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三章 雷雨
类别:
仙侠小说
作者:
季越人字数:8690更新时间:25/01/15 14:38:08
第七百七十三章 雷雨
李明宫这头歇了一阵,仔细疗伤,恍惚过去许久,李承淮已经从殿外进来了,他神色凝重,似喜似忧,低声道:
“长姐,司徒末是陨落了,听闻家主在咸湖上出手,先杀司徒末,报了一仇,顶着长霄六人又杀了玉南子,叫长霄门人退走了。”
李明宫连忙抬头,露出些解恨的神情,复又忧虑道:
“后续如何?”
李承淮答道:
“听闻受了程家人接应,退到万昱去了。”
李明宫顿时松了口气,心中放下许多,答道:
“走脱了就好,两端都安全,只叫他在外头…保住性命。”
李承淮点头,李明宫咳嗽一声,问道:
“我撑不得太久,马上要闭关,先把你哥哥的丧事办了,省得老人家太操劳,随后希望你看一看家,替他们拿主意,你…可有什么打算。”
李承淮立刻迟疑了,他答道:
“我是望着为家中分忧的,可小弟之父是究天阁主,母是青池仙裔,若是让我拿主意,恐怕不太好看……季脉从来是往青池修行,我入主青杜已经是破格,还没有主持洲事、为一族之首的例子。”
李曦治是究天阁主,又受司家看重提拔,明明确确是青池的修士,杨家也是青池内附的帝族,李承淮的身份确实有些敏感,可李明宫当下无人可用,只能叹息答道:
“你默默压着就好,不必抛头露面,如今事情歇下,几家都不会轻易动手,只怕谁家有心,利用你把三叔拉下水,叫青池借题发挥,参与进来,家中紫府又不在,无力抗拒,最后落得稀里糊涂的下场。”
李承淮轻声道:
“迟家覆灭之事,父亲参与太深,真君未归,迟步梓在外,不知下场到底如何,当年父亲与真人考虑不回家族,便是有此缘由…还是注意为好。”
李明宫终于点头,答道:
“这事情倒也不麻烦,毕竟还有崔决吟,他这人修为雄厚,道行高深,品行能力皆是上上之选,有他在族中看着,不会出什么事情。”
李明宫与他商议罢了,见着殿外曲不识拜见,连忙问道:
“找到丁威锃了?”
曲不识面色怪异,连连摇头,答道:
“都仙道的管灵堞来见了。”
李明宫愣了愣,迟疑一刻,答道:
“那…先让她上来罢。”
李承淮皱起眉来,向前迈了一步,立在长姐身边,李汶也急忙退回来,两人一左一右把女子围住,这才见彩裙女子进了殿。
管灵堞并非孤身前来,几个护送的客卿都留在了殿外,只有披着蓑衣的公孙柏范跟在身旁,这女子终于识相了一回,远远就停住,有些挂不住脸,半软半硬地道:
“见过李道友。”
“道友这是…?”
李明宫收起神色中的疲惫,按照往常的模样客气地应了一句,管灵堞便道:
“我家有一道【都道铃】在贵族手中,如今是来换取的。”
尽管都仙道看起来反复无常,性情多变,李明宫如今怎么也不会去得罪都仙道了,缓和尚且来不及,只柔声道:
“道友请讲。”
她这话一说,小女孩性情的管灵堞立刻就放下架子来了,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答道:
“昔年切磋之时,司徒末送了贵族一位客卿过来,我都仙道一直好吃好喝招待着,如今想着送他回来,算作贵族归还都道铃的谢礼。”
‘安思危…’
李明宫心中骤然一松,希冀地抬起眉来,问道:
“此言当真?”
