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四章 失位叵疑

类别:仙侠小说 作者:季越人字数:7317更新时间:25/01/15 14:38:08
第九百一十四章 失位叵疑
  他这话直抒胸臆,冷冷地落在山上,使得四下一静。
  李周巍凝神盯着他,声音渐低,轻轻地道:
  “前辈好厉害的消息。”
  他这一声在山间回荡,邺桧低头抿茶,李曦明则默默攥杯,接过话来:
  “如今各方反应呈现,自然是看得清北方真正的意图,如若太阳道统早早知晓,如今也不用败的这样惨烈…”
  他说完这话,李周巍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真人,邺桧则双唇微启,讽刺般无声地笑了两声,答道:
  “早早知晓?南方诸修有知晓的、有不知晓的、抱侥幸之心的、还有暗暗察觉的,可终究是去了镗刀,别的我不多说,你说南方哪道不知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面上一下子涌现出如同和熙日光般的笑来,提醒道:
  “两位道友,『衡祝』是当世之显位!”
  邺桧真是个胆大包天的,这一句话冷冷冰冰,他敢说,恐怕没有几个人敢听,几乎明指衡祝道背后有一位真君从头到尾坐视不理,暗暗推动局势。
  重明六子求学青松观,继承太阳道统,一门六真君,在关系亲近的月华元府治下开辟道统,其中三位至今在位,有行走世间的痕迹,太栩太昱陨落,余下最不起眼的就是这位太祝真君。
  李家这么多年下来,收集到的消息并不少,也与太阳道统交往这么多年了,几乎对各个真君都有一些了解,只有这一位太祝真君从头到尾毫无声息,似乎从来没有出手。
  可此言一出,李曦明心中微微一震,衡星的话语重新浮现在耳边:
  ‘林见祈甘心为此而死,天下几人能做林见祈!’
  既然衡祝道有可能早有预料,那奎祈是否知道?这位大鸺葵观的真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挡在镗刀山前!
  李曦明心里叹了口气,邺桧几乎同步稍稍一顿,微微叹息起来:
  “长霄真的敢出手,那就不止与衡祝一家的摩擦了,面对上的是整个江南的太阳道统,虽然他修为高得很,南方暂时奈何不了他…可边角上的摩擦也不会少。”
  “白江溪肯定是要丢了,我特地来见一次道友,别的不多说,之后肯定有所联系,指望着两家不计前嫌,互助互援。”
  “这是自然!”
  李曦明神色凝重,可还要把先前的话拿来捋一捋,以免有什么误会,立刻答道:
  “果位显还是不显,非是道友一人说了算,衡祝一道固然厉害,可天地之间的衡祝灵物稀少,可不好说,这可不是随便问的事情。”
  邺桧瞥了一眼落在面前的栀子花,答道:
  “这是自然,我姑且一说而已,毕竟真君伟力何其之大,岂是小修一言能指清,只是听得道友这话,让我想起得道统之时读过一句话。”
  “说是——【显位无失,失位叵疑,下修勤俭,证在闰余】。”
  “一道金性果位天地昭彰,大盛于天下,那必然位上有尊贵者在,如若一道果位晦暗不显,灵气断绝,那可就不能去疑心大人陨落…因为只要他想,这果位就会晦暗不显,灵气断绝。”
  “下修只能知道哪位真君想让人们知道他在,自己去好好修行…可对我们来说,没有经年累月的道统传承,师徒之间的口传心授,详细记载,分成各脉去修行,去把一道道果位与百年千年的威力前后对比,哪能知道哪一个果位正天地昭彰,大盛于天下?”
  邺桧吭了一声,紧接着就有些玩笑之色了,爆发出一阵讽刺的笑声,一边笑一边站起身来,踏入太虚离去,只留下带着冷意的话语在山上回荡:
  “这意思就是…我们这些连下修都算不上的东西,就不要来证位了!”
