我观察过了,你表现得一点都不缺钱,甚至可以说非常大方和慷慨,不会因为一两千费尔金就犯罪。”
  卢米安笑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故意装出不缺钱的样子,以引诱你这样的人放松警惕?”
  查理的表情瞬间僵住,差点被快燃烧殆尽的香烟灼到手指。卢米安没继续这个话题,闲聊般问道:
  “你有没有特别痛恨的人,觉得他该死的那种?”
  查理将烟头摁灭在了石制的台阶上,疑惑地反问了一句:“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本打算将熄灭的烟头收入衣兜内,可想了想后,扬起手臂,将烟头扔了出去。
  附近一名流浪汉看见,立刻蹿了过去,捡了起来,就着余温,深深地嘬了几口。
  没等卢米安回答,查理自顾自说道:
  “我现在最痛恨的就是我们的侍者领班,你不知道他有多么的可恶,哈哈,但还没想过让他死,也就希望哪天能蒙住脸孔,揍他一顿。
  “我真感觉该死的人不多,一个是布里涅尔男爵,他是市场区萨瓦黑帮的头目,和很多高利贷商人勾结,弄得不少人破产,我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就是被他逼到跳楼自杀,可那又有什么用?他的儿子神秘失踪,他的女儿被弄到了微风舞厅,说是负责唱歌,实际上嘛,呵呵……”
  “是啊,连自杀都敢,为什么不想办法弄死布里涅尔男爵那些人?”卢米安微微点了下头。
  查理愕然侧头,看了卢米安一眼:
  “你的想法有点极端啊。”
  他跟着又道:
  “第二个该死的是马格特,他是毒刺帮的头目,喜欢找人骗那些刚来特里尔的女性,等榨干了她们的钱,再逼她们做站街女郎。4楼8号房间的伊桑丝小姐就是这样在旅馆定居下来的,赚的钱大部分都被马格特拿走了,她好几次想逃,但都没能走出乱街,被打个半死。”
  市场区的黑帮还真不少啊,难怪夜里那么乱……卢米安瞥了查理一眼道:
  “听起来,你对那位伊桑丝小姐很同情啊。”
  查理挺了挺胸膛:
  “真正的因蒂斯绅士都会同情女士们的悲惨遭遇,并愿意在适当的时候提供一定的帮助。”
  卢米安“嗯”了一声:
  “你知道马格特住在哪里吗?”
  “不知道。”查理摇起了脑袋,“不过他经常在傍晚的时候到旅馆来,从伊桑丝小姐那里拿走钱,你要是听到4楼有女性的哭声喊声咒骂声,就应该是马格特和他的手下来了。”
  卢米安轻轻颔首,若有所思地问道:
  “你还觉得谁该死?”
  查理想了想,表情略有点扭曲地回答:
  “莫尼特,那个群岛人,他骗了我10费尔金!
  “你能相信吗?那个时候,我已经失业一段时间,还没找到新的工作,那是我最后的积蓄,我差点因此饿死!”
  “他住哪里?”卢米安随口问道。
  “他原本就住在旅馆,骗了我的钱后就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查理现在说起这件事情,还是一脸的愤怒“我一直在等着他给我介绍好的工作……”
  平静了一下,查理疑惑地看着卢米安道
  “你头发怎么不一样了?”
  有长有短,金中带黑。
  “你不觉得这很时尚吗?”卢米安一脸诚恳地反问。
  查理“呢”了一声,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傻瓜仪那件事情让他本能地怀疑卢米安在类似事情上的目的。
  过了几秒,查理望了眼街边叫卖的小贩们,摆了摆手道:“我该去酒店了,晚上见。”
  卢米安没有起身,依旧坐在旅馆外面的石制台阶上,向着查理匆忙离开的背影挥了挥手。
  下午时分,卢米安乘坐公共马车来到植物园区,然后步行三百多米,抵达了梅森咖啡馆。
  这咖啡馆就在植物园附近,位于一栋米白色的四层建筑底楼。
  这楼房的外墙缠绕着一条条绿色的植物,底层的店铺并没有直接临街,而是向内缩了近一米,任由一根根柱子撑起供路人行走的外廊。
  梅森咖啡馆的墙壁漆成了墨绿色,开着多扇很大的窗户,阳光穿透玻璃,照亮了一路摆到门外的桌椅。
  卢米安套着深色正装,戴着宽檐圆帽,走入了咖啡馆内。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墙上极有艺术感的各种植物雕像其间散落着用因蒂斯语书写的一些句子:
  “国家的最高权力由谁来掌控?是总统,还是议会?
  “是咖啡馆!
  “司法案件的最终上诉由谁来审判?是最高法院吗?
  “是咖啡馆!
  “文学方面谁是权威?是因蒂斯文学院,还是《辩论报》?
  “不,是咖啡馆,还是咖啡馆!”(注1)
  注1:改自《巴黎咖啡馆史话》开篇,而这又引自20世纪初一篇文献,原文太长,精简了一下。 PS:求双倍月票~