管灵堞顿了顿,流利地低声道:
“昔年不少摩擦误会,大多是玄岳挑拨、长霄逼迫,不得已为之…”
她说了一阵,李明宫见她语言流利,又不像是能说出这番话的人,兴许是从管龚霄那头背过来的,耐心等她说完,从袖中取出那枚黑漆漆的铃铛来,低声道:
“法器在此,道友请便。”
管灵堞顿时大喜,吩咐了公孙柏范几句,让他下去,不多时曲不识也上来了,这老头绕着管灵堞走,到了李明宫这头,低声道:
“山下都仙道的人放了安客卿,气息平稳,并无大碍,先时的伤都治好了。”
李明宫将法器交还过去,管灵堞检察一二,松了口气,再不多说,驾风告退,过了几息,终于见安思危从殿外进来。
安思危气息平稳,衣物干净,那把长枪背在身后,与离去之时一般无二,唯独眼眶有些红了,那张脸在短短一年半载的时间里明显老下去,虽然没有白发,气质却明显衰颓。
都仙道其实不甚在乎安思危此人,在管龚霄眼里安思危就是个借着灵氛和玉真成道,侥幸筑基的货色,差点忘在地牢里,可安思危心中的挣扎与不安却日日浓厚,折磨他许久。
眼下李家用了一枚极品法器将他换回,实在太过突然,骤然被释,安思危仍有些不安,拜道:
“多谢大人。”
安思危作为这样的老人,实际更像长辈,李明宫只劝慰他起来,低声道:
“还请休整一番,明宫这头尚有事务,不多留护法,老大人那头正担忧着,也算个好消息,让老人听一听。”
安思危又拜了拜,快步退下去了,李明宫则勉力起来,从主位上下来,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天上的雷霆,道:
“淮弟,去捉几道雷回来…封到瓶里,好安葬到族墓里头去。”
李承淮从袖中取出一枚暗铜色的小瓶,答道:
“昨日已经捉回来了…”
李明宫叹了口气,随他从殿中出去,正门前候着一青年人,金眸黑发,相貌平凡,正是二公子李绛垄。
李绛迁前些时候吩咐下去,家中事宜已经安排完毕,几人沉默着一路驾风往湖上去,过了江,北岸费家已经挂上白纱。
李承当年守备北岸,从浮云洞手中救过不少费家人,那十年也是在北岸待得多,费家人甚至对他还更熟悉些,此刻能见哭声。
过了北岸,湖上一片缟素,尽管李承淮嘱咐了尽量简单,四下里依旧是白色遍地,静得惊人,一直到了洲上才有喧闹的哭声。
殿中挂了白布,两旁来了不少德高望重的老人,青年、少年跪在底下,正中放了灵柩,哭声低低,只等着东西来。
李明宫换过白衣,一踏入大殿之中,霎时间哭声大震,有一个算一个都嚎起来,原本在底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见了她,有泪没泪都扯着嗓子哭,让正中间的李玄宣一下垂出泪来。
正中灵柩前还跪着一少年,哭得犹为伤心,李明宫默默站到一边去,代表遗骨的灵物送上去了,李玄宣便把事情一一主持办起来,那少年哭得死去活来,差点昏厥过去。
李明宫等了许久,众人都拿眼瞅她,显然在等她宣布继承,她心中实在不舒服,转去殿外,等到夕阳落下,李承淮带着老人先出来,几人这才商量起来。
李明宫仍有些难以接受,可还是要把东西先分好,不至于出了问题,便忍痛低低问道:
“弟未有婚配,更不要说子嗣,【六雷玄罚令】这种宝物要收归族中,余下一身上下灵物资粮,筑基法器,练气法衣,皆要按继承之法传下,颇为贵重,可有人选?”
李承淮执掌过青杜,立刻答道:
“兄长曾经思虑过此事,他膝下无子,想着过继他哥哥的子嗣过来,老大人思量他岁数不大,生怕后续有了亲子,闹得不愉快,便制止了。”
谁也想不到李承陨落得这般早,李玄宣没有泪水了,只攥着袖子并未说话,李明宫问道:
“眼下最亲的是哪几个?”
