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类别:现代言情 作者:水千丞字数:14192更新时间:25/01/15 15:30:01
第29章
  晚上,黎朔回家拿他爸换洗的衣服,这是两天来他和光叔第一次独处。
  光叔频频从后视镜偷偷瞧黎朔两眼,黎朔一开始还假装没看见,最后忍不住笑了:“光叔,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是赵锦辛的事对吗?”
  光叔轻咳一声:“嗯。”
  当时赵锦辛亲他,光叔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后来太混乱,谁也没有闲心去想这件事。
  黎朔笑道:“不要告诉我爸妈好吗?”
  “这是什么话。”光叔噘着嘴,“我要是真打算告诉他们,还轮得到你说啊。”
  “光叔真好。”黎朔伸出拳头。
  光叔笑着跟他碰了碰拳头,然后八卦道:“你们来什么时候好的呀?”
  “也没多久,现在还在约会而已。”
  “哦,其实你们很般配,就是小赵先生看上去有点像花花公子。”
  黎朔忍着笑,心想老人家的直觉真强。
  “他属羊……”光叔煞有介事地说:“说不定就是夫人说的那个真命天子呢。”
  “你也被我妈洗脑了。”
  “哎,有些东西真的准的。你看你们啊,相貌般配,家世般配,小赵先生又这么英勇帅气,光叔看好你们。”
  黎朔无奈道:“谢谢光叔。”他和赵锦辛,是真的有缘吧,不管赵锦辛是因为什么出现在他面前,但他们确实有缘分相识、相知,甚至有一段时间他觉得俩人相爱了。若是能辩证的看问题,这样充满曲折的相处,也可以被称之为“好事多磨”。
  至于未来会如何,未来一直是他个不愿意费心多想的东西。
  他们全家都信佛,佛曰过去、现在、未来三心不取,他自己感悟的是对过去不悔,对现在不争,对未来不疑,普通人自然达不到心境的上乘,达不到但是努力地想要去达到,所以才叫“修”,所以他努力做不违背良心的事,减少对过去的悔恨,保持端正的心,不对眼前的利益得失太过看中,也不胡思乱想,对未来患得患失,他父亲毫无征兆的意外,让他更加坚信了“未来心不可得”,他只要在当下,做好当下的事和当下的决定,就够了。
  当下,他觉得他和赵锦辛最好的相处模式,就是他提出的那样,赵锦辛收放凭心,他进退有路。
  回到家,黎朔收拾完衣服和日用品,看时间还早,就独自一人坐在花园里,看着鱼池里的锦鲤静思。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一转眼,他回到美国已经三个多月了。最开始他回来的时候,只打算呆最多两个星期,他心里还挂念着一个人。就这么短暂的时间,一切都变了,事业、生活、感情,变得天翻地覆。他万万没想到,他打拼了十年、以为已经非常稳固的事业,会在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出现危机。
  最初他憎恶邵群,如果不是邵群的恶意陷害,很多事都不会发展成这样。可冷静的想一想,他事业出现的危机,是因为他亲手种下了恶的“因”,才被外力催生出了恶的“果”,他一念之差,违背职业道德和法律,帮助朋友用假账骗贷。他才是最该为这次的危机负责的人,他只是自食恶果。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心里反而如释重负。没有人可以作恶而不付出代价,因果的循环会超越时间、空间、轮回,最终追讨得干干净净,而他现在就是在付出代价,为他这辈子最良心不安的一件事。
  如此公平,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想好了之后,他虽然极为难受,还是强迫自己打通了项宁的电话。
  对方就好像在等他的电话一般,响了不到一声就接通了:“老弟。”
  “项哥。”黎朔深吸一口气。
  “叔叔怎么样了?你能回来吗”
  “我爸醒了,现在在医院静养呢,医生说要好好养一段时间,损了元气嘛。”
  “哦,醒了好醒了好,那你……”
  “我”黎朔突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我暂时不回去了。”
  “……老弟。”
  “我决定只保留二十的原始股,剩下的股份,以市价的七折卖给你和梁总,以后也不再参与事务所的运营,作为这段时间我对你们的歉意和补偿。”
  “黎朔!”项宁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要逼你走!”