  他化作紫光流转,告辞飘散而去,留下李曦明与李周巍端坐在桌边,神色凝重,一时间竟然没什么话语来讲。
  良久才见李周巍抿茶:
  “看来邺桧此人…有证真君之野心,更有道统背景上的不甘…”
  他与李曦明、李周巍不同,李家是众人口中的帝裔,明阳一道人尽皆知,李周巍、李曦明清楚地知道自己头顶上的果位上是何人、是何处境,纵使不知将来局势如何变化,终究有个底。
  而邺桧的道统得自兜玄一道的洞天,虽然本身所修行的功法很精妙厉害,手上的灵器也不错,可没有背景,不知头顶关于都卫的博弈,哪怕是他有能让绝大多数紫府羡慕的机缘,同样对证位有些迷茫和不安。
  此刻李周巍也对他的动机渐渐了然了:
  “若非有野心,他何必在江北这一块地盘上折腾呢?都仙道的山门固然倾注了许多心血,价值不菲,可如今风险已经越来越大,难道不能带着都仙道远离这个风暴中心?”
  “无非是还有向上的心思…早早占据了江北,以期在南北的博弈中有一块自己的立足之地,与南方接触也好,北方接触也罢,以求获取更多大局上、道途上的消息…”
  李曦明听了这么一阵,自然也是早早听出来了:
  “看他说话的模样,在北方已经谋取了不少人脉…本身早早有谋划了!”
  “这是情有可原的事情…说句不好听的,天下没有几个筑基不做紫府梦,没有几个紫府不去看果位,登仙之阶胜过琼浆甘醴,比什么都诱人。”
  李曦明叹了一句,让李周巍微微垂眼。
  两人默契地没有多说,一同踏入太虚,飘摇掠过湖面,在湖上的内阵之中显化出身形,大殿之中略显昏暗,宝塔立在大殿正中。
  “你去过地方了…”
  李曦明沉声地问了一声,有些惊疑不定,看了他两眼,迟疑道:
  “青箓…”
  “不错!”
  李周巍总算多了几分笑意,答道:
  “业已受了,得了【明彰日月】之箓!”
  他简略的将自己的箓气讲了一通,李曦明抚须连连点头,赞叹不已,大笑了几声,摇头道:
  “看来将来是不用我这样搏命了!”
  谈起这事,李周巍立刻正色,行礼道:
  “这几年辛苦长辈了!”
  李曦明哪里会多说这些,摆手笑着打断他,立刻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修为…”
  李周巍微微一笑,答道:
  “那箓化为青霞,拔高修为,升阳之中的『谒天门』顷刻圆满!”
  李曦明怔怔地看了他一眼,面色有些古怪,又是惊喜,又是尴尬:
  “那就是…如今你我一个修为?”
  “非也。”
  李周巍摇摇头,这金白色道袍的真人立刻恍然大悟,懊恼地击掌,应道:
  “也对…我现在伤势还不轻,哪能算得上跟你一个修为。”
  李周巍略有尴尬,迟疑一息,答道:
  “却不是指法躯…是晚辈得了青箓,提拔一道神通,余下的部分却仍未用完,重新凝聚为精纯的修为,封在升阳之中…只要修炼下一道神通,心念一动,照样能取出来用…”
  “噢!”
  李曦明转身坐在位置上,思虑了片刻,失笑道:
  “毕竟是青箓!”
  可他立刻也转过来了,惊道:
  “既然能提升修为,岂不是使得六轮圆满,顷刻拔升?!你可修了『天下明』?那可曾想好了!”
  李曦明听过汀兰讲解,天下明最好用在最后一道神通修成,他自己是没有什么想法,可李周巍比不得,这么一问,见着眼前的男子摇头笑道:
  “自然是记得嘱托……”
  李周巍应了一句,正色道:
  “我修了『君蹈危』,却没有动用升阳府之中的青霞,正就此事要与长辈商量。”
  “一来是依靠箓气速速提拔,晚辈的『谒天门』已经圆满,可打磨神通不易察觉,个人的神通道行不同,算是个人的事情,难以有个标准,并不算大事…可如若继续使用,指不准要迅速凝炼出第二神通!那可就与先前截然不同,一旦斗法,必将暴露无遗。”
  他神色凝重:
  “我虽然有几分命数,可再如何都没有数日成就第二神通那般可怖,让人看去了,恐怕要怀疑我才是魏帝转世!更何况各方本就注意我,这种超乎他们意料的事情一旦发生,到时必得祸殃!”
  李曦明沉沉点头,见着李周巍继续道:
  “故而在晚辈看来,正好趁着这段时间自行修炼,等到铸成了第二道神通,再利用箓气使其迅速成就圆满,才是明哲保身,最能用完这青箓好处的方式。”
  “好…”
  李曦明抚须,答道:
  “你自行安排最好。”
  他说完这话,语气渐渐复杂,问道:
  “你既然提到各方的安排,魏帝一事,我家卷入渐深,你如何看?”
