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大锅乱炖
类别:
玄幻小说
作者:
风月字数:6829更新时间:25/01/15 14:39:51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大锅乱炖
就在这喧嚣的夜色里,混杂着无数呼喝声,呐喊声,还有嘈杂的尖叫与整齐划一的赞歌声。
此刻,再次多出了一个新的节奏。
潮声澎湃。
宛如万钧海潮席卷着扑面而来,掀起了飓风,令所有人瞬间一滞,惊愕的低头,便看到翻涌起来的洪流。
深邃的护城河里,此刻,竟然开始剧烈的翻涌。
就像是沸腾那样。
不,这就是……沸腾!
无数死鱼和水声物种随着水温的剧烈升高,开始出现在河面之上,腥臭的味道混合在渐渐炽热的水雾里,升起。
像是看不见的阴魂在狞笑一样。
自铸造熔炉所施加的温度中,足以焚化钢铁的热量此刻扩散在了河水之中。槐诗的右臂在瞬间金属化,已经烧成了赤红,恐怖的高温甚至连脚下的战车都开始冒出黑烟。
归墟中,源质结晶在飞快的减少,化为柴薪,投入熔炉里,令这一份恐怖的温度无止境的上升。
直至,河中翻涌的洪流沸腾。
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不到,在刺耳的惊叫声中,沸腾的河流开始涌动着,向着城内翻腾。
就像是蠕动的巨人伸出了双手那样,攀附在了高耸的城墙上,那无形无质的沸水便随之上升,一点点,一寸寸的,逼近了那些绝望的面孔。
直到在督战队的长矛之下,被骤然升起的沸水洪流所吞没!
惨叫声此起彼伏。
在阿房的敕令之下,无以计数的沸腾河水逆反了重力,蔓过了城墙之后,向着城寨的内部沃灌而去。
漆黑的黑水里不知蕴藏了多少猛毒和诅咒,销魂蚀骨,在覆盖的瞬间,一切活物便在嗤嗤声里尽数融化。
在两侧的棱堡上,忽然落下数十道凄白的射线,想要将沸水冻结,可被激怒的河水在潮声里迅速蔓延,率先将棱堡所吞没。
远远的眺望过去,就像是两个水晶球里的诡异场景。
灰黑的色彩迅速的蔓延,侵蚀着秘仪,将一切触手可及的灵魂尽数溶解在其中。
到最后,在阿房不断的搬运之下,那一道深谷所形成的护城河竟然被搬空了,尽数顺着空气中的河道,灌入到聚落中去。
肆虐汹涌。
有无形的力量在穹空之中降下,搅动着沸水,令它们翻涌不息,吞没了一寸空隙之后,形成了恐怖的漩涡。
激荡回旋。
在恶意与灾厄的煎熬之下,封闭的百眼聚落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口焦热之釜,黑暗的洪流里酝酿着更加诡异和恐怖的东西。
死寂之中,只剩下狂热的颂歌声。
“那究竟……”
目睹这一诡异状况的尊长者下意识的握住缰绳,难以置信:“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啊,这个啊。”
槐诗握着灼红的阿房,想了一下:“以前见过一个老头儿,虽然人品不太行,在做菜是有一手的,所以我就偷学了两手。”
这算是哪门子回答!
这和做菜又有什么关系!
这种东西也是能够偷学的到的么!
尊长者的脑中一片混乱,眺望着被沸水所笼罩的城寨,只感受到一阵刻骨的冰冷。
“偷学终究是偷学的,本事还是不到家。”
槐诗遗憾轻叹:“充其量,不过是造成一点骚乱而已。”
倘若郭守缺在这里,看到这一锅半吊子开水白菜,说不定会被逗得笑出声来。
这哪里算的上是精致的厨魔料理?
不过是徒有其型的大锅乱炖罢了。
顶了天靠着数量把人喂饱,想要真正达到美食的境界,还远得很呢!
但,哪怕只是造成骚乱就足够了。
否则的话,那些龟缩在城寨中的重量级角色,怎么肯轻易登场呢?