李承淮答道:
“共有三位,一位是血脉上最亲,是一位族兄的幼子,正要过继过去,如今十三岁,从未见过哥,方才堂上哭得死去活来的那个就是,那族兄一大早就牵着这孩子来,让他先跪上去占着位置…”
李明宫眉宇间忧心忡忡,低声道:
“我以为是谁…哭得太用力!恐怕善于饰伪,虚情对内,以此为嗣统,我怕毁了弟英名。”
李承淮继续道:
“还有两位,年长的一位也同兄长血脉很亲,什么都好,只是脾气暴躁直率,方才在殿中跪着,没有哭出来。”
“还有一位年纪小些,血脉是兄长远些的,有段日子里常往兄长府上,听闻兄长也喜爱他…只是去了东岸守备,没有回来。”
李明宫默然一阵,问道:
“我看殿中的情景,周行之下,大多爱小家小脉,独爱自己一个人的更多,向着族里的很少,一个个反倒像宗门子弟了,这事情不止我家,萧陈几家同是如此,也是世家通病,本算不上错,把道统给这三位留着,等到未来仔细考察…再谈传承。”
她踌躇了一下,听着李玄宣苍声道:
“宫儿…把三个都接到洲里,不要让他们起别的心思,到时候不好看。”
李玄宣这话说完,两人皆点头应是,便见底下微微喧闹,回廊之中脚步匆匆,一位红衣男子姗姗来迟,边驾着风边扯着白衣换,那张脸打扮得倒有几分英俊,老人一看脸,心中凉了半截,嘴唇开始哆嗦起来。
李承淮连忙瞥了一眼,果然是李曦明的嫡孙李周暝,方才不见他身形,李承淮和李明宫都默契地不提了,谁知这孩子正撞上刀上来。
“孽畜!”
李玄宣好歹是练气九层多年,老人一下掀起袖子,半空中就把他逮下来,李周暝本想趁机溜进去,不曾想三人就在门口等着,心中一阵惶恐。
当下吓得一哆嗦,不敢挣扎,扑通一声跪下去。
“你…你!你叔叔为族事而死,你…好胆子!丧事也敢迟到!”
李玄宣心中是又悲又怒,李周暝作为紫府嫡孙,本该是与李周巍、李周洛各支一脉,一同为如今顶梁柱,如今不成器成这副德行,直叫他两眼发黑。
如今这青年只跪在地上,项上出生时李玄宣送给他的一串金锁摇摇晃晃、闪闪发光,面上满是惶恐,一把抱住李玄宣的腿,哀道:
“老大人莫急…老大人莫急!担心身体!”
他这人生得不算差,长得有些精巧,打扮得也好,若不是跪在地上求饶也有几分风度,李曦明才失踪,李玄宣更不好怎么他,只冷着脸。
李明宫向来不喜欢他,转过头去不看,任由李周暝在地上与李玄宣扯话。
‘害…’
毕竟是丧事,李玄宣赏了他一脚,叫他滚进去了,李承淮从来不在这些事情上置喙,甚至安抚了青年两句。
李明宫则恹恹地点头,扫了眼殿中,三人方才一走,哭声顿时小了不少,但还有大把的人用力哭泣,她看得失望,忍不住道:
“我只怕我家六代之志气,最后落到一群…”
“明宫!”
老人驻了驻手中的木杖,将她的话语打断,李玄宣明明眼里头有泪,声音却很苍劲:
“人多了…难免有庸徒…在这里哭一哭也就回去了…洲上的选优还很清明公正,绛阙几个都不差,不要说那些丧气话。”
李明宫连忙点头,李承淮在一旁虽然一言不发,仍然有话憋在心中,暗暗叹息:
‘若非有周巍,周行已现疲态,若非周巍生的好孩子…如今绛阙哪有几个拿的出手?老大人凡事喜欢往好处看…’
三人渐渐沉默下去,天空中的雨越下越大,湖水激荡,李明宫骤然讶异抬眉,将目光投向空中,声音沙哑:
“有人突破了!”
