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故事

类别:历史小说 作者:柯山梦字数:6560更新时间:25/01/15 14:49:28
第一百四十二章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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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城县衙的二堂,实岁还不满十五岁的县长来回踱步,眉头一直紧锁着,偶尔还下意识的抓抓后脑。
  堂外一个声音道,“大人。”
  杨尔铭抬头见庞雨进来,也不等他行礼,忙迎过来几步,“庞班头可算回来了。”
  “大人可是有事要吩咐?”
  杨尔铭转了一圈有些焦虑的道,“城中里老联名建言,要县衙尽快让西人离去。”
  庞雨略感惊讶的道,“大人已经发过布告让那些西人自行离去了,为何里老还要纠缠此事?”“这两日间又有西人被殴,各处流寓西人的住所附近常有百姓聚集,昨日几个青皮竟然白日抢劫了一户西人,周围街坊无一人相助。如此下去,迟早要出大事。各里老也迫
  于民情,要县衙强行驱逐西人出县,这如何是好。”庞雨劝道,“大人可以向里老劝说,西人又不是坏人,城中有些西人已经来此十数年,在此有产业家室,此次城中二十余户西人中,没有一户投贼的,各家还帮忙运送砖石,有是七家捐助桐油、棉被、银两,他们身家便在桐城,难道迎合流寇破城,然后全家跟着流寇去流窜不成。果真要逼迫他们离去,这些人必定心怀怨恨,或最终投贼也
  甚有可能。”
  杨尔铭惊讶的看着庞雨,“庞班头连这也有统计?”“回大人话,小人只要时间够,一定要做这些统计,包括城墙下死伤的流寇,有多少是死于石头,多少死于火雷,多少死于弓箭,城墙上死于短矛多少,死于标枪多少,平
  均中枪多少次,小人都有统计。描述多有偏差,但数据不会骗人,以后才知道如何改进守城之法。”杨尔铭奇怪的看看庞雨,一时也难以理解,便放弃弄懂的企图,只是叹口气道,“西人的道理本官自然是明白,先前也想等流寇过了,百姓情绪平复之后自然无事,是以只
  发了一张布告,实际只是安百姓之心。可如今城中有人撺掇,百姓群情汹涌,已由不得本官了,若是强要留那些西人,最终多半死于城中社兵之手,也是害了他们。”
  庞雨沉默片刻之后道,“若大人别无他法,便设定一个时限令他们自行离开,言明若不离开会调动三班驱逐他们,只是万不可动用社兵,否则那些西人恐怕走不出城门。”
  “只有如此了,那周家…庞班头可还要为她担保?”
  庞雨埋头沉默片刻后摇头道,“不必了,城中满是敌意,留下未必是好事,属下自会安排她去处。”
  “如此…便如此罢。”杨尔铭长长叹一口气,“你何时去捐监生?”庞雨微微抬眼看了杨尔铭一眼,他只和杨尔铭说了捐监生的事情,因为此事要县衙开具堪文,也是瞒不住的,但可能去进入文武官途的事,在确定办成之前都不便告诉杨
  尔铭,毕竟杨尔铭是直管的领导,万一说了又没办成,以后便不好相处。
  “属下打算明日安排完两班便出发。”
  “入监生之后,等历满了年份,也是能做官的,总是个出身,庞班头有此才能,正是该去的。路途上小心一些,也快去快回,这桐城事情也烦杂得很。”庞雨听得杨尔铭话语中颇有些不舍,而且杨尔铭对监生直接捐官似乎不太了解,还以为国子监跟以前一样要历满年份才行,仍是比较单纯。他知道这少年知县独自面对流
  寇过后的烂摊子,确实比较吃力,小小少年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已经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形势逼出来的。
  在心中叹口气,当下也没说什么,行过礼后退出了二堂,顺着回廊到了堂前桥,正要过桥时忽听有人说到周拥田的名字。
  庞雨停下脚步,只见几个皂隶正围站在桐溪边,中间正是那张代文。“我跟你们说,当日那周拥田出来,我一眼便看出他不对劲。你道是何处不对劲,他那行径便鬼祟得紧,偷偷摸摸的不知要去何处放火。有我张代文在,岂能让他一个西人
  坏了咱们桐城,我二话不说,上去三招两式便拿下了他。”
  一个皂隶道,“既都拿下了,那是怎地又被打死了。”“你不要急,听我跟你讲来,那周拥田口中不服,还要与我打过,我岂会怕他,便放了他再打过,他一伸手便要拿刀。我当即便要用空手入白刃,防他伤人而已,本是不想
  伤他性命的。奈何激起众怒,我一个人哪里拉得住那许多人。”
  几个皂隶都奉承道,“张哥威武。”
  另一皂隶好奇的问道,“那周家那女儿后来如何了,她可是给庞班头当过帮闲的,你就不怕庞班头发怒?”“帮闲又如何。”张代文昂首道,“流寇围城她便失了影踪,流寇一走又回来了,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她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张代文。这次已是看在庞班头面上,否则我们
  街坊一早便将她赶了出去。”
  那皂隶神秘的道,“我可听说,是你们街坊怕惊了棍神,不敢去赶人。”张代文有些恼怒的道,“棍神是咱们桐城的棍神,总不成从陕西带来的,没有保她一个西人女子的道理。她走也要把棍神留下,咱们街坊根本不是怕惊了棍神,只是见她女
  子可怜,让她多留些日子罢。”
  “那张哥你们打算怎地赶她走?”张代文得意的抱臂道,“她那铺子是租的,我们街坊齐去找了房主,那房主知道他家是西人,现在不租了,她哪里待得住,以这由头去赶人,便是棍神也怪不得我等。要是
  她再不办,老子便一脚踹了她门…啊呀!”