  “项哥,项哥,你冷静的听我说。”黎朔想着自己竟然是在通过电话来结束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事业,就觉得又心酸又不可思议,“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了,这个决定不是我头脑一热做出来的,而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我离家太多年,都没能好好孝顺父母,现在我父亲出事,正是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哪里都不想去。我个人的声誉对事务所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无论是作为老板,还是作为合伙人,都太不称职了。这个决定,我好向你交代,你也好向梁总交代。”
  项宁重重叹气:“老弟,这绝对不是我们的本意。”
  黎朔勉强笑了笑:“我明白,但我觉得这样更好。以后回国了,我一定当面向你们道歉。”
  “别这么说……”项宁的声音听上去很是难受。
  “恩南的合同,我还是以事务所的名义签下来,以后由我做顾问和联络人,单独负责恩南的项目,这样对内、对外,都好听一些。”
  项宁沉重地“嗯”了一声。
  黎朔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笑道:“项哥,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帮助,程秀的事,还需要你帮我盯着,好吗。”
  “这没有问题……黎朔,你要是反悔了,这几天随时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再帮你拖几天……”
  “项哥,不用了,我本来打算亲自给梁总打电话,但我担心他在气头上,沟通不好,所以就麻烦你了,我会让杨律师起草合同,一切就……往下走吧。”
  通完电话,黎朔感觉身体都被卸了大半的力气。
  他就这么简单快捷的把自己的事业给卖了……
  刚回国的时候,他兜里揣着两千美金的实习工资,在一家小事务所里打工,当时的两千美金是一笔不小的钱,但由于他对钱没什么概念,不到一个月就花了个精光,于是他住过地下室、吃过成箱的泡面,幸好在非洲援教的经历,让他对这点苦头嗤之以鼻,他工作一年,工资翻了三倍,顺利跳槽去了外企,又积攒了两年的经验,自己注册了事务所,一步步越走越高,才有了今天的一切。而他通过一个电话就结束了。
  简直又辛酸又好笑。
  这样也好,他有足够的时间陪伴父母,也有足够的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以后要做什么。
  黎朔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调整好情绪,拿上衣物和日用品,返回了医院。
  一进病房,就见赵锦辛正在陪他爸下围棋。
  黎朔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叔叔嘛。”赵锦辛修长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颗黑子,朝他晃了晃,“叔叔棋艺不错。”
  黎先生笑道:“你也不错,你也不错。”
  黎朔看了一眼棋盘,黑子和白子厮杀的相当激烈,白子险占上风。
  光叔道:“哎呀,先生,我陪你玩儿吧,让他们年轻人聊一聊。”
  “这盘还没下完呢。”黎先生不赞同道。
  “我陪你不是一样的吗。”光叔把赵锦辛赶离了位置,还扭头朝他们俩眨了眨眼睛。
  黎朔哭笑不得。
  赵锦辛笑道:“这家医院有一台意大利产的古董咖啡机,居然舍得放在这儿用,我从家里带了GoldenMamdeling,走,带你去尝尝。”
  “好啊。”
  俩人来到昨晚聊天的茶水间,赵锦辛打开柜子,从里面搬出来一台手摇咖啡机,一看就是有年头的东西,隔着不近的距离,都能闻到它散发着一股质朴的咖啡豆的香味。
  黎朔笑道:“你怎么发现的?”
  “院长告诉我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你坐。”赵锦辛把咖啡豆倒进去,耐心地磨了起来。
  黎朔坐在沙发里,看着赵锦辛认真煮咖啡的背影,那宽阔的背脊、有力的臂膀、修长的双腿,越看越是有些沉迷。他结实过很多有魅力的男人,来自各个年龄段、各个领域,但赵锦辛跟任何人比,都有着超凡的的魅力,哪怕是他多变的性格都能解读出难以忽视的性感。
  这样的人,还如此年轻,花心也是在所难免。他跟赵锦辛差不多大的时候,若不是碰到了韩飞叶,也是流连在不同的床上,享受着年轻的肆无忌惮和新鲜感。
  他前段时间确实有点色令智昏,觉得自己能把赵锦辛收服帖,现在看来,连喜欢都未必是真的,他也真是太过自负了。
  空气中很快就飘散出咖啡的浓香,赵锦辛问道:“方糖?”
  “一块。”
  赵锦辛把咖啡端给了他:“尝尝。”
  黎朔吹了吹,然后抿了一口,口感绵醇、味道浓郁、苦而不涩,他赞叹道:“真棒。”
  赵锦辛背靠着柜子,也品了一口:“嗯,这台咖啡机太好了,我要去找找还能不能买到同款。”
  黎朔笑笑。他低头盯着杯中厚重的液体,脑子里又忍不住想起了事务所。
  “怎么了?”赵锦辛坐到他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你今天看上去不太好。”
  “没什么。”黎朔又喝了一口。
  “你不愿意跟我说吗?”赵锦辛盯着他的眼睛,“所以我们重新开始的这段……”他饶了绕手指,有些嘲弄地说,“关系,也不包括分享烦恼和喜悦了是吗?”