李承淮同样抬头,他的神色惊喜得多,上前一步,稍稍探察,与长姐对视一眼:
“『泾龙王』!”
“陈鸯闭关这么几年,已然突破了!也难怪…应当是借助了【居心冲玄】的气力。”
湖水波纹阵阵,李承淮向着长姐一点头,驾风而起,在暴雨中穿梭一瞬,果然见着青杜山上升起一只盘旋灰色蛟龙,张牙舞爪,目光凶狠,龙须极长。
一身黑衣的青年驾蛟而起,宽肩长眉,瞳色浅灰,黑发在暴雨中披散,盘旋一周落在李承淮面前,面上带笑,拱手道:
“见过大人!”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四章 绶鱼 加更(2/2)
海角。
天空湛蓝,一道遁光疾驰而过,在天空之中划过一条亮红色的光彩,往着灵机稀薄之处而去,飞了大半日,这才在岛上落下,化为一女子。
这女子身着略宽大的棕色道袍,外头很突兀地挂着件缂丝袍子,脚底则踩着棉靴,刷成了秋黄色,勉强看上去是一套。
她辨别了一阵,往岛屿正中飞去,渐渐见了满地野人,心中暗暗点头:
“等到看完了这些,可以把这群人带走,回到寺里去开垦荒山,留几千作种就好…”
她飞到岛屿正中,果然见着一口青色大温泉,奔腾不息,灵气竟然还算充沛,顿时大喜:
“等收了东西,这泉眼若是还在,大可用一用。”
“只是…听那魔修说,底下是一口火焰,若是把东西搬了走,估计这一口大泉也没了。”
她想到此处,冷笑起来:
“姓冯的打得好算盘,敢抢我夏绶鱼的【离率避火罩】,用了【午亭符笔】抵押是一回事,东西还是我的…想拿到哪儿去?”
当下轻轻一掷,这【离率避火罩】立刻化为红光笼罩,仔仔细细探查了一番,确定这温泉并无问题,这才潜入其中。
这女子的修为高得多,速度也不是那两个小修士可以比的,很快便飞入这温泉底部,顺着地脉往下,过了一刻钟,便遁入这火焰汹汹之地。
夏绶鱼道行不浅,立刻有了惊喜之色:
‘洞泉水之下果然有火焰。’
她掐起火焰来,仔细瞧了一眼,心中讶异:
‘是术火…并非天然之火,可能底下真有一位修士遗蜕…死后有这样威势,至少筑基了。’
这女子小心翼翼地挪动着,火中的那双眼睛却迟疑起来:
“怎么是个练气九层…”
李曦明又在这等了大半月,运气出奇的不错,立刻就有第二个人来了,只观察了几眼,结合这人的话语,心中立刻有数。
“先前杀人夺宝的也被杀了,似乎杀他的还是借出【离率避火罩】的债主,应当是在坊市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露了踪迹,被人发现了,东海终究是乱得很…这又去了一条命。”
李曦明很快将之略过,微微有些苦涩,天涯海角终究比不得江南富庶之地,天下中心,这鬼地方鸟不拉屎,勾引来勾引去,半个筑基的影子都见不到。
眼前这夏绶鱼应当也是这地界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了,能轻而易举寻回自己的法器,甚至算得上是地头蛇。
“也是…能筑基的肯定不往这犄角旮旯来,去近海、合天,找一家势力投效,岂不比在这天涯海角灵机稀薄的地方吃土好?”
练气九层也罢,这鬼地方不会有更好的人物,李曦明只能咬牙受了,见着她一步一步在火焰中挪动,反而有些为难。
“东海的练气小修…恐怕不愿意招惹紫府的事情,用正道面目她不会轻易信,看来还真的要用魔道面孔,威逼利诱,她反而能放心些!”