  李周巍似乎早有思虑,听了这话目光微沉,轻声道:
  “太高处的博弈,我也好,家里也罢,没有资格问,最后是跟着龙属的安排,转世修行,还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不得不突破,如今都没有定局,我看眼下只有一点——提升实力,积蓄力量。”
  李曦明默然点头回应,思虑良久,从袖中取出那一枚墨色的玉石来,道:
  “你手中仍用着法器,实在不成样子,观榭台早早建好,这一份灵萃你取去用了,好早些有兵器。”
  李周巍自然是想过的,思虑道:
  “先前与赫连兀猛交手,伤了我这法器,早就想修复了,只是炼器一道湖上一直有所欠缺,顶级人才不够,只能靠我慢慢温养,虽然族中的绛宗已经研习多年,略有小成,可根本是炼不成灵胚一级的东西的,还须寻一人来。”
  “这事不难,宁婉至今没有踪迹,想借楚明炼不方便,可紫烟也好,鸺葵也罢,如今都好借。”
  李曦明笑了一声,这才想起来一事,很快取出一枚小小的玉瓶来,内里容纳着一股股青白之气,亮给李周巍看,提醒道:
  “你看看这东西,也是天地之中的。”
  这东西一共五瓶,天地之中其实还留有几瓶,只是李周巍专心修炼,没有细看,如今取来一看,估摸起来:
  “我看像是某种灵气…与太阴有关,真要问起这东西,恐怕天下也只有纯一道晓得。”
  李曦明有些头疼地摇了摇头,答道:
  “这我是知道的,其实我手里还炼了太阴一道的大丹!对纯一道来说是极好的东西,可无论问灵气也好,说灵丹也罢,太阴绝迹,这些东西一旦珍贵起来,怎么能无缘无故落到我们手里呢?徒叫人怀疑。”
  李周巍点头道:
  “我看…天地之中不是还得到了个洞府的消息?这事情不能急,大人收拾好伤势,北方的局势一安稳,外出一趟,最好能找个借口,把事情办妥了。”
  李曦明知道他的意思。
  眼下正是敏感的时期,李周巍不适合外出,也不可能莫名其妙跑出海外,精准地在某处海峡把这洞府给找出来,只能让李曦明默默离去,把东西取回来。
  “好!”
  李曦明暗暗点头,从袖中摸出一枚丹炉来,呈现出金黄与牙白之色,正是【宝象炉】,当即笑道:
  “我还差了定阳子【虺水悬道散】,正好把这丹炼了!”
  本是日月同辉天地之中的灵机浓郁得多,在那一处炼丹更好,可惜虺水悬道散乃是坎水悬业之丹,均平之意不合,当即取出【虺水悬道散】的主药来。
  这东西是定阳子交给他的,玉盒打开就是一枚巴掌大的鳞片,呈现出黑蓝之色,乃是主药【沧州虺鳞】,闪着毫光,其余的佐药人家也准备好了,开炉就能炼丹。
  只是这么一看,这灵资的品相很是不错,让李曦明暗暗琢磨起来:
  ‘定阳子想要一炉六枚,我自然是能做到的,可是多出来的几枚也是坎水丹药,对我家来说实在是鸡肋,偏偏用途又单一,道统针对性太强,除非有专门的用途,否则价值不高…’
  他折腾了这么多年,对紫府灵资看重得很,这下仔细看了看,这一枚鳞片不但品质极佳,似乎还是不久之前才取下来的!
  鳞片这东西不比它物,不说定阳子有稳定的来源,至少很可能代表着对方手中不只有这一片,李曦明脑筋一转,心头起了心思:
  ‘这一次若是能把事情达成,不妨与他长久往来,如果这丹药多,炼个几次,多余出来的几枚凑一凑,凑出六枚,不就相当于能取一枚【沧州虺鳞】到手?这下就不再是鸡肋了,那就是一枚正经的灵资,可以拿出去和别的修士换东西的!’