  却是庞雨大步走到张代文身后,朝他屁股猛力一脚踹去,张代文毫无防备,惊叫声中扑入了堂前桥下的桐溪水中。
  河中水流不急,张代文在水中不停扑腾,连呛了几口水。
  “救命啊!”大堂周围的人听了惊叫都跑过来看,桐溪水穿过县衙大堂,以往也常有人落水,这里水流不急,大家一起捞了便是,可几个围着的牢子皂隶见到庞雨,竟然不敢去救,其
  他人见这几人都不救,便都停在河边,满堂人呆呆的望着庞雨,任由那张代文在河中扑腾。
  “你姥姥的。”
  庞雨骂完看也不看水中的张代文,背着手径自过桥而去。
  ……
  “少爷,这一批新来的壮丁,还是以桐城为多,只有两成来自庐江和潜山,也是在靠近县界的地方,不过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都在官道沿线,这次来的人家中都有损伤。”“满怀愤怒来的。”庞雨点点头,“这种兵才好,你知道统计籍贯是不错的,以后还可以继续分类,比如应征之前的职业,农夫、市民、家奴、矿工、江徒等等,还有年龄之
  类,根据后面他们的表现,便知道招什么人最合适,招兵做得不错,明日少爷便要出门,你留下继续招人。”
  “都快一百三了,再招很快就满了。”
  “不要管,我还嫌少了,暂时都当做帮闲的名义,不要直接弄进壮班去。上次叫你去问的蒋国用,他可有回话?”
  “他说只来壮班,若是快班他绝不会去。”
  庞雨摇头笑道,“原本便说的壮班,他那性子去了快班最后还是得被人赶走,那就让他留在壮班吧。”
  庞丁观察一下庞雨神色后道,“少爷你专门去招他来的,是否要给安个队长什么的。”
  “什么都不安,让他跟其他壮丁一起训练,任何进来的人都不例外,职务都要看训练的表现,等我回来看了再说。”
  庞丁还想争取一下去南京,但看庞雨脸色冷淡,又把话吞了回去。
  “去把汪仁叫进来。”
  庞丁转身出门,片刻后汪仁进了门来。
  庞雨靠在椅背上看着仙风道骨的汪仁,“汪大师你最近在做些什么?”
  “百顺堂最近没生意,小人…小人又去给人算命了,没赚多少银子。小人还顺便帮那周姑娘挡了些攻击。”
  “你怎生做的?”