此刻,伴随着沸水席卷的轰鸣,自百眼聚落里,有愤怒的嘶鸣声迸发。甚至压下了潮声和洪流的巨响。
尖锐的声响回荡在夜幕之下,引发了耳膜的阵阵刺痛。
城市之中,涌动的洪流竟然渐渐停止了,有一个庞大的暗影缓缓升起,仿佛要从这大釜满溢而出那样。
伴随着一阵阵诡异的恶臭,不知道有多少狗头人口吐白沫,陷入晕厥。
在庞大秘仪的拱卫和支撑之下,巨大的轮廓升上了天空。
赫然是曾经亡颅聚落中参与会议的那一只三眼泥怪。
此刻,一旦全部展开自己的身体之后,那无数淤泥一般的物质便汇聚成了一颗狰狞巨大的头颅,宛如楼宇,不断的蠕动。
滴落粘稠的浆液。
在淤泥之中,一只只令人惊悚的巨眼不断的浮现,阴冷的望向了敌人的所在。
震怒嘶鸣。
无数恶臭的淤泥从它的身体中落下,在半空中迅速凝结,形成了锋锐的轮廓,向着城外如同暴雨那样洒落。
阿房调转,厚重的蒸汽迅速的凝结成层层水幕,撑起了提防。可紧接着,那一颗粘稠的淤泥巨首便嘶吼着向着它们俯冲而来。
“这年头……厕所也能成精了么?”
槐诗轻叹,一只手撑着阿房,不为所动。
而就在另一辆钢铁战车之上,一张有些年头的毡布毯子已经铺开,上面的花纹早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模糊。
就在上面,又一层黑色的丝绒布上,摆放着一个又一个猎枪的零件,在一双遍布老茧的手掌中迅速的组装完毕。
摆在福斯特的身旁。
机轮长盘腿坐在毡布上,手里捏着一颗修长的黄铜子弹,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柄小小的剥皮勾刀,正修正着上面的刻线。
“姓名?”
福斯特忽然问,“那个冠戴者,叫什么名字?”
“名字?”他身旁蛇人祭祀满怀不解。
“对,名字,告诉我,它叫什么名字。”福斯特说,“代号也没关系,蔑称或者是称号也可以,总之,是个称呼就够了。”
“五……五眼!”
自庞大的阴影之下,祭祀绞尽脑汁的搜索着,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个称呼:“它自称叫做五眼!”
“好的,五、眼。”
锋利的勾刀瞬间笔走龙蛇,随意的在子弹上面写下了两个单词之后,勾刀旋转一周,消失在福斯特的手中。
而那一枚黄铜子弹,已经被填入了枪膛。
随意的对准了天空。
扣动扳机。
“再见!”
紧接着,便有刺耳的哨声从枪膛之中喷出,一缕耀眼的金色光芒展开了双翼,以肉眼难以企及的极速驰骋而出。
自空中,划过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之后,没入了它的面孔。
贯穿了那无穷尽的淤泥之后,从脑后穿出,可紧接着,又忽然一个诡异的转弯,再度反向折身而来!
弹指的瞬息之间,漫天几乎都是那错综复杂的弹道。
无以计数的漫长距离彼此纠缠在一处,就好像变成了一团乱麻。
再然后,漫天的弹道猛然向内侧收束。
紧接着,便有惨烈的尖叫声从淤泥里想起。数十颗巨大的眼球在瞬间爆裂开来,
坍塌的巨响中,巨大的头颅层层碎裂,纷纷扬扬的洒落!
只是弹指一瞬。
只剩下一个残缺的轮廓惊恐的飞出,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恐惧。
“竟然没死?不对,是死了四次……”
福斯特已经放下了枪,感慨轻叹:“竟然还剩下一个?”
在他的右臂上,有层层叠叠的符文闪现一瞬,形成庄严而神秘的矩阵。
如此夸张的杀伤力,并非是来自猎枪的加持,所使用的也不是什么可怕的子弹,而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猎鹿弹而已。
这一惨烈的结局,早在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注定!