第十八章 咖啡馆
  看到墙上的“标语”,卢米安忍不住笑了笑。
  这让他想起了奥萝尔曾经说过的一些话:
  “在特里尔,咖啡馆有着非常特殊的地位,它是暴动的起点,是密谋的圣地,是绯闻的源头。”
  在因蒂斯历史上,不知有多少骚乱是从咖啡馆内的交流开始的,也不知有多少的文学作品和政治倾轧发酵于咖啡馆。
  和隔壁的鲁恩王国不同,因蒂斯虽然也有一些封闭的俱乐部,但相对专业或者高端,能参与的人很少,不管是曾经的贵族,现在的议员,还是政府高官、金融家、银行家、工业家、著名作家、报社总编、军队将领、大学教授等社会高层,都喜欢出没于不同的咖啡馆,享受闲谈的乐趣,也展现亲民的一面,毕竟共和国的政治口号和对内对外竖立的形象是“自由,平等,博爱”。
  当然,不同层阶的人喜欢去的咖啡馆完全不同,这往往以地段、价格和风格来划分,所以,卢米安听查理说洛朗特压榨他母亲拉卡赞太太的钱财,去那种很贵的咖啡馆寻找机会时,并不惊讶和疑惑,不少人都在这么做,甚至成为了小说家笔下的人物原型,但能成功的人寥寥无几。
  与此同时,整个特里尔非常流行宴会和沙龙,要是哪位上流社会人士一个月都没有举行过一次沙龙,会被人怀疑家庭出现变故,或是经济有了危机,政治上失去了前景。
  明明很喜欢这座大都市的奥萝尔不到这里来的原因之一就是,作家、诗人、画家和雕塑家等艺术家如同被豢养的蝴蝶,飞舞于不同议员、金融家、政治家和高级官员的沙龙上,似乎只有得到他们的承认,才能实现自身作品的价值。
  沙龙和咖啡馆结合就代替了俱乐部的绝大部分功能。
  在这个体系里,酒馆、啤酒屋、舞厅和咖啡馆的作用接近,但远没有后者重要,更偏向于下层社会。
  看到有客人进门,穿着灰白色长裙的女性侍者迎了过来,笑着问道:
  “您有喜欢的位置吗,或者,已经约好了朋友?”卢米安点了点头:
  “D卡座。”
  那位女性侍者将他引到了偏角落的位置。
  这里紧挨着一扇窗户,能看到绿意盎然,树木林立的植物园。
  “喝点什么?”女性侍者放下了一份被棕色封皮包住的酒水单。
  卢米安拿起展开,看了一眼,被琳琅满目的选择略微惊了一下:
  “费尔默咖啡,高原咖啡,利姆浓缩咖啡……
  “锡伯红茶,侯爵红茶,西拜朗红茶?……
  “水果冰水,鸡蛋花水,龙涎香柠檬水,‘维纳斯’圣油特饮……
  “夏约酒、淡红酒、玫瑰露酒、核桃烧酒、橘子柠檬酒、樱桃烧酒……
  “苦艾酒、茴香苦艾酒、杜松子酒、苦库拉索、苹果白兰地、葡萄渣白兰地……
  “甜酒:完美之恋、蛮族奶油、小玫瑰、威斯特派洛…
  考虑到等会要接受心理学家的治疗,无论酒精,还是咖啡因,都不适合摄入,卢米安想了一会儿道:
  “龙涎香柠檬水。”
  “4个里克。”女性侍者又问道,“需要蛋糕、面包或者别的食物吗?”
  “暂时不用,等我朋友来了再决定。”卢米安又打量了梅森咖啡馆各处一眼,发现这個时间点没什么客人。
  来咖啡馆用午餐的人两点半之前就离开了,而此时距离下午茶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没多久,那位女性侍者端着托盘过来,将一个装着无色液体,飘着几片柠檬的敞口玻璃杯放到桌上。
  卢米安望着卡座对面的空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淡雅清甜的香味传入了他的鼻端,清爽回甘的酸意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见墙上的壁钟快要走到三点半位置,卢米安忍不住侧过身体,望向咖啡馆入口。
  那里摆着一些绿色植物,但没有客人进来。
  就在卢米安略显失望地收回视线时,他身后那个卡座传来了一道分不出年龄层次的温柔女声:
  “我已经到了。
  “下午好,卢米安.李先生。”
  卢米安大概猜到对方并不想当面交流,所以没有转身,压着嗓音,礼貌问道:
  “下午好,我该怎么称呼您?我声音这么小,您能听见吗?”
  “没问题。”那温柔的女声说道,“你可以叫我苏茜。”
  “您好,苏茜女士。”
  不知为什么,卢米安在面对这位心理学家的时候,情绪变得相当平和,没有了往常喜欢在心里点评的习惯。
  下一秒,他莫名有了点熟悉的不安。
  “怎么了?”他身后卡座的苏茜柔声问道。
  卢米安想了两秒,没有掩饰自己的感觉:
  “我有点不安,很奇怪又很熟悉的体验。
  “嗯,我应该是昨天见一个情报贩子的时候,出现过类似的感觉。”
  苏茜的语速变快了一点,满是歉意地说道:
  “不好意思,我习惯性读取了你的想法,这可能就是你不安的源头。
  “你身体封印着很严重的污染,处在一个非常平衡的状态,稍微有一点扰动就会让你出现一定的反应,也就是说你对隐蔽无形的影响相当敏感,胜过同序列甚至更高序列的非凡者。”
  “这样啊……”卢米安并未生气。
  在他看来,心理学家不读取自己的想法,那还怎么治疗,全凭话术吗?
  他随即皱了下眉头:
  “安东尼.瑞德当时也在读取我的想法?我说的是那个情报贩子。”
  “我知道。”苏茜表示理解,“安东尼.瑞德来自哪里,成为情报贩子前是做什么的?”
  “他有间海西岸的口音,是个退役军人。”卢米安回忆着说道。
  苏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
  “如果他真是间海西岸人,确实有可能是‘观众’途径的非凡者。”
  “观众”途径……卢米安在奥萝尔的巫师笔记里读到过这条神之途径,但奥萝尔只知道它对应的序列9叫“观众”,拥有非常强的观察能力,能解读各种细微表情和肢体语言蕴含的真实想法。
  原来“观众”途径往上的某个序列是“心理学家”……
  卢米安刚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就听到苏茜做出了纠正:“是‘心理医生’。”
  “这听起来更让人安心。”卢米安笑了笑,“安东尼瑞德会有序列几?”
  知道对方的途径后,他认为安东尼.瑞德当时就应该认出了自己,并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紧张、担忧和试图威慑的想法。
  “根据你的描述,他至少有序列8。”苏茜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卢米安笑道:
  “如果他真是“心理医生’就好玩了,他竟然都没有治好自己的战场创伤后遗症。”
  “很正常,“心理医生’真要遭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仅靠自己是很难走出来的,这往往需要另外一个‘心理医生’的帮助,而对‘心理医生’的治疗比正常危险很多,一旦出现疏漏,就容易感染上他罹患的那种精神疾病。”苏茜简单解释了两句。
  随着话题的岔开,随着对方摆出闲聊般的姿态,卢米安的内心逐渐平和,再没有不安和紧张的感觉。
  他主动说道:
  “我们开始治疗吧?”
  “聊天也是治疗的一部分。”苏茜温柔的嗓音带上了几分笑意。
  见治疗的第一阶段是纯粹的聊天,卢米安更加放松了。
  他后靠住卡座隔断,疑惑说道:
  “我已经知道那是一场梦,但我有很多细节无法理解。
  “既然是我的梦,我为什么能知道那三个官方调查员的各种能力,为什么那么清楚本堂神甫和牧羊人他们各自具备哪些独特的能力?”
  苏茜语调温暖地说道:
  “那三个官方调查员是被强制拉入你梦境的,就相当于让自身的潜意识靠近了你的潜意识,呈现一种半开放的状态。
  “他们会主动地参与梦境,展示出自己了解的各种信息,而他们哪怕只是在脑海里想了想,你的潜意识也能感应到。”
  也就是说,有了莱恩、莉雅和瓦伦泰的加入,梦境某些部分才因“互动”而产生? 他们收到的回电就是我的潜意识和他们的潜意识共同制造出来的,所以才完全符合密文的规则?卢米安一边听一边思索起之前想不明白的一些问题。
  苏茜的嗓音没有变化地继续说道:
  “你为什么了解邪神信徒们的能力,你自己应该已经有一定的猜测了吧?只是不太愿意去面对?”
  听到这里,卢米安的眼皮不由自主跳了一下。
  “根据“魔术师’女士给我的情报,纪尧姆.贝内和皮埃尔.贝里的大部分能力都来自‘受契之人’这个邪神序列,所以,他们拥有的能力是没法提前预知的,取决于究竟和哪种生物签订了契约。”苏茜帮忙做起分析,嗓音温柔地说道,“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排除掉你的潜意识从封印的污染里获得对应知识的可能,而在没有知识基础的情况下,你是无法凭空想象出那些能力的,它们不是虚构的。” 这位女士的语气忽然严肃了一点:
  “很显然,在科尔杜村毁灭之前的某个时间点,你见过纪尧姆.贝内、皮埃尔.贝里等人使用他们的能力,而且你并没有因此受到伤害,留下阴影,否则在梦境中会有对应的呈现。“从那个梦境分析,真正让你留下阴影的是普阿利斯那伙人的表现。
  “你认为你是怎么看到那些邪神信徒施展能力的?”苏茜的话语如同一根根利箭,刺在了卢米安的记忆表层,让牢固的屏障出现了一定的动摇。
  卢米安的脸庞略微扭曲了起来。
  难以掩饰的痛苦中,他感觉记忆深处浮起了几个画面:那是行政官城堡的三楼,那是布满青白色透明脸孔的墙壁,但战斗的不再是莱恩、莉雅和瓦伦泰,而是纪尧姆贝内,皮埃尔贝里和西比尔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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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梦里
  屋顶垂下的一条条漆黑藤蔓开出了血色的花朵,将城堡三楼完完全全封住。
  纪尧姆.贝内、皮埃尔.贝里、西比尔.贝里一边抵御着“接生婆”等人的攻击,一边向着塔楼冲去。
  伴随这幕场景闪现于卢米安脑海的画面还有好几副:
  攀爬满了鸟爪幼儿的塔楼内,隐身的纪尧姆.贝内在牧羊人皮埃尔.贝里的帮助下,成功让右掌接触到了“接生婆”的肩膀,“接生婆”随之爆开,就像被人在体内安置了一颗炸弹;
  西比尔.贝里被一名女仆杀死,却在对方体内重生,占据了她的身体;
  漂浮在半空的视线里,路易斯.隆德在房间内生了一个孩子;
  路易斯.隆德未受任何影响般与行政官贝奥斯特联手,压制住了“发狂”的牧羊人皮埃尔.贝里;
  通往深山的荒野里,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被数不清的、套着麻衣的亡灵围住……
  卢米安眉头皱起,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似乎这些记忆是刺入他灵魂的利器,拔出反而会带来更多的伤害,让他本能就抗拒起进一步回想。
  很快,那些场景回落,卢米安喘起了粗气。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苏茜嗓音温和,就像在询问今天的早餐是什么。 卢米安思索着回答:
  “我想起了本堂神甫他们和普阿利斯夫人那些手下战斗的事情,画面很凌乱,很破碎……
  “我,我有时像在现场旁观,有时似乎在很远的地方通过某些办法看到了相应的画面……”
  这让他对自己在这件事情里的定位和角色异常疑惑。
  他有时候似乎是两伙人之一,正深度参与战斗,有时候似乎又是纯粹的旁观者,和任何一方都没有关系。
  苏茜诱导般问道:
  “除了这些,你对刚才那部分记忆呈现的情况还有哪些不解?”
  卢米安边回想边说道:
  “我好像没有看见普阿利斯夫人……只有本堂神甫在荒野里被大量亡灵围住这件事情隐约有普阿利斯夫人的影子在里面
  “本堂神甫他们仅仅只是对付路易斯.隆德、卡茜、贝奥斯特、‘接生婆’等普阿利斯夫人的手下就显得没什么余力,如果普阿利斯夫人加入,我不相信他们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普阿利斯夫人为什么会主动放弃,离开科尔杜,不阻止本堂神甫他们……”
  “不是主动放弃,是被强行送走。”苏茜纠正了一句,“你梦境里送‘春天精灵’离开的仪式映射的应该就是赶走普阿利斯这件事情,‘春天精灵’代表丰收,代表凋敝冬日的结束和旺盛生命的萌芽,与普阿利斯那伙人展现的能力特点非常贴近。”
  “那就更不对了……”卢米安的声音逐渐变得痛苦,双手紧紧握起,感觉自己回忆不下去了。
  苏茜温和地说道:
  “不愿意回想就不要回想,唤醒全部记忆原本就不是一次心理治疗能完成的事情,慢慢来,不用着急。”
  呼……卢米安缓慢地舒了口气,身体不再那么紧绷。
  等他平复了近一分钟,苏茜才说道:
  “你可以睡一觉,看看能不能在梦境里找到更多的答案。”
  卢米安的耳中,这位“心理医生”的声音先是温柔,继而越来越飘忽,仿佛拉远了距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他的眼皮随之越来越重,最终垂了下来。
  卢米安睁开双眼,看见了熟悉的天花板。
  他猛地翻身坐起,将斜放的椅子、靠窗的木桌、侧面的小书架和自带全身镜的衣柜尽数揽入眼底。
  这是他的卧室,这是他在科尔杜村的家。
  卢米安怔怔望了几秒,飞快下了床,蹬蹬蹬奔向房间外面。
  他用力推开了奥萝尔卧室的房门,看见书桌上和记忆中一样摆着手稿、纸张、钢笔和墨水瓶等物品,看见那把放着靠枕的椅子空空荡荡,无人就座。
  卢米安的视线从那里移到了空无一人的睡床,又缓慢收了回来。
  他动作轻柔地一点点关上了房门,转身走向隔壁。
  书房内同样没有他熟悉的身影。
  卢米安跑了起来,蹬蹬下楼。
  他一路狂奔着穿过科尔杜村,抵达了“永恒烈阳”的教堂门口。
  途中,他没遇到一个村民,每栋房屋都安静到死寂。
  抬头望了眼形似洋葱的拱顶,卢米安大步走入了教堂。
  圣坛已被改造,摆满了郁金香、丁香等花朵,铭刻着表面仿佛有液体在流淌的黑色荆棘符号。
  这里依旧没有人。
  卢米安搜索了本堂神甫的房间,又一次走到了那个地下室。
  四周堆的白骨、放的羊皮和之前梦里的状况一模一样但中间的祭坛未有任何损伤。
  卢米安仔细探查了一遍,胸口没出现灼热的感觉。
  在他知道这是梦境后,那代表“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力量似乎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没什么收获的卢米安站在地底祭坛旁边,思索了一阵,又一次跑了起来,沿阶梯往上,出了侧门,来到附近那個墓园。
  根据之前那场梦的记忆,他很快找到了猫头鹰飞入的那个墓穴,俯下身体,推开了封住入口的石板。
  没有任何犹豫,卢米安一层层台阶往下,穿过甬道,看见了摆放在幽暗墓室内的黑色棺材。
  这里没有了猫头鹰,也没有另外那个卢米安,只剩墓室外面渗透进来的光芒勾勒出所有事物的轮廓。
  卢米安收回目光,直愣愣走向了那具黑色棺材。
  棺材的盖子早滑落至旁边,任由内里的场景呈现出来。
  想到梦中奥萝尔因为窥视棺材内死去的巫师尸体差点失控,卢米安犹豫了一下。 两三秒后,他面无表情地前行了数步,靠拢那具黑色棺材,直接将视线投了进去。 他的眸子内迅速映出了一具尸体。
  那尸体金发披散在两侧,眼睛紧紧闭着,脸色略显苍白,身上套着轻便的蓝色长裙。
  这是奥萝尔!
  死去巫师的棺材内躺着的是奥萝尔!
  卢米安的瞳孔瞬间放大,脸庞扭曲到狰狞。
  他眼前所见的画面一寸寸破碎了。
  卢米安猛地睁开眼睛,表情复杂地怔怔望着前方。
  “你看到了什么?”苏茜的嗓音响在了他的耳畔。
  卢米安梦呓般回答道:
  “我看见奥萝尔躺在死去巫师的棺材内……
  “这怎么可能……”
  苏茜安抚般说道:
  “这更多是一种象征。
  “你想想,现实里并没有巫师传说,而梦境中,你潜意识编出来的故事将你和奥萝尔的家设定为了巫师曾经住的地方,奥萝尔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情,也未听过那个传说。
  “她还因为想看清楚棺材内的巫师尸体而濒临失控。”
  “所以,巫师传说里死去的巫师指的是奥萝尔,那猫头鹰象征什么,整个故事又象征着什么?”越来越多的疑问在卢米安的脑海内冒出,每一个都仿佛利刃,撕裂着他的头部。卢米安忍不住抬起双手,按住了脑袋。
  “这可能需要你恢复更多的记忆才能分析,而且,某些情况下,象征不止一层,会以释合的状态存在。”苏茜柔声说道,“今天的治疗就到这里,你的潜意识已经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再继续下去只会带来相反的效果,对你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利。你是希望两周后,还是一个月后做第二次治疗?”
  卢米安几乎未做思考:
  “两周后。”
  苏茜沉默了几秒道:
  “最后,我要提醒你一句,你现在有很强的自毁倾向。”
  “自毁吗……”卢米安低声重复起这个词语,没什么表情的变化。
  苏茜的嗓音又一次变得温暖,抚平着卢米安的心灵:“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也不想强行把它消除,除非你愿意让我抹掉代表问题根源的全部记忆,否则每一次的治疗都只是缓解而不是根除。
  “我只想提醒你,我在你记忆里看到的奥萝尔是一位热爱生活热爱生命的女士。
  “她还有很多心愿没有完成,她想看到你读大学,她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到特里尔游玩一段时间,她想找到家乡的线索,她想完美处理父母的问题,她想享用所有的特里尔美食,她想听这里的每一场音乐会看每一场画展。
  “她距离彻底死亡只剩一步,如果她还有意识,我想她肯定不会放弃,她现在就像坠入深渊,只剩一只手抓住悬崖边缘的人,要是连你都放弃了,就再也不会有人将她拉起来。”
  卢米安的表情逐渐有了变化,却又没法展现出任何确定的情绪。
  他似乎忘记了该怎么笑,也忘记了该怎么哭。
  苏茜没逼迫他立刻做出回应,轻轻叹了口气道
  “很多时候,把痛苦和绝望完全压在心底不是一件好事,人类是需要宣泄和解压的。
  “好了,今天到此结束,两周后的同一时间,我们在这里做第二次治疗。”
  卢米安闭了闭眼睛:
  “谢谢您,苏茜女士。”
  苏茜未再回应,似乎已经离开。
  过了十几秒,卢米安才缓慢地吐了口气,睁开了双眼。
  他下意识望了眼梅森咖啡馆门外,看见远方有条背着棕色小包的金毛大狗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那大狗的身旁仿佛还有道女性身影。
  卢米安又坐了十几分钟,喝完剩下的龙涎香柠檬水,走出梅森咖啡馆,来到最近的公共马车站牌下。
  很快,漆成绿色的双层公共马车驶来,等待起乘客上去。
  卢米安花费30科佩,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目光没有焦距地望向外面。
  “卖报!卖报!最新的报纸,11科佩一份!”衣着陈旧的孩童凑到窗前,举起了手中那一叠叠报纸。
  自毁……活着……自毁……活着……卢米安满脑子都是“心理医生”那些话语,宛若行尸走肉,根本不想搭理报童。
  忽然,他看到表面那份报纸的名称是《小说周报》。
  对啊,今天是星期天……卢米安怔了一下,掏出两个5科佩的铜币和一枚1科佩的铜币,打开窗户,塞给了卖报的孩童。
  拿过那份《小说周报》后,卢米安将它展开,就着窗外照入的明媚阳光做起阅读。 马车缓缓驶动,卢米安的眼里映入了一则消息:
  “讣告:
  “经本报编辑部确认,我们永远的朋友,著名的畅销作家,奥萝尔.李,在四月的一场意外里不幸去世……”
  卢米安的视线凝固了,他的双手渐渐有些颤抖。
  突然,他埋下脑袋,抬起那份报纸,用它遮住了自己的脸孔。
  午后阳光下,报纸的表面出现了一道湿痕。
  湿痕越来越多,连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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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邻居
  乱街,“金鸡旅馆”,207房间。
  卢米安将手里皱巴巴的报纸扔到了桌上,自己坐至床边。
  坐了几秒,他干脆躺了下去,有种疲惫从躯体深处涌出,再也难以支撑的感觉。 每天重置的只有身体和精神状态,不包括心灵。
  他连衣服都懒得脱,只是蹬掉了皮鞋,就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卢米安睡得很沉很好,什么梦都没有做。
  他是被硫磺的气味弄醒的,此时窗外还有夕阳在照耀。
  侧头望向染着些许金红光泽的玻璃窗,卢米安自嘲地低语了一句:
  “难道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每到清晨六点,他就会自动清醒。
  看见计告,难以自控地发泄出内心的悲痛后,卢米安觉得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只是还有点消沉。
  当然,他自己也知道,悲伤不会消失,痛苦更加不会,它们用不了多久又会卷土重来,他只能尽力调整好心态去面对,不让自己再陷入之前那种接近崩溃的状态。
  至于一点点偏激、疯狂和自毁倾向,他觉得不可避免,只要不严重就好。
  “后续还得定期做心理治疗,要不然在完成复仇,找到复活奥萝尔的办法前,我就彻底疯掉了。”卢米安叹了口气,翻身下床。
  他又一次拿起那份皱巴巴的《小说周报》,望向位于头版的讣告,想让内心熟悉的疼痛彻底唤醒自己。
  就在这时,卢米安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份报纸是上周的。
  报童卖给他的是过期的报纸!
  “不可能啊,报童卖不掉的报纸不可能自己留着……”卢米安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件事情透着说不出的蹊跷和巧合。
  他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记起了“心理医生”苏茜女士说过的一句话:
  “很多时候,把痛苦和绝望完全压在心底不是一件好事,人类是需要宣泄和解压的……”
  骤然间,卢米安有所明悟:
  这是心理治疗的一部分!
  “苏茜女士先是点出我精神状态不对,有强烈的自毁倾向接着用复活奥萝尔的希望做了初步的开导,最后在我沉溺于这个问题带来的痛苦时,安排报童送来刊发于上周的讣告,用血淋淋的事实打碎了我的防备,让我发泄出压抑于内心深处的痛苦和绝望……”
  卢米安无声自语了起来。想明白之后他颇为庆幸,庆幸遇到的是非常专业非常有能力的“心理医生”,否则他很难从之前的精神泥潭里挣扎着爬出来。
  卢米安的目光随意移动间,看到几只臭虫钻到了自己房内。
  他的嗅觉告诉他,隔壁房间点燃了硫磺,想要驱赶臭虫,但绝大部分虫豸畏惧自己这里,转移到了另外的地方。
  想到刚住下来的第一天,自己和隔壁邻居互相“伤害”,都试图用硫磺把臭虫弄到对方的房间里,卢米安就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穿上皮鞋,走出房门,来到206外面。
  ——金鸡旅馆二楼,靠乱街背面的巷子是一个盥洗室接201到204房间,204对面是另外一个盥洗室,然后反方向205到208,走廊的两侧则各有一個比较大的阳台,所以除了二楼,三、四、五层都是10个房间加两个盥洗室。
  “谁?”里面传出略显慌张的声音。
  “隔壁207的。”卢米安笑着回应,“想认识下邻居。”
  过了几秒,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出现在卢米安面前的是一名瘦削的年轻男子。 他不到一米七穿着洗到发白的亚麻衬衣和黑色的背带长裤,鼻梁上架着较大的黑框眼镜,棕发乱糟糟油腻腻的,像是有好几天没洗过,深褐色的眼眸透着掩饰不住的防备。
  “你有什么事吗?”这名男子开口问道。
  咚咚咚,卢米安屈起手指,敲响了206的房门。
  卢米安笑着伸出了右手
  “我应该会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想认识下周围的邻居。“怎么称呼?”
  那年轻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右掌,和卢米安握了握:“加布里埃尔,你呢?”
  “夏尔。”卢米安望了眼206房间内部,故作好奇地问道,“为什么现在点硫磺?傍晚了,得出去找吃的了。”
  加布里埃尔推了下眼镜苦涩笑道:
  “我是一名剧作家,正打算整夜赶稿。”
  “作家?”卢米安抬手摸了摸下巴。
  他放弃了给对方一个小恶作剧以化解邻居间陌生感的想法。
  加布里埃尔强调道:
  “剧作家,专门给各个剧场写戏剧剧本的作家。”
  “听起来很棒。”卢米安由衷赞道,“我非常崇拜会写故事的人,我的偶像就是一位作家。”
  看到对方真挚的眼神,加布里埃尔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抓了抓本就乱糟糟的棕发,叹了口气道:
  “这一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上个剧本花费了很大的精力,自认为不比那些经典的剧目差多少,却没有一位剧场经理愿意看上一眼。
  “我只能接受一些小报的约稿,写点恶俗低劣的故事,只有这样才能有钱交房租,不至于饿死自己,呵呵,我现在要赶的就是那样一份稿子,编辑需要的只是怎么把女性角色弄到床上,而不是别的,他们报纸的读者就爱看这个……”或许是触动了内心的创伤,加布里埃尔有了分享的欲望,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卢米安认真听完,诚恳说道:
  “我看过不少作家的传记或是采访,大部分都有过不被欣赏,只能住在廉价旅馆或是小阁楼内的经历,我相信你总有一天能够找到愿意阅读你剧本的人,最终成为出名的剧作家。”
  加布里埃尔摘下眼镜,揉了揉脸孔:
  “这么久以来,你是第二个愿意鼓励我的人,其他人只会嘲笑我喜欢幻想,不愿意正视现实。”
  要不是你和奥萝尔有接近的职业,我也会这么嘲笑你而且比他们嘲笑得更加厉害……
  卢米安腹诽了一句,好奇问道:“第一个鼓励你的人是谁?”
  “是住在309房间的萨法莉小姐。”加布里埃尔抬头望了眼天花板,“她是一个人体模特,我有好几天没看到她了,她可能搬走了。”
  鲁尔夫妇提过的那个人体模特?卢米安点了点头,发出了邀请:
  “要不要到酒吧喝一杯?”
  加布里埃尔很是意动,但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下次吧,我明天就要交稿了。”
  “好的。”卢米安挥了挥手,走回了自己房间。
  于窗口望了一阵嘈杂热闹的乱街景象后,卢米安决定找家餐厅,吃顿好的,品尝下特里尔的美食。
  就在这时,他听到楼上有尖利的女声响起:
  “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种猪!
  “你妈妈和恶魔生下了你……”
  那咒骂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人强行打断了。
  卢米安心中一动,打开了窗户。
  “你那么喜欢女人,怎么不去找你妈妈?
  “……”
  这一次,卢米安清楚地听到这声音来自4楼。
  那位被逼当非法妓女的伊桑丝小姐?卢米安记起了查理的讲述。
  这也意味着那位毒刺帮的头目马格特带着手下来收钱了。
  ——在因蒂斯共和国,妓女分为两种,一种是官方注册过的,在城墙街、布雷达街等地方,另一种是非法的,不用交税,会被打击,数量是前者的十倍,甚至二十倍。
  略作沉吟,卢米安套上深色的正装,来到202和203之间,那里有通往上一层的楼梯。
  他随即掏出那瓶在比戈尔买来的劣质香水,打算倒一些在木制的台阶上,让马格特和他的手下经过时踩到。
  ——蒙苏里鬼魂的下一次袭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卢米安希望尽快找到猎物,完成命运的交换。
  思索了几秒,他放弃了直接倾倒香水的想法,打算让事情看起来像是一场意外,以规避可能的非凡能力探查。
  卢米安稍微拧开了盖子,假装手掌一滑,没能抓稳厚厚的玻璃瓶身。
  哐当一声,香水瓶落到了最下面那层台阶上,自然地流了些液体出来,浓郁到近乎刺鼻的香味随之散逸。
  卢米安“心疼”地蹲了下去,捡起瓶子,重新盖好。
  他又用手掌擦了擦流出来的香水,不断地往自己身上抹去。
  很快,大部分液体都被弄干了,阳台灌入的晚风冲散着馥郁的气味。
  卢米安这才退回207房间,紧靠着门框,隐藏好身形,眺望向楼梯口。
  过了十几分钟,楼上有脚步声一层层往下。
  这个时候,楼道内的香水味已经淡了许多。
  很快,那里出现了四名男子,为首者是个瘦高的男人。
  他黄发剃得很短,每一根都竖了起来,单眼皮,蓝眼睛,高鼻梁,薄嘴唇,脸上有几道淡淡的伤疤。
  这位疑似马格特的男子套着红色的衬衣和深色的皮坎肩,双手插在船帆色长裤内,一步一步地往下走着。
  他左侧腰间鼓起了一块,双脚踏着无绑带皮靴。突然,这位男子皱了下眉头,轻巧一跃,跳过了沾染有香水的两层台阶和二楼的部分楼道。
  跟随他的三名打手扮相男子则未察觉异常,踩到了残余的香水痕迹上。
  窥探到这一幕的卢米安内心咯噔了一下:
  “马格特对气味很敏感,非常抗拒自身染上异常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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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跟踪
  马格特这样的表现,卢米安一点也不陌生。
  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做!
  再联系到奥萝尔提过“猎人”途径的非凡者在因蒂斯共和国境内较为常见,卢米安初步怀疑马格特也是非凡者,而且就在“猎人”途径,但不确定究竟是序列几。
  “序列太高也不至于来做黑帮头目,除非是扮演需要……如果马格特真是‘猎人’途径的非凡者,那他应该不会超过序列7,而且,是纵火家,的卡能性微乎其微,莉雅和瓦伦泰也不过序列7,已经能称得上精英调查员,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负责巡视地盘拐骗女性欺压妓女的高级打手?
  卢米安一边无声咕哝,一边后退了二步,收回视线,不再望向那边。
  虽然玛格特的位阶达到甚至超过序列7的可能不大,但他还是不敢大意。
  万一他的序列名称类似恶棍,需要以这种方式扮演呢?
  万一毒刺帮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其实是哪个隐秘组织和地下邪教伸出来的触手,拥有足够的资源又尽力克制着自身不太过招摇,以免被官方顶上呢?
  这些情况的概率是很低,但对缺乏情报和相应神秘学知识的卢米安而言,却不得不防,因为他没法排除选项或者确定可能性究竟有多低。
  二楼过道上,穿着红衬
  衣黑坎肩,疑似马格特的男子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姿态,侧身望了三名手下一眼。
  他眉头微微皱起,对他们染上了不必要的香水味道有些不满和疑惑。
  他随即将目光投向了地面,抽了抽鼻子。
  他闻到这股香水味并没有只存在于楼梯口,它毫不掩饰地延伸到了207房间,而且,最下面那层台阶上有被不重但体型较小的事物砸出来的新鲜痕迹。
  瞬息之间,疑似马格特的男子根据自身从环境内搜集到的种种信息,于脑海内还原了先前发生的事情;207房间的住客或许是去了血洗室,或许是拜访了邻居,在回自身房间的途中,本打算喷洒香水,却没有拿稳,让瓶子掉道了楼梯口的台阶上,之后,他或者她心疼地将洒出来的香水抹到了身上,只留下些许痕迹。
  这符合金鸡旅馆租客们的心态。
  疑似马格特的男子接除了怀疑,对三名手下道:“等下回了磨坊舞厅207房间内的卢米安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基本确定那个疑似猎人途径非凡者的男人就是马格特。
  ”
  上午和查理聊过后,他又在老实人市场区转了转,和很多小贩,和酒吧内的邻居闲扯了几句,知道道位于乱街3号的磨坊舞厅是毒刺帮的据点之一。
  等到马格特等人一路下行至底层,卢米安才拿上宽檐
  圆帽,慢悠悠出了房间,循着残留的香水味道向着街道深处走去。
  七八分钟后,他抵达了磨坊舞厅,那来自外地的劣质香水味证明马格特和他的手下已回到这里。
  磨坊舞厅没有微风舞厅那让人印象深刻的雕像和铭文,只是占据了部分街边道路,修建了一个金色调的门厅。
  支撑门厅的四根石柱上,由玻璃罩和黑格栅栏围出来的煤气灯驱散了傍晚的昏暗。
  此时,舞厅内已相当热闹,卢米安还没有进去就听到了歌声,吵闹声和乐器演奏的声音。
  这里的布局和微风舞厅很像,中间的舞池,环绕它摆放着一张张小圆桌,一把把椅子,最前方则空出了一个半高木台,上面站着一位火热的女郎。
  那女郎身穿性格撩人的白色短上衣,胸口几乎能让人看见内衣上方那排蝴蝶结,她的唇边有颗黑痣,棕黄的头发盘着,扑这脂粉,蓝色的眼睛被勾勒出的黑线衬托得又大又深,整体既有堕落的魅惑,又有甜美的气质。
  她柔美歌唱着,时不时高踢右腿,带起刚到膝盖的米白色缝松短裙,勾得不少酒客试图蹲下,窥探隐秘之处。
  “主治医生是个迷人的男子,他会先卷起寸衫袖子,这让我想起了我的第一个情人,只是这位医生不同的是,他一下就能找到位置,我发现,亲爱的,他真的很会用他的手指,隐晦又勾人的歌声里,卢米安走到了靠里面的吧台位置,对酒保道;“有什么吃的?”
  酒保笑着问道:“鲁肉饼怎么样?或者你喜欢香肠,面包,这种常见的晚餐?”
  早就知道特里尔人喜欢肉饼的卢米安点了点头那就二个肉饼“再配一杯苹果潘趣酒吧?它能化解肉饼的油腻。”
  酒保见卢米安没问肉饼的价钱,知道这是为慷慨的客人,可以推荐他稍微贵一点的酒。
  潘趣酒是一种果汁鸡尾酒。
  卢米安笑了笑“可以。”
  他身上还有近二百费尔金,在吃喝上不需要太过节省,反正情报贩子安东尼瑞德的尾款不是靠赞能够攒出来的。
  肉饼每个3里克,苹果潘趣酒12个里克。
  酒保快速报了下价。
  卢米安点了点头,拿出表面是小天使浮雕和发散状排线的1费金银币,丢给了酒保。
  收回二个5科佩的铜币后,他耐心做起等待。
  这个时候,台上那位女性歌手已经唱完,乐队敲响了略显激烈的鼓点。
  不少酒客进入舞厅,跟着节侓扭起了身体,尽情宣泄着白天积累下来的压力,疲劳和痛苦。
  坐在卢米安附近的一名男性酒客对他的同伴笑道“我太喜欢这种氛围了,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这种妞妞舞,它比以前的四队舞有魅力多了!你能想象吗?我经常拥着舞伴,却要等很久才能轮到我跳,等到我的热切都冷了。”
  四对舞又叫方块舞,四队男女围成一个正方形,按照小提琴手的演奏依次跳舞,最后互相绕走。
  另外一名男性酒客则嘿嘿笑道“我还是更喜欢康康舞和脱衣舞。”
  康康舞在红公主去非常流行,以高踢腿和落地劈叉为标志性动作,那些女郎穿着短裙和丝袜排成一排,不断高踢腿时,总是能惹来阵阵喝彩,甚至会有人将钱币仍到台上。
  当然,这也是一种有技术含量的舞蹈,厉害的舞者需要将腿踢到高过鼻尖或者接近耳朵的位置。
  卢米安听着周围的各种声音,时不时用眼角余光望向那劣质香水味道消失的楼梯口。
  没多久,二个厚实的肉饼连同一杯底部深红,上方淡红,漂浮着些许冰块,透明而梦幻的酒精饮料送到了他的面前。
  卢米安先是喝了口那被苹果潘趣酒,只觉清爽的甜,淡淡的酸和酒精的辣,冰块的冷,让自己精神为之一振。
  接着,他拿起肉饼,咬了一口。
  未发酵面团的厚实淡甜加上碎肉的口感,油脂的芬芳,香料的刺激,让卢米安几乎停不下嘴巴。
  整整吃完了一个肉饼,他才端起苹果潘趣酒,消解口中的油腻。
  等用完了晚餐,卢米安就着手中的酒精饮料,一边听着女郎的歌声,一边看起舞池内的人群。
  他自己似乎也被这种热烈狂乱的气氛感染,时不时就在偏暗的吧台位置,跟着节奏摆动身体。
  每当这么做的时候,卢米安都会顺势望一眼楼梯出入口,观察马格特和他手下的行踪。
  一直快到零点,穿着红衬衣皮坎肩,淡黄短发根根竖起的马格特才带着三名打手下楼,走出磨坊舞厅。
  考虑到对方也许是猎人途径的非凡者,卢米安没立刻跟上,并且做好了跟丢的心里准备,毕竟那三名黑帮打手沾染了劣质香水味道的皮鞋已经换掉,他没法再凭借嗅觉远远跟着。
  不过,他还是抱有一定的希望,因为他刚才观察过了,舞厅内大部分顾客太过投入太过狂乱,时不时就有人不小心把酒水洒到地上,以至于楼梯口到大门这段路途中有不少湿迹。
  随着节拍扭动中,卢米安眼角余光瞄到马格特总是精准地避开有些湿润的地面,这让他愈发肯定对方是猎人途径的非凡者。
  而马格特那三名手下虽然得到了提醒,有做规避,但碍于本身观察能力不足,煤气壁灯的照明效果又不是那么好,难免会有半个脚掌或者三分之一个后跟蹭到点湿迹。
  对经常出没酒吧。舞厅的人来说,这是不可避免的情况,马格特对此已然麻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认为不需要太过在意。他们离开了近一分钟,卢米安才从吧台起身,走出磨坊舞厅。
  此时,路上的行人已经非常稀少,只剩下一些酒鬼时而高歌时而咒骂,坏掉的煤气路灯下则是大片大片的黑暗,纯靠高空的绯红月光照明。
  得益于舞厅门口那四盏煤气壁灯的存在,卢米安找到了不少带着些许湿迹的脚印,它们有的已离去很久,有的才刚刚走过。
  其中,有三对脚印靠得较近,总是同时出现,而经过卢米安仔细勘察,发现它们的前方有一对淡淡的,非常难以发现的,不存在任何湿迹的脚印。
  卢米安笑了笑起来,低声自语道:“总是和蠢猪,虫混在一起,只会害了你。”