  黎朔看着他,那种又埋怨又感恩的复杂心态再次涌了上来。他被迫卖掉事务所的帮凶就坐在自己眼前,同时也是自己父亲的救命恩人,他能说什么呢。他放下了咖啡杯,轻声道:“有些烦恼确实没必要和别人分担。”
  赵锦辛看了他两秒,耸了耸肩,扭过了头去:“好吧。”
  黎朔搓了搓发际,希望这杯咖啡能让他精神到晚上。
  “但是……”赵锦辛晃了晃脖子,“虽然你不想和我分担烦恼,我却有办法让你暂时忘掉烦恼。”
  “哦,是吗。”黎朔淡淡一笑,“怎么忘记?”
  赵锦辛凑了过去,啜了一下他的嘴唇:“做爱啊。”
  黎朔咧了咧嘴:“在你眼里,是不是很多事都能用做爱解决。”
  “当然了,不然人和动物为什么都那么热衷于此,而且玩儿了几百万年都不嫌腻。”赵锦辛放下咖啡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边倒退着往门边走,一边带着蛊惑的笑意说:“你知道院长除了告诉我咖啡机,还告诉了我什么吗?”
  黎朔眯起眼睛:“什么?”
  “他告诉了我医院监控室的保安的名字,我只要给他一包烟,他就暂时关闭了这件茶水间的监控。”赵锦辛退到门边,缓缓地关上了门,并上了锁。
  黎朔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沉重。
  做爱确实是非常好的纾压方式,尤其和赵锦辛的,他知道他不仅会忘掉烦恼,也会忘掉一切。
  赵锦辛舔了舔嘴唇,轻笑道:“我请你喝这么好喝的咖啡,你怎么报答我?”
  黎朔的声线不自觉地变得黯哑:“你希望我怎么报答?”
  “我想看你自己脱衣服。”
  黎朔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膝盖,然后移到了扣子上……
  黎朔只脱了一半,赵锦辛就已经按耐不住地扑了上来,将他压到在沙发上,用力地吻了下去。
  在碰触到对方的一刹那,身体里被刻意压抑的欲望瞬间爆发了,他们亟不可待地亲吻、抚摸着对方。
  黎朔渴望这样的疯狂,尤其在这个极端失意的人生时刻,赵锦辛有力的拥抱、火热的身体,都能带给他最原始、最可靠的安慰。
  赵锦辛的吻雨点般落在黎朔的下巴、胸膛,大手抚过那光滑柔韧的皮肤,尽情地点火。黎朔也热情地回应着。
  当内裤被扯下来,大腿被分开的时候,黎朔轻喘着说:“你、你带……”
  “没带。”赵锦辛低笑道,“但是我有替代的东西,你猜猜是什么?”
  黎朔眯着迷茫的眼睛看着他。
  赵锦辛从兜里掏出几个小东西,黎朔定睛一看,居然是块状黄油。
  “这玩意儿行吗。”黎朔惊讶地想并拢腿。
  赵锦辛顶开他的长腿,用嘴撕开包装,把一小块黄油塞进了他紧闭的幽穴。
  黎朔从来没想过这种“玩儿法”,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黄油遇到肉壁的温度,很快就化了,赵锦辛趁着那滑腻的滋润,一下子就将两根手指插了进去,在那肉洞中开拓着。
  “好紧……”赵锦辛吁出一口气,“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你,做梦都想干死你。”
  黎朔感到浑身燥热,身体的刺激让他的大脑开始亢奋,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说,这是他现在想要的,这就是他现在想要的,他哑声道:“那就……干死我。”
  赵锦辛怔了怔,这是第一次黎朔主动说出这样的话,这句话简直像一剂强力春药,让他下腹立刻就肿胀难耐,他抽出手指,又撕开了一小包黄油,塞进了那微微开启的小肉洞里。
  这一次,还没等黄油彻底融化,他就扶着已然粗硬勃发的肉棒,毫不犹豫地插了进去。
  “啊……”黎朔忍不住咬住了嘴唇,他不敢相信,赵锦辛仅仅只是插进来而已,他的身体就已经想起了过去的数次高潮,仅凭着这样的想象,他就硬了起来!