在传承神性的神髓之路中,存在着两大分支——一者的终点是统和了时光之万变,掌握过去阴影和未来警示的柯罗诺斯,而一者的终点则是孕育一切,抚养一切之后又埋葬一切的地母盖亚。
只可惜,不论是掌握一切的睿智还是包容一切的慈悲,这两样,福斯特都没有。
可当初大家还不都是有什么用什么,哪个方便用哪个么?
早知道自己这辈子能混个四阶的话,谁不会精挑细选的找一个最契合的终点啊。
对此,福斯特早就看开了。
四阶也挺好。
五阶能打的猎,四阶也能打,五阶能冲的浪,四阶照样冲。日子都没啥区别。况且他平日里不也就是个在潜艇上烧锅炉的工作么,讲究那么多干嘛?
而在神髓之路中,不论终点走向何处,四阶其实都没有区别——都是同时具备着神明和地狱特征的半神·泰坦!
这甚至并不局限于曾经的十二泰坦之中,而是根据进阶者所献上的供奉与灵魂的契合,得到三位泰坦的血脉与赐福。
在其中,雷打不动的,乃是隐藏在未知中的泰坦,传说中的人之先祖·伊阿珀托斯。他所赐予的,乃是针对地狱的抗性与哪怕在冥狱绝境中也能够生存的恐怖生命力。
除此之外,便是福斯特最羞于启齿的部分了——因为剩下两位赐福于他的泰坦,都是女性……
在其中,一位是记忆与历史中所诞生的谟涅摩叙涅,而另一位,则是掌管着光辉与启示的女神福柏。
于是,记忆与历史,光辉和启示的奇迹,寄托在了福斯特的双手之中。
这对于深渊考古和地狱开拓而言,诚然是无可替代的绝佳臂助,奈何并不具备着直接的杀伤。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在大宗师的试验中,无数次尝试之后,福斯特终于结合了两者的力量,触及到‘命运’的那一瞬间。
充其量,不过是边缘一般的程度而已。
可是在那无穷的变数和恐怖的压力之中,在福斯特濒临崩溃的那一瞬,留下的,便是铭刻进灵魂深处的领悟。
不可深究,不可描述,同时也不可窥探。
那是无法用圣痕去固化的奇迹,倘若勉强用来形容的,那便是‘灭亡的余荫’,‘通向终结的道路’。
就像传说中命运三女神剪断死者的线一样。
这是一种直觉。
如何,将敌人导向灭亡。
和邪门的诅咒无关,就连福斯特自己都没办法相信大宗师的结论——这是独属于他的预言。
预言敌人的死,并令预言主动去应验。
看起来像是瞄准射击,可敌人的命运早在姓名被刻上子弹的时候,便已经被死亡的阴霾所笼罩。
扣动扳机,便是激发的步骤,而子弹,也不过是媒介而已——负责将未来的死亡,搬运到现在。
最终所带来的结果,便是死亡。
在以人为目标的时候,这一击的杀伤力堪称恐怖,躲无可躲,逃无可逃。
但倘若对手非人的话,很多时候,便会出现这种令人无语的状况……
死了,但没完全死。
死了一多半,但还有那么一部分活着。
“这可就让人有些尴尬了啊。”
福斯特挠着腮帮子,有些失态。
不知道应该说是发挥失常还是运气不好——这个名为五眼的冠戴者,本身就是五个地狱生物通过秘仪所融合形成的诡异怪物!
此刻,当五眼被这一击吓得惊恐逃窜时,不断从空中落下的海量淤泥里边落出了数之不尽的骸骨和腐败内脏……
甚至就连自己的老巢都顾不上了。
亡命奔逃。
福斯特叹息了一声,从口袋里再掏出一枚子弹,这一次他没有在上面刻名字——已经死过一次的对象,又怎么再死第二次呢?
不等他装弹完毕,天穹的尽头就传来了凄厉的惨叫。
半空中,急速逃窜的五眼身体剧烈的震颤,猛然凹陷下去,炸开了一个大洞。紧接着,又是一个。
好像有看不见的万钧之物猛然碾压在了他的躯壳之上。
令那一团不定型的泥浆不断的哀鸣和坍缩。
迅速溃散。
可不论如何逃窜和挣扎,都摆脱不了缠绕在身上的那一缕细线——水汽所凝结而成的线,早已经深深的没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而另一端,却缠绕在阿房之上。
地狱诺大,它早已经无路可逃。
每当槐诗的手指在阿房的握柄上敲打一下,便有来自石髓馆的恐怖质量冲击在它的体内迸发!