第二十二章 夜斗
  高空的红月照耀下,间隔很远才有一盏亮起的煤气路灯光芒里,卢米安分辨着脚印,不快不慢的追踪着,没多久湿迹完全干掉,不再具备提示的作用。
  但卢米安已经记住了那四对脚印的大小,鞋底的花纹图案和各自走路的特点,不会将他们与别的脚印混淆再一起了,就算这样,他的跟踪依旧颇为艰难,和科尔杜村废墟不同,乱街及周围区域每天来往的人成千上万,留下的脚印不仅数之不清,而且彼此层叠,互相破坏,让人无从锁定真正的目标。
  同时,还有小贩们留下的各种垃圾,以及糟糕环境带来的某些负面影响,卢米安间或会产生一种自己是在大海里找寻一滴水的感觉,还好,当前是午夜。
  路上的行人渺渺无几,且大多数是酒鬼。散发着黑夜中萤火虫那样鲜明的味道,足迹则或多或少都显得踉跄,卢米安一眼就能排除,加上玛格特等人刚走没多远,不少痕迹尚未遭到破坏,他勉强跟上去,有的时候,受限于环境或者马格特的谨慎,脚印会忽然断掉,但卢米安并没有就此放弃,他会沉下心来,尝试着向前方,左边和右侧各走一段较远的距离,寻找新的痕迹。
  而经过反复试错和大量时间的沉淀,他最终找到了他想要的哪些足迹。
  就这样,卢米安一路追踪到了市场区夜鸾街,停在了远离几个廉价歌舞厅的一栋五层公寓前。
  马格特和他手下的脚印进入了里面。
  经过仔细辨认,卢米安确认,那三名打手最终又离开了这里,各自往不同方向走去,也就是说,留在公寓内某个房间里的只有马格特。
  “不需要手下的保护,对自身的实力有足够的信心。。。。”,卢米安无声自语了一句,更加相信目标是非凡者了。
  望了眼漆黑的楼道,思索了下“猎人”在返回真正住处前对相应痕迹可能得处理办法,他认为自己即使拿来电石灯,一层一层台阶去找,也很难锁定马格特,甚至会掉入对方预设的陷阱,想了一会,卢米安有了初步的方案,收回视线,往隔壁街道走去。
  没多久,他碰到了一个喝的醉醺醺,走路都已经不稳的二十多岁的男子,等对方抵达一盏坏掉的煤气路灯开始呕吐时,卢米安按底帽子,走了过去压着嗓音道:“我想买你的上衣,1.5费尔金。”
  那醉鬼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是不是醉到出现幻觉了。
  他穿的是灰蓝色的粗呢上衣,在老实人市场的廉价成衣店里买的,仅仅花了1费尔币,而现在居然有人要花1.5费尔金,也就是30里克,来买这么一件穿了整整二年的旧衣服。
  我是疯了还是者家伙疯了?醉鬼努力抬头,望向对面,但碍于没有光照,只能看到藏于黑暗后面的模糊轮廓。
  下一秒,他手里多了二枚冰冷的硬币。
  醉鬼本能的掂量了一下,摸了摸硬币表面的花纹,他嗝了一声道;“你为什么要买?”
  “不愿意我就找别人”,卢米安摆出要收回那二枚硬币的姿态。
  醉鬼不再询问,嘟嘟嚷嚷动作迟缓的脱落了自己的外套,取走了口袋里的东西。
  等到卢米安拿着他的衣物远去,他艰难抬起脑袋,挥了下手:‘’哈哈,疯子,送钱的疯子。。。。欧”
  再次回到夜鸯街那栋公寓底下时,卢米安已经换了身打扮,头戴深蓝色鸭舌帽身穿灰蓝色粗呢外套,和水洗白的长裤,脚踏一双又旧又脏的皮鞋。
  加上等会要用到的一些东西,他总共花费了12费尔金。
  抬头望了眼已经没有灯光透出的公寓,卢米安忽然楞了一下:我为什么一定要以马格特这个非凡者为目标?他那三个手下死了也不无辜,而且明星很弱,又不懂的掩藏踪迹,对方他们不会比杀一只鸡难多少。。。。。
  “被蒙苏里鬼混袭击的命运又不会挑,接下来将承受它的是什么样的人!我刚才为什么就只想着怎么狩猎马格特?以前的我不是这样,该狠辣时能狠辣,能简单解决时也会尽量简单解决,不背上额外的负担。。。。
  念头纷呈间,卢米安逐渐翘起了嘴角。他发现自己本能的选择了更危险的猎物,原因似乎是更具挑战性,并且让他赶紧这么做会更舒服更畅快,低头望向被衣物遮住的左胸,卢米安怀疑这是体内污染带来的一定改变,
  沉默了几秒,他压着嗓音,低低消道:“看来多少是有点疯了。。。。。。”
  他不打算更改目标了,他仿佛已经能闻到鲜血的腥味,这是一个恩赐,也是一个诅咒,按底鸭舌帽,卢米安抱着一堆东西,绕到了目标公寓的后方。
  他将饱含油脂的肉块,易燃的沙发填充物等东西放到靠墙角的位置,并在周围弄出了一圈隔火带。
  然后,卢米安划燃火柴,将它扔了过去,火星在最易燃的材料上飞快蔓延,很快就由小变大吞噬起周围的事物。
  黑烟随之腾起,等浓烟变大了一些,笼罩了周围,卢米安扯开嗓子喊道“着火了!有火灾”他一边喊一遍跑回了公寓正面,缩到了角落的阴影里,他的计划是,既然我不知道你马格特住在公寓那个房间,埋了什么陷阱,那我就让你自己出来。
  而马格特要是“纵火家”,必然能察觉到下方的火焰和烟雾不可能形成真正的火宅,他的应对会截然不同,到时候卢米安能据此判断对方究竟有序列几,以决定是把计划推进下去,还是就此放弃。
  随着浓烟的升腾,火光的闪动和卢米安的大喊,那栋公寓连同周围房屋的住客纷纷沿楼梯跑到街上。
  因为火势不大,公寓内部也未受到烟雾影响,所以并没有人冒险跳下。
  卢米安不再出声,死死盯着公寓的出入口,而别的人代替他喊起类似的话语,并开始寻找着火点。
  二秒后,一道身影从二楼某个窗口跳了下来,问问落地。
  那正式穿着红色寸衣和船帆色长裤,淡黄寸发根根立起的马格特。
  马格特仗着自己是非凡者,住的楼层也低,没有像别的租客那样走楼道,而是直接跳窗。
  落地后,他回望向公寓,发现火情一点也不大,自己跳窗的行为毫无必要,并显得他很慌很傻。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旁边的角落里窜出来一道戴着鸭舌帽穿着灰蓝色醋呢上衣的身影,那身影低着脑袋,指着他,哈哈笑道:“快看,这个人好蠢!”
  轰的一下,马格特的情绪炸开了,他双眼略显赤红的扑向了那个嘲笑他的男人。
  他快,那身影更快,早已转身,蹭蹭奔向了最近的巷子。
  马格特只想狠揍那家伙一顿,紧追不舍。
  二人一前一后,想继跑向了黑暗无人的小巷。
  噔噔噔,那身影冲到一处街成前方,右手一按,翻了过去。
  马格特没有停顿,双脚用力一踩,整个人腾了起来,直接跳过了街成。
  他刚刚落地就看到那身影停了下来,转果身体。
  绯红的月光照耀中,那深蓝色鸭舌帽下的脸孔显露在了马格特的眼中。
  他缠着一层又一层白色的绷带,只露出鼻孔,眼镜和耳朵。
  对方的左手同样如此,并握着一把银黑色的、略显邪异的短刀,马格特的瞳孔极速放大,内心咯噔了一下。
  他瞬间清醒过来,明白自己刚才遭遇了类似挑衅的影响。
  按住心理泛起的一点点不安,马格特直接拔出了藏在腰间的黑色左轮手枪,他瞄准卢米安,发动了挑衅能力:“就凭那把刀?蠢货,现在是枪的时代!”
  砰!
  马格特扣动了扳机,一枚子弹激射而出,直奔卢米安的头部,卢米安突然后倒,仿佛弯成了一座拱桥。
  紧接着,他腰部一弹,整个人横着平飞了出去,躲过了马格特射出的第二枚子弹。
  然后,卢米安仿佛弹簧一样回正了身体,并顺势将手里的“堕落水银”扔向了马格特,仿佛那只是一把飞刀。
  考虑到敌人拥有类似“挑衅”的能力,说不定也会在武器上抹毒,马格特不敢硬接,慌忙测过身体,任由那把银黑色的短刀越过他,插到了街成的石缝里。
  刚躲过这一击,马格特就看到卢米安如猛虎一样扑倒了自己近前。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对方的耳朵里塞着厚厚的纸团,几乎没怎么受到他刚才那句挑衅的影响。
  最了解猎人的永远是另一个猎人。
  这让马格特心理的怒火又冒了出来,似乎被对方的表现无声挑衅了一下。
  啪,卢米安右手握拳,砸出脆响,轰向马格特的太阳穴。
  马格特左臂一架,稳稳挡住。
  与此同时,他又一次抬起右手,用左轮瞄准了卢米安的脑袋。
  这么近的距离,看你怎么躲。
  霎那间,卢米安身体前倾,仿佛要以自己的脑袋撞击马格特的胸口,并探左掌抓向他的右腕,而他的右腿则柔性极强地踢往自己的脑后。
  不。他踢的不是自己的后脑,而是插在旁边街成石缝里的坠落水银!
  那把银黑色的邪异短刀腾空而起,被卢米安的脚弓半带半引着飞向马格特。

第二十三章 黑蝎
  砰!
  马格特急着闪避那把邪异短刀的飞刺,手中的左轮未能跟随卢米安身体的前倾下移,子弹打到了对面的墙上,激得石屑横飞。
  叮当的声音里,“堕落水银”再次从马格特的身侧飞过,掉在不远处的地上。卢米安啪地弹直了身体,右脚敏捷地踩向敌人的脚背,以阻止他提起膝盖撞向自己的腹部。
  紧接着,他在近乎贴到对方的情况下,双手或劈或砸,双肘或架或挡,双脚或低踢或重踩,双膝或前顶或弹动,压得马格特疲于招架,根本没法瞄准开枪。
  这个恶棍只觉对方的攻击如同暴风,源源不断,没有尽头,而且始终贴着他,用的都是近身短打的技巧,不给他拉开距离使用枪械的机会。
  对马格特而言,这样的格斗术既陌生又危险.
  砰!
  马格特的肘部砸在了墙上,砸得房屋都仿佛有了轻轻的晃动。
  啪!
  马格特的右腕被反架往后,黑色的左轮手枪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
  啪啪啪,卢米安手、肘、膝、脚连环使用,打得敌人连连后退,左支右绌。
  到了最后,马格特完全是凭本能在格挡,思绪已经跟不上卢米安的动作。
  不过,他感觉自己已经把握到了对方攻击的规律,摸清楚了相应的套路,仅靠肌肉记忆就能防下所有的攻击。
  再等一会儿,他就能反扑了!
  依循本能,马格特抬起了右脚,以阻止对方的低踢。
  可他什么都没有挡住。
  卢米安的左脚以超越人体柔韧性的姿态,斜伸了出去,挑起就静静躺在旁边的银黑色短刀。
  他刚才那轮猛攻为的就是将马格特逼到“堕落水银”附近。
  那把银黑色的短刀飞了起来,刺向马格特的大腿。
  马格特一方面被卢米安牢牢压制,另一方面又只是单脚站立,很多动作没法去做,只能勉强缩回右脚,微侧身体,以图闪避。
  “堕落水银”擦着他的大腿飞了过去,划破了船帆色的裤子,留下了一条不深的血痕。
  啪啪啪,卢米安再次用奥萝尔教的近身短打技巧疯狂攻击,压迫得马格特无暇处理腿部的伤势。
  还好,那伤口很浅,只留了一点点血。
  砰!
  后退的马格特背部撞到了墙上。
  整个过程中,他连开口说话的空隙都没有,而对方还塞着耳朵,根本不怕他挑衅。马格特血气上涌,心里进发出了一股狠劲,打算以受伤为代价换取战局的主动,摆脱当前的困境。
  就在这时,他抬起的双臂什么都没有架住。
  他又迷茫又愕然地看到那脸上缠满白色绑带的怪人主动退后,和自己拉开了距离。
  然后,那怪人转身奔跑了起来,途中脚尖一挑,弹起了那把银黑色的短刀,将它抓在左掌。
  马格特愣了一秒,就要追赶上去,这时,巷子口传来了蹬蹬蹬的脚步声。
  两名巡夜的警察听到枪响,获得附近因火灾“下楼”的居民告知,提着黑色的半自动手枪赶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你们毒刺帮又在搞什么事情?”看到是熟人,其中一名警察皱眉问道。
  望了穿着白衬衣、黑马甲、黑色制服外套的两名警察一眼,马格特不屑回答道:“是我遇到了袭击,警官,你们来得太迟了!”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庆幸警察来的不算晚,惊走了那个怪人,否则自己真有可能被猎杀。
  毕竟那怪人应该也是序列8的“挑衅者”,且格斗技巧明显强于他,并层层设计,占据了主动,获得了优势。
  问话的警察沉下了一张脸:
  “那你跟我回去录口供,我们会帮你找到袭击者的。
  “还有,这是你的枪?”
  他指了指掉在地上的左轮手枪。
  马格特嗤笑道:
  “靠你们找?哈哈,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那把枪是袭击者的,你们拿走吧。”
  说完,他简单检查了下伤口,确认没有中毒。
  然后他当着两名警察的面,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这条巷子。
  最开始询问的那名警官表情难看,试图拔枪,却被同伴按住了手掌。
  回到夜莺街上,马格特的表情沉了下来。
  他最本能的想法是赶紧回家,借助预设的陷阱,防备可能存在的第二波袭击。
  几秒后,马格特放弃了这个计划,他觉得这还不够妥当。
  他打算现在就去毒刺帮老大“黑蝎”罗杰的家里,将自己遇袭的事情告诉对方,并在那里借住一晚。
  那是马格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马格特给右腿的伤口略作包扎后,狂奔了起来,一路从夜莺街跑到了市场大道,跑到了靠近苏希特蒸汽列车站的地方,跑到了126号那栋后方带小花园的三层建筑前。
  很快,他在书房见到了“黑蝎”罗杰。
  这是位中年男子,黑发向后竖起,脸庞略微发福,蓝眸冰冷而深邃。
  罗杰套着丝绸制成的水蓝色睡衣睡裤,没什么表情地望向马格特:
  “你被袭击了?”
  “是的。”马格特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罗杰蓝色的眼眸忽然变得幽暗,仿佛和望不见底部的深渊或是永无光照的地狱连通在了一起。
  过了片刻,他点了下头:
  “没有遭受诅咒的痕迹。”
  “但你要小心,那把刀上有你的血液。”
  罗杰一边说一边走到了马格特面前:
  “我先帮你消除掉隐患。”
  “谢谢老大。”马格特明显地松了口气。
  他跟着罗杰出了书房,沿楼梯进入地下室内。
  拧动开关,点燃煤气壁灯后,“黑蝎”罗杰指了指摆在中央位置的雕像道:
  “你把它打开,钻到里面去。”
  那尊雕像是个五官柔和的女性,长裙的褶皱栩栩如生。
  马格特几步来到雕像前,拉开位于它腹部的暗门,爬了进去。
  随着暗门的关闭,地下室内变得异常安静。
  “黑蝎”罗杰望着那尊雕像,用古赫密斯语念出了一个单词:
  “新生!”
  雕像表面顿时冒出了虚幻的、模糊的黑色火焰,它们如水流淌,静静燃烧。过了三十秒,罗杰才对马格特道:
  “你可以出来了。”
  这是一种消除诅咒隐患的方法——用进入女性雕像腹部又出来的行为象征“重新出生”,再配合对应的超凡能力,就能和落入敌人手中的事物断开联系了。
  “你到书房等我,我找一下袭击者的线索。”罗杰见马格特已没什么事情,遂吩咐了一句。
  马格特点了点头,快步出了地下室,回到书房,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时间一分一秒推移,马格特突然感觉身体变得极为沉重,整个人就像沉入了水中,一点点浸湿发冷。
  他的呼吸开始困难。
  马格特的瞳孔瞬间放大,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竭力做起挣扎,仿佛被一根根绳索捆住,只能非常艰难地动下手臂、指头和双脚。
  扑通!
  马格特终于让自己翻到了地上,但那异常并没有消失,他的脸庞越来越紫,他的嘴巴大大张开,他的思绪逐渐模糊。
  为什么带着这样的念头,马格特陷入了黑暗。
  地下室门口,罗杰表情凝重地走了出来。
  “有很强的反占卜能力...
  “这件事情不简单啊
  ““黑蝎”罗杰一边思索一边回到了书房。
  下一秒,他的视线凝固了。
  他看到马格特倒在地上,脸色青紫,下身湿润,已没有了呼吸。
  这位毒刺帮的头目在举行了消除诅咒隐患的仪式后,在毒刺帮最安全的地方,在“黑蝎”罗杰的面前,诡异死去了。
  金鸡旅馆,207房间。
  早已换了身衣物的卢米安满意地点了点头。
  “堕落水银”用颤动的方式告诉他,命运的交换已经完成。
  这意味着马格特将立刻遭遇蒙苏里鬼魂的袭击。
  ——刺伤别人后,需要不短的时间来完成命运的交换,这根据想要交换的命运、对方的实力和潜意识的抗拒程度,从五六分钟到二三十分钟不等,而如果目标是卢米安自己,且他敞开了身心,就连潜意识都迫不及待,那就能非常快地交换完命运,几秒或者十几秒。
  望着手里的银黑色短刀,卢米安笑道:
  “等有时间,我教你摩斯密码吧,要不然,每次和你沟通,都得根据你的反馈不断排除选项,太麻烦了。”
  “堕落水银”颤动的刀身一下静止,似乎有点震惊。
  成功狩猎的卢米安心情相当不错,笑着调侃道:
  “你是不是在想,我一把刀为什么要学习?做人要有理想,做刀也是啊,难道你想一生都这样?”
  他随即问道:
  “这次交换的是什么命运?”
  卢米安一边问一边将灵性延伸到了这把铭刻着层层花纹的银黑色短刀上。
  在“堕落水银”的配合下,他慢慢分辨出了刀内存储的命运水滴代表什么:
  那是马格特从不同手下处拿过一叠叠钞票的命运。
  “挺会挑的嘛。”卢米安之前忙于战斗,将交换命运的事情全权“委托”给了“堕落水银”,只是预先告诉它自己最近有点缺钱。
  赞了“堕落水银”一句后,卢米安陷入了沉思:
  “这命运交换过来后,会怎么实现?”

第二十四章 苦难
  想不明白的卢米安没有多想,挽起袖子,露出右臂,用“堕落水银”在上面划拉了一下。
  短暂的麻木后是他已多次品尝的疼痛,但他没有皱眉,看着点点鲜血溢出,染红了银黑的刀尖。
  几乎是同时,卢米安眼前浮现出了那条由无数复杂符号组成的水银色虚幻长河,而邪异短刀内储存的命运水滴从刀尖浸出,流入了不深的伤口内。
  卢米安集中起精神,竭力分辨想要交换的命运。
  他“看见”了接受治疗的自己,“看见”了发泄完情绪后沉沉睡去的自己,也“看见”了即将去找奥斯塔.特鲁尔的自己.
  这一幕幕场景在卢米安脑海内闪过,就仿佛他真的亲眼目睹了一样。
  没多久,他在最近几天的命运里找到了行走于地下墓穴外,与蒙苏里鬼魂相遇的自己。
  他连忙挑起“堕落水银”的刀尖,让它刺向那一个个似乎由水银色小河自我缠绕而成的复杂符号。
  那段命运相当沉重,卢米安第一次竞没能撬动。
  眼见虚幻长河在逐渐隐去,脑海内的画面越来越模糊,他赶紧将大部分灵性灌注入了“堕落水银”的刀身。
  终于,随着他第二次撬动,“遇到蒙苏里鬼魂”的命运脱离了水银色的虚幻长河,内缩为小小的液滴,就像温度计打碎后的汞珠一样。
  那滴虚幻的水珠很快就融入了银黑色的短刀。
  直到此时,卢米安才真正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已经摆脱了蒙苏里鬼魂,而“堕落水银”现在又能被称为“诅咒之刃”了。
  他刚简单处理好伤口,忽然有了奇妙的直觉。
  循着这种直觉,卢米安又一次走出“金鸡旅馆”,从时而吼叫时而痛哭的酒鬼与激烈斗殴的两伙人之间穿过,一路返回了夜莺街,停在了搏杀马格特的那条巷子外。
  他皱了下眉头,小心翼翼地进去,翻过了那处街垒。
  下一秒,卢米安的视线自然地落到了墙角阴影处。
  那片被黑暗统治的地方静静躺着一样东西。
  有所明悟的卢米安快步过去,蹲了下来,用戴手套的左掌拾取起了那件物品。那是一个鼓胀的棕色皮制钱包。
  “马格特掉的?他手下搜刮来上交给他的那些钱?”卢米安大概明白交换来的命运是怎么实现的了。
  虽然他不记得马格特和自己激烈搏斗时有没有掉落钱包,但不管是当时就掉了,还是后来才“补”掉的,都不影响卢米安拿到这笔钱。
  他抽出了那叠厚厚的钞票,倒出了零钱袋内的金银铜币,然后,扔下钱包,离开了巷子。
  回到“金鸡旅馆”207房间后,卢米安点燃电石灯,仔细数起战利品。
  他共收获了1265费尔金15科佩,大部分为10费尔金和低于10费尔金的纸币,只一张200费尔金、一张100费尔金和两张50费尔金的钞票,另外还有几枚金路易。凝望了这些金钱几秒,卢米安由衷感慨道:
  “接受10次好心人的捐赠都比不上杀一个黑帮头目”
  当然,这些钱不全部属于马格特,他只是代表毒刺帮支配它们。
  卢米安随即抽出总共价值200费尔金的一叠小额钞票,拿着它们离开207房间,
  沿阶梯一层层往上。
  不到一分钟,他抵达了4楼,站在8号房间前。
  他记得马格特傍晚到“金鸡旅馆”,是为了从名为伊桑丝的非法妓女手中拿走她
  赚的大部分钱。
  当时,应该是马格特的某个手下具体负责,但之后,这笔钱肯定也交到了马格特的手中。
  卢米安没有敲门,弯下腰,将那叠钞票一部分一部分地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他很快直起了腰背,转身走向楼梯,消失在了黑暗的走廊里。
  卢米安一觉睡到了六点,听到了当当当的教堂钟响。
  他昨晚睡得非常踏实,甚至有“挑衅者”魔药又消化了一点点的感觉。
  “上午去找奥斯塔.特鲁尔,看那K先生有没有回复,顺便在天文台区买些比较好的衣服和化妆品.下午到老实人市场的廉价成衣店看看……”卢米安没急着起床,静静躺在那里,想着今天的安排。
  摆脱蒙苏里鬼魂的威胁后,他将重新伪装自己摆上了日程。
  赖了一会儿床,他慢悠悠出门,到盥洗室清理起自己,然后下楼,在小贩们那里买了半升苹果酸酒和一个夹猪肉香肠的面包。
  等填饱了肚子,他到最近的教堂广场,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练起奥萝尔教的那些格斗术。
  一直到上午九点半,卢米安才返回“金鸡旅馆”,打算休息一個小时再去找奥斯塔.特鲁尔。
  他刚进旅馆大厅,就看见三位清洁女仆在费尔斯太太的指挥下打扫各个肮脏的地方。
  旅馆老板是每周一请人打扫啊卢米安收回视线,往楼梯口走去。
  这时,楼上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
  不到十秒,穿着亚麻衬衣、深色长裤、无绑带皮鞋的查理出现在了卢米安的眼
  中。“你没去酒店?”卢米安略感疑惑地问道。
  查理打了个哈欠又略显亢奋地说道:
  “你不知道吗?我今天休息。
  “我们每周可以休一天,自己选择是哪一天。”
  卢米安笑了起来:
  “这休息的一天会导致艾丽斯太太给你的‘月薪减少吗?”
  查理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她也有自己的应酬。”
  两人闲聊间,门口飘进来一阵臭味,身材矮小、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鲁尔和米歇尔夫妇走入了旅馆。
  “你们没去蒸汽列车站?”查理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鲁尔先是靠近他们,接着略显拘谨地保持了一段距离
  “市场区今天有点乱,我们打算休息一天。”
  “怎么了?”卢米安“好奇”问道。
  鲁尔不自觉压低了嗓音:
  “毒刺帮的马格特死了,好多黑帮成员在找人,其他帮派的人随时可能和他们发生冲突,警察也来了不少。”
  “马格特死了?”查理惊愕脱口。
  他昨天才觉得这家伙该死,他今天就死了?
  鲁尔郑重点头:
  “我听好几个人在这么说。
  “哎,今天没法出去赚钱了。”
  他的妻子米歇尔太太宽慰起他:
  “不用出去就不用吃午餐,能省一些钱。”
  没等卢米安询问外面的具体情况,回过神来的查理刷地转身,奔向楼上。
  卢米安眼眸微转,跟了上去。
  蹬蹬蹬,查理飞快爬到了四楼,跑至8号房间前。
  他喘了口气,砰砰砰拍起木门。
  “谁?”里面传出一道略显沙哑的女性嗓音。
  查理高声报了自己的名字。
  “不是说了我上午休息吗?下午再来吧,记住,10费尔金,这次不会给你打折了!”那女性嗓音一边不耐烦地回应,一边打开了房门。
  卢米安第一次看见这位叫做伊桑丝的女性,她亚麻色的长发随意地落了下来,垂在肩上,同色的眼眸带着几分警惕,脸上残留着些许紧张。
  她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容貌并不出众,只能称得上清秀,但脸庞和衣物都收拾得很干净,红色的长裙露出了胸口大片的白皙皮肤。
  查理兴奋地对伊桑丝道:
  “你知道吗?马格特死了!
  “他真的死了!”
  “”伊桑丝一下怔住。
  隔了几秒,她略显沙哑的嗓音变得尖利
  “那个恶魔真的死了?”
  “真的。”查理毫不犹豫地点头,“你终于可以摆脱那个恶魔了!你终于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了!”
  伊桑丝呆呆打量起左右,只看见卢米安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和查理兴奋的表情。“死了,他死了?”不断低语中,伊桑丝想到了那笔诡异出现在自己房间内的
  钱。她开始相信马格特真的死了,她的视线飞快模糊。
  她的眼泪一滴又一滴滑落,她忍不住蹲了下来,将脸庞埋进了双臂里。
  抽噎声随之响起,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
  就在这时,楼梯口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卢米安侧头望去,看见有个内穿白色衬衣、外套黑色夹克的年轻男子走了上
  来。他的背后跟着之前属于马格特的三名打手。
  那年轻人褐发微卷,脸有横肉,走到哭泣的伊桑丝面前,俯低身体,微笑说
  道:“我是毒刺帮的威尔逊,从今天开始,我将代替马格特照顾你们。”
  查理兴奋的表情一下僵在了脸上。
  伊桑丝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慢慢抬起了满是泪珠的脸庞,看到了威尔逊的笑容和他身体带来的那片阴影。浓到化不开的阴影。
  卢米安静静看着,脑袋微不可见地抬了一下。
  走向一楼的途中,沉默许久的查理忍不住问道
  “穷人的苦难真的无穷无尽吗?”
  “我很喜欢奥萝尔.李写过的一句话。”卢米安没什么表情地回答道,“有的时候,错的不是我们,而是这个世界。”
  他话音刚落,一楼蹬蹬蹬上来三个人。
  那都是套着黑色制服、黑马甲、白衬衣,踏着无绑带皮靴的警察。
  为首那位身高足有一米八五的警官扫了查理和卢米安一眼,骤然顿住了脚步。他伸手按住腰间的枪支,沉声问道:
  “查理.科伦特?”
  查理一下呆住:
  “是我,警官,有什么事情吗?”
  那警官对同伴们使了个眼色,拿出了钢铁制成的手铐。
  随着两名同伴的迂回包抄,他表情严肃地对查理道
  “你涉嫌一起谋杀案,我们要逮捕你。”
  “谋杀?”查理又惊又惧又一脸的疑惑。
  卢米安也颇感愕然地挑了下眉毛。
  那警官一边在同伴配合下将查理铐住,一边对他说:
  “艾丽斯太太死了!”