  “小人在那门口做了一场法事,告诉那周围邻居,若是惊扰了棍神,那一片住的街坊都要遭灾。”
  庞雨失笑道,“也是个法子,汪大师费心了。”
  汪仁脸上挤出谄媚的笑,仙风道骨顿时不翼而飞,“在下最佩服的便是东家,知道东家不忍那周姑娘落难,我们作属下的,总要办些东家顾不过来的事。”
  “我明日要出门,中间这些时日,安排你一个事情。”
  “东家交代。”
  “把本班头独平民乱、痛击流寇的事迹润色一下,编成一个简短的故事,往安庆几县走一圈,给那些百姓讲一下,每个村镇你都要讲到,告诉他们桐城壮班在招人。”汪仁几乎没有思索便道,“小人一定讲好,不过小人这里有个思量,班头痛击流寇只是其一,勇则勇矣,百姓听了便忘了。但东家那棍神开窍、令投水女起死回生的事,百
  姓听了才不会忘。”庞雨皱眉想想后笑道,“这事你应当比我懂,你看怎么讲合适就怎么讲。带几个你觉得有资质的人,跟着你办此事,你怎么编的故事我不管,我的要求是安庆各地百姓都要
  知道,桐城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跟着这人打流寇能赢,跟着这人做事有好处。”
  汪仁不知道庞雨想要安庆的武职,但他知道庞雨要去捐监,那可能是要为文官的。
  他试探着问道,“若东家以后当官了,是不能在安庆当官的,即便安庆人都知道了东家,也无甚用处,那…”
  他看看庞雨,见庞雨面色平和才继续道,“那编故事不难,但得利也不多,见不到如何值钱的好处。”庞雨看了汪仁半晌,突然笑道,“好处不一定是马上收银子,这只是开始,以后你再看,有时候钱都不值钱,编故事才是最值钱的。”

一百四十三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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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作门内的周家纸铺外,散布着一些零散的街坊,一边闲聊着一边打量着纸铺。
  周家纸铺的门板上,被人泼了一盆什么血,血迹还未干透,周围路过的行人都避让到街道对侧。
  一群婶子大妈围在一起,朝着纸铺不时指点。
  “方才周婶看到了,说是几个后生泼的,看着不像是东城的,没见过。”
  “哎呀,那可怎好啊,也不知是甚血水,要是那污秽的,坏了棍神的神通可怎生是好。”
  “那必定不是东城的,咱们街坊都知道那棍神在里面,几个青皮喇唬狗东西。
  咱们还是得摆了香炉果品,求棍神不要责怪到咱们街坊头上。”
  “我说啥来着,自从周家来了便没清净过,早赶走早干净。”
  “谁敢去赶啊,听说那庞班头想纳这周闺女当个小妾,没准以前当女帮闲的时候,便悄悄入了外房。
  你去赶,到时那庞班头收拾你一人,你看哪个街坊敢帮你。”
  “呸,都是胡说的,那周闺女只是在百顺堂当差,庞班头是她东家,就她长那样,还能入得庞班头的眼么。”
  说话间几人忽见庞班头带着几个随从来到了纸铺前,后面还跟着一架马车,几个婶子立刻闭嘴不语,互相不停的打着眼色。
  庞雨在血迹前稍稍查看了一下,接着往四周扫视过来。
  那些零散看热闹的街坊一见这阵势,纷纷扭头便走,就怕被那庞大班头以为是自己干的,几个婶子见状看也不敢看了,立刻各自散去,纸铺前顿时清净了。
  庞雨摇摇头,来到侧门前敲敲门。
  等了好一会,里面才传出周月如疲惫的声音。
  “谁?”
  庞雨随口道,“东家。”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周月如披头散发的出现在门内,她没看庞雨,开门后就转身回到门市中,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一言不发。
  庞雨给郭奉友交代一声,独自走了进来。
  门市中堆满纸张和笔墨等物,上面已经有一层薄灰,大概周月如回来之后便没有打扫过铺面。
  外面的门板紧闭着,有少许血迹从门板缝隙间渗入,铺面中有些阴暗,光线从门板的缝隙中投入,有一道刚好投射在周月如脸上,在她脸部的中央勾画出一条明亮的界线。
  每当有人从门外经过,便引起周月如脸上光亮的变幻。
  “你可是来赶奴家走的?”
  周月如轻轻道,“今日午前里老来过了,说县衙马上要驱逐西人。”
  庞雨没有直接答她的问题,尽量放缓口气道,“方才我来时,看了周遭的情形,你早些走也好。
  今日我便要出门一些时日,等我一走,有些人便可能来闹事。”
  “何用他们赶,爹死了这些时日,除了那老佣,无一人来拜祭过,离乡背井便是如此凄凉,此处有何好留的。
  只是家父安埋于此,无论他们如何赶,奴家也要满了七七才会走。”
  周月如抬眼看着庞雨,“庞丁每日都来看顾,我知道是你叫他来的,奴家谢过东家了,等做了满七,奴家便即刻离开桐城,以后只是回来拜祭,也不知多少年后了,东家今日既要走,届时不能跟东家道别,只能请东家以后保重好自己。”
  庞雨瞟了一眼周月如道,“你可想好了去处?”