一下,两下,三下!
雷鸣沉闷,宛如冬雷。
紧接着洒下的却不是雨水,而是无穷尽的淤泥和污染。
五眼的残躯彻底崩溃,再无法维系庞大的躯壳,形成了恶臭的暴雨。
而在数之不尽的尸骸中,只有一具长着十条手臂的畸形躯体被扑下的飞鸟拉扯着,随意的抛回了百眼聚落之中。
从此,再没有任何的动静。
只有熔炉的火光将阴云烧成赤红。
潮声回响。
自釜中再造地狱……
当铸造再度开始,一切便都在沉闷的沸腾声中迎来终结。
“差不多了。”
许久,许久,当槐诗松开了阿房的握柄时,百眼聚落再无任何声息。
一片死寂里,无人说话。
只有剥落和坍塌的声音响起。
尊长者呆滞看着重归黑暗的城寨。
结束了。
原本预计要配合大型攻城器材,同时出动灰鳞刺客,付出巨大伤亡之后,才能里应外合打开的城防,如今已经荡然无存。
仿佛一瞬间经过了千万年的流逝,岁月的蹂躏带来了急速的崩溃和风化。
巨大的闸门轰然断裂,落在地上,锈蚀成尘。
门后的聚落之中,只有一道道废水从其中淅淅沥沥的蜿蜒流出,蜿蜒划过大地,再度回归了护城河里。
当一枚燃烧的箭矢划破黑暗,落入聚落中去的时,便令那沉寂的庞然大物浮现威严的轮廓,映照寒光。
那是一座山。
由冠戴者和无数畸变大群所铸就的钢铁之山!
数之不尽的金属锭层层堆叠。
或是晦暗,或是明亮,其中规格各有不同,材质也相差众多。可当它们汇聚在一处,所散发出的气息,便令一切活物都感受到来自灵魂中的颤栗。
难以呼吸。
“现在,你们可以进去了。”
槐诗回首,对匍匐在地的信徒吩咐:“动作麻利一些,我赶时间。”
今天过生要恰饭,字数少了点,抱歉。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六 惩戒
在现境区环绕的边境区之外,还在深度区之下,远在凋零区的最深处。
在这里,就连深度潮汐的涌动都清晰的可以察觉。
纵然已经变成了瞎子,可那一叶诡异的舢板上,赫笛依旧能够察觉到外面动乱的暗流,以及从深渊的最深处,地狱的最底层所酝酿而出的那恐怖力量。
“我们快到了。”
摇着船桨的黑袍人发出沙哑的声音。
当一层层晦暗的迷雾被暗流所吹散之后,展露在这渺小孤舟之前的,便是庞大到宛如充斥了整个深渊的恐怖世界。
地狱中的地狱。
贯穿了十六层深度之后,以无穷的时光中熔铸为一的至上者宫阙。
枯萎之王的领土,名为亡国的所在。
此刻,在地狱之体的虹光环绕之下,每时每刻都有数之不尽的军团顺着道路向着现境进发。那些大群汇聚在一处的灰黑色,就像是血脉中流淌的血液那样。
一点点的上升。
直到有一天,将整个现境都彻底覆盖在其中为之。
一只苍白骨骼汇聚成的大手从黑暗的最深处伸出,握住了这小小的舢板,可当那五指再度展开时,赫笛便从亡国之外出现在了层层宫阙的最深处。
肃冷的大门之下。
背后便是无穷尽的台阶所形成的觐见之梯。
“这是对于我这种残疾人的破例么?”