第二十五章 交际花
  “什么?”查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卢米安同样诧异,向查理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他觉得查理没有谋杀艾丽斯太太的动机,毕竟只要对方活着,查理在之后半年每个月都能拿到500费尔金,而按照一些杂志和报纸的说法,这接近医生、律师、中层公务员(科长级)、高级中学教师、资深工程师、副警督的月薪,对一个之前差点饿死现在只能做见习侍者的人而言,这是非常可观的财富。
  见两名同伴往楼上走去,铐住查理的警官简单解释道:
  “今天早晨,艾丽斯太太被人发现死在白天鹅酒店的房间里,而据很多目击者说,你昨晚就睡在那里,一直到接近零点才离开。”
  查理又恐惧又迷茫:
  “怎么会,她怎么会死...”
  喃喃自语到这里,他猛地望向那名警官,急声说道:
  “我离开的时候她还活着,真的!我对圣维耶芙发誓!”
  那名警官沉声说道:
  “据初步尸检报告显示,艾丽斯太太的死亡时间是昨晚11点到凌晨1点之间,而除了你和艾丽斯太太,那里没有其他人留下的痕迹。”
  也许其他的不是人呢?卢米安联想到蒙苏里鬼魂,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要不是他现在缺乏足够的伪装,不愿意引起警探们的注意,他肯定会直接说出口。“不可能,该死的,这不可能!”查理眼睛瞪大,高声喊道。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悄悄离开的一名警察从五楼下来,戴着白色手套的左掌抓着一条流转着光彩的钻石项链。
  “我找到了这个!”他对为首的警官说道。
  那警官点了下头,不再和查理解释,望着他,严肃说道:
  “查理.科伦特,你将因一起谋杀案被逮捕,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我没有!你们听到了吗?我没有!”查理凄厉高喊,竭力挣扎。
  这没有任何作用,他被两名警察架着离开了“金鸡旅馆”。
  此时,好几名租客已闻声来到楼梯口,看见了这幕场景。
  这包括似乎刚熬完夜赶完稿的加布里埃尔。
  “你觉得是查理干的吗?”卢米安望着已没有人影的楼道,若有所思地问起站在身旁的剧作家。
  加布里埃尔出来得早,大致听明白了查理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情。
  他摇了摇头道:
  “我不相信是查理干的,他不是一个好人,但也不是一个坏人。”
  “为什么这么说?”卢米安侧头问道。
  加布里埃尔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
  “他之前被骗了钱,差点饿死,但始终没想过偷我们这些邻居的物品。
  “这说明他要么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要么非常畏惧法律,而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足以证明他不会去谋杀那位太太。”
  卢米安先是点头,接着低笑了一声:
  “但人是会冲动的,是会改变的。”
  说完,他沿阶梯一层层往上,到了五楼。
  这是“金鸡旅馆”的顶层,上方的天花板有大片大片被水弄湿又干掉的痕迹,似乎一遇到大雨就会渗点水。
  卢米安走到查理住的504房间门口,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截铁丝,打开了木门。查理的行李箱、睡床和木桌都被之前那两位警察翻过,各种物品乱糟糟地摆放着,但它们的数量相当有限。
  ——之前和查理在地下室酒吧喝酒闲聊时,卢米安听他提过,他在失业那段时间,去当铺抵押了唯一那套正装,抵押了不少东西,直到现在都没能力赎回。
  一步步入内,视线缓慢移动间,卢米安霍然看到了一副画像。
  它贴在睡床对面的墙上,描绘着一位身穿绿色长裙的女性。
  那女性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头发棕红,眼眸碧绿,嘴唇红润,面容精致,气质高雅。
  卢米安看得愣了一下,感觉画上的女人很是面熟。
  他知道,这应该是被查理误认为圣维耶芙的著名妓女苏珊娜.马蒂斯。
  但他之前从未见过这个女人,没道理会认为对方脸熟。
  沉思了一阵,卢米安骤然记起了一阵事情。
  他前段时间在207房间内跳招摄之舞时,有引来一個明显强于其他生物的半透明身影。
  那身影也是女性,和画像上的苏珊娜.马蒂斯非常像,只是头发一个青绿,一个棕红,一个长到可以包裹住赤裸的身体,一个只能盘出正常的发髻。
  还有,那身影更加魅惑,仿佛能直接引动每个人心底潜藏的欲望,而苏珊娜.马蒂斯的画像并没有让卢米安变得亢奋。
  “胡乱祈求带来了问题?”卢米安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换做以前的他,完全不会认为查理当时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真要能避免饿死的命运,别说以为是特里尔的主保天使了,就算知道是妓女,他也会虔诚祈求。而现在,通过奥萝尔的巫术笔记,对二十二条神之途径的入门序列、祭祀禁忌和相关神秘学知识有了一定的了解后,卢米安知道,有的时候,胡乱祈求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查看了一会儿,他离开504房间,拿上电石灯,去市场大道坐公共马车到了天文台区。
  进入地底,前往奥斯塔.特鲁尔惯常出没的区域途中,卢米安时不时打量起石柱后方那一片片黑暗。
  对此,他自嘲一笑道:
  “不会又遇上蒙苏里鬼魂吧?”
  真要这样,他就得考虑蒙苏里鬼魂和自己身上某样事物是不是存在特殊的联系,或者那位的污染虽然被封印着,但已间接改变了他的“星座”,让他的运气变得极差。
  还好,卢米安的担忧没有变成现实,他顺利看到了那堆篝火,看到了坐在石柱下方的奥斯塔.特鲁尔。
  这位戴着兜帽套着黑袍的男子瞄到卢米安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K先生允许你参加我们那个神秘学聚会,每隔两周的周三晚上九点。”
  奥斯塔的眼神异常真挚,仿佛在说该给钱了吧。
  后天晚上九点卢米安笑着点了下头:
  “聚会的地点是?”
  “你提前一个小时到我住的地方找我,我带你过去。”奥斯塔毫不犹豫地回答。卢米安“嗯”了一声:
  “到时候我再付你尾款。”
  “好吧。”奥斯塔虽然有点失望,但也还能接受。
  卢米安转而问道:
  “参加那个聚会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遮住你的脸,掩盖好你的身份。”奥斯塔经验丰富地说道,“你也不想别的参与者被官方抓到后供出你吧?除了K先生能掌握一切,其他人都不行。”
  卢米安笑了:
  “你已经看见我的脸,知道我的身份,第一次聚会后,我是不是该考虑把你埋到地下特里尔的哪个角落里?”
  奥斯塔本能就打了个寒颤,强行挤出笑容道:
  “你真幽默。
  “可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住哪里,是做什么的,而且,你现在的样子应该也不是最真实的状态。”
  吓过对方收获愉快后,卢米安找了个块石头坐下,边享受篝火带来的温暖,边闲聊般问道:
  “你听说过苏珊娜.马蒂斯吗?”
  “知道。”奥斯塔有点兴奋地回答道,“有段时间,她是我的梦中情人,我买了不少印有她照片的海报和明信片。在前些年,她是特里尔最出名的妓女,能参加上流社会晚宴的那种,和很多议员、高官、有钱人传出过绯闻,每年据说能收入几十万费尔金,但最近两三年,她都没怎么出现过,被‘娜娜抢走了特里尔著名交际花的地位,哎,她可能是成为了哪位的固定情妇。”
  几十万费尔金?卢米安有些惊到:
  “一个高级交际花比绝大部分畅销作家赚得都多?”
  “这不是很正常吗?”奥斯塔一脸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表情,“高级交际花能睡到议员、银行家、高级官员的床上,畅销作家又不能。”
  卢米安又好笑又自嘲地说道:
  “也是啊,诗人波莱尔说过,作家和妓女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一个出卖思想,一个出卖身体。”(注1)
  “我更喜欢身体。“奥斯塔相当坦诚。
  卢米安又问道: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女性鬼魂的传说,她头发是青绿色的,长到可以包裹住身体,五官非常精致,能魅惑绝大部分男人,引发他们的欲望。”
  “没有。”奥斯塔摇了摇头。
  他随即一脸向往地说道:
  “如果真有这样的女性鬼魂,我很想遇到一次。”
  卢米安站了起来,低声笑道:
  “那你做好一晚上来几十次,最终猝死的准备。”
  “”奥斯塔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下午三点,市场大道27号,老实人市场区警察总局。
  花费近300费尔金购买了三套不同档次的衣物和平价化妆品、其他伪装道具的卢米安出现在了人来人往异常嘈杂的大厅。
  有人被带了进来,有人幸运离开,有人大声争吵,撒泼咒骂,有人拍起桌子,敲打凳子
  金发整齐后梳,鼻梁架着黑框眼镜,嘴上贴着两撇胡须,脸颊明显偏白的卢米安穿着一套黑色正装,提着一个棕色公文包,走向了一名负责接待的男性警员。他停在对方面前,微抬脑袋,非常自信地说道:
  “我是查理.科伦特的公益律师,我要见我的当事人。”
  注1:我印象里是波德莱尔说的,但一时没找到出处,也有可能是其他人说的。

第二十六章 确认情况
  那名男性警员放下报纸,抬头望向卢米安,被他大大方方坦然自信的态度所慑,指了指面前的笔记本和吸水钢笔道:
  “出示你的律师执照,登记你的姓名和来访事项。”
  什么,还要出示执照?假律师卢米安心中一惊。
  那么多小说桥段里,那么多报纸新闻中,不都是表明律师身份就能见到当事人吗?
  卢米安一边俯下身体,拿起那根黑色吸水钢笔,一边念头电转,思考起对策。
  这时,他敏锐地发现,对面那位男性警员又将目光投向了刚才放下的《特里尔青年》报,关注的重点是每年一届的环特里尔自行车赛。
  他对看不看律师执照似乎不是那么在意.....卢米安瞬间有了想法,模仿奥萝尔的笔迹写下了“自己”的姓名:
  “纪尧姆.皮埃尔,公益律师,见当事人查理.科伦特。”
  写完后,卢米安站起身来,故作不经意地望了眼侧面。
  他瞬间面露惊喜之色,扬起手臂,高声喊道:
  “我的小卷心菜,好久不见!”
  那个方向好些人皆一脸茫然地看向了这边,卢米安顺势回身,对负责登记的男性警员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我看到了一位朋友。”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等下再来出示律师执照。
  不等那位男性警员回应,卢米安快步走向了大厅一角。
  那位男性警员拿起登记册看了一眼,又阅读起《特里尔青年》报。
  卢米安抵达大厅角落后,略微侧过身体,扫了负责登记的男性警员一眼,见他完全没注意这边的情况,遂露出尴尬和抱歉的表情,对疑惑望向自己的几个人道: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他随即提着公文包,走向刚才“挑选”好的一名警察一一看到他从登记处过来的一名警察。
  “我要见我的当事人查理.科伦特。”卢米安微抬脑袋,略显傲慢地说道。
  在因蒂斯共和国,就社会地位而言、律师远胜普通警员。
  那名警察望了眼登记处,见没什么异常,点了点头道:
  “我帮你问一问负责那件案子的人。”
  一刻钟后,卢米安在紧闭的房间内见到了查理,门外有两名警察看守。
  “您是?”查理坐了下来,疑惑地望向桌子对面的卢米安。
  他脸色很差,不复之前的红润,表情里写满了担惊受怕。
  他在酒店里和其他侍者聊天时听过公益律师,知道这是政府专门机构或者慈善组织特意为无钱的嫌疑人请的辩护者,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才被抓进来半天,公益律师就到了。
  那些戴假领子的人效率有这么高吗?
  卢米安笑了起来,摘下黑框眼镜,挤了下右眼,用原本的嗓音道: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的公益律师。
  查理怔了一下,仔细辨认了几秒,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就在他要开口说话时,卢米安戴上眼镜道:
  “安静,听我说。”
  “好,是,好的。”查理猛然回神。
  卢米安收敛住笑容,严肃说道:
  “我需要知道事情的全部细节,只有这样才能帮你洗脱罪名。”
  “真的?”查理急切反问,就像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
  卢米安先装模作样地问道:
  “你和艾丽斯太太在房间里从几点待到了几点。
  查理揉了揉脸庞,又茫然又痛苦地回忆道:
  “艾丽斯太太叫了客房服务,我不到8点就进了她的房间,一直待到她累了,快零点的时候才离开,那个时候,她刚躺下来,还没有睡着,还活着!”
  晚上8点到零点?每天?那500费尔金也不是好挣的啊.....卢米安腹诽了几句,像个真正的律师一样说道:
  ‘你必须对我坦白,任何的隐瞒最终都只会伤害到你自己。”
  “我没有撒谎,真的是那样!”被卢米安的话语、动作、姿态和口吻感染,查理也进入了状态,似乎对面真是自己的辩护律师。
  卢米安又确定了几個细节后,转而问道:
  “你得到艾丽斯太太的青睐后,有没有谁表示过嫉妒?”
  “很多,不管是见习的,还是正式的侍者,很多都嫉妒我.......”查理回忆着说着。
  就着这个话题聊了一阵,卢米安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查理:
  “你看看认不认识这个人。”
  查理接过一瞧,愕然脱口:
  “这不是圣维耶芙吗?”
  为什么穿的是裸露胸前皮肤的性感长裙?
  “我确认过了,你房间内贴的画像不是圣维耶芙的.而是著名交际花苏珊娜.马蒂斯的。”卢米安体贴地用“交际花”代替了“妓女”,免得查理受到过大的刺激。
  “啊?”查理一脸茫然。
  我祈求的是一个交际花,不是天使?
  可为什么我的运气好转了?
  不,真的好转不会被抓到警察局来。
  卢米安又掏出了一张照片,上面依旧是苏珊娜.马蒂斯,但他已经提前用颜料涂绿了那位交际花的头发,做了少许的“修正”:
  “你再看看认不认识这个人。”
  查理仔细看了几秒,表情逐渐震惊:
  “这,她!怎么会?
  “认识吧?”卢米安笑了。
  查理抬起脑袋,失去了灵魂般说道:
  “她,她是,她是我那些美梦的女主角。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那段时间连做了几天美梦梦里都是在和她做那种事情,她是那么的热情,那么的温柔......
  “你,你怎么知道我梦到的是她?我没给任何人说过!为什么她会有照片?’
  查理再看卢米安时,眼神已完全不一样: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南方小子吗?
  他除了擅长搞恶作剧,长得还可以,没什么特别啊!
  “我帮他回忆起了一些关键细节。”卢米安平静解释。查理猛然回神:
  “是的,我记起了很重要的事情。
  确实非常重要!
  那名警察没再多问,重新关上了房门。
  查理见状,前倾身体,按住桌子边缘,急切问道:、“我是遇到了女性恶灵吗?”
  “不一定是冤魂或者恶灵。”卢米安先是看到查理的表情缓和了一点,旋即补充道,“可能比这更麻烦。”。
  他的眼中,查理的脸色瞬间灰白。
  短暂的静默后,查理关切问道:
  ‘你的,你的意思是,艾丽斯太太是被那个恶灵杀死的?”
  “还不确定。”卢米安站起身来,“我需要去看看艾丽斯太太的尸体。”
  “你还会检查尸体,找出真正的死因?”查理愈发不认识这位邻居了。
  卢米安笑了笑,未做回答。
  卢米安勾起嘴角,微笑看着查理道:
  “你再仔细看看照片上的是谁。”
  查理茫然低头,望向那张绿头发的照片。
  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变得异常惊恐,忍不住向后缩起身体,弄得椅子吱嘎作响。
  “不,不可能!苏珊娜,苏珊娜,她是那个妓女!”查理难以遏制自己情绪地喊了出声。
  这个发现让他有种遇到恶灵的感觉。
  他向一个妓女的画像祈祷后,不仅立刻摆脱了饥饿困境,找到了新的工作,而且还连续梦到她,和她上床!
  这,这不就是撞鬼了吗?
  卢米安满意地点了点头:
  “祝贺你,至少你的眼睛还没有瞎。”
  他打算帮一下查理和他用恶作剧的方式提供情报来惊吓查理这两件事情互不相干。
  吱呀一声,交谈室的门被打开了,守在外面的一名警员异常戒备地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大喊大叫?
  作为查理的辩护律师,他有权在警察陪同下检查尸体,甚至还能请独立的法医帮忙,所以,在用“纪尧姆.皮埃尔”这个名字签署了两份文件后,卢米安被带到了市场区警察总局的地底,进了存放尸体的冷藏室。
  带领他的警察拉出柜子,打开了藏尸袋,指着那具女性尸体道:
  “这就是艾丽斯太太。”
  艾丽斯生前保养得还算不错 只眼角和嘴边有淡淡的皱纹,她棕色的眉毛很浓,脸颊肌肉略微下垂,皮肤已一片死白。
  卢米安随意看了看就对警察道:
  “我没问题了。”
  他又不是法医,真来检查尸体,他的目的是确认艾丽斯太太的尸体大概在哪个位置。
  出了冷藏室,卢米安侧头对陪同自己的警察道:
  “最近的盟洗室在哪里?”
  “走廊到底右拐就是。”那名警察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做出了回答。
  卢米安加快脚步,进了地下一层的盟洗室。
  然后,他反锁木门,在这不大的空间内跳起“招摄之舞”。
  时而癫狂时而扭曲的舞蹈里,盟洗室内刮起了阴冷的风,一道又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了这里,一张又一张或苍白或发青的脸孔瞪着空洞的眼睛望向卢米安。
  这些都是逝者残余的执念。
  卢米安还未真正经历过这样大的场面,一时竟有了被亡魂幽灵包围的感觉。
  他定了定神,一边跳着后半段舞蹈,一边寻找起艾丽斯太太。
  没多久,他发现了那位棕眉很浓脸有凶相的女士。
  卢米安旋即抽出仪式银,刺了一个伤口,用命令的方式让艾丽斯太太附到自己身上。
  艾丽斯太太吞食了那滴血液,进了卢米安的身体。
  卢米安顿时浑身发冷,胸口也似乎变得沉甸甸的。
  他的呼吸随之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困难。
  没有犹豫,卢米安放大了艾丽斯太太的执念,而不是选择她的某个特质或是能力。
  几乎是瞬间,卢米安眼前一黑,看到艾丽斯太太躺在床上,被塞满羽毛的枕头捂住了嘴鼻,可她的视线内,并没有什么人压着那枕头!