李曦明自忖在东海见了一老鬼自称正道,叫他带妖物来供血食,放出来以后给予重礼,他李曦明自己都不信,肯定是有多远跑多远最好!
更何况看她一身打扮,颇有些东拼西凑的味道,即使是地头蛇也不会有什么太庞大的背景,恐怕连紫府什么立场都不晓得…
‘要带一位筑基妖物过来,还真不一定是要一位筑基才办得到,能把一只妖物骗到这个地方的办法太多太多了,练气也未必不行,刚好她练气九层,也能容易找到。’
夏绶鱼这头早已经高兴疯了,若非时机不对,她简直能在这里跳起舞来:
‘筑基修士的遗留!那可是筑基修士!倘若有个筑基法器,我家就发了!’
她连忙迈着步子抵御火焰,小心翼翼探查了一圈,又放出符箓来探测,确保无误,这才走到枯骨前,放出法光去摄地上的储物袋。
“蓬”
谁知她的法光刚刚从手中蔓延出去,周围的火焰顿时一拥而上,将这些法光啃的干干净净,一瞬间就化作烟尘不见。
夏绶鱼迟疑一刻,只能弯下腰,伸出手臂,小心翼翼的去捡。
“喀嚓。”
极为细微的摩擦声突然飘入耳中,夏绶鱼心中一骇,闪电般地收回手,却发现怎么扯也扯不动,手臂上冰冰凉凉,硌得她生疼。
一只白骨森森的手臂早已抬起,五指分明,正正捏着她的手腕。
夏绶鱼浑身汗毛乍起,一身法力疯狂往手臂中涌去,修行了多年的身法骤然运转,另一只手也想往腰上储物袋摸去。
动弹不得!
她的法力如同投入无底黑洞,连同所有动作都没有取得成果,夏绶鱼如同雕像般凝固在原地,动弹不得。
李曦明将她按坐在面前,他对付一个练气自然是手到擒来,面上的皮囊不紧不慢地浮现而出,他自然没有用真面目示人,而是斟酌着想选个最不像好人的面孔。
这么一想,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张阴鸷面容,长眉灰目,看上去凶狠阴毒,一副随时就要择人而噬的模样。
李渊蛟。
“二伯…”
李曦明很轻微地怔了一下。
回忆往往来得如此突然,如同一股不讲理的蛮力,一道没头没尾的飓风,凶狠地撞进李曦明脑海中,这位昭景真人被一位大真人亡命追逐,差点把命丢在东海,在生死之间都没有落泪,此刻红了眼睛。
李曦明向来很惧怕李渊蛟,说来奇怪,李渊蛟身陨时他也哭了,远不如父亲李渊平,而后想起他的时间不多,最多是忌日拜一拜,如今一刹那仿佛见了一面,这一面像是一道闪电,他不但不怕了,还很想念他。
‘他娘的。’
李曦明心底骂了一句,他的面孔却很快闪动,最后化为一张空白一片的脸颊,虽然没有什么凶恶面孔,却比什么面孔都要可怕。
对面的夏绶鱼一声不吭。
毕竟她动弹不得,想吭也吭不出来,只是那双眼睛的瞳孔扩大到了极限,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
不好意思,加更写迟了
第七百七十五章 承明闭关
李曦明这才想起面前的夏绶鱼,这女子早已经吓得腿脚发软,看那瞳孔黑漆漆的模样,生怕再过一阵就把这女子吓死了,自己没处寻出路,便在那白茫茫的脸上裂开个口子,开口道:
“小友…你总算来了。”
‘这是闯到哪个老妖怪的洞府里来了!完了完了!这怪物模样,多半要夺我躯体行事!’
毕竟夏绶鱼自己也知道她一身上下没什么值得人贪图的,唯一有可能被高修盯上的就是这一副躯体了…她倒不怕什么贞洁不贞洁的…怕的是别人夺了躯体转生!