赫笛弹了弹袖口上的灰尘,似是嘲弄。而就在他面前,等候在那里的弄臣面沉如水,瞥着他的神情满是不快。
“你来晚了。”
“诚然如此,但我还是来了,不是么?”赫笛空空荡荡的眼洞望向了身旁的大门,仿佛能窥见无穷黑暗后那阴森诡异的存在:“我来领受属于我的惩罚。”
“你要清楚,你的无能给陛下,也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损失。”弄臣说:“等待你的后果不会好。”
“我知道。”
赫笛颔首,并没有再说什么。
而守在门前的礼官沉默片刻之后,却并没有让开道路,反而指了指身旁:“既然晚了,不妨再晚一会儿。”
他停顿了一下,瞥向台阶之下匍匐而上的庞大暗影:“先让那个蠢货进去。”
在镣铐和枷锁之下,被数十名魁梧力士拉扯着,那个踉跄的巨人被一点一点的拖曳上来。
越是向上,那庞大的身体就越是颤抖。
纵然作为地狱的统治者,可在这巍峨宫阙之前,却卑微佝偻如尘。
在亡国的疆土之中,统治者并不罕见,可至上的皇帝却永远只有一个。一切胆敢悖逆皇帝意志的存在,都将迎来绝对的惩罚……
就仿佛预见了终结的到来那样,巨人奋力的挣扎着,浑身上下的所有口器纵声哀鸣,可当一扇大门轰然开启时,一切声音便消失不见。
在最高处,一双眼眸漠然的俯瞰。
很快,被带进去的巨人统治者便再一次被带出来了。
在一具镶嵌着华贵宝石的黄金支架上,精美的挂毯中,巧匠针织惟妙惟肖的重现出那一张满是恐惧和绝望的面孔。
自火焰的焚烧中永世哀鸣。
但却没有声音。
“在蠢货的身上发泄过怒火之后,又新添了一件收藏,陛下的心情应该会好一点。”弄臣说:“你可以进去了。”
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话语。
如此短暂的距离,甚至那声音就好像在枯萎之王的耳边述说一样,可宫殿内却毫无反应,似乎对于臣下揣摩自己喜怒的行为并不在意。
大门,再度开启。
短暂的沉默之后,赫笛低头,迈入其中。
在永恒的黑暗里,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不知究竟是是应该痛恨槐诗的所作所为,还是感谢他夺走了自己的双眼?
至少此刻,他为自己是一个瞎子而感到庆幸。
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够感受到,黑暗中那端坐在最高处的恐怖存在,只是俯瞰,便仿佛搅动了黑暗,令赫笛难以呼吸。
“为何觐见呢,赫笛。”
御座上,传来了似是好奇的声音。
枯萎之王垂眸,冷淡的发问:“我记得上一次觐见才过不久。”
死寂里,赫笛向着声音的来处低头,不敢玩弄任何唇舌和话术,直白的回答:“在下,有负重任。”
“诚然如此,你应该为之惶恐。”
枯萎之王的语气玩味起来:“可你觉得,我应该为此而震怒么?”
“……”
赫笛沉默着,喘息粗重。
在这短暂的寂静里,他只能够察觉到来自幽暗中的凝视,可是却无法分辨出那样的话语究竟是玩笑还是其他。
唯一能够断定的,是自己的回答,或许便会决定自己的命运。
决定自己是否能完整的从这里离去,或者,变成一张挂毯的同伴……
可是,不论他如何思索,都找不到任何完全的回答方式。
赫笛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苦涩的回应:
“在下,不知。”
嗤笑声从王座上传来了。
无从分辨那究竟是嘲弄还是赞许。
“很好,赫笛,我钟爱你的诚实。”枯萎之王说:“诚实是忠诚的基础,你不曾对我说谎,所以,我也会对你网开一面。”
赫笛僵硬着,不知究竟应该表现出庆幸还是谦逊。
也不敢有任何的回应。
只是匍匐在地,领受属于自己的结果。
“让我们说回原本的事情吧,关于你的失误。”
枯萎之王说:“诚然是一场惨败,而且还耽搁了亡国的进军,纳吉尔法舰队的运行也因此受到了阻碍。
赫笛,你背叛了我对你的期待,也弥补不了你造成的损失,你罪该万死。”
“诚如是。”
赫笛回答,放弃了一切侥幸。
“那么,经历了这一场挫败之后,想必你也有所进益吧?”