第二十七章 初试召唤
  被艾丽斯太太的执念占据满脑海的卢米安呼吸越来越困难,身体越来越痛苦,有种又遭遇蒙苏里鬼魂,进入濒死状态的感觉。
  这是真实的死亡体验。
  担心因此被诱发出失控的卢米安没再坚持,直接用命令的方式让艾丽斯太太残存的灵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喘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他又变回了那个略显傲慢的新手律师。
  在警察陪同下,他一路回到了交谈室。
  查理刷地站了起来,前倾身体,用手撑住桌子,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期待。
  他不需要开口,卢米安就仿佛听到了他在问“结果怎么样”。
  卢米安点了点头,做了个安抚的动作。
  他的意思是尸检结果和预料的差不多。
  查理脸上的紧张瞬间消退,整个人似乎在刚才已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虚弱地坐了下去,靠住了椅背。
  卢米安当着门口两位警员的面,郑重说道:
  “其他事情不需要你操心,我来处理。
  “你只用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在下次审问里,将事情原原本本不遗漏一个细节地告诉这里的先生们,哪怕那非常荒谬,哪怕那让人难以相信。
  “当然,到你被逮捕就可以了,不需要讲我们交谈的内容。”
  律师和当事人的交谈可能涉及辩论策略和上庭技巧,别人无权知晓,所以,门口两名警官对卢米安后面这句话一点也不感觉疑惑,毕竟查理.科伦特是個穷小子,又是第一次遇到需要请律师的严重刑事案件,很可能不知道这方面的规则,需要特别交代一句。
  而查理则听明白了卢米安想表达的真正意思:
  不要告诉警察是我发现那副画像的问题!
  “好。”比起刚被抓入警局时,现在的查理不再那么愤怒、惶恐和慌张,但依旧不像往常那么健谈。
  出了市场区警察总局,卢米安绕了两圈,找了个被街垒隔断的巷子,换了衣物,取了眼镜,改变了化妆的风格。
  “现在有足够的钱,可以按照奥萝尔小说里描述的内容,准备一处安全屋和一个用来更换伪装的地方了。”卢米安回忆起姐姐写的东西,为当前的处理查漏补缺。
  同时,他真的打算去买一本《男士审美》。
  化妆这种事情,他没法无师自通,刚才主要是靠发型、眼镜和服饰来做伪装。
  往“金鸡旅馆”返回的途中,卢米安思考起接下来该怎么帮查理摆脱困境:
  “苏珊娜.马蒂斯或者说她变成的那个怪异生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她为什么要杀死艾丽斯太太?
  “她之前为什么要帮查理,又和他在梦里做那种事情?
  “要不要写封信,问问‘魔术师’女士,这究竟是什么生物,有什么特别?只有真正了解了苏珊娜.马蒂斯,我才能想到解决她的办法,要不然,她明显比我强啊.....”
  想到给“魔术师”女士写信,卢米安忽然有点为难。
  从上次的回信速度和信的内容,流浪儿出身的他隐约察觉到了“魔术师”女士没有直接说出口的态度:
  “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不要烦我!”
  如果是卢米安自己遭遇了苏珊娜.马蒂斯相关的问题,那写信问问肯定没什么,可这事和他本人没什么关系,影响的只是他的邻居。
  那位神秘强大又讨厌麻烦的女士大概率不会回信。
  而这还可能影响她对卢米安的态度。
  “不找‘魔术师’女士,到K先生召集的神秘学聚会上问一问?参加聚会的人如果都是奥斯塔.特鲁尔那个层次的非凡者,未必知道答案.....”卢米安一边想,一边沿楼梯往上,进入了自己那个房间。
  望了眼藏着奥萝尔巫术笔记的行李箱,他骤然醒悟:
  “我为什么要调查苏珊娜.马蒂斯的情报,靠自己解决她?
  “我的目的只是把查理救出来啊!
  “即使我真能找到苏珊娜.马蒂斯的弱点,将她击败,难道还能逼着她这个怪异生物去警察局自首?
  “她真敢去,警察们也不敢接待啊,以她表现出来的特质,怕不是当场来一个放纵派对?”
  卢米安迅速厘清了目的和手段的区别。
  要让查理洗清嫌疑,走出警察总局,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
  让第八局、“永恒烈阳”教会和“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的人知道查理之事涉及超凡因素,介入这起案件的调查就行了!
  “我一个没情报网没什么神秘学能力的底层非凡者都能查出苏珊娜.马蒂斯有问题,发现艾丽斯太太死于无形之力,官方调查员没道理不行啊,到时候,他们不仅会确认查理是清白的,而且还会帮他摆脱苏珊娜.马蒂斯的纠缠,甚至彻底解决这个怪异生物。”卢米安结合楼上那个疯子遭遇蒙苏里鬼魂后去教堂寻求保护的行为,对后续的发展有了完整的推测。
  他在市场区警察总局里让查理将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讲出来,其实也是想引起官方非凡者的注意。
  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得做点什么,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那些普通警察身上。
  万一他们认为查理是在编故事嘲讽他们的智商,用暴力手段逼得查理当场认罪呢?
  卢米安的目光扫过了木桌上摆放的那份皱巴巴报纸、记起了自己或者姐姐剪下小蓝书的单词拼凑成信件向官方求助的事情。
  “把查理遭遇的事情写成信件,‘投递’到附近教堂内?”卢米安点了点头,决定就这么做。
  求助信加上查理的招供,双管齐下,应该能引起官方非凡者的重视。
  正要从那份《小说周报》上寻找合适的单词,卢米安霍然皱起了眉头:
  “相同的求助手法会不会让官方联想到科尔杜村的事情,联想到我这个通缉犯与查理有什么关系?”
  他不知道莱恩等人的调查结果有没有完整地通报给全国各地的官方非凡者,但他不想冒这个险。
  “模仿奥萝尔的笔迹?
  “和不引人怀疑的律师签名不同,按照莱恩他们的说法,那封信大概率会被送去做各种检查,包括占卜..
  “做好伪装,找人代写?”思绪纷呈间,卢米安突发奇想,“我可以召唤一个灵界生物来帮我代写啊!
  “到时候,就算官方发现了问题,在不知道我召唤咒文的情况下,也没法让那个灵界生物出面指认我!”
  卢米安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设计起召唤咒文。
  第一句毫无疑问是“徘徊于虚无之中的灵”。
  略作沉吟,卢米安写下了第二句:
  “可供驱使的友善生物。
  召唤来的灵界生物必须能被卢米安驱使才有可能帮他写信,友善则是对召唤者必要的保护。
  至于第三句,卢米安要求不高,只需要包括“弱小”和“会写因蒂斯文”这两个要素就行了。
  经过几十秒的脑内排列组合,第三句描述出现在了纸上:
  “精通因蒂斯文的弱小者。
  呼......写完之后,卢米安吐了口气。
  他随即翻阅奥萝尔的巫术笔记,将自身还没掌握的少量单词翻译成了赫密斯语。
  紧接着,他布置祭坛,做起召唤。
  很快,他完成了仪式,看见烛火染上了阴绿的色泽,膨胀到足有人头大小。
  一道模糊透明的身影钻了出来,头部像牛,其余似狗。
  “帮我代写一封信。”卢米安望着那灵界生物,用赫密斯语说道。
  “牛头狗”呆呆地未做回应。
  ‘我命令你帮我写一封信 ”卢米安加重了语气,用的还是赫密斯语。
  “牛头狗”傻傻愣愣,仿佛没有听懂。
  卢米安又做了几次尝试,牛头狗还是毫无反应。
  不得已,为了节约灵性,他提前结束了这次召唤。
  他开始思考问题出在哪里:
  “那家伙没法沟通啊.
  ‘可供驱使不表示可以沟通.…..”
  想到这里,卢米安将第二句召唤咒文改成了“可以沟通的友善生物。”
  能够沟通就代表能够请求!
  这一次,阴绿的火焰里爬出来的是个巨型“蜗牛”。
  “你好。”卢米安尝试着打起招呼,用的是因蒂斯语。
  那“蜗牛”发出了虚幻的声音:
  “你好,有什么事情吗?
  它用的也是因蒂斯语。
  “可以帮我写一封信吗?”卢米安心中一喜。
  那“蜗牛”用为难的语气道:
  “可我没有手啊。”
  “....”卢米安只好结束了这次召唤。
  思前想后,他把“精通因蒂斯文的弱小者”改成“能写因蒂斯文的弱小者”。
  “能写”既包含了知识层面的要求,也囊括了必须的硬件需求。
  没多久,卢米安完成了第三次召唤。
  他看到了一只形似兔子的透明生物。
  “能帮我写信吗?”卢米安抱着强烈的期待问道。
  那“兔子”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因蒂斯语单词:
  “信。”
  “.….…”卢米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家伙智商不太高的样子啊。
  卢米安念头一转,拿过纸笔,刷刷刷写了封求助信。包括苏珊娜.马蒂斯画像、春梦、艾丽斯太太死亡、查理被捕等关键点的求助信。
  然后,他对那“兔子”道:
  “抄写它!”
  “兔子”接过钢笔,认真誊写了起来。
  很快,它完成了工作。
  卢米安接过一看,满意点头。
  下一秒,他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那个弱智不仅抄写了信的全部内容,而且还复刻了笔迹。
  也就是说,它用的是卢米安的笔迹!
  卢米安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指着那份《小说周报》道:
  “用那种字体抄写。
  ‘兔子”缓慢点头,任劳任怨地重新誉写。
  几分钟过去,卢米安得到了一份仿佛印刷出来的求助信。

第二十八章 热闹
  戴着手套检查了下信纸,卢米安总算松了口气。
  这次没什么问题了!
  连续举行了三次召唤灵界生物的仪式让他感觉自己都有点疲惫了。
  想了想,卢米安对那个形似兔子的灵界生物道:
  “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那“兔子”认真思考了几秒,缓慢点了下头。
  卢米安拉开了灰蓝色工人制服的口袋:
  “那你先跟着我。”
  虚幻透明的“兔子”于半空跳跃着来到卢米安的身旁,摆出跟随的姿态。
  卢米安无声叹了口气道:
  “我是说,你可以先躲到我兜里,免得被哪位灵感高的非凡者看到。”
  “兔子”保持着呆呆的表情,蹦入卢米安的衣兜,缩起了身体。
  因为它本身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厚度和重量,所以衣服口袋迅速合拢,未留下任何痕迹。
  将那封信放入同一个衣兜后,卢米安打开“灵性之墙”,取下手套,出了207房间。
  他一路转悠至市场大道,靠近着苏希特蒸汽列车站。
  此时,刚五点出头,许多人还没有结束工作,路上行人不多但也不算少,出站的人们成群结队地经过,或去公共马车站牌处,或寻找着地铁入口,或提着行李,纯靠双脚,往附近的街道走去,寻找今晚的临时处。
  卢米安拍了拍右边衣兜,指着几十米外的邮筒,压着嗓音道:
  “看到那个绿色的金属筒了吗?”
  他旋即感受到了衣服口袋的振动,那“兔子”用这种方式做出了回答。
  卢米安舒了口气道:
  “把你旁边的信放进那個金属筒里。
  说完,卢米安捏了捏两侧太阳穴,打开了“灵视”。
  他看到“兔子”漂浮了出来,包裹着“求助信”,穿过来往的人群,抵达了那个绿色的金属筒。
  就在卢米安以为“兔子”会将信投入邮筒,顺利完成任务时,这家伙带着信一起钻了进去。
  过了片刻它脱离邮筒,飞向卢米安,而那封信留在了里面。
  卢米安闭了下眼睛,自我安慰道:
  “也算放进去了....”
  他随即带着“兔子”离开市场大道,找了个无人的巷子,用赫密斯语告诉对方召唤结束了。
  这玩意每时每刻都在消耗他的灵性。
  等到“兔子”回归了灵界,卢米安终于安心。
  对查理的帮助,他打算到此为止,接下来就看官方非凡者怎么处理了。
  “要不是这事足够有趣,我都懒得帮他,难道还要为他和苏珊娜.马蒂斯那个一看就很强的怪异生物打一场?”卢米安无声咕哝了一句。
  他随即有点失笑:
  在科尔杜村,那帮粗俗的家伙如果知道了苏珊娜.马蒂斯表现出来的特质,肯定会暧昧地询问是在床上打一场,还是干草堆里?
  当然,面对他们时,卢米安也能同样粗俗。
  返回乱街的途中,他找了家肉饼店,买了份“红鱼热牛肉饼”当晚餐。
  配上街边小贩兜售的汽水,卢米安一边吃,一边在人群里穿梭,时不时避开几只悄悄伸向自己钱包的手。
  和鲁昂肉饼相比,“红鱼热牛肉饼”没那么油腻,鱼肉的清爽细腻、牛肉的醇香酥烂、面团的淡甜嚼劲、香料和油脂混杂而出的芬芳,以非常富有层次的口感让卢米安的味蕾一个接一个打开。
  他吃饱喝足后,提着还有三分之一淡红液体的玻璃瓶,由衷感慨道:
  “难怪特里尔人喜欢肉饼.......
  “过段时间有机会去图书馆区的黎塞留街试试第一家做红鱼热牛肉饼的店.....”
  根据以前看过的报纸和杂志,他纯凭印象都还能说出好几种出名的肉饼:
  德冈肉饼、佩里格肉饼、图丹腰果馅饼、肉酱馅饼....
  喝着石榴味的汽水,卢米安转入了乱街。
  映入他眼帘的是乱糟糟的场景,那些疑似黑帮成员的家伙或举着刀斧,或拿着棍棒,对峙于街头。
  行人们纷纷远离,小贩们一个接一个撤出了乱街,两侧房屋内的住客哐当哐当关上了窗户。
  卢米安不再深入,退后几步,找了根壁柱遮挡饶有兴致地观察起前方的情况。。
  他怀疑是毒刺帮的马格特被自己杀死后,引发了市场区几个帮派的猜忌,最终发展成了火并。
  等了又等,近一刻钟过去,卢米安还是没等到那些黑帮成员爆发大规模的冲突。
  这让想看热闹的他有点失望,小声骂道:
  “你们是不是都不行啊,占着大街不动手,在那里罚站,嫌自己时间太多了是不是?”
  念头一转间,卢米安望向了旁边那栋五层高的灰白色建筑。
  他认真考虑起要不要随便找个房间,将喝完的汽水瓶丢到那两帮人中间,让他们都误以为是对方头目发出了开打信号。
  那样一来,卢米安就有热闹可以看了。
  就在他准备将想法付诸实践时,乱街两头出现了大量套着黑色制服的警察。
  前面几排骑着或棕或黑的高大马匹,拿着盾牌和棍棒,压着马的步子,向黑帮成员一步一步靠近。
  这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不少黑帮成员开始动摇。
  等到骑警们发动冲锋,聚集在乱街的黑帮成员们一哄而散,有的逃了出去,有的被打倒在地。
  卢米安看得只想啪啪鼓掌,一颗寻求热闹的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这样的场景他只在小说和新闻里见过,后者往往还是一笔带过!
  没多久,乱街恢复了往常的喧嚣。
  卢米安喝掉最后一口石榴汽水,散步般回到“金鸡旅馆”,进了207房间。
  坐至床边,他回想了下写信寄信的全部过程,看有没有疏漏之处,免得被官方非凡者盯上。
  过了一会儿,卢米安低声感叹道:
  “我要是有信使就好了,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可惜,信使不是那么好获取的,就连他姐姐奥萝尔都没有。
  到目前为止,卢米安只知道两个人有信使:
  一位是“魔术师”女士,一位是奥萝尔提过的卷毛拂拂研究会副会长“海拉”。
  “海拉.......”卢米安的表情逐渐沉凝。
  如果他梦中的奥萝尔真有灵魂碎片的部分影响,那可以看出奥萝尔对“海拉”这位副会长还是相当信赖的,遇到问题第一时间能想到召唤对方的信使,寻求帮助。
  “不知道“海拉”清不清楚奥萝尔的现实身份,有没有通过那份,那份讣告知道奥萝尔已经,已经过世....”卢米安无声自语起来。
  他沉思之中,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他其实有可能召唤出“海拉”的信使!
  召唤咒文只有三句,最后一句卢米安可以确定是“独属于海拉的信使”,而前面两句有固定的格式和要求,他只要多试几次总能找到正确的组合!
  而且,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前面几个组合出了错误.卢米安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因为“独属于海拉的信使”这句描述就排除掉了其他可能。
  也就是说,要么召唤不出来,要么召唤出来的必然是“海拉”的信使。
  “要不要给“海拉”写封信,告诉她奥萝尔的遭遇?”
  卢米安一时有点为难。
  考虑到姐姐推开自己时说的是“我的笔记”,而她笔记里不少神秘学知识来自卷毛拂研究会,如果能和这个组织建立起联系,将有助于自己找出巫师笔记内隐藏的重要信息,卢米安很快做出了决定。
  他打算现在就召唤“海拉”的信使!
  虽然他还不太信任这位卷毛佛研究会的副会长,但他不觉得自己有值得对方觊觎的价值,而且奥萝尔生前还是挺相信“海拉”的。
  卢米安走到木桌前,坐了下来,开始书写:
  “尊敬的“海拉”女士:
  “很冒味给您写了这封信,我是“麻瓜”的弟弟,我很不愿意地告诉您,她遭遇不幸,已经离开了人世。
  “这涉及一场信仰邪神带来的灾难,只有我和少数几个人逃脱。
  “我不确定您对这件事情感不感兴趣,就不详细展开了,以免浪费您的时间。
  “我想知道的是最近这一年,“麻瓜”有对您说过什么值得怀疑的话语?
  凝望了自己写出来的信件几秒,卢米安缓慢吐了口气,将纸张折叠了起来。
  接着,他打扫房间,重新布置祭坛,尝试起第一种组合:
  “徘徊于虚妄之中的灵,可供驱使的友善生物,独属于海拉的信使。”
  念完咒文,卢米安看着染上了阴绿的烛火,耐心等待着信使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祭坛内什么事情 未发生。
  卢米安没有失望,再次开口:
  “我!
  “以我的名义召唤:
  “遨游于上界的灵;
  “可供驱使的友善生物;
  “独属于海拉的信使........
  阴绿的烛火骤然摇晃,变大了不少。
  此时,它的上方不仅没被照亮,反而越来越黑暗。
  黑暗之中,有样事物迅速勾勒而出。
  那是一个形似人类头骨的骷髅脑袋,仿佛由纯银打造而成,自带柔和的光芒,驱散了四周的黑暗。
  骷髅脑袋的眼窝内燃烧着苍白的火焰,让卢米安霍然产生了对方很危险的感觉。
  凝视了卢米安几秒,那个纯银骷髅脑袋张开嘴巴,咬住了飞过来的信纸。
  它随即回归了重新聚拢的黑暗。