  赵锦辛抓着他的大腿,退出半分,然后用力一插到底,让那紧窄的肉壁彻底接纳了他的阳物。他再也克制不住,开始了大开大合的抽插。
  黎朔仰躺在沙发上,一条腿挂在沙发背上,一条腿架在赵锦辛的臂弯中,下身以最适宜被操干的角度和姿势暴露在赵锦辛面前。赵锦辛挺动有力的腰肢,一下更比一下重地顶进那让他失控的蜜穴,他看着黎朔红润的脸颊、迷蒙的双眸、微启的红唇,光是视觉的刺激已经足够他血液逆流,何况这具身体,这具只有他真正享用过、开发过的极品的身体,简直能够唤醒他所有的原始冲动,让他只想不停地占有,不停地、不停地占有,直到把这个男人身上的每一寸,都洒满自己的精液,刻上自己的记号。
  黎朔忍不住后仰着脖子,腰身拱起,难耐地承受着那狂猛的撞击,他不得已咬住了手指,才能忍住不发出羞耻的声音。
  赵锦辛的双手突然穿过他胯下,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黎朔低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然悬空,整个人挂在了赵锦辛身上!
  身体的重量让肉棒深入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地带,黎朔控制不住地淫叫一声,他有种要被捅穿的错觉!
  赵锦辛固定好身体,就着站立的姿势,一下一下往上顶,窄小的肉洞将那暴凸着青筋的硕大肉棒吞吞吐吐,快感疯狂地蔓延至他们全身的每一个细胞,炸碎了所有的理智。
  就着这个姿势插了几十下,赵锦辛将黎朔的背抵在了墙上分担重量,依旧以最深、最重的角度往下操弄。
  “啊……锦辛……不行……放我……放我下来……”黎朔觉得自己要疯了。这个姿势他承受不住了,天堂地狱交织的折磨快要让他失去神智。
  “不放……”赵锦辛粗野地吻着他的唇,肉刃凶狠进出,操得黎朔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锦辛……啊啊……”黎朔性器的前端不断渗出透明的液体。
  “不放……干死你……舒服吗?只有被我操才这么舒服,知道吗,只有我。”
  “嗯啊……”黎朔越来越无法思考,只能随着赵锦辛沉浮。
  赵锦辛转身再次把黎朔按在了沙发上,将他的身体旋转过来,从后背凶狠插入。
  操他,狠狠地操他,让他的身体记住,让他大脑记住,让他记住!
  俩人在闭塞的茶水间里肆意宣泄着激情,却还要拼命忍着不敢发出声音,仿若偷情的刺激加重了快感的产生,令人无底线地沉沦……
  我今天是不是格外英俊?

第 30 章
  在茶水间的疯狂,让黎朔回想起来有点后怕。他虽然不算循规蹈矩的人,但也从来不做太出格的事,可是只要一和赵锦辛在一起,好像什么大胆的行为,他都会克制不住地去尝试。
  只是他敢和赵锦辛在公共场合做爱,却不敢轻易交心,人与人之间,怎么会这么讽刺。不过,这就是俩人目前最好的状态了吧,毕竟那天,赵锦辛也默认了他们的床伴关系。
  这几天,黎朔一直刻意回避去想那天的谈话,现在大脑彻底冷静下来后,再回忆,当时他受到了他爸意外的冲击,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他原本可以把话说得更委婉,而不是好像在暗示赵锦辛“要挟”他,也难怪赵锦辛会生气。但至少他的提议是对的,他现在无法信任赵锦辛,赵锦辛对他,多半也就是“还没玩儿够”,所以才对他提出的“重建信任”避而不答。
  他喜欢把话说清楚,把事做明白,上床就只上床,就别废心谈感情了,俩人都不用负责任,挺好。至于他撒网一般铺出去的感情,他早晚可以一点一点地收回来,就算会网住一堆残沙烂泥。
  他爸住院的那一个星期,赵锦辛来了两次,出院那天还想来帮忙,被黎朔拒绝了。他怕赵锦辛出现的太频繁,他父母会多想,尽管他觉得他爸那么聪明,说不定早看出了什么,但正因为他爸聪明,所以只要他不说,也没人会质问他。
  光叔和管家正在收拾东西,他则去医院办理出院手续。
  拿上手续,又匆忙地赶回病房。
  黎朔走进电梯,看着电梯门缓缓关闭,突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请等等。”
  那声音不高,语调平缓而沉稳,没有一丝一毫地急躁,还带着一点独特的口音,非常好听,而且,让黎朔感到一种莫名地熟悉。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步跨了上去,用手臂挡住了电梯门。
  电梯门对开,一张俊朗斯文的脸出现在黎朔面前。
  俩人同时僵住了。
  记忆就像一个尘封多年的盒子被轰然开启,伴随着灰土扑面而来,迷糊了眼睛。
  黎朔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在发颤,不太确定地说:“……飞叶?”