枯萎之王问:“既然你们这些弄臣们都以自己的博学与善思为豪,那么就让你来告诉我吧——你败在何处?”
“迟滞与疏忽。”
赫笛直白的回答:“为了万全的准备,而给了对手发挥的时机,最后又追索不及,令他们逃之夭夭,导致亡国蒙受了失败的耻辱。”
“或许如此,但你搞错了一点。”
枯萎之王满不在意的说:“对于亡国,失败从来都不是耻辱。胜败从来都不罕见,但凡有战争,有胜利的人,那么便总有失败的一方。
胜了固然值得大肆宣扬,但败了也不过是寻常,只要不死,总有赢的那一日在。不论是修生养息还是苟延残喘,都是为了等待将来。
但你的罪,不是失败,赫笛。”
王座之上的统治者冷眼俯瞰,一字一顿的告诉他:“失败并不可耻,恐惧才是。”
那一瞬间,赫笛僵硬在原地。
下意识的张口欲言,可是却不敢说话。
只是颤栗。
他害怕自己说出的话会被断定为谎言,同时,却也在害怕……枯萎之王说的是真的。
“看啊,赫笛,你在恐惧,但你却没有恐惧我,因为你不怕死亡。”
枯萎之王戏谑的大笑:“你在害怕,害怕一个现境人,害怕他给你带来失败!害怕自己重温往昔的耻辱,不能再一次抬起头来……
赫笛,告诉我,我说的对么?”
死寂里,赫笛呆滞着,脸色扭曲,可是却没有发出声音。
也没有辩驳的勇气。
可同时,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克制怒火。那究竟是被羞辱之后的愤恨,还是被戳穿真正心思之后的恼怒呢?
“为何不说话呢,赫笛,你大可畅所欲言。”
漫长的沉默中,王座上的人影俯瞰着他的模样,嘲弄咧嘴:“我欣赏你的才能,但我钟爱你这一副败犬之相却更在其上……简直就像是湿漉漉的野狗躲在屋檐下,寻求庇护一般。
不甘潜伏爪牙,也无法抗拒别人的施舍。
——不论是打算奋起反抗还是献上忠诚,我都期待着你的作为。”
“在下……”
赫笛的手指按在地上,微微颤抖着:“在下惶恐。”
“不必惶恐,无需惭愧,也无需害怕,因为我已经欣赏到了你的表演。”枯萎之王探问,满怀着好奇:“我只想知道,你还有没有再次登上舞台的勇气?”
“我……我……”
赫笛已经汗流浃背,颤声恳请:“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损失了多少支军团?”枯萎之王问。
“四支。”
“除此之外,还有多大的损失?”
“数万具咒物,以及六个大群。”
“那么,我给你八支军团,双倍的武器和咒物,十二个大群。”
枯萎之王挥手:“除此之外,我把伽拉……算了,伽拉那个家伙一门心思往现境去,未必愿意配合你。就让他去当他的先锋官吧。
除了他之外,你自己从我的麾下选几个人配合你好了。还有,那帮工坊主不是也想要参与么?就让那群废物也出点血吧。”
“是。”
赫笛急促的说:“在下定然……”
“你不必保证,因为我不在乎。”
枯萎之王打断了他的话,只是抬了抬手指:“至于这个,就当做你屡败屡战的犒赏吧。”
惨烈的尖叫从台阶之下响起。
就在赫笛的面前,凭空浮现了一枚锈蚀的长钉,瞬间,楔入了他的眼洞之中,深入颅骨,迅速的生长萌发。
带来了深入灵魂的阵痛。
永世相随。
“现在——你可以再度取悦与我了,赫笛。”
伴随着枯萎之王的话语,在赫笛身后,大门再度开启。
当赫笛踉跄的走出大门之后,所看到的,便是庞大广场上,无穷尽的暗影。只有一双双猩红的眼瞳缓缓抬起,宛如点缀黑暗的凶恶星辰。
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命令。
在震痛的颤栗中,赫笛捂住脸,笑容渐渐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