第二十九章 信
  第二次就尝试成功的卢米安结束仪式,收拾好木桌,拿出奥萝尔的巫术笔记,就着电石灯的光芒,翻阅起相应部分。
  不到一刻钟,他忽然有所预感,抬起脑袋,将目光投向了靠窗户的位置。
  那里静静躺着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
  “这么快?”卢米安愕然探手,拿过了那封信。
  卷毛狒狒研究会副会长“海拉”的回信比他预想得更早到来。
  卢米安展开信纸,浏览起那一个个装饰性很强的单词:
  “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自从麻瓜缺席了上个月的聚会,我就有了不好得预感。”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危险,有的时候,不是我们想避开就能避开,除非我们能控制周围所有的人。
  如果你愿意,可以将麻瓜遭遇的不幸告诉我,不需要非常详细,只用讲出大致的情况....
  从你能召唤我的信使看,你应该也踏入了超凡之路,我不清楚你姐姐是否有告诉你这意味着你将永远与危险和疯狂为伴,但有必要提醒你句,克制和谨偿定我们取灯的船友。
  一句,克制和谨慎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之后,你在神秘学上有什么疑惑都可以写信问我,我虽然不以知识渊博著称,但也能解答很多问题。
  我和麻瓜,最近一年只见过二次,主要是讨论超凡领域的各种事情。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提过她某个朋友被一场怪异的梦境影响,希望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如果有必要,她想请真正的心理医生给予治疗.....
  卢米安静静看完了海拉的回信,脸庞肌肉似舒展似扭曲。
  奥萝尔真的在寻求解决自己那场怪梦的办法!
  卢米安缓和了下情绪,考虑起怎么回信。
  就在这时,他突然怔住。
  他的眉头逐渐皱起,低声自语道;“奥萝尔对海拉说的是请真正的心理医生....”
  结合苏茜女士的描述,真正的心理医生应该指的是观众途径的某个序列....
  也只有擅长这领域的非凡者才有可能让我不再梦到那片弥漫着灰雾的世界.....
  这件事情本身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奥萝尔的巫术笔记上对该条途径的记录只有序列观众!
  而她明显是知道心理医生
  卢米安旋即想起了梦中的二段对话:
  一是奥萝尔说要为他找真正的催眠师
  二是奥萝尔提过,他知道全部途径的序列和序列,且对它们有一定的了解。
  心理医生往往和催眠联系在一起,催眠师大概率也是观众,途径的某个序列,甚至可能高过心理医生
  奥萝尔在巫术笔记上没有记载观众途径对应的序列、序列......
  卢米安的表情变得相当凝重,又带着点扭曲的兴奋。
  时隔多日,他终于从奥萝尔的巫术笔记里发现了一点问题!
  之前,他对这件事情其实就有一定的怀疑,但不确定是否真的藏着某种异常,毕竟他梦中的奥萝尔属于他本身记忆和印象在灵魂碎片影响下糅合出来的人物,将的每一句话都不一定真实或者说完善,没特意提到例外情况实属正常。
  而现在,海拉的回信从侧面证实了奥萝尔是真的知道观众途径后面的某个或某几个序列,且对相应的能力有一定的了解。
  奥萝尔为什么没在巫术笔记里写下这些知识?
  这反常现象的背后藏着什么秘密?
  卢米安抽出一张白纸,既悲伤友亢奋地语句。
  不到这一分钟,他落笔写到:“尊敬的海拉女士,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我在那场灾真正的情况我无从知晓,难里失去了部分记忆。”
  如果你能帮我留意纪晓姆,贝内。普阿利斯德、罗克福尔等人的行踪,我将万分感激,他们的长相特征可以直接从官方通缉令上获得。
  最后还有个问题,不知道麻瓜当时想请哪位真正的心理医生?
  卢米安在信里将科尔杜村的事情略略提了提,没将梦境,也没说循环,更未提自己是怎么获救的,只是以猜测的口吻说本堂神莆纪晓姆、贝内在某位引导下,信仰了邪神,驱逐了追随另一位邪神的普阿利斯夫人,然后试图举行一场以全村为祭品的仪式,关键时刻,被挑选为容器的麻瓜,推开了另一个重要祭品,也就是卢米安自己,导致仪式失败,科尔杜村变为废墟,最后则是收到求助信的官方非凡者做了相应的清理。
  卢米安又一次布置祭坛,召唤出了那个银色头骨,将信交给了它。
  同样的,没到一刻钟,他就收到了海拉的第二封回信。
  顾不得比较魔术师女士和海拉女士回信的积极程度,卢米安快速阅读起信上内容:“我能感觉得出来你的悲伤,也能理解你调查真相找出凶手完成复仇的渴望。我和麻瓜是朋友,我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向你提供帮助,包括但不限于找出那些人。”
  在这件事情上,我还可以向你提供一个调查的新思路,据我所知,麻瓜的父母和其他家人应该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她基于某些原因远离了他们,不敢返回特里尔,我不确定他们是否有什么问题,是否接触过邪神的信徒。
  我也不清楚麻瓜当时想找哪位心理医生在我们组织内部,有多位真正的心理医生,而我和麻瓜参加的聚会很多并不重合,我会帮你问一问与她有过交集的成员们,看能否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我会替你隐瞒在这件事调查清楚前,麻瓜已经去世的消息.....
  你之后要是搬了家,记得再召唤一次我的信使,以免我获得相应的情报后联络不上你...
  卢米安看完之后,沉默许久,缓慢地吐了口气、
  他最开始还幻想海拉女士会邀请他加入卷毛狒狒研究会,顶替奥萝尔的位置,那样一来他就能更好地调查谁是奥萝尔想请的心理医生,但现在看来,那个组织对招收新成员是非常谨慎的,甚至可能得符合某种特质才有资格成为考核对象,比如奥萝尔提过的回不去故乡,也许海拉女士现在是在观察我,考核.....
  卢米安自我安慰了一句,重新坐了下来,继续学习起奥罗尔的巫术笔记。
  至于奥萝尔原本的家人,他毫无头绪。
  周三晚上点分,白外套街号。
  卢米安穿着灰蓝色的工人制服,带着一顶深蓝近黑的鸭舌帽,敲响了奥斯塔特鲁尔的房门。
  套着黑袍,带着兜帽的奥斯塔打开木门,左右看了一眼,笑着说道;“你比我想象得更加准时。”
  我也比你想象得更遵守承诺。
  卢米安走入房间,拿出价值费尔金的钞票和硬币,递给了奥斯塔。
  奥斯塔接过之后,点数了二遍,笑得更加开心了,他一边领着卢米安往公寓楼下走去,一边说道:“这几天市场区有点乱啊,布里尔男爵竟然都没来找我要钱。”
  死了个黑帮头目。
  卢米安随口说了一句。
  奥斯塔先是恍然大悟,继而颇为惋惜地说道:“死得为什么不是布里尔男爵?”
  死了布里尔男爵,还有纪晓姆男爵,皮埃尔男爵,只要萨瓦黑帮还在,你欠的高利贷就得还。
  卢米安嘲弄的语气说道。
  奥斯塔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
  没多久,他带着卢米安上了一辆公共马车各自花费30科佩,于车厢内找了个位置、
  用了近一个小时,公共马车从赛轮佐河南岸的老实人市场区抵达了塞伦佐河北岸的林荫大道区,也就是8区。
  这里时整个因碲斯共和国的心脏,总统办公的博爱宫,罗塞尔大帝以前居住的大皇宫和各家报社都在这里,周围是一栋栋高档住宅。
  卢米安之前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个区的平均租金是每年4000费尔金,约合每周74费尔金,贵的甚至能达到几万。
  “K先生在林荫大道区召集大家聚会?”
  见公共马车上已没什么人,卢米安压着嗓音询问起奥斯塔。
  奥斯塔笑道:“一直都是。《通灵》《奥义》这些杂志的总部也在林荫大道区。”
  你们是懂隐藏的....卢米安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宽敞平整的大道街边整齐排列的因碲斯梧桐树后方一栋栋造型典雅色泽浅淡的建筑。
  快到8点50分的时候,奥斯塔带着卢米安进了舍尔街19号那栋足有六层高的米白色奢华房屋。
  这里是《通灵》杂志社的总部,但他们只拥有最上面三层。
  奥斯塔没有上楼,拐向了底层右侧走廊。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对卢米安说:“K先生要提前见见你。”
  “好。”卢米安低着头,压着帽,不知道在忙碌着什么。
  奥斯塔随即拿出一张铁色面具,笑着说道:“该做伪装了,不能让大家看到你真正的样子。”
  下一秒,卢米安抬起了脑袋,他的脸上缠着一层又一层白色的绷带,只露出眼睛、鼻孔和耳朵。
  看到这一幕,奥斯塔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第三十章 K先生
  缓了一秒,本想抱怨的奥斯塔强行笑道:
  “你这样看起来真的很恐怖。”
  “这可是文学作品里的经典形象。”卢米安故意用沾沾自喜的语气说道。
  奥斯塔未做回应,选择戴上自己那张铁面具,掩盖住脸上的表情。
  往前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敲响了右侧的房间。
  “两次长的停顿,加一次短的停顿,再有一次长的停顿”卢米安以“猎人”的眼光观察着奥斯塔特鲁尔的表现。
  也就是二个呼吸的时间,那扇漆成暗红色的木门缓慢向后打开了。
  首先映入卢米安眼帘的是厚厚的淡黄色地毯,接着是偏古典风格的桌椅,沙发和陈列架。
  此时,一道人影正站在落地窗边被煤气灯壁制造出来的阴影里。
  他和奥斯塔特鲁尔一样,穿着古代巫师那种黑色长袍,戴着很大的兜帽,以至于卢米安忍不住腹排了一句穿成这种鬼样子,你还看得清楚站在面前的人吗?
  “K先生,夏尔来了。”
  奥斯塔走了进去,恭恭敬敬地对那道接近一米八的身影道。
  卢米安紧随其后。
  哐当一声,他背后的房门自行关闭了。
  K先生回过身体,望向卢米安道:“你为什么想参加我们的聚会?”
  他的嗓音低沉而嘶哑。
  “为了魔药配方,为了非凡特性,为了神奇物品,为了神秘学知识,总不能是为了爱情或者信仰吧?”卢米安刻意用愤世嫉俗的口吻做出回答。
  紧接着,他低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想听的不是这个,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说一说我的事情。”
  卢米安的声音随即变得低沉;“在一场超凡力量带来的灾难里,我失去了我全部的亲人。”
  这不仅让我饱受痛苦的折磨,而且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那些所谓的正神没法拯救我们!
  “从哪天开始,我追寻起非凡力量,追寻起遗忘掉所有痛苦的办法,我想变得足够强大,我想让那些给予我不幸的人品尝这全部的折磨。”
  戴着大大兜帽的k先生仿佛在凝视卢米安,没有打断他的讲述,而奥斯塔特鲁尔听得极为震惊---夏尔的话语里透着难以掩饰的痛苦,他对撒玛利亚妇人泉的渴望不是虚假的!
  等到卢米安说我,k先生壮似点头般道;“参加我们的聚会需要遵守二条规则:“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在聚会时直接动手。二,不要试图跟踪其他参与者。”
  只有这二条?卢米安没想到约束这么少。
  他不用认真思考都能当场找出好几个漏洞:“不直接动手,那可以用挑衅能力气死对方吗?”不试图跟踪不表示我不能对目标做别的什么事情“卖假材料,假配方,假非凡特性,假神奇物品,是不是也属于允许事项?”
  卢米安控制住反驳的冲动,点了点头道:“没问题。”
  他回答的同时,有种k先生的视线在自己身上移动,似乎在检查着每一块血肉每一寸皮肤的感觉。
  这让他仿佛被毒蛇盯上了。
  过了几秒,k先生才继续说道:“你如果不想暴露自己拥有什么,希望获得什么,可以预先把自身寻求的交易写在纸上,由我的待者抄写至移动黑板,展示给所有参与者看,你要是觉得没有关系,也可以现场提出需求。”
  同样的,聚会的时候,你可以通过我的待者来完成交易,也可以直接出面。
  “你还需要记住的是,交易有风险,我不能保证所有物品所有材料和所有回答都是真实的,当然可以选择花钱请我公证,这能有效降低风险。”
  “公证人”的能力?卢米安记起了奥罗尔巫术笔记里的内容。
  这时太阳途径的序列6,而这条途径的大部分非凡者都属于“永恒烈阳”教会。
  基于这个前提,卢米安怀疑k先生本身未必是“公证人”,他更大可能是拥有相应的神奇物品。
  卢米安迅速收敛住思绪,对k先生道:“我现在就可以把需求写下来吗?”
  k先生“嗯”了一声,指了指房间右侧的书桌‘就在那里写吧,我的待者会来取的。’
  卢米安走向了那个摆放着《通灵》《莲华》《奥义》等杂志的棕色书桌,摊开散发出淡淡香味的信纸,拿起深红色的圆腹钢笔,慎重着写道:“我有一把非凡器出现了损伤,寻找可以修复的人,价格面议。”
  2.购买一种怪异生物的情报:该生物疑似灵体外表呈女性,有很长的青绿头发包裹身体,充满魅惑之力,能让人以她为主角做春梦,其余不详,报酬视提供的情报价值决定,由10费尔金到100费尔金不等。
  卢米安本想再写下、3.
  扮演挑衅者的经验总结,可思忖了几秒后,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他记得那个噩梦里,奥萝尔说过扮演非凡特性守恒定律等神秘学知识异常宝贵,不是一般非凡者能够知晓的,而他现在假扮的正是一个刚因火灾才踏入超凡世界,正尝试获取更大知识和资源的新人。
  这样的人要是能写出扮演这个单词,必然会被k先生怀疑。
  当然,卢米安也不觉得自己是在假扮,他真的是一个刚因灾难踏入超凡世界,正尝试获取更多知识和资源的新人,只不过原本那场灾难涉及的层次非常高,让他能接触到魔术师女士这种厉害人物,以至于他高端知识丰富,其他常识欠缺,正在靠奥萝尔的巫术笔记弥补。
  放好信纸和钢笔,卢米安跟着奥斯塔离开了这里转入这条走廊最底部的房间。
  这房间仿佛是用来举办沙龙的,沙发,椅子,圆桌茶几,高脚凳等随意地摆放着,营造出了悠闲放松的气氛。
  此时,已有好几位聚会者到场,他们有的套着黑袍,戴着近乎能遮住脸孔的兜帽,有的化妆成了小丑,恶魔等形象,有的用或粗糙或精致或半截或全幅的面具盖在了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卢米安还以为自己是参加一场化装舞会。
  他和奥斯塔分开,一前一后进入,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
  卢米安选择的是高脚凳,就差拿一杯苦艾酒了。
  没多久,k先生入内,坐到代表召集者的那张单人沙发上,他哪几名戴着面具和手套的侍者则搬进来一块移动黑板,上面写满了交易需求。
  卢米安一眼望去,最先看到的是对非凡特性的求购:“求战士:途径序列8格斗家的非凡特性,1.5万费尔金,可议价。”
  序列8的非凡特性能卖1.5万费尔金,甚至更高?卢米安先是一愣,旋即感受到了什么叫痛彻心扉,什么叫后悔道想喝遗忘之泉。
  刚被他猎杀的马格特正是猎人途径的序列8挑衅者!
  而卢米安保险起见,没纠缠马格特到蒙苏里鬼魂来袭,提前离开了战斗之地。
  虽然后续他借助命运的交换,拿到了马格特身上那一千多费尔金,但这和挑衅者非凡特性的价值相比,差的实在是有点远。
  用了几秒,卢米安勉强调节好了心态。
  他当时做的是最好的选择,真要纠缠下去,没准会出什么意外,或是被官方盯上,定会死,他则可能陷入别的危机。
  那样的话,马格特是肯定会逃走的。
  卢米安随即望向别的交易信息;“精灵暗叶一片,180费尔金。”
  “罗塞尔大帝原版日记二页,300费尔金.”
  “需要序列6腐化男爵魔药配方,6.5万费尔金。”
  卢米安大致浏览了一遍,深刻体会到了姐姐奥萝尔为什么会花钱如流水。
  “可以开始了。”k先生环顾了一圈,嘶哑这说到。
  他的侍者们依次喊出了那些条目,有的无人响应,有的通过侍者隐蔽地完成了交易。
  卢米安静静旁观着,以熟悉这种场合和搜集情报为主。
  聚会接近尾声时,移动黑板旁的侍者终于念出了卢米安的第一条需求。
  现在一片沉默。
  过了十几秒,坐在长沙发一角的男性低沉笑道;“擅长修复神器物品和非凡武器的人大部分都在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可以去哪里找。”
  他脸上涂抹满了油彩,仿佛在假扮南大陆丛林内的原始人。
  没人理睬这个并不好笑的笑话,k先生的侍者描述起卢米安的第二个需求。
  参加聚会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一种怪异生物。
  果然都是些没什么见识的低序列非凡者....卢米安略感失望地在心里嘲讽一句。
  这时,刚才开玩笑的那名男性颇有分享欲地说道;这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呵呵不收情报费。
  “在赛伦佐河下游,和莱恩河交汇的地方,有个小镇叫欧内特,特里尔不少中产阶级喜欢到哪里玩帆船和游泳。”
  去年初或者更迟一点,那里连续出现了三起女性死亡案件,死因都是太过放纵导致的虚弱,而她们无论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没有伴侣,唯一的线索是,她们生前都对朋友描述过自己最近常做一个美好的春梦。

第三十一章 画
  “听起来和查理的遭遇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那些是女性,查理是男的……
  “疑似苏珊娜.马蒂斯的怪异生物不挑性别,或者,有类似的,但性别为男的另一个怪异生物?
  “更大概率是后面那种可能,因为欧内特小镇的三个受害者都是女性,没有男的……
  “嗯,那三个女性和查理还存在一個不同,她们明面上或暗地里都没有伴侣,而查理向苏珊娜马蒂斯祈求后没多久,成了艾丽斯太太的情人.....如果没有这件事情,查理会不会像那三个受害者一样,最终因太过放纵导致的虚弱碎死?
  “艾丽斯太太代替他成为了牺牲品,或者,这只是一个开始?”卢米安从那位脸涂油彩的男士分享的事情里联想到了很多,有了一定的推测。
  他现在只希望官方能重视这起案件,不将苏珊娜。
  马蒂斯彻底净华掉。
  至于官方会不会因为那封求助信怀疑查理身边的朋友里藏着非凡者,卢米安倒是不太担心--他写信的时候刻意模糊了查理本人的信息和情况,甚至在某个不起眼的细节里犯了点小小的错误,这样一来,写信者看起来更像是和苏珊娜马蒂斯有深仇大恨,追踪了她很久,想借查理之事引官方帮自己报复的人,所以,才更在意苏珊娜,马蒂斯的问题,对查理缺乏足够的了解。
  聚会的参与者们就着欧内特小镇的奇怪案件交流了一阵后,K先生的侍者拿起了一个蒙着黑布的东西。
  另一名侍者做起介绍“这是一幅画,来自某位参与者的朋友。他本人也是非凡者,在二个月前奇怪死去,而他逝世前画了这一幅画。”
  这时,拿着画的侍者扯掉了蒙在表面的黑布,展示起那位非凡者的遗作。
  这时一副油画,上面用各种艳丽浓烈的色彩抹出了光怪陆离仿佛幻觉的场景:那有长到天上去的绿色杂草,有藏在井中的黄金太阳,有从高空倾泻而下的血色河流,有围在一起状似跳舞的黑色人影,有白色头骨拼出的一朵朵云彩。
  仅仅只是看了这幅画几秒,卢米安就有了头晕目眩的感觉。
  刚才做介绍的另一名侍者继续说道:“这副画带有强烈的精神烙印,会让每一位观赏者遭受心灵影响,出现不同程度的混乱和头晕,如果长期注视它,甚至可能出现某些精神疾病。”
  据画作主人留下的书信和日记显示,这副画很可能蕴藏着某种真实,指向世界本质和神秘学源头的真实。
  “这也可能藏着让他奇怪死亡的真正原因。如果有哪位参与者想要研究,价格可以商量。”
  这种东西还想卖钱?送给我都不要!卢米安腹诽了一句,收回了视线。
  那些藏着真实、本质、源头的事物,他一件都不想碰,按照奥萝尔的说法就是,不该看的不看,不该研究的不要研究。
  卢米安只对实实在在的非凡特性。魔药配方,神奇物品,非凡武器或具备使用价值的神秘学知识感兴趣。
  很显然,绝大部分聚会参与者也不想花钱买这么一副不知道藏着什么秘密的不详画作,最终,k先生的侍者将它收了起来,重新盖上了黑布。
  之后,聚会进入了自由交流的阶段,大家随意闲扯了些流言和传说,但都尽力掩盖着不透露涉及自己真实身份的信息。
  十点一刻,k先生宣布本次聚会到此结束,大家分批离开。
  出门时,卢米安明显感觉道那位召集人在打量自己,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
  “他会不会派人跟踪我,调查我?”卢米安忽然产生了这么一个想法。对此,他不仅不在意,甚至有点期待。
  现在的他除了偶尔会召唤信使,没别的异常,经得起任何调查!
  只要控制住自己不去联络魔术师女士,卢米安相信k先生很快就能得到一份近乎真实的报告。
  夏尔确实是野生非凡者,在许多事情上缺乏必要的常识,他疑似来自科尔杜村,正在追寻纪晓姆,贝内等下的下落,本身也被通缉着。
  那样一来,卢米安再展现下自己的能力和偏激的态度用不了多久也许就能收到k先生的邀请,成为他的手下,成为他背后那个组织的一员。
  有的时候,不经意间暴露出自身的弱点和真实的情况是取信他人的有效手段。
  就这样,卢米安和奥斯塔在舍尔街19号那栋房屋内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换掉了伪装,一路回到老实人市场区。
  向乱街走去时,卢米安略感疑惑地皱了下眉头。
  他没有发现谁在跟踪自己。
  “是k先生还没打算调查我,还是跟踪我的人水平很高,能力独特,让我们丝毫的察觉?”卢米安念头一转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反正他不怕调查,除非k先生和毒刺帮是一伙的。
  进了金鸡旅馆,卢米安见时间还早,穿过变得干净的大厅,拐入了地下室那个酒吧。
  他还未来得及打量这里的情况,就听到了查理中气十足的声音:“你们敢相信吗?三个小时前我还在警察总局,被指控杀人,而三个小时后,我就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喝酒唱歌!”
  女士们,先生们,我又经历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我敢打赌,在场没有谁能像我一样.....
  “这位见习侍者又一次提着啤酒瓶,跳到了小圆桌上,向周围的酒客做起演讲。”
  他浅棕色的短发乱糟糟的,像是有好几天没做过整理嘴巴旁边出现了明显的胡须渣子。
  “这么快?”卢米安本以为查理还得有个二三天才能放出来。
  小圆桌上的查理瞄到了卢米安,挥了下短短的手臂,大声对周围的人说道:“我等会再和你们分享那个比故事更离谱的遭遇穿着亚麻衬衣,黑色长裤的他跳下桌子,提着啤酒瓶小跑到了吧台位置,坐到卢米安身旁,对扎着,马尾的酒保帕瓦尔尼森道:一杯苦艾酒!谢谢。”
  他旋即侧过脑袋,对卢米安道:这杯我请你。
  卢米安坦然接受,笑着说道:“你状态还不错嘛。”
  当然,至少不用担心会被绞死了,我可不想活着的时候没得到什么关注,快死的时候却被成千上万的人围观。
  查理一脸庆幸地说道。
  特里尔市民有围观处决死刑犯的爱好。
  每当有人被送上绞刑台或是枪毙点,街头巷尾都挤满了人。
  在罗塞尔大帝之前的古典时代,甚至基于这种爱好产生了一种习俗死刑犯从监狱走到绞刑台的途中,围观的市民里要是有谁愿意嫁给他,那他将获得改判,减轻刑罚乃至无罪释放。
  “没什么事了?”卢米安进一步问道。
  查理喝了口啤酒,左右看了一眼,压着嗓音到
  “具体的过程我不能讲,我签了承诺书,被公证过的承诺书,你不知,奥,那是多么的神奇。”
  查理及时闭嘴,转而说道:“唯一不好的是我又失业了,我的工作没了,那该死的领班认为我影响了酒店的形象,没关系,我明天就去抵押那条钻石项链,警官们已经还给我了,有了那笔钱,我能坚持很久,能去白外套街的咖啡馆请那些服务生喝酒,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他本想再补一句“到时候一起”可回想起夏尔展现出来的胆量和能力,又默默放弃了这个想法。
  卢米安喝了口酒保推来的苦艾酒,示意查理到无人的角落就座。
  确认环境嘈杂,没谁旁听后,他才问道:“苏珊娜玛蒂斯德问题解决了?”
  “我不知道。”查理摇起了脑袋,“他们做了很多事情,但我不能讲。”
  “他们有承诺提供一段时间的保护吗?”卢米安若有所思地问道。
  查理为难地回答道:“我不能讲。”
  卢米安笑了:“看来是有。”
  如果没承诺提供保护,那就不会存在相应的话语,不会被保密承诺书限制:
  “呃。”
  查理没想到夏尔竟然能这么准确地猜到。
  卢米安转而问道“他们有叮嘱你什么吗?讲能讲的部分。”
  查理回想了一下道;“他们告诉我,如果再做那个梦,不要慌张,天亮之后到最近的教堂去,永恒烈阳的教堂,你不知道吧?我现在是真正的永恒烈阳信徒了!”
  卢米安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在胸口画了个三角。
  查理一下沉默。
  和查理喝完酒,卢米安回到207房间,继续学习起奥萝尔的巫术笔记。
  他按部就班地在零点前洗漱完毕,躺到了床上,进入沈眠。
  砰砰砰!砰砰砰!
  卢米安被激烈的敲门声惊醒。
  谁啊?他皱起眉头,反手握住堕落水银,走到门边小心翼翼打开了那扇木门。
  门外是查理。
  他依旧穿着亚麻衬衣,黑色长裤和无绑带皮鞋,此时表情煞白,满脸恐惧。
  看到卢米安后,他就像找到了主心骨,几乎快控制不住嗓音地惶恐说道:“我又梦到那个女人了!”