  毫无预兆出现在眼前的,正是韩飞叶。
  那是一个声如其人的男人,这么多年了,似乎都没有太多变化,身形单薄,脸庞苍白,眼睛明亮,气质总是清清冷冷的,沉静如水,虽然比起二十出头时,少了几分灵气,多了一些地气,但那种独特的清明的气质,还是让人过目难忘。
  韩飞叶张了张嘴,怔了足足几秒,才轻声道:“小朔。”
  电梯门还要再一次关上,黎朔不顾不形象地直接从缝隙里快速钻了出去,差点撞到韩飞叶身上,韩飞叶下意识地往后闪了一步。
  黎朔又尴尬又紧张,哪怕他已经三十四了,哪怕见惯了大场面都可以做到处变不惊,可再次相逢,他就好像第一次见到韩飞叶那天一般,在这个男人面前像个毛头小子。
  俩人沉默几秒,都双双冷静了下来。
  黎朔笑了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韩飞叶也笑了,眼神很温和:“是啊,你是来?”
  “我父亲住院,不过今天出院了,已经没事了,你呢?”
  “我母亲摔了一跤,骨裂了,也没什么大事。”
  俩人再一次陷入无声状态。
  曾经亲密无间,如今落得相顾无言,真叫人心里泛酸。
  “程盛……”俩人异口同声说道。
  韩飞叶扑哧一声笑了,黎朔也跟着笑了。
  黎朔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往日的潇洒从容:“我听程盛说他见过你。我今天要陪我爸出院,回家还要开个party,如果你改天有时间的话,可以让我请你吃个饭吗?”
  韩飞叶笑道:“好啊。我的手机号是20267……”
  “2026785?”
  韩飞叶怔了怔:“你还记得。”
  “原来你一直没换,其实我的号码也没换。”黎朔感觉心情沉闷。这个号码他怎么可能忘记,他曾经打过无数遍,分手后也曾经想要打过,但最终都忍住了。一开始是因为自尊心太强,后来理解了韩飞叶,觉得无颜见他,再后来,时间把什么都冲淡了。
  韩飞叶淡淡一笑:“那就……改天再联系吧。”
  黎朔点头。
  韩飞叶朝电梯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轻声道:“小朔,你过得好吗?”
  “……好。”黎朔静静地看着他,“你呢?”
  韩飞叶笑了:“我也好。”他转身进了电梯。
  俩人就那样对视着,仿佛要透过皮囊望进对方的内里一般,直至电梯门彻底关闭。
  黎朔闭上了眼睛,捶了两下额头,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韩飞叶,韩飞叶,韩飞叶。
  他们居然会偶遇……
  如果问他黎朔,这辈子最喜欢的一个男人是谁,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出“韩飞叶”这三个字。他曾经认为俩人的灵魂高度契合,做好了与其共度一生的准备,可是后来……
  韩飞叶不仅用那种不骄不躁、不疾不徐的性格感染了他,更影响了他的审美,让他往后喜爱过的每一个人,都多少有些韩飞叶的影子。
  只有赵锦辛不一样。
  黎朔的脑海里突然窜出了赵锦辛的脸,他吓了一跳。
  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赵锦辛?
  手机突然响起,缓解了他莫名的不痛快,接了电话,原来是他妈催他,他应和了几句,说马上就上去。
  回到病房,黎先生还坚持大家要在病房里拍一张照,笑称以后再也不来了。
  黎朔满腹心事,笑得格外僵硬。
  几天之后,国际快递将转让股权的合同寄到了黎朔手里。
  黎朔把合同看了三遍,不是担心里面有什么猫腻,而是在用那白纸黑字说服自己,从心里接受这个自己作出的决定。
  然后,他郑重签了字。那一刻,他真有种被剥了一层皮的错觉,亲手卖掉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事业,那种失意,没有经历过的人难以理解。
  解决完这份合同,剩下的还有和恩南的合同,快件里把公司的公章也一起寄来了,他可以在这里把合同签了。
  可要签合同,他就必须让赵氏父子知道他和事务所现在的情况,他私里不想和赵锦辛说这件事,一是他说过,邵群对他做的事,他永不在赵锦辛面前提,二是提起这个,俩人难免难堪。
  可合作方有知情权,于情于理,他不能因为私事隐瞒。
  无奈,他还是拿上合同,去了恩南集团。
  赵锦辛见到他很高兴,把他拉进办公室先好好亲了一口,才问道:“打算今天签合同?”