  周月如埋头道,“原本是要去庐州投亲友,但托人带信去便无回信。”
  “庐州你不去的好。”
  庞雨轻轻把一叠呈文纸上的灰尘拂去,“我收到回报的消息,庐州府城、太和县等地都贴出了类似告示,让西人自行离去,恐怕比桐城更严厉,此时你决不能往北去。”
  周月如咬咬嘴唇,“奴家自会寻到去处的,不敢劳东家费心了。”
  庞雨收了手,把双手背在背后,看着周月如的头顶道,“你不必去寻了,既叫了我东家,便听我的调遣,我已在安庆给你安排好职位住处,等你做了满七,便去安庆府城当值。”
  周月如抬起头来,刚好看到庞雨在转身出门,口中连忙道,“东家不必了,我…”“满七那天庞丁来接你,自己先收拾好东西。”
  话音说完时,庞雨已经消失在门外,留下仍在门市中发呆的周月如。
  ……“陈大人万安。”
  宿松关圣庙的偏殿中,陈仕辅满眼的血丝,从桌案上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身穿青色长衣的少年人站在堂中。
  “你这什么人,来此作甚?
  滚出去,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你可知本官是谁,由得你随意进出!”
  少年人四处看看,一副平淡的表情,“在下刚好知道此处是宿松县衙,也知道你便是陈仕辅,在下还知道这衙中前几日走失了一人,姓名叫王崇怀。”
  陈仕辅一呆,随即露出惊恐交加的神色,“你好胆,敢叫本官名字,你不怕本官叫人抓你!”
  庞雨不等他开口便接着道,“可以告诉陈大人,这庙中此时只有五人,皆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在下却带了三个好手,谁抓谁还不一定。
  大人最好不要叫人,若是在下把王崇怀交代的东西一一说出来,人多耳杂就不好了。”
  “我…我,你敢要挟本官。”
  陈仕辅站起身来,脸上肌肉不停的抖动着,一副声色俱厉的样子,但把声音压得很低,“王崇怀即便有交代的事,都是他自己干的。
  你这是造谣中伤栽赃陷害,本官行得端正,绝不怕你诬陷,本官不怕,不怕你!”
  “陈大人应该怕才对。”
  庞雨抖抖青色长衣,这衣服在他穿来真是觉得不便,不过此次是去捐监生,不穿一身青衿不太妥当。
  他也不等陈仕辅招呼,径自往左侧客座上坐了,整理一下衣服后看着他道,“因这满城的冤魂,每晚都在问一个问题,为何明明有一人提前两日收到预警,却没有告诉他们,让他们变成了只能埋入大坑的尸体,变成了冤死的鬼魂,不知那人在这城中,晚上可敢安睡?”
  陈仕辅急促的呼吸着,“你休要胡说…”“他们更是要问,干下此等滔天恶行之人,一旦被朝廷知晓,会不会拿入京师凌迟处死,一块块的把肉割下来,叫个两天两夜才死。”
  “你好胆,你小小年纪竟敢要挟朝廷命官,你竟敢,你是那马…”陈仕辅瞪着血红的眼睛,突然想起一个可能,这句话没说完,突然全身一软,跌坐回了座椅上。
  庞雨也不劝他,从怀中拿出一块沙壅小口小口的吃起来,堂中一阵渗人的寂静。
  陈仕辅脸色灰败,两眼再无任何神采,只能躺在椅中发出粗重的喘息,连口水流出来挂在胡须上也丝毫不觉,若不是胸膛还在起伏,便与一具死尸无异。
  等了好一会,庞雨手中沙壅还未吃完,眼角一直留意着陈仕辅的情况,那陈仕辅还躺在椅子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庞雨探头仔细看了片刻,确定陈仕辅不是被吓死了,然后才笑笑道,“陈大人当日那么大胆子,敢在衙门里面杀报信之人,今日轮到自己了,怎地是如此模样。
  陈大人先勿惊恐,你方才问我来此作甚,在下此时告诉你,在下是来给陈大人指点一条生路。”
  陈仕辅还是没有反应,只是眼珠稍稍动了一下,接着连续转动了几下,呼一下坐了起来,眼睛直直的盯着庞雨。
  “你到底是何人?”
  陈仕辅眼睛通红,剧烈的呼吸着,如同野兽一样看着庞雨,“你今日既来找本官,便不是要向朝廷告发,你想从本官这里得到些什么?”