第三十二章 人质
  只有绯红月光照耀的幽暗走廊内,查理的声音层层回荡,令人头皮发麻。
  又梦到苏珊娜.马蒂斯了?卢米安先是一惊,旋即涌起愤怒的情绪:
  你TM是不是傻了?既然又做了那个梦,那就去最近的“永恒烈阳”教堂找神职人员啊!我又不是你爸爸,做个春梦都要向我汇报!
  看了脸上写满慌张与恐惧的查理一眼,卢米安按耐住内心的波澜,沉声说道:“不用太紧张,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回去睡觉,等天亮之后到最近的教堂寻求帮助。”
  查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可是..可是..她在梦里说,如果我敢找教会的人帮忙,她就会在我去教堂的途中杀了我!
  “你们在梦里有过交流了?”卢米安略感愕然。
  查理慌乱点头:“对,之前她在梦里从来不说话,只是很热情很温柔地满足我,而这次,她警告我了,她警告我了!”
  这说明苏珊娜玛蒂斯还没有完全变成怪异生物,还有一定的智慧?卢米安念头电转间,有点替查理悲哀。
  查理要是不能获得官方非凡者的帮助,那大概率与欧内特小镇那三名女性受害者一样,日复一日地在梦中放纵,直至虚弱到猝死。
  等一下,官方非凡者就这么简单地处理查理可能遭遇的后续问题?他们就没有想过查理被苏珊娜玛蒂斯直接杀死这种可能吗?
  卢米安瞬间记起了莱恩。莉雅和瓦伦泰。
  他们之中无论哪一位,在对类似异常时,都不会这么轻描淡写地宣布结束,告诉受害者之后再遇到问题赶紧去教堂求助。
  联想到楼上的疯子遇到蒙苏里鬼魂后,被教会的神职人员住到家里,保护了很长一段时间,卢米安逐渐有了某种怀疑负责处理查理案件的官方非凡者故意轻视了苏珊娜玛蒂斯带来的异常,放任查理返回旅馆,告诉他事情已经基本解决,后续再有问题就去教堂寻求帮助,以此麻痹苏珊娜马蒂斯,引诱她再次现身!
  想到这里,卢米安望着查理,沉稳开口“如果你相信我现在就走回自己的房间,躺到床上,闭好眼睛,睡到天亮。
  “放心,事情会得到解决。卢米安表面稳重,内心却在怒骂混蛋,赶紧回五楼!算算时间,在附近监控的官方非凡者应该也发现异常,即将采取行动了,你现在站我门前是干什么?通知他们来抓我吗?”
  “我,我…”查理一脸的犹豫和惶恐我要是什么都不做,问题真的会得到解决吗?
  卢米安悄然吐了口气,挤出笑容道“你是不是傻了?苏珊娜马蒂斯只是警告你不要去找教会的人帮忙,没说我不行啊,我可以帮你去最近的教堂!”卢米安现在是能哄就哄,能骗就骗,只求把查理送离二楼。
  查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异常激动地说道“谢谢,谢谢”
  他语音刚落,卢米安忽然嗅到了草木的清香,染着怪异味道的清香。
  下一秒,他看到墙上,天花板上,地板上蔓延来了一根根或青绿或棕褐的藤蔓与树枝,他们封住了窗口,封住了其他房间的门。
  楼梯口位置,一道仿佛轻轻捞着耳膜的女性声音响了起来“查理,你真的要背叛我吗?”
  查理惊愕侧身,瞳孔急剧放大。
  他看见了那个在梦里和自己缠绵的女人,她青绿色的头发从脑后一直披散往下,落到了地板表面,延伸到了周围墙壁和上方天花板处,与藤蔓。
  树枝等连在了一起而没有了青绿色长发的包裹,苏珊娜马蒂斯的身体完全是现了出来,大部分赤裸看展现出女性优美而曲线,小部分则长着花骨朵或树瘤般的东西,或红或白,或青或棕那些鲜艳的花骨朵和棕青色的树瘤随着苏珊娜马蒂斯的话语不断地张开又合拢,流消出散发着淡淡腥味的粘稠液体。
  这扭曲恶心的一幕让查理入坠噩梦,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只剩下本能的颤抖。
  苏珊娜马蒂斯望着查理,眼含深情地说道“你忘了我们在梦中的快乐吗?”
  “查理,我是你的妻子阿。”
  查理如梦初醒,接近崩溃地大喊道“没有!没有!你是不是傻阿?先敷衍二句,安抚下苏珊娜的情绪阿!”
  卢米安只恨自己的动作不够快,没能捂住查理的嘴巴。
  苏珊娜的表青一下变冷“那你就和我永远在一起吧。”
  随着这句话的吐出,查理眼中心恐惧消失了,他脸上浮现出痴迷爱恋的表情,跃跃欲试地想走向那个怪异生物。
  而苏珊娜马蒂斯下腹部一个花骨朵湿淋淋张开了,张得异常大,并且没有像其他花骨朵和树瘤一样缓慢合拢。
  它似乎正等着查理的到来。
  与此同时苏珊娜望向卢米安异常痛恨地说道:“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唆使查理背叛了我!”
  “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多么恐怖多么恶心,换做我是查理,一开始就会把你瞪出我梦境!”卢米安的直觉告诉他现在求饶应明该没什么作用,所以他选择回骂过去,用“挑衅”能力激怒对方,看能不能让苏珊娜主动“暴露”出弱点。
  这个怪异生物仅仅只是站在这里就让卢米安既亢奋又恐惧,既渴望又抗拒,像是陷入了各种欲望编织出的游涡产生了一种难以对抗的无力感。
  这证明对方的实力比他强很多!
  卢米安边骂边念头转动,寻找着拖延段时间的办法,他相信官方非凡者用不了多久就会到来。
  “这怪物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她为什么会人为自己是查理的妻子”
  “妻子”卢米安瞬间有了个灵感,而苏珊娜马蒂斯被他的话语激怒,发出了声尖叫,伴随这尖叫,那些藤蔓和树枝疯狂涌向了卢米安,伴随这尖叫,卢米安心底潜藏的恐惧情绪一下被放大到了某种程度,整个人害怕到差点晕厥过去。
  他的双腿变得无力,身体出现了明显的颤抖,靠着一股狠劲,卢米安勉强伸出右手,抓住了试图奔向那个怪物的查理。
  他的左掌则握着把邪异短刀抵到了查理喉咙处。
  这样的变化让苏珊娜马蒂斯有些茫然愤怒问道:“你想做什么?”
  卢米安恶狠狠地笑道“忘了告诉你,我这把非凡武器叫诅咒之刃,要是被它割出一个口子流了鲜血,全家都将因语咒而死亡括他的妻子。”
  “而你是查理的妻子,根据楼上那个疯子的遭遇局面卢米安怀疑蒙苏里鬼院杀死的不仅是直系亲属,还包括丈夫或者妻子。”
  虽然他不清楚神秘学上怎么确定两个人是夫妻的话但既然苏珊马蒂斯自己说是查理的妻那就当他是。
  当然,卢米安很清楚即使自己真遇到蒙苏里鬼魂命运交换给查理蒙苏里鬼魂也得过一段时间。
  查理的妻子苏珊娜马蒂斯发动袭击,根本影响不了当前的局,他这赌的是苏珊娜。
  马蒂斯不知道这点,赌的是苏珊娜马蒂斯能看得出来堕落水银在内蕴藏危险。
  这是诈唬!
  身上苌着许多花骨朵和树带瘤的苏珊娜马蒂斯表情凝固了,疯狂通向卢米安的那些藤蔓和树枝也停在了半空。
  她碧绿色的眼眸随之洋溢出危险的感觉。
  卢米安眼中所见霍然有了变化,他看到了苌着鹰钩鼻套着镶金线白袍的本堂神甫纪尧姆贝,他压抑在心底的仇恨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了出来。
  卢米安放开了查理,走向被他锁定的“纪尧姆贝内”
  可他的面前只有苏珊娜马蒂斯。
  这时,满脸痴迷与爱恋查理看到卢米安拿着短刀走向自己的“妻子”,忙伸手抓住了这个恶人,大声喊道“不跟要伤害她!”
  卢米安骤然清醒,发现眼前纪尧姆贝内变成了花骨朵和树瘤一个接一个张开的苏珊娜马蒂斯被她操纵了情绪,甲卢米安惊余强行扭转身体,又一次箍住了查理,将堕落水银“抵在了了他的喉咙上。
  苏珊娜马蒂斯没有掩饰困自己的失望,她沉吟的了两秒张开了红润的嘴唇。
  突然,这怪异生物停钻了下来,凝重地望向金鸡旅馆靠近乱街那面的墙壁。
  下一秒,她青绿色的苌发飞快回收,那些藤蔓和树枝瞬间瓦解,不知去向。
  这是官方非凡者来了?卢米安看到苏珊娜马蒂斯的身影钻入墙壁,消失在了走廊内,他立刻放开查理,一边摇晃他试图让他清醒,一边语速极快地说“查理到二楼楼梯前不要晚开眼睛,直到有人弄醒你。”
  说完,卢米安推了查理一把,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木门躺床上假装正在沉睡,表现得和其他租客一样。
  随着苏珊娜的离去,查理眼中的痴迷也消退了,等到卢米安剧烈摇晃起他, 他终于找回了理智紧,急情况下什么都不懂的他只能依循夏尔叮嘱,小跑两步来到通往底层的楼梯口,躺了下去,闭上眼睛,形似昏迷。
  几乎是同时,查理和卢米安视界内院的墨噴染上了一片紅色,就像太阳提前升起,带来了白昼。
  几分钟后,既有实体又仿佛光若凝聚的金黄苔插在了乱街的地上。
  它的剑尖扎着飞快扭动的青绿色粗壮藤蔓。
  “解决了吗?”一位胸口别着太阳圣微的年轻男子询问起持剑之人。
  那是一位金发、金眉、金色胡须的粗犷男子,穿着有两排黃金組扣的棕色大衣。
  他吐了口气道“这次是解决了,但要是找不到这个恶灵诞生的地方,过不了来多久,她又能在那里重新凝聚。”

第三十三章  母树
  “恶灵还会重新凝聚?”胸口别着太阳圣徽的年轻男子颇为愕然地反问道。
  以他的神秘学知识和翻阅案件卷宗得来的经验,除非恶灵本身具备独特的能力,否则被净化就意味着彻底消亡。
  这种魂类生物,要么是实力较强的非凡者死亡后的产物,要么是借助种种机会突破了限制的冤魂,其中最强大的那些甚至会具备一定的神性,但复活和重生从来不是它们的特质。
  穿着双排扣棕色大衣的金发男子直起身体,望着逐渐消散扭曲藤蔓,斟酌着说道:“恶灵和恶灵之间也是不同,在某种特殊情况下,恶灵诞生时会依凭于某样事物,那样事物往往位于它”领地的核心位置。
  “只要这事物不被摧毁,恶灵哪怕被彻底净化,也会重新在相应区域缓慢凝骤出来。”
  恶灵会同化自己诞生的地方让它与灵界、冥界交融,从而获取能维持自身存在的力量,否则它们将逐渐弱化,直至完全消逝。
  也就是说,恶灵会有固定的活动范围,没法离开诞生之处太远,这被称之为它们的“领地”。
  戴着大阻圣徽,套着镶金线白袍的年轻男子大概明白了为什么,皱眉说道:“可我们已经找了好几天,都没有发现苏珊娜.马蒂斯这个恶灵的诞生之地,正常来说苏册娜.马蒂斯不可能远离它的“领地”活动,官方非凡者们只要仔细搜索乱街及周围区域,必然能找出那恶灵诞生之地,摧毁它的依凭之物。
  但这里是特里尔,不仅有地上部分,还有地下世界,对应另一条乱街和另一个老实人市场区,而那里有不少鲜为人知的小路和空洞。
  更为重要的是,在更深的地底,还有那个四纪特里尔,即使对官方非凡者来说那也是一个缺乏足够了解藏匿着许多危险的地方。
  作为老实人市场区的裁判所执事,昂古莱姆.德.弗朗索瓦一直不能理解,第四纪晚期重建特里尔的时候为什么要选择原址,修在沉到了地底的那個特里尔上面。
  虽然这里的地理条件确实是最好的,但那样的决定也为后面这一千多年带来了不少麻烦,有的超凡事件不是净化者”们不想彻底解决,而是办不到,那些问题的根源藏在第四纪那个特里尔内,藏在地底废墟里。
  据说哪怕半神半人的存在,也有不敢或者不愿意冒险进入的地下区域。
  昂古莱姆收起了那把既有实体又仿佛光芒凝聚的黄金苌剑,将它插入了一个由蒸气驱动的灰白色人形机械造物的头顶,没入了对应的“脊椎”,那里面仿佛填充着某种深色液体。
  这时,一位身穿白色正装、黄色马甲,浅色衬衣,同样别着“太阳
  圣徽”的男子从“金鸡旅馆”走了出来。
  他淡黄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鼻梁中间贴着一块肤色的胶布,嘴唇偏厚,皮肤略棕,似乎有南大陆某些原住民的血统。
  “执事,我询问过查理,科伦特了。”他对昂古莱姆.德.弗朗索瓦道。
  昂古莱姆摸了摸棕色大衣的黄金纽口道:“他没什么事吧?”
  那名肤色略棕的男子摇头说道:“我们赶到的很及时,他没有受到实质伤害。”
  “据他所说,他再次梦到苏珊娜.马蒂斯后,虽然被对方警告,但还是选择出门求助,结果在旅馆二楼被苏珊娜.马蒂斯堵住差点和对方永远地融为一体。
  嗯,后面那半句是苏珊娜.马蒂斯的说法。
  ”之后,查理倒在了楼梯口,差点昏迷过去,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太阳
  升起般的光芒。“这是正常又合理的发展,和昂古莱姆率领的净化者精英小队采取行动的各种细节完全吻合。
  所以,不管是昂古莱姆,还是另外两名净化者,都没有任何怀疑。
  在他们的理解里,查理出门求助肯定是遵循之前的叮嘱,到最近的“永恒烈阳教堂去。”
  昂古莱姆环顾了难得安静的乱街一圈,轻轻领首道:“查理科伦特这边暂时放一放,但要是两周内我们还没有找到苏珊娜.马蒂斯的诞生之地,就考虑在内部安排一个出文职工作给他,并将真实情况告诉他。”
  这是官方非凡者惯常的做法,以最大程度上保护还未从超凡事件影响里彻底摆脱的普通人。
  当然,很多时候,他们明明已经将问题解决,告诉受影响的人可以安
  心生活,结果几周,几个月,或者几年后,那位普通人却诡异死去了。
  昂古莱姆继续说道来“我们现在的重心有两个,一是排查这片区域包括地下找出苏珊娜.马蒂斯的诞生之地,二是寻找那个写信提醒我们的人,他对苏珊娜.马蒂斯似乎有很深的了解。”
  在查理被释放之前,昂古莱姆和他的队员们就已经悄然排查过“金鸡旅馆,”没找到疑似恶灵诞生地的特殊区域,另外,他们也用超凡手段审核了查理的遭遇和口供,确认这位受害者从向苏珊娜.马蒂斯祈求开始到被警察抓捕,接触的人都足够正常,所以昆古莱姆才会说暂时不用管查理这边的情况。
  至于那位寄信者,手段高明,有丰富的反占卜反追查经验,竟然选择用灵界生物写信和寄信。
  要知道即使让同一位非凡者用同样的描述性咒文召唤灵界生物,每次出来的也大概率是不同的东西,因为只靠三段式描述,符合条件的灵界生物数以十万百万计,甚至更多,每次能召唤出什么纯凭运气。
  除非有对应媒介和指向对方独一无二特质的描述,否则想靠还原咒文来锁定嫌疑灵,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而绝大部分灵界生物都没有能称得上独一无二的地方,昂古莱姆之前试图找擅苌这方面事务的同僚帮忙,以那封信为媒介,召唤对应的那个灵然界生物看能不能从它那里获得点线索,结果不管是信的“书写者,撰写者,还是“寄送者”,都没有召唤出任何东西。
  这有可能是描述性语句出现了一定错误,也有可能是相应的仪灵界生物察觉到这边“不怀好意”选择拒绝召唤。
  召唤仪式哪怕全部流程都没有问题,最终也可能失败,在符合描述的
  灵界生物不愿意响应召唤上,只有那些擅苌召唤的序列才能极大地提升概率,乃至强制,当然,大部分时候,非凡者不会遇到这种情况,他们的三段式描述指向的灵界生物太多,总有几个愿意到现实转一圈,带走点灵性的。
  卢米安假装睡着时刻准备逃跑,一直到附近教堂钟响,清晨六点到来。他才悄然松时了口气,官方非执者和苏珊娜.马蒂斯的战斗看来应该已经结束了,并且没有发现我和苏珊娜.马蒂斯对峙过很短的段时间.
  卢米安翻身下床,揉了柔脸庞。他不知道苏珊娜.马蒂斯有没有被官方非凡者彻底解决。也不清楚这件事情是否到此为止,想起苏珊娜.马蒂斯对自己表现出了强烈的愤恨情绪,卢米安觉得不能抱着侥幸之心等待,他打算现在就给“魔术师”女士写信,汇报自和K先生有了接触,顺便再问一问现在的苏珊娜.马蒂斯究竟是什么生物,他有没有弱点。
  保险起见卢米安还准备问一问卷毛狒狒研究会的副会苌,“海拉”,毕竟,魔术师”女土并非无所不知。
  分别写了两封信。打扫好房间卢米安间隔十分钟依次召唤了两位信使,确保它们都拿走了正确那封信。
  等到他洗漱完,从漱洗室返回207,木桌上已静静躺了两封回信。
  “呃.....”
  “魔术师’女土也这么快?
  两位利信使有没有撞上?
  要是碰上了,它们会聊点什么吗?”
  卢米安一边嘀咕边一边拿起了其中一封回信。
  那封信来自“海拉”:“在南北大陆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一些男女频繁地梦到异性,和他们缠绵,最终因太过虚弱而死亡,”如果受害者本身还有伴侣或者情人。那这些无辜者会被类似苏珊娜.马蒂斯的生物相继杀死,原因似乎是这类生物自认为是春梦者的妻子或者丈夫。
  “据说,这类生物有强大的能力,不会比中序列非凡者差。
  一些细节可以看出,苏珊娜可能已经死去,变城了冤魂或者恶灵....
  确实很强.....卢米安回想昨晚的遭遇,自觉要不是有“堕落水银”威慑,有查理这个“人质”在手,有苏珊娜自认为是查理妻子的事实,他很可能在一分钟内就被对方解决。
  摩擦灵性,点燃火焰,烧掉“海拉”的回信后,卢米安展开了“魔术师”女士那封信:“我不知道该祝贺少你还是同情你,你遭遇邪神眷顾的概率似乎比正常非凡者高不少,这也许是你体内封印的污染带来的。”这很难用非凡特性聚合定律来解释,更像是被这个世界排斥的那些力量,因被排斥而互相吸引,“以上是我的猜测,不保证真实,如果错了,你记得知会我一声,把正确答案告诉我。”根据你的描述,我怀疑苏珊娜原本是一位邪神的信徒,并且得到他的恩赐,拥有了相当于序列5的力量。
  “那位邪神在这个世界的假称是‘欲望母树,’你不要试图去了解他,更不要猜测他完整的、真实的尊名。
  苏珊娜该是‘随落树精’,这又叫”情欲之灵‘,在某些地方,又被称为“小爱神’。他们有男有女,喜欢与人梦交,吸取受害者的精力,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会基于占有欲自认为是受害者的妻子或丈夫并因强烈嫉妒心杀死对方的另一半,包括情人。”不过,苏珊娜还表现出了魂类生物的特质,她很可能已经因意外或承受不住恩赐死亡,转变成了恶灵,更偏执,更依循本能。

第三十四章 骗
  在大概讲了下恶灵的特点和领地性后,那位被称为“魔术师”的女士继续写道:“虽然苏珊娜.马蒂斯的实力相当于序列5,但你想解决她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可以用那把刀给查理来一下,把‘遇到蒙苏里鬼魂'的命运交换给他,等苏珊娜.马蒂斯被蒙苏里鬼魂干掉后,你在再把遇到蒙苏里鬼魂'的命运换回,重新存储在刀内。“
  “好吧,以上是在开玩笑,这个方案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性,几乎不可成功:”
  “一,蒙苏里鬼魂有可只杀死遇到他的人;“
  “二,即使蒙苏里鬼魂干掉了苏珊娜.马蒂斯,你也没法知道,也就不能及时将命运换回,不影响到查理;”
  “三,查理应该不是孤儿,父母兄弟姐妹可能还建在,蒙苏里鬼魂会不会出特里尔杀人,目前无人知晓;”
  “四,蒙苏里鬼魂未必真正地杀死苏珊娜.马蒂斯;”
  “五,必须查理自己承认过,苏珊娜和他才能在神秘学上具备夫妻关系。”
  “我说么多,主要是告诉你,不要这么想,也不要这么做,从你拿查理当‘人质'这点可以看出你有相应的倾向。”
  “其实,这既是危机,也是机会。“
  “对你而言,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找K先生求助,请他帮忙应对苏珊娜.马蒂斯的威胁。”
  “记住,求助是拉近人与人之间关系,获得对方信任的有效办法,当然,前提是对方要愿意,且有相应的力量。“
  “你可以适当展现出自身的潜质,让K先生觉有利用价值。”
  “祝你一切顺利,祝尽快获得K先生初步的信任,成为那个组织的一员。”
  卢米安看完手中信件的第一反应是,“魔术师”女士喜欢絮叨,爱把话题扯很远再拉回,并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当借口,而且,她总是会有一些荒诞的,近乎开玩笑的想法,这和“海拉”女士精练、简洁的回信形成了鲜明比。
  这种写信风格应该是“魔术师”女士的习惯,卢米安抿了下嘴巴,摩擦灵性,点燃火焰,烧掉了手中的纸张。看完那两封信后,他也放弃了用“堕落水银”解决苏珊娜.马蒂斯之事的想法,毕竟他和苏珊娜不只是在一段很短的命运里有交集,不能像剥离“遇到蒙苏里鬼魂”这个命运那样简单。
  相比较而言,找K先生帮忙确实是一个卢米安之完全没想到的有效办法。
  这还能迅速拉近他和K先生之间的关系,以完成“魔术师”女士的任务。
  略作思索,推敲了下该怎么和K先生讲述件事情,怎么展现自身价值后,卢米安换上灰蓝色工人制服,戴深蓝近黑的鸭舌帽,出了207房间。
  到一楼,卢米安看见查理穿着亚麻衬衣和黑色裤,在大门处徘徊。
  “在什么?”他笑打了声招呼。
  查理堆起了笑容:“夏尔,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下当铺?我请你吃早餐和午餐!”??
  当铺的官方称呼是典当行或者典当公司。
  “去当铺?”卢米安靠近查理,压嗓音问出了后面那个问题,“没什么事了吗?”
  查理左右看了一眼,苦涩笑道:“他们跟我说这次没问题了,苏珊娜那个恶灵已经被净化。
  “不管到底还有没有问题,生活总要继续,哈哈,这句话是我听酒吧一位客人说的,是不是显的很有文化?
  “总之,对我们这种人来说,一天不工作就意味着走到了破产的边缘,用不了多久,可能又要重尝到饥饿的味道,我得赶紧把那条钻石项链抵押出去,换回现金。
  知道吗?只有现金才能让人有安全感,那不是衣服和首饰能够替代的,食物都要差一点!”
  说到里,查理逐渐兴奋:
  “艾丽斯太太说那条项链价值1500费尔金,抵押出去应该拿到1000费尔。
  “噢,神啊,我活到现在都还有见过整整1000费尔金摆在面前,我就算成为侍者领班,也得几年,甚至十几才有可能攒下这么一笔钱!
  “到时候,我们去白外套街咖啡馆吃午餐,我要来一份迪瓦尔肉汤,一份粗盐红酒牛肉,一份苹果里脊肉!”
  在白天鹅酒别的学会,学会报菜名了?卢米安腹诽了一句,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想请我保护你?”
  查理嘿嘿笑道:“这么大一笔钱,我一个人带会害怕,夏尔,你可能还没有那种体验,走在路,怀疑每一个人都是小偷,都会来抢我的体验。
  “之我带那条项链回来的时候有这种感觉,紧张到差点晕过去,是不是很难想象?”
  “是。”卢米安笑了起来,“我应该不会有样的体验,现在不会有,将来也不会有,因为我只会让别人觉我想抢他。”
  比如马格特,刚贡献了一千多费尔金,几乎买下那条钻石项链了!
  查理的笑容瞬间冻在了脸。"
  隔了几秒,他才勉强笑道:“所以我才希望你和我一起去当铺。”
  他刚才真的怀疑起夏尔来钱的路子,这位邻居明明有能力有头脑,却一直没急着找工作,天天到处闲逛,一副不缺钱的样子,可他又住在“金鸡旅馆”而不是“白天鹅酒”。
  想到夏尔假扮律师混进警局给自己提供重要消息,想到对方帮自己在苏珊娜.马蒂斯威胁活了下来,查理又觉不算什么。
  夏尔算真是小偷、强盗、诈骗犯,那也是冒险帮过我的小偷、强盗、诈骗犯!
  卢米安满意于查理被吓到的表情,笑问道:“打算去哪个当铺?”
  “我听说天文台区的几个当铺价格更公道。”查理早有想法。
  卢米安点了点头:
  “我正要去天文台区。”
  他打算找奥斯塔.特鲁尔问K先生的联络方式。
  查理异常欣喜,花费1费尔金巨资请卢米安吃了烤肉馅饼、奶油小圈饼配梅子酸酒,当然,包含他自己那部分。
  卢米安坦然接受,一点也没客气。
  走出乱街,查理见卢米安直奔公共马车站牌,略感心疼地跟了去。
  他看了下四周,见没什么人,好奇地低声问道: “昨晚说那把刀叫‘诅咒之刃’,被它割伤的人真的会死掉全家吗?”
  遇到苏珊娜.马蒂斯之前,查理完全不相信这种事情,即使听说了,也是作为吹牛的谈资和演讲的养分,但现在,他怀疑夏尔真的拥有一把神奇的武器。
  卢米安侧过脑袋,微笑看着查理:“想试一下吗?”
  查理打了个寒颤,讪讪笑道: “我相信。”
  “是吗?可我昨晚只是诈唬苏珊娜.马蒂斯啊,我一个普通人,不这样已经死了!”卢米安笑着说道,“我编的‘诅咒之刃'故事不觉耳熟吗?你没在那个疯子清醒的时候听过蒙苏里鬼魂的传说吗?”
  查理眼睛逐渐睁大,一脸的愕然。
  夏尔你真是太会骗人了,一个普通人竟然靠诈唬骗过了苏珊娜.马蒂斯那个恶灵,让我和他都活了下来!
  我也就是在酒吧内吹吹牛,偶尔骗骗人,和他完全没法比。
  胆子大,有头脑,这样的人肯定会发财!
  见查理真的相信了自己刚刚编出的谎话,卢米安努力控制让自己笑出声音。
  他一本正经地问道:“你的父亲和母亲还活着吗?有有兄弟和姐妹吗?”
  ”查理愣了一下,受惊兔子般往旁边跳了一步,“你问这个做什么?”
  难道真有“诅咒之刃”,他现在是想先弄清楚我还有哪些家人?
  卢米安顿时哈哈笑:“你不会真被吓到了吧?
  “你也太容易被恶作剧了吧?”
  想到傻瓜仪那件事情,查理懊恼地拍了拍脑门。
  他都快分不清楚夏尔哪句话是假的哪句话是真的了。
  不过,被恶作剧之后,他更加笃定“诅咒之刃”是假的,改编自蒙苏里鬼魂的传说。
  夏尔喜欢用这种假的东西骗人,像傻瓜仪一样。
  嗯....
  “诅咒之刃”这个故事很好,现在他属于我了,晚上到酒吧用它吓人!
  两人乘坐公共马车抵达了天文台区,查理问了好几次路,总算找到了那家名为“菲尔典当行”的当铺。
  那位于一栋七层高的米白色建筑内,壁柱、拱券、浮雕、大窗户等一个不少。
  雄伟的大门处,“菲尔典当行”的上面,则刻着三个单词,“自由,平等,博爱”
  自由地抵押每一件物品,平等地歧视每一个抵押东西的人,爱任何一个压低价格的机会?卢米安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一个当铺竟然把共和的政治口号刻在了门上,这是多么的滑稽啊!
  当铺大厅内有几个柜台,前方摆放着一排排长凳。
  此时,有几十个人坐在那里,等办事员鉴定完物品价值,叫到自己的号。
  查理熟悉地找到一个空的柜台,将钻石项链递了进去,收到了一张写有待鉴定物品名称和相应号码的纸条。
  过了一阵,负责钱当票的柜台喊到了查理的号码。
  查理满是期待地过去,丢失了灵魂般回。
  “怎么了?”翻阅着大厅内摆放的那些报纸的卢米安疑惑问道。
  查理又茫然又失落地说道:“那条项链,那条项链是假的,只值12费尔金”