  黎朔推开了他:“但在签之前,我有一件事要让你和叔叔知道,之后你们再决定还要不要继续和事务所合作。”
  赵锦辛见黎朔这么严肃,微蹙起了眉:“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合作?合同都已经走完了。”
  黎朔整了整领带,掩饰自己有些躁动的情绪,他正色道:“鉴于一个你我都知道的理由,我把事务所的股份卖掉了,只保留了一些原始股,以后不再参与事务所的运营。”
  赵锦辛的表情也沉淀了下来,安静地看着黎朔,等他继续说。
  “你们可以寻找更好的合作方,但如果仍然愿意和我的事务所合作,我将以顾问的身份专门统筹恩南的项目,我保证我们的业务水平和提供的服务不会有一点下降。”
  赵锦辛双手抱胸,微微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轻声道:“对不起。”
  黎朔摊了摊手,一点都不想回应,赵锦辛的道歉他已经收到了,救了他爸一命,什么都扯平了,而真正需要向他道歉的人,显然不在这里,他道:“你和叔叔商量一下吧,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尊重你们的决定,我也可以给你们推荐我朋友的事务所。”
  “我从来没想过要影响你的事业。”赵锦辛抿了抿唇,“你插足我哥和李程秀的感情,我只是想帮我哥……”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黎朔忍不住打断赵锦辛,音调也不自觉地拔高了。
  “难道不是吗?”
  黎朔咬牙切齿:“他……”他倒吸一口气,把想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算了,我说好了不提,就不提,我们不讨论这个了。”
  “还是提吧,不把话说开,你心里不难受吗。”
  “说开了有什么用?”黎朔捏着文件袋,手有些发抖,这里面装着他亲自草拟的、亲笔签名的,出让自己心血的合同,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人的亲表哥,“说开了我心里就不难受了?说开了能改变什么吗?”
  赵锦辛坐在了黎朔旁边,看着他的目光沉静如水:“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怨气,把它们发泄出来吧,是我主要提,不算你食言。”
  黎朔攥紧了拳头,扭过了脸去:“不用了。”
  “我哥说你在他和李程秀很好的时候就打李程秀的主意,趁着他们感情危机的时候插足,他在骗我吗?”赵锦辛显然不肯罢休。
  黎朔脸色阴沉,他勉强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没有。”
  “所以你做的事,和我做的事,本质上也没什么差别。”
  “强词夺理!”黎朔腾地站了起来,火气难以控制地飙升,“你知道邵群是个怎么样的畜生吗,你知道他怎么对程秀吗?我不是在横刀夺爱,我是在挽救一个好人远离侮辱和伤害!”
  赵锦辛叹道:“我哥脾气差,还霸道、冲动,但他从来没那样喜欢过一个人,李程秀也是,他喜欢你吗?他喜欢的是我哥。人家两个人互相折腾,你掺和什么呢。”
  “你又懂什么?”黎朔拿起文件袋,“如果你谈不了正事,我就先走了。”受事务所的事影响,他处于情绪的低谷期,已经很失控了,再待下去,在看着赵锦辛的脸哪怕一秒,他怕自己再也控制不住脾气了。
  赵锦辛追了上去,大手按住黎朔刚刚拉开的门,砰地一声合上了。
  黎朔深吸一口气,转过了身来,平静地说:“锦辛,我今天不是来吵架的,我也不想和你吵,我们立场不同,争论对错完全没有意义。”
  赵锦辛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我没要和你争论对错,我只想让你发泄一下,我哥是个混蛋,这个我知道,但我没法按着他头给你道歉,所以我替他道歉,对不起,我为你的事业道歉,我为隐瞒我的身份道歉,但我绝不为破坏你和李程秀的感情道歉,因为这件事里你也不磊落。”赵锦辛用手指点住黎朔的嘴唇,阻止他的反驳,他含住了黎朔的耳垂,暧昧地说,“而且啊,我已经说过了,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做的一切就不单是为了我哥,哪怕你是天皇老子的人,我也会把你变成我的。”
  黎朔感到手心发热,胸腔里酝酿着的愤怒一下子消散了不少。他推开了赵锦辛:“就当我发泄完了吧,别再提了。”
  赵锦辛一把搂住他的腰,低笑道:“你发泄完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黎朔一阵头皮发麻:“你脑子里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前天俩人做了半个晚上,他到现在腰还有点酸,这样的“强度”他可吃不消,毕竟俩人差了11岁。而且,他不喜欢什么事都用做爱解决,化解矛盾最好的方式是沟通,可惜俩人也没什么可沟通的。
  “我既没耽误工作,也没耽误生活,有什么不好吗。”赵锦辛咬着他的嘴唇轻轻拉扯着。
  “不行,我今天还有事。”黎朔推拒着赵锦辛。
  赵锦辛也不来硬的,就是困着黎朔不让走,然后上下其手,撩得黎朔直上火。
  这时,煞风景的手机声响了起来。
  “我真的有事。”黎朔用力推开了赵锦辛,看都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电话:“喂?”