夏绶鱼在地上蹬了两下,腿脚发软,没能站起来,好在这女子能在坊市里有这样的地位,心思自然是有的,战战兢兢的开口道:
“大…大人…小女子不过东海散修,身上无一斤半两肉,修的也不是什么好道统…无意间冒犯了大人宝地,大人倘若有什么事务!尽管吩咐…若是要血食…还请小女出去为你寻觅。”
李曦明嘿嘿一笑,答道:
“哪里是什么无意间冒犯?”
夏绶鱼见他神志清醒,一时间也不说要吃她,心中稍稍得了安抚,却依旧惶恐,难以言喻,瑟瑟发抖道:
“是…是小人利欲熏心,冒犯宝地…”
李曦明随手放开她,这女人扑通一声跪下去了,他纠正道:
“你是我神通钓过来的。”
‘神通?紫府?!’
夏绶鱼只觉得一股寒意沁进心底,难以置信地盯着地面,而李曦明顶着一张空白脸庞不说,她也不敢用灵识去探查对方,只畏畏缩缩跪着。
“不信?”
李曦明琢磨着对方是不肯信的,当即抬起手来,凭空一挥,夏绶鱼只觉得四肢一热,通通被火焚化了干净,“扑通”一声,顿时如一块木头般掉地上去了。
“啊?”
夏绶鱼没了四肢,如同根人棍般躺在地上,目光呆滞的望着顶上的溶洞之顶,顶上又出现那张没有面孔的人脸,吹了口气,咧开嘴道:
“长!”
夏绶鱼只觉得四肢麻痒,烧焦的伤口处如同老树发芽,噌地一下,手和腿通通都冒出来,地面上温热的触感重新传来。
她支起身来,觉得天旋地转,新长的腿脚更加白嫩,用起来还有些陌生,只扑通地重新跪在地上,叫道:
“真人!我信了……我信了,小人信了!但凭真人吩咐!”
李曦明笑道:
“这才对嘛!你这身躯对我来说如同草芥,本真人才不图你这肉体凡胎,眼下吩咐你做的事情才是要紧,你若是做的好了,我保你受益无穷!”
夏绶鱼怎么也猜不到对方要做什么,只将脑袋顶着地面,听候吩咐,见着李曦明道:
“本真人要在此地镇压一物,不得脱身,饿得久了,手头又没有什么滋养之物,需要一只牝水筑基的妖物,正逢你闯进来,你带一只牝水妖物,便算你功劳。”
“我?”
夏绶鱼呆了呆,这女人还真没有第一时间应出声来脱身,而是低头耸脑,答道:
“禀真人,小人形单影只,修为又浅薄不堪…怎么为真人抓妖物来!”
李曦明见她这般模样,知道先前的举动取信到了,这女人也起了敬畏心,便依着自己魔道紫府的语气,道:
“蠢!管你用什么借口,此地有重宝也好,有什么灵物也罢,只要把它骗到这个地方,它就算有九条命也逃不出去!”
“小人明白!”
夏绶鱼顿时一震,哆嗦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道:
“禀真人…小人知道几个妖将的领地…您口中的『牝水』…应是水德之一,可小人始终没有见过…难以确定。”
‘……’
李曦明这才想起来,以天涯海角的贫瘠程度,这些修士的道行、见识不知道要落到哪条街去了,只好道:
“谿谷污下,故为牝,牝水即为谷水,在于蕴藏而未发,在天则雨云为谷,为云水,在人则肚藏如谷,为羊水,即种种蕴养未发之水。”
‘什么东西…紫府论道我个练气怎么听得懂。’
夏绶鱼叫道:
“小人听不懂…”
李曦明脸色一黑,骂道:
“你就去找那个最会疗伤的妖将!”
“好嘞!”
夏绶鱼这下听懂了,连连点头,正要起身,李曦明道:
“慢着!”