  这么一想,他兴致勃勃,半分也不犹豫,立刻在原地炼起来,一时间火光冲天,真火熊熊,大殿之中光芒变幻。
  李周巍则从殿中告辞出去,神色微沉:
  ‘也应当见一见妖洞了…’

第九百一十五 玄儋太阴
  东海,纯一道。
  一道白光从海上疾驰而来,撒下纷扬柔和的太阴之光,青年真人一身白衣波浪月牙袍,飘逸出尘,极为潇洒。
  可他面色却不是很好,甚至有些压抑的模样,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势,唯独神通有些黯淡,显然是大战一场,方才撤回。
  此人正是驰援镗刀的澈鸿真人。
  澈鸿真人是纯一道最新一辈成就的紫府,同时也是纯一道登上近三百年以来最巅峰、一门四紫府的标志,本人也是一等一的天才,心思聪颖,如今岂能看不出局势?
  他纯一道号称太阴传承,又自称太阳道统,江南的重明六脉太阳道统其实一直不太认可,多年以前更有排挤他们的意思,甚至纯一祖师【解逡】明明是青松观出身,那时每当问起,太阳道统的人要么沉默,要么干脆说是谣传。
  毕竟纯一祖师【解逡】道号不符,也不曾成就真君…他纯一道的修士自然本分,很少出去争辩,可心里要是没有那一两分怨气是不可能的。
  近年来太阳道统渐渐缓和,松了语气,纯一也迎来了势力的巅峰,他澈鸿登上紫烟福地的时候,汀兰亲口说了是同门,无疑大大地出了口气,澈鸿口中说不计较、不计较,一边全力以赴,倾囊相助,面上沉重,心中难免很痛快:
  ‘当时如何对我道?我道如今如何报答?这才是太阳正统的大气!如今你们口中每一句同门,都是在自己打当年不肯认、贬低我家的老人的脸!’
  可痛快是痛快了,一场大战罢了,奎祈的陨落还是让澈鸿心中沉沉,不知该如何言语——更何况镗刀山之战他是尽力了,可纯一道不算尽力,只是出了个正道情分而已。
  ‘老真人不出,镗刀山必然无解,他年纪大了,靠着几道太阴秘法保命而已…如何能叫我纯一无视赤礁、静怡诸道威胁,让老真人过去……’
  他心思沉沉,一路飞行,很快到了山边,见着一位真人驾风而至,似乎在早早等着他了,见状便有希冀之色,笑着上来:
  “郗常兄弟!”
  “原来是箕安前辈,真是稀客!”
  一个叫兄弟,一个称前辈,便能见得背景高低,岁数大小,澈鸿稍稍拱手,两人一同向山中去,在山中的桌案旁叙起旧来,过来半刻钟,听着箕安摇头:
  “这一次…我从北海过来,就是要问一问安身的地界!”
  澈鸿面色一变,问道:
  “何至于此?前辈行事颇正,紫府里都是有名气的,那五门何来的胆子?”
  箕安默默摇头,这真人看起来年纪不小,却没有架子,答道:
  “不全是他们,宫都五门根子正,我不去招惹,他们也看不上我,兄弟有所不知,是因为别的事情!”
  “沧州如今坎水不束,横流四境,我修炼离火,实在不合适,本来想着忍一天是一天,结果是一日盛过一日,前几日,连我猈儿山上的【六显离火】都差点折了灵气,若不是阵法灵火所在,猈儿山要变回坎水地界了!”
  他这话让澈鸿目生寒光,低起眉来,问道:
  “那前辈的意思是?”
  箕安道:
  “我小时见过一个长辈,修的就是『坎水』,我把山给出了他后人,准备迁到东海来。”
  澈鸿会意,箕安却兴致勃勃地道:
  “我经过合天海,正逢大羊山法会结束,遇见了友人,他说在大欲道的禀报中听了个好消息,望月泽上有『大离书』的痕迹!是个紫府仙族。”
  “嗯…”
  澈鸿漫不经心,抿茶道:
  “我知道,不止『大离书』,还有『谒天门』,甚至还有一个全丹的道统,据说品级都不低。”
  “啊?!”
  箕安略有急切,问道:
  “我听说是一百年双紫府的仙族,而且按着时间推算,在紫府突破之前就修行了,眼下一个个都是难得的东西,这…这…应当是得了道藏了!”
  澈鸿显得平静,沏茶答道:
  “『明阳』与『离火』…你不是第一个注意此事的人,你以为东西怎么来的?那家有个明阳命数加身的天才…明阳命!”
  说到这,他的神情已经有了笑意:
  “至于什么友人…释修有几个能信的?前辈小心了!”