  “小朔。”
  黎朔怔了征,从表情到语气都变了,变得小心翼翼:“飞叶。”
  赵锦辛眯起了眼睛。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好听的轻笑:“我在等你打电话给我,后来想了想,都这个年纪了,还玩儿这套干嘛,所以我打给你了。”
  黎朔也笑了:“我这几天在忙一件很重要的事,本来想忙完就联系你的,真的。”
  “嗯,我知道,你从来不对我撒谎。”韩非叶道,“那……”
  “今天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好啊,去哪儿?”
  黎朔想了想:“老地方?”
  电话那头顿了顿:“好,老地方。”
  挂了电话,黎朔对上了赵锦辛似笑非笑的眼睛,他道:“那我先走了,你和叔叔商量完了给我回复吧。”
  赵锦辛一把将他按在了门上,将人困在两臂之间,笑着说:“宝贝,是去约会吗?”

第 31 章
  黎朔斟酌了一下,觉得说真话总归不太好,说假话他不愿意,于是折中了一下:“去见一个老朋友。”
  “有‘老地方’的老朋友?”赵锦辛微眯起眼睛,“不会是前男友吧。”
  黎朔看着赵锦辛的眼睛,不闪不避地说:“是。”
  赵锦辛“啧”了一声,“你连哄我一下都省了?”
  “我不喜欢撒谎,也没必要。”
  赵锦辛用胸膛顶着黎朔的胸膛,俩人几乎面贴面,呼吸都喷薄在对方的脸上,他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我要是不让你去呢?”
  黎朔不自觉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你有什么理由不让我去?”他不知道赵锦辛会给出怎样的理由,他觉得自己在期待某个理由,但又说不清在期待什么。
  而赵锦辛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微笑道:“我好像真的没有理由不让你去,毕竟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人,还曾经是个‘骗子’。”
  黎朔皱起了眉,没有说话。
  赵锦辛的手突然罩在黎朔头顶,那手很大,空手拿个篮球也不成问题,他粗鲁地把黎朔的脑袋往一边按去,然后嘴唇贴上了那修长的脖子。
  黎朔愣了一下,就觉得赵锦辛在用力地吸他的脖子,力气大得简直像是在咬。
  “赵锦辛!”黎朔反应过来他想干嘛后,猛地推开了他。
  赵锦辛倒退了几步,舔了舔嘴角,邪笑着看着黎朔,声音很温柔:“去吧。”
  黎朔摸了摸脖子,恼怒地瞪着赵锦辛:“你能不能成熟点?”
  赵锦辛咧嘴笑道:“怎么个成熟法?黎叔叔教教我?”那一口森白的牙,真像某种食肉动物。
  黎朔很想质问赵锦辛,当初在医院默认床伴关系的不是你吗,这又玩儿的是哪一出?可他不想自取其辱。他自认识人无数,偏偏看不透这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儿,越是看不透,他越不想交心,何况还被骗过。
  黎朔失望地摇了摇头,“你好自为之吧”,他转身开门走了。
  赵锦辛双手掐在腰侧,面无表情地盯了紧闭的门扉半晌,才嘲弄地自语道:“‘好自为之’?谁他妈在乎。”
  回到车上,黎朔透过后视镜看了看脖子,一个硕大的、红褐色的吻痕盘附在皮肤上,只有围巾能遮住了,可这种天气戴围巾更可疑。
  他甚至想着要不要用化妆品遮一下。
  可遮来做什么呢?为什么要遮呢?黎朔突然想。
  他和韩飞叶已经分手十二年了。
  十二年啊。
  再见到韩飞叶,他很激动、很高兴,回忆起学生时期那青涩又纯粹的感情,简直像灌了一口蜜。
  可冷静下来想一想,他们毕竟已经十二年没见了。也许韩飞叶已经有了别的归属,而他也……
  他也……
  黎朔从镜子里看着吻痕,陷入了思考。
  他和赵锦辛,也算不得什么,上床罢了。但那也不代表,他和韩飞叶就会有什么,他不能否认,心里存在着一点期待,可他也分不清,那期待究竟是对年少时的追忆,还是现在的韩飞叶,也让他动心。
  总之,去见见就知道了。
  黎朔放下了被他拼命往上拎的领子,不再欲盖弥彰,驱车赶去“老地方”——他和韩飞叶经常约会的咖啡馆。
  那咖啡馆就在大学附近,年龄恐怕比他还大,被并入了学校的“历史”之一,出出进进的不是学生,就是学校的教职人员。
  自从毕业后,黎朔再没有来过,就像他和韩飞叶的感情一样,十二年无人问津。