他伸出手来,在这女子白净的额头轻轻一点,神通之力贯注而下,一直涌入到她唯一看不见的巨阙庭中,化为一道紫火涌入其中,道:
“却不能让你轻轻松松走了,我在你的身体里种了一道神通,你若是匆匆跑了,必被这道神通炸死…这是天涯海角,你请谁来都化解不掉!”
夏绶鱼并不意外,对方又不是开善堂的,堂堂紫府种些手段自然不算什么事,眼下扑通一声跪好,两手掐诀,放在最为贵重的气海上,信誓旦旦地道:
“小人蒙此大恩,以性命成大人之事!倘若违背此誓,必然雷霆加身,玄景破裂,再无道途可言!”
‘还雷霆加身呢…果然是穷乡僻壤…雷宫都被人拆了,发玄景灵誓还加上这一句。’
李曦明对她还是有点信心的,只道:
“你小心些罢!倘若有人敢对你搜魂,这紫火炸开了,通通都要没命…此事若成,我赏你一枚遂元丹,保你筑基之路!”
‘遂元丹?…难道是那筑基丹?’
夏绶鱼虽然不知道什么遂元丹,可筑基之路还是听得懂的,连连点头退出去,从火中飞起,一路出了温泉,背后的冷汗终于停了。
夜风袭来,吹得她腿脚发软,夏绶鱼掀起衣袖,看着肩膀上极为明显的痕迹和过分白嫩的小臂,心中只觉恍若隔世:
“机缘乎!死路乎?”
……
望月湖。
天边的雷霆闷响,洲上也下起雨来,四处的水汽升腾,一切都静谧下来,大殿之中披了白色,人影匆匆,竟然只有雨水滴答声与脚步声交织。
殿中无人出声,一直到暴雨自北而来,远近茫茫一片雨,这才有一道流光穿梭而近,在殿前落下,化为一腰上佩玉的女子,容貌不甚出奇,气质却清朗。
“行寒大人!”
两旁的修士向她行了礼,李行寒匆匆点头,迈过台阶上了主殿,遂见李绛迁披着白衣从上头下来,这位代行家主之事的大公子眉毛一低,道:
“姑姑来了,正要去寻您,我从周洛叔处得了消息,我家还有两位周行辈的长辈在北边浮南遭了不幸,让人来拿补贴了,这事情我不好做主,还须长辈作主。”
李行寒这一次被派往东岸,抵御都仙道修士,说是抵御都仙道,这一次更多的却是来对付趁乱前来劫掠的魔修,剑上取了好几条人命,她从小就见血,犹觉得不过瘾。
这次匆匆从东岸回来,听了这话略有难过,问道:
“是哪几位兄弟?”
李绛迁答道:
“一位是仲脉的周垦叔,练气初期,还有一位是伯脉的行赛姑姑,胎息巅峰。”
这两位都与李行寒相熟,李周垦天资甚至还算得过去,当年也去过洲中,她听得心中酸楚,答道:
“家中总是要让嫡系族人外出,凡事与寻常供奉等同,边陲之地、杀戮之所更是优先前往…是为历练,本是好意,可惜遇上这一类事情,反倒断送了性命。”
李行寒从小习剑,没有遇见过这等事,让她杀人除妖那是利索得很,可要让她去操办丧事,那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略有些无措,问道:
“两位长辈何在?”
她指的是李明宫与李承淮,这般一问,李绛迁道:
“明宫姑奶、承淮叔公都闭关疗伤去了,妙水客卿、白猿前辈亦是,崔大人在外寻找丁护法,只有曲不识、李汶、安思危几人在湖上。”
他顿了顿,道:
“还有陈鸯护法。”
真要说起来,陈鸯是陈夫人兄长,还是他二弟李绛垄的亲舅舅,他的突破无疑让湖上的陈氏挺直了腰板,陈氏与李氏血脉相通,李绛迁本应该高兴才是,他却显得兴致缺缺。
“丁客卿还没有下落么!”