  箕安恍然点头,可按在杯上的手却悠闲地搭着,显然没有什么意外,甚至就是故意来问消息的,澈鸿亦知,摇头道:
  “你修离火,按道理是要靠近攀个交情,有些好处,只是风险也有的…”
  可他还未言罢,腰上玉佩微微闪亮,澈鸿面色一变,道了失陪,一路化为太阴之光升起,往寒雪纷纷的大阵之中落入,便见玉池月光雪白,水波荡漾,池边正坐着两人,候着一人。
  主位上的中年人月白道衣,乃是自家长辈扶玹真人,客位上的那一人碧眼青衣,悠然自得,仙意飘飘,修为极高,让澈鸿眼前一喜,心道:
  ‘姓迟的来了!’
  眼前之人正是青池的大真人迟步梓!
  一旁候着的自然是一同跟去的郗姓老人,此刻面色苍白,很是萎靡,可神情上却有欣喜和宽慰。
  自从迟步梓带了纯一的人去东海,扶弦真人可谓是没有一日不记挂此事,在他面前提了好几次,如今见他早早归来,澈鸿也是大喜不已,语气也客气了:
  “原来是大真人。”
  镗刀山的事情众人无人去提,迟步梓显然是毫不在乎,笑盈盈地坐在此处,摇头道:
  “既然道友来了,我也不多说废话,还请把我的那两样宝贝取出来。”
  纯一道并没有贪图他灵器的意思,自然是很快取到案上,端在一旁的澈鸿手里,迟步梓淡淡地扫了一眼,静静点头。
  这两位紫府都紧紧地将目光锁在他身上,显然,这一次不拿出点好东西,纯一绝不会乖乖把东西还回去!
  迟步梓却悠悠地道:
  “本来早该回来的,偏生…出来的时候,那地方让个怜愍撞见了!”
  此言一出,两人大为紧张,扶玹真人立刻皱眉,怀疑他在找借口,澈鸿暗暗去看一旁的老人,见他同样一副深有感触的模样,这才见迟步梓笑道:
  “我且先不多说,叫道友好好看看!”
  他轻轻一抖袖子,从中取出一枚石盒来。
  此盒乃是【白芷青石】刻成,乃是古代才多见的灵物,正是常常用来储藏极为高品质的紫府灵物的用具!
  可这么一取,扶玹微微点头,澈鸿则敛目,心头已经暗暗有些失望。
  要说纯一道现在最期待什么——无疑就是太阴月华。
  纯一道这些年的鼎盛姿态,与太阴月华不无关系,这灵气已经绝迹,只能从一些遗迹秘藏之中获得,本来落到纯一道手里的就少了,这些年随着各个秘境的关闭,流通在紫府手中的分量还在越来越少…越来越珍贵…
  偏偏纯一道道统完善,也就代表着对【太阴月华】消耗巨大,一位大真人至少要消耗四份…纯一道虽然有次一级的功法,勉强也能成就神通,却不免差了一筹…
  道统之中只有元商老真人是用道统中遗留的太阴月华修行,却也只用了一份,眼前的扶玹也用过偶然得来的一份太阴月华,却只能用来成就第二神通,余下的便没有那福分了…
  到了澈鸿与他大父广篌真人一代,道统之中已经没有这灵气,最后深思熟虑,让广篌真人修了『府水』,澈鸿不但用了差一筹的功法修行,甚至没有见过【太阴月华】,谈起用此物练气,只觉得奢侈至极,用来突破紫府还差不多…
  这盒子的规格固然高,如若得到的东西是太阴月华,那一定是用玉瓶装的,不可能放在这盒子里。
  可他这一失望愣神,迟步梓已经一只手按在玉盒上,轻轻弹出一点气息。
  “锵!”
  澈鸿真人只觉得一股寒气冲天而起,身前的白衣真人已经赫然起身,呼吸骤然粗重起来,只听咚一声轻响,白衣真人的一只手立刻紧紧地按在玉案之上,距离那玉盒不过一指距离!
  他的眼睛骤然抬起,面上的神色凝重至极,眼中带着近乎失措的狂喜与错愕,直勾勾的盯向面前的迟步梓,仿佛要随时暴起!
  “步梓道友…”
  他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双目微红:
  “可否细细一看?”