第三十五章 条件
  假的?卢米安动了下右边眉毛,仿佛听到了命运对查理无情的嘲弄。
  查理放弃本就脆弱的原则,陪艾丽斯太太睡了几天,惹上一场人命官司,丢掉了见习侍者的工作,换来的只是一条假的钻石项链?
  不知为什么,卢米安突然产生不能就这么向命运屈服的冲动。
  虽然这并不是他的事情,但却让他有点感同身受。
  我去鲁面你妈的宿命!
  你嘲弄了我,我就要讥讽回来,挑衅回来!
  这个瞬间,卢米安隐约把握到了「挑衅者」的另一个要扮演法则,但还失之于粗陋,不够准确。
  他看着查理,思索着问道:「你以为是艾丽斯太太欺骗了你,还是当铺的人看你落魄,没能力鉴定项链的真假,故意找这么一理由将价格压到最低?」
  「我,我不知道。」查理无比的范然和痛苦。
  停顿了一下,他艰难补充道:「我怀疑是艾丽斯太太,你看,来这里抵押的人那么多,鉴定师每天经手的东西有几十上百件,多的是贵重物品,不可能只骗我一个 吧?她,她怎么能...」
  查理说不了。
  就不允许当铺平等地骗每一个人,能压多少价格是多少,越贵的物品压得越多吗? 卢米安腹心安慰一句,呵呵笑道:「为什么不能?很多有钱可不是靠善良和勤劳发财的,能用假的骗到你,为什么要给真的?」
  「也许艾丽斯太太就是这样的有钱人,甚至不那么有钱,靠住在白天鹅酒店骗你这种年轻。」
  卢米安并没有否定全部有钱人,因为在那种群体之中,有很大一部分人确实是靠天赋靠才华靠勤劳靠机会发财的,比如,奥萝尔。
  被他调侃了两句后,查理的脸庞肌肉明显扭曲了起来。
  他愤恨地自语道:「是啊,这段时间,艾丽斯太太都没有请我吃过一次大餐,都是晚上七八点让我去鲁雨客房服务…
  你可真好骗啊,你真的是个利姆人吗?卢米安忍不住抬手捂了下脸孔。
  他随即站起身道: 「把那条项链要回来,我们换别的当铺看看。」
  「万一是真的呢?」
  查理楞了一下道:「好,好的!」
  他也不那么甘心。
  卢米安又叮嘱了一句:「注意检查,不能让他们把项链换掉。
  「嗯。|查理努力振奋起精神,「我前段时间每天都在看那条项链,记住了,它每一个细节!」
  拿回钻石项链后,卢米安陪着查理在天文台区另外找了 两家彈唯典当行。
  鉴定结果和之前一样,项链是假的,只能当11~15费尔金。
  查理越来越沮丧,越来越崩溃。
  卢米安看了他一眼,宽慰道:「至少还能当个几十几费尔金,足够你撑一周多,并且有闲钱去白外套街的咖啡馆请服务生喝酒,让他们介绍新的工作。」
  查理算上房租,每天大概花1费尔金,如果不去地下酒吧喝一杯则会更少一点。
  「是啊·····」查理叹了口气。
  失落到极点,接受了现实后,被这么一说,他反而觉得。生活还是有希望的。
  卢米安想了下道:「还不能排除别的可能性,比如,这里的当铺私下里有联络和沟通,专门骗你这种穿的不好又抵押贵重物品还没相应发票的 ,你要不要把项链拿去鲁面专门的珠宝店鉴定?」
  「那会支付一笔费用。」查理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鉴定出来是真的还好,如果是假的,那他本就不多的资产可能得缩水三分之一到一半。
  卢米安叹了口气道:「你把钻石项链给我,我帮你找个朋友鉴定,不收费的那种。你身上应该还有点钱,可以撑完今天吧?」
  「我还有2.6费尔金。」查理带着期待的眼神将钻石项链交给了卢米安。
  卢米安一边收起项链,一边笑着说道:「你不担心鉴定出,来是真的,我却还你一条假的,告诉你那些当铺没有问题吗?」
  「...」查理的表情又一次僵硬。
  过了 一秒,他吐了口气道: 「我相信你,而且,我已经当它是假的了。」
  卢米安挥了挥手,告别查理,往炼狱广场走去鲁面。
  地下墓穴附近,奥斯塔·特鲁尔穿着戴兜帽的黑袍,面对篝火,坐在老位置。
  「你都不换个要地方吗?」卢米安走了过去,好笑问道。
  奥斯塔嘿嘿笑道:「我的占卜和解读有一定的准确性,已经有不少人介绍朋友过来,要是换个 地方,那岂不是会失去积累下来的顾客?那都是费尔金啊!」
  「什么叫积累下来的顾客?明明是积累下来的傻子。」卢米安半开玩笑半嘲讽地说道。
  奥斯塔不敢反驳。
  卢米安旋即问道:「我有事情找K先生,该怎么联络他?」
  原来不是来找我的...奥斯塔悄然松了口气,语速颇快地说道:「参加过聚会的人可以直接到《通灵》杂志的总部,也就是我们聚会的那栋楼舍尔街19号,按照三长两短一长的节奏敲响103房间的门,之后会有人带你见K先生。如果不想亲自去,可以寄信,地址是。林荫大道区舍尔街19号103房间,收信者纪尧姆.皮埃尔。」
  好假的假名...平时敲门的节奏和聚会前敲门的节奏不一样啊....K先生竟然都没有告诉过我这些,他是觉得奥斯塔会讲?卢米安点了下头,告别奥斯塔,往地上返回。
  途径地下墓穴入口时,他又看到一群参观者举着点燃的白色蜡烛,跟随管理员穿过那扇天然形成的拱门,进入了死亡帝国。
  收回视线,卢米安一路往外,乘坐公共马车抵达了林荫大道区舍尔街19号。
  他压低鸭舌帽,按三长两短一长的节奏敲起103房间的门。
  吱呀一声,暗红色的木门打开了。
  现在卢米安眼前的是一位面容清秀褐发披下如同艺术家瞿陸的年轻人。
  他用深棕色的眼眸打量了卢米安两秒: 「你找谁。?」
  「我是夏尔,有点事情找K先生。」卢米安直截了当地说道。
  那位年轻人微侧脑袋,仿佛倾听起了细小的声音。
  很快,他对卢米安道:「你跟着我。」
  年轻一路走到风格相当古典的房间一侧, 打开了藏在更衣间内的暗门。
  那里有通往地底的阶梯,两侧的墙上镶嵌着黑色栅格围出的煤气壁灯。
  卢米安进了 地下室,穿过一条不长的走廊,来到一个相当空旷的房间。
  他怀疑这里还有别的出口,甚至连通着地下特里尔的某个区域。
  此时,K先生正坐在一张红色靠背椅上,脸庞藏于大大兜帽带来的阴影里。
  这位聚会的召集者看着卢米安,没有说话,带来了恐怖的压迫感。
  卢米安按了按鸭舌帽,笑着说道:「上午好,K先生,我有事情想找你帮忙。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由你决定。」
  K先生沉默了几秒,用低沉嘶哑的嗓音问道:「毒刺帮知道是你杀死马格特了?」
  果然。卢米安一点也不意外K先生掌握了自己部分情报。
  他参加聚会时,故意用绑带遮掩脸孔,还原了击杀马格特时的状态,为的就是让K先生知道那件事情,从而展现自身具备的价值和较为冲动偏激的性格。
  而这同样能「取信」K先生。
  卢米安摇了摇头:是另外的问题......
  他随即将自己怎么认识查理,怎么帮他摆脱困境却被苏珊娜·马蒂斯恨上,怎么差点被那个怪异生物杀死,幸好官方非凡者及时赶到等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没有一句假话,只是未提许多细节。
  这与他在聚会上想要购买的情报彼此印证。
  「你想寻求庇佑?」K先生安静听完,低沉问道。
  底佑?你会不会太高看自己了?更准确的词语应该是保护啊!卢米安无声咕了几句,郑重点头道:「是的。」
  K先生嗓音嘶哑地说道:「那应该是一个魂类生物,很像恶灵,正常情况下,你只要搬出学市场区,它就没法再影响你,但官方非凡者明显已经盯上了这件事情,你要是现在搬走,很可能被怀疑,而且,如果苏珊娜·马蒂斯记住了 你,甚至标记了你,那你在哪里都可能遭遇袭击,很多能力是可以超越距离限制的,不需要它真正离开领地。」
  难怪那两位女士都没建议我搬走……卢米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该怎么办?」
  K先生语速缓慢地说道:「我可以提供一定的保护,但你需要为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卢米安很是急迫地问道。
  K先生双手交握于身前道:「加入市场区任意一个黑帮,成为头目。」
  K先生背后的组织想间接控制市场区?卢米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没有问题!」
  K先生缓慢点头,用右掌握住了左手食指。
  紧接着,他用力一扯,硬生生将那根手指扯了下来,露出血淋淋的伤口和白森森的骨头。
  卢米安仅是看到,就有种很痛的感觉。
  令人惊奇的是,K先生的伤口和那根手指都没有血液渗出,它们只是在边缘,扭曲着,内缩着,逐渐愈合。
  「带上它,关键时候能够帮助你。」K先生将那根断指扔向了卢米安。
  他缺少指头的左掌伤口处,血肉正剧烈蠕动,仿佛要长出新的一根。

第三十六章 劳务费
  卢米安伸出右手,准确接住那根断指。
  感受到手指的重量和还未来得及消退的温度,他内心又谊异又震惊:他事前预想过K先生可能提供怎样的保护,但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直接扯断一根手指,丢给自己,说关键时刻能给予帮助!
  这也太离谱了吧?
  先不说一根断指能发挥什么作用,K先生就不怕我利用他的血肉做点什么吗?
  神秘学中本身的血肉可是相当重要的,一旦落到不怀好意的人手里, 很可能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
  没有谁希望莫名其妙就遭遇恐怖的诅咒!
  考虑到K先生实力强大不是神秘学文盲,甚至能充当公证人。
  卢米安怀疑他有办法规避离体血肉带来的种种影响,所以敢扯断手指交给他而且,这断指还明显有神异之处。
  也不知道用“堕落水银”给这根手指一刀,弄出鲜血,能不能把遇到蒙苏里
  鬼魂的命运交换给K先生...作为科尔杜村的恶作剧大王,卢米安总是会有些奇思妙想。
  他忍住冲动,将目光从断指上收回,重新投向了K先生。
  这个时候K先生已长出了一根略显湿沪的新手指,皮肤很嫩,色泽偏白。
  “谢谢。”卢米安低沉开口。
  将断指放入了灰蓝色工人制服的衣兜内。
  K先生轻轻领首道:“你可以离开了,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还有一件事情。”卢米安拿出了那条钻石项链,“你能帮我看下它是真的还是假的吗我需要用它换一笔钱。。”
  已经欠下K先生人情的他根本不在乎再多欠一点。
  还不上怎么办?还不上就卖身给K先生背后那个组织!这正是卢米参安的目的。
  K先生让引卢米安进入地下的侍者将那条钻石项链拿了过去,在手中翻看了起来。
  隐隐约约间,卢米安仿佛看到K先生的兜帽阴影里有些许金黄色的光芒渗出。
  过了几秒,K先生将钻石项链放回了侍者掌中,假的,做工还算精细,能值50费尔金。
  “好吧。”卢米安没有掩饰自己的无奈,转而说道,“还有,我需要一套身份证明。”
  他一直在“金鸡旅馆”居住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那里不看身份证明。
  得到K先生肯定的答复,出了尔街19号,乘坐公共马车返回老实人市场区的途中卢米安时而思索该怎么不引人怀疑地加入某个黑帮,时而猜测那根断指能发挥什么作用,时而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那些当铺为假的钻石项链出更多的钱,至少给到3个费尔金……
  各种念头纷呈间,卢米安逐渐有了一个想法。
  与此同时,他打算下午前往老实市场区和植物园区分别找一处安全屋,不需要身份证明的那种。
  “我现在身上还有850费尔金24科佩,扣掉情报贩子安东尼。瑞德那里还没给的尾款400,剩下450费尔金,租两三个安全屋足够了·····”卢米安认真算了下自己还有多少资产。
  他据了抿嘴巴觉得没有必要先将K先生那根断指放在金鸡旅馆再去租房。
  下午三点之前,卢米安分别在老实人市场区白外套街和植物园区石板街找到了一个不需要身份证明的房间。
  当然,租金有一定的溢价,前者不比“金鸡旅馆”207房间好多少,却要每周6费尔金,后者和奥斯塔·特鲁尔租住的公寓比较像,周围的邻居都是南边工厂里的工人,每周10费尔金。
  卢米安都一次性交了四周的租金,但未得到任何优惠。
  回到“金鸡旅馆”,他看了一阵《男士审美》,用化妆品柔和了自身的棱角,增加了部分地方的阴影,修了修眉毛。
  经过一阵忙碌,卢米安完成了初步的伪装,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二十四五岁带着点危险气质的普通男子。
  梳理了下金中带黑的头发,他戴好深蓝色鸭舌帽,拿上K先生的断指,一路走到市场大道的微风舞厅前。
  他没像别的客人那样直接进入,停在那栋土黄色建筑和无数头组成的白色圆球型雕像之间,对守门的两名黑帮成员道:“我要布里涅尔男爵。”
  不等那两名黑帮成员骂回来,他抢先补充道:“你们告诉男爵,是上次见过面的夏尔,他应该很高兴再见到我。”
  两名黑帮成员你看我我看你,终究是不敢多耽误布里涅尔男爵的正事,分出一个人,进了舞厅。
  不到五分钟,那名黑帮成员出来,对卢米。安道:“男爵让你去上次见面的地方。”
  二楼的咖啡馆?卢米安笑了笑双手插兜,缓步走入微风舞厅,沿楼梯往上,看到了拿着桃木色烟斗的布里涅尔男爵。
  这位绅士穿着细呢制成的黑色正装,手边放着半高丝绸礼帽,左掌戴着一颗闪闪发亮的戒指,身后有整整四名黑帮打手保护。
  “坐。”布里涅尔男爵棕眸一扫,微笑指了指桌子对面的位置。
  卢米安大大方方走了过去,坐了下来,着布里涅尔男爵线条深刻的脸庞和天然微卷的褐发道:“下午好,我们又见面了。”
  布里涅尔男爵敲了敲桃木色烟斗的底部,笑着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卢米安拿出了查理那条假的钻石项链,平静说道:“我最近有点缺钱,想把这条项链抵押给你,它价值1500费尔金,你给我1000就行了。”
  布里涅尔男爵侧头对手下道:“去找人鉴定一下。”
  “是,男爵。”额头残余着明显青肿痕迹的一名黑帮打手走出了咖啡馆。
  布里涅尔重新望向卢米安,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化妆技术有了明显的进步,,虽然还是有很多瑕疵,但和之前相比,你已经不那么容易被人一眼认出来了。”
  “感谢你的建议。”卢米安笑了起来, 《男图廷士审美》是本好杂志。”
  两人闲聊着没有价值的话题,直到刚才离开咖啡馆的黑帮打手带着一名穿着正装、打着领结提着工具箱的四十多岁男子上来。
  经过一番鉴定,那男子走到布里涅尔男爵身旁,将项链放至桌上,压着嗓音道:“是假的。”
  刷地一下,在场的黑帮打手拔出了左轮。
  布里涅尔男爵勾勒嘴角,望向卢米安,发现这小子一脸平静,就像没听到珠宝鉴定师的话语,没看到几名打手的动作一样。
  布里涅尔男爵笑容不华縣变对鉴定师点了点头:“你先回去。”
  “是,男爵。”那名珠宝鉴定师紧张到慌乱地离开了咖啡馆。
  布里涅尔男爵这才放下桃木色烟斗,揣摩起左手那枚钻石戒指,笑着询问卢米安:“你知道这条项链是假的吗?”
  卢米安也浮出了笑容:“知道。”
  他话音未落,那一把把左轮就瞄准了他。
  布里涅尔男爵见卢米安不为所动,好奇地又问了一句:“那你知道我能找鉴定钻石的真假吗?”
  卢米安笑容不區縣变地回答: “知道。”
  布里涅尔男爵的眼睛微微咪了一下:“既然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敢拿一条假项链来借我1000费尔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给你?”
  卢米安缓慢站了起来,无视那一把把蓄势待发的手枪,将双手撑在了桌子边缘。
  他略微埋低身体,俯视着对面的布里涅尔男爵,勾起嘴角道:“凭毒刺帮的马格特是我杀的。”
  布里涅尔男爵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
  他的瞳孔本能放大,似乎想更进一步看清楚面前这个人的模样。
  用手枪指着卢米安的四名黑帮打手亦是鳄然,全部大了眼睛。
  作为毒刺帮的对头,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马格特的实力有多么强!
  这时卢米安抬起了脑袋,不含任何情绪的目光缓慢地从那些打手的脸上扫。
  每一个被他注视的黑帮成员都下意识产生了避目光的冲动,以至于手臂有所反应,枪口相继从他的身上移了开来。
  布里涅尔男爵迅速恢复了正常,回头对四名打手道::“收起你们的手枪!我难道没教过你们怎么对待客人吗?”教训完手下,他才略作好奇地询问起卢米 安: “你是怎么杀死马格特的?”
  “我给了他一刀,有毒的那种,但我不知道他究竟逃到了哪里才死掉的。”卢米安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这和布里涅尔男爵收到的初步情报吻合,他眼睛微咪,笑着问道:“你知道拿了我的1000费尔金意味着什么吗?”
  卢米安浑不在意地笑了:“知道。”
  “金鸡旅馆”504房间。
  查理看到门外的卢米 安,颇为激动地问道:“鉴定出真假了吗?”
  “假的,最多值50费尔金。”卢米安一边走入房间,一边随口说道。
  他发现查理已经将苏珊娜·马蒂斯的画像扯掉,只留下粘后的纸痕。
  查理早就有心理准备,虽然失望但不算严重,自嘲一笑道:“至少还值50费尔金,找个好心的当铺应该能抵押到20费尔金。
  卢米安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但我把那条假项链卖了1000费尔金。”
  “啊?”查理几乎呆住。
  卢米安拿出了那叠厚厚的钞票,笑着说道“假项链是你的,价值50费尔金,所以,只能给你这么多,剩下的是我的劳务费,没问题吧?”

第三十七章 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