李行寒听得心中担忧,丁威锃的战力绝对是顶尖一批,又一向对家中忠心耿耿,这一失踪就是几个月,难免让人心焦。
眼下听完他的话语,她答道:
“还是把几个兄弟姐妹都找过来,好好聊一聊,家中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几个失了主心骨,再不合力,倒显得失职了。”
李绛迁连点头,派人下去请了,答道:
“禀姑姑,这一阵我也要闭关了,虽然还有一道术法没有练成…可筑基之事不能再拖。”
他修行六品《天离日昃经》,近日已经把身法【蹈焰行】、配套遁法【赤照天离】以及如今已经略有名声的【太阳应离术】修成,口中没有炼成的是六品法术【大离白熙光】,这法术需要紫府离火,已经没希望再等了。
李行寒并不知道细节,只有些羡慕地点头回应,她虽然大上一辈,可到如今也不过练气五层罢了。
等了片刻,便见殿外进来一黑色褶衣的男人,腰上佩剑,一身金气凛然,行色匆匆,修为已至练气七层,李行寒点头道:
“兄长!”
李周洛应声,他近日里执掌青杜,也到了稳固修为,练习法术的时候,湖上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忙忙碌碌,竟然到了殿中坐着了,才有时间休息。
又等了一阵,年纪最大的李周昉兄弟已经到了殿中,这两兄弟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向是哪里需要往哪去,也不爱说话,打个招呼就在一旁站着,李绛迁这头立刻退下去。
周行辈人才不显,这几人已经算是领头羊了,李周洛正准备开口,听着殿外雷雨大作,一人落在殿前,抖了抖袍子,推门而入,笑道:
“几位哥哥,难得见一面!”
却见这人项上金锁摇晃,叮当作响,面上还有几分俊,盖了白衣,手中拿着一面绘着花鸟鱼虫的扇子。
李周洛略有尴尬,面色还算正常,只上前一步,迎道:
“五弟来了,平日里不见你来洲上,没想到今日赶巧。”
李行寒瞥了一眼,来人正是真人嫡孙李周暝,如今练气初期修为,在众人之中是最低的,李行寒几乎没有见过几面,只稍稍一礼,答道:
“今个儿算是见到五哥了!”
李周暝笑着左右行礼,提着袍子进院,把扇子合在手心,道:
“我也是的,前些时候撞到了老大人手上,狠狠的吃了一挂落,要我今后洗心革面,好好做人,我只好凑上来到洲上看一看…也算听个主意。”
“好。”
李周洛应下来,他在诸兄弟中职务最高,李周巍不在,此间自然听他的,他低声道:
“绛迁这孩子要闭关筑基,那洲中就要人持家,绛夏、绛垄都是好孩子,各自占着重要位置,让谁入洲中都有些厚此薄彼的味道…我问了老大人,他说周行辈来选…几位弟姊如何看?”
李周洛这话言罢了,李周暝把手中扇子一揣,笑道:
“那自然是哥哥最有威望,只让哥哥持家事就好,没什么好说的!没什么好说的!”
他手中这扇子在衣袍上拍拍打打,李周昉、李周旸两兄弟依旧是沉默的模样,李行寒也只抱着剑不应声,李周暝见了这副情景,只道:
“那事情这样算定下来了?我以为多大事情。”
李行寒算是忍不住了,终于开口,问道:
“兄长…老大人说周行辈来选,是说选的公子,还是说选的周行辈?”
李周洛相貌是众人里头最出色的,声音也明朗,答道:
“老大人怕叫几个公子不满,还是盼望着从我们兄弟几个里挑,毕竟只是代为掌管几年…”
李行寒这才有心思点头,她虽然常年在外,可对自己这位兄长的政绩也有所了解,眼下除了他也没有别的人选,心中迟疑:
‘季脉至今还没有主持家事的先例…两位筑基可曾知晓此事?老大人如果下的是这个命令,与直接指定四哥代持家事也没有区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