  扶玹常年习剑,双手保养得极好,在纷纷扬扬的雪光之中显得修长而美好,可偏偏是这双执剑斩杀不知多少魔头、释修都不会有一分动摇的手,竟然停在桌案上微微颤抖,似乎有想一把抓住眼前玉盒的冲动。
  与他相对而坐的青眼男子却没有丝毫意外,从头到尾悠然地坐在桌边,甚至连指头都没有动弹一下,笑道:
  “道友且先冷静。”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此时,澈鸿才呆呆地看向面前的玉盒,那一道气息却淡薄到极致,稍纵即逝,显然只有眼前的男人能够感知到。
  “锵!”
  扶玹吐出口气来,另一只摸上腰上灵剑的手渐渐松开,将剑解下来,静静地放在一旁,双眼却再难从这玉盒上移开,答道:
  “事关重大,不得已而为之。”
  尽管迟步梓没有做任何动作,眼前的重宝唾手可得,甚至可以凭此昧下两件灵器,扶玹也不过稳稳坐下,只是双目不舍得闭上。
  而迟步梓看上去智珠在握,实际上心底当真吃了一惊:
  ‘【月桂金枝】…原来是这样厉害的灵物!’
  毕竟在人家洞天里也是一篮一篮的用着,也不用什么看管,随意用一个侍女,一篮子打起来,就往各个宫中随便送,迟步梓还真难与眼前扶玹的激动联系起来,只能抚须而笑:
  “看来道友也知道这东西…毫不客气的说,这整个洞府,只有这一个是当之无愧的重宝!”
  扶玹深深叹息,目光中露出难以释怀的惆怅:
  “那洞府即使不是祖师所留,也是古代太阴一道的高修之物,此物绝迹已久…恐怕一句重宝都不能形容!”
  “哦…”
  迟步梓露出探究之色,轻轻弹指,神通显化,这石盒的盖竟然渐渐透明了,见里头放着一只月桂枝,白花点点,光晕朦胧,枝上截面有着金色的螺旋细纹,透出一股森森的寒意。
  扶玹此刻心心念念他手上的东西,自然是从善如流,双目中露出深深的渴慕之色,轻声道:
  “此物名为【玄儋太阴白月桂枝】,必然是古代的东西…比太阴月华还要少见…”
  涉及道统,他就算是说也不敢多说,迟步梓静静点头,心里把这名字反复嘟囔了几遍,暗暗心惊,却并没有把玉盒推过去,扶玹立刻会意,侧脸道:
  “常儿。”
  他竟然把澈鸿的名给叫出来了,可见此刻之心切,澈鸿更是不敢大意,只持出手上两样灵器,看向迟步梓。
  见这男人摇头,扶玹并不意外,问道:
  “这是…”
  迟步梓轻声道: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事情,有一怜愍见了。”
  此言一出,扶玹神色迅速阴沉,显然是有了后顾之忧,并且动了杀机,好在迟步梓道:
  “好在那东西修为不高,已经被我秘密杀了…”
  “好!”
  迟步梓堂堂大真人,口中的杀了自然不可能是送他回释土那么简单,扶玹几乎是肉眼可见松了口气,感慨道:
  “到底是道友办事,叫人放心…”
  两人明显是有私交的,说不准年轻之时也相处过,迟步梓面上凝重,答道:
  “唯独对方是慈悲道,如今我不能与他们折腾。”
  于是从腰间轻轻一摸,取出一个金色的匣子来,里面不知装了些什么,听起来叮当作响,兴许是宝器的碎片之类的,扶玹毫不犹豫地接过,答道:
  “这东西会隐蔽地让慈悲算到,就是我纯一杀的人,不会落到道友身上。”
  迟步梓含笑点头。
  双方都知道,他迟步梓不可能差这点恩怨,其实是隐蔽地将这洞府的事情推到纯一身上,即使以后被发现什么,兴起抢夺,也不至于让迟步梓百口莫辩…
  而迟步梓却不止于此,更有些小心思:
  ‘我要上祀,却不能太明显,哪有无缘无故一次次害怜愍的?已经杀了那么多位了,若是没有什么好处,必然叫人怀疑!’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一次也不过是趁机名正言顺再杀一怜愍而已!他这次特地利用了这时间差,不但解决了功法问题,还能抢着时间再次上祀一次!
  当下仍不松口,静静地按住玉盒,双目凝重,终于图穷匕见,声音显得坚定、不惜代价:
  “我欲修他道,另寻转世谋生之路,还要你纯一道…替我引见蓬莱的濮羽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