  “陈大人早些这般想便对了,何苦把自己吓个半死。”
  庞雨看了手中残留的小块沙壅片刻,一把塞入了嘴中,然后微笑着转向陈仕辅,“但陈大人说,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是不太妥当的,我更喜欢交易一词。
  在下原本出于义愤,要给宿松百姓讨一个公道,准备去苏州向抚按两司告发,不过随后想起,或许可以与陈大人达成一个双赢的交易,交易最重要的是公平,我手上的东西,对陈大人价值一条命,陈大人要拿出符合这价值的筹码,你我各取所需,才是最好的结局。”
  陈仕辅呼吸平缓了些许,他仔细看着庞雨的脸,庞雨泰然自若,丝毫没有局促的感觉。
  陈仕辅从外貌得不出任何判断,这人看着很年轻,但偏偏有超出年龄的沉稳,动作行事都不像少年人,这种气质在那是官宦世家的少年身上能看到一些,但那些世家子沉稳归沉稳,毕竟没有在市井中历练,这种绑票要挟的事情,是决计干不出来的,一时实在猜不出是什么来头。
  陈仕辅又缓缓坐下,此时才想起把口水擦掉,“这位,还不知这位公子贵姓,想从…你想与本官交易什么?”
  少年用低沉的声音道,“陈大人是安庆通判,手中自然有我要的东西,陈大人不妨先想想。”
  陈仕辅神色变幻,思索着道,“你提到官职,本官是通判不假,但所谓漕运、江防、劝农等事务,多是各县执掌,府衙不管那庶务。”
  “那陈大人既无筹码,这交易便取消,陈大人等南京锦衣卫上门提调便可,在下告辞。”
  庞雨站起身来大步往外走去。
  陈仕辅在背后大喊道,“公子留步!万请留步!”
  庞雨根本不理会,已走到门口。
  “本官想起来了,本官手上有万亿仓,有万亿仓,二十八楹的大仓,城内还有几个小仓,也都用得。”
  陈仕辅扑出公案,急迫的追出来,只是心中太急,方才又吓软了腿,一个不稳跌在地上。
  他顾不得仪容,在求生欲的支撑下,匆忙的爬起来拉住庞雨的袖子,口中急急的道,“盛唐渡口的廊房、城内各仓外廊房,都是本官管得的,还有那江上漕船,本官能整理行船,还有沿江巡检司,怀宁各处哪里田地公子看上了,跟本官说也能想法子。”
  庞雨认真的看着他,“还有呢?”
  陈仕辅呆了一呆,他情急之下哪里还想得起其他的,只得赶紧道,“还,还有怀宁两处外宅,里面各一房小妾,公子要就一并送与公子,银子待本官想想法子,必定不少于一千两,不,不少于三千两。
  公子莫急,我那里还有,不管要田要银子,总归公子满意。”
  陈仕辅满头大汗,急切的看着庞雨,庞雨停在门口还是没有转身,一副随时要走的样子。
  “小妾是大人的小妾,大人还是自己留着,大人再想想还有否其他。”
  “这,那些捕盗巡江之事,公子必是看不上的。”
  “捕盗巡江,在下恰恰最喜欢。”
  庞雨缓缓转身看了陈仕辅片刻后笑道,“陈大人这才是交易的正确做法,方才陈大人所说的几项中,有几样便是在下要的,大人勉强有了交易的资格。”
  陈仕辅松了一口气,“那公子能否保本官无事?”
  “在下可向陈大人保证,只要陈大人与我合作无间,隐情不报之事日后永无人知晓。”
  “那王崇怀…”“难道陈大人想要灭他的口?”
  “本官没说,本官绝对没说。”
  陈仕辅连连摆手,“只是随口一问。”
  庞雨笑笑道,“那是在下的筹码,所以他会活着,不过在下可以向陈大人保证,必定帮大人看管好此人,不会让他逃脱。”
  陈仕辅此时知道庞雨不是来告发的,自从那王崇怀突然消失,陈仕辅便没有睡一个囫囵觉,整天都在惊恐之中,一闭上眼就开始想象那王崇怀到底是去了何处,此时得了确实消息,虽然对方是来敲诈的,但比之前的一切未知反而好了许多。
  他勉强安了心神,已是满头大汗,正要用袖子去擦时,却见庞雨又举起右手,连忙仔细听着。
  “而且在下还可以告诉陈大人,你给了银子逃走的那送信人,眼下正躲在枞阳,王崇怀告诉你信使去了池州是假的,王崇怀对大人可是留了一手,他也怕你灭他的口,那信使便是他自保之策。”
  “这狗才。”
  陈仕辅狠狠骂道,“枉本官如此信任他。”
  “为了向陈大人表明在下交易的诚意。”
  庞雨笑眯眯的道,“在下已派人去将那信使逮拿,只要大人与我精诚合作,不但之前的事无后顾之忧,还能赚比以前更多的银子,纳更多的小妾,或当更大的官。
  大人转眼从抄家身死变为更上层楼,这便是交易的好处。”
  陈仕辅看着这个少年人俊秀的脸庞,呆了半晌之后,终于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