  黎朔走进咖啡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墙角的书架下的韩飞叶。
  今天他穿了一身休闲装,双肘垫在桌上,正低垂着脖子看书,一眼望去,和周遭的学生并无太大的差别。
  黎朔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记忆和现实的重影,他数不清有多少次,韩飞叶这样边看书边等着他,等他走过去,然后抬起头,对着他微微一笑,说:“又迟到了。”
  韩飞叶的笑容穿透了时光的浓雾,再一次展现在他面前。
  黎朔心中一酸,看着那张已经不再少年的脸,忍不住感慨光阴如梭,不知道韩飞叶看着他,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受,有共同的回忆可追溯,便是故人。
  黎朔露出温柔的笑容:“让你久等了。”
  “我也刚到,坐吧。”韩飞叶环视四周,“这里竟然没怎么变,都这么多年了。”
  “是啊,但是书可更新换代了不少。”黎朔笑着摇了摇头,“还有人。”
  “十二年了,时间过得太快了。”韩飞叶静静地看着黎朔,“你变了不少,这么稳重、这么潇洒,不过,还是一样很温柔。”
  黎朔浅笑道:“你倒好像没怎么变。”韩飞叶比他大一岁,但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有着远超越他的成熟。外表看着是文弱书生,却是非常有魄力、有主见、有胆识的一个人,这种水一般至柔至刚的气质,随着年龄的发酵,反而愈发浓郁了。
  “我嘛……”韩飞叶突然注意到了黎朔脖子上的吻痕,他愣了一下。
  黎朔尽管早有准备,可还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脖子,歉意道:“不好意思,太胡闹了,真不想这个样子出门。”
  韩飞叶笑了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爱胡闹的人。”
  “是男朋友?还是……”
  黎朔突然如鲠在喉,心里莫名地有些堵得慌,他低声道:“不是男朋友。”
  韩飞叶点点头,也没再追问,低垂的眉眼让人难以分辨他的情绪。
  GAY圈里这种事稀松平常,何况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你现在在哪儿工作?”黎朔岔开了话题。
  “我去年跳槽去了一家搞AI的科技公司,做财务总监。”说到事业,他又精神了一些,“我们B轮融资到了2.2个亿,计划两年内做上市。”
  “恭喜你。”黎朔笑道,“今天不该约在咖啡馆,我们应该喝点酒。”
  “在这里就很好。”韩飞叶举起了咖啡杯,“重要的是人和心意,喝什么都是一样的。”
  黎朔也举起杯子,和他碰了碰,并真诚地说:“飞叶,真的恭喜你。”
  韩飞叶抿了一口咖啡,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僵硬:“我们公司的产品是医疗AI方向,去年在投资人的资助下,我们捐出了价值500万的一批设备,给……非洲。”
  黎朔怔了一下。
  “捐赠仪式办的很大,我们老板去了,我也跟着去了。”韩飞叶深吸了一口气,“过了那么多年,我还是去了非洲,并且为那里的人提供了一点点帮助,只是晚了太久。于是那段时间,我就老是想起你。”
  “飞叶……”黎朔心里难受起来,“我一直想向你道歉,我当年太不懂事了,没有体谅你的难处。”他从小家境优越,一辈子没为钱发过愁,那个时候的他太年轻,理解不了韩飞叶的选择,往后的日子里,他都在后悔。
  韩飞叶的眼圈有些泛红:“我也想向你道歉,我当时……你知道,我父母是偷渡来美国的,我真的拒绝不了当年那五万美金的年薪,可是我违背了我们的承诺。”
  “飞叶。”黎朔沉声道,“对不起。”时隔12年,他终于能当着韩飞叶的面,完整地、诚恳地道一句歉。
  韩飞叶换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轻声道:“小朔,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是那是我们都太年轻了。当时我想的是,你如果爱我,为什么不能为我留下,你想的是,我如果爱你,为什么不能跟你走。其实跟你在一起,我从来没停止过自卑,走到分道扬镳,也是早晚的。”
  “飞叶,你没有任何理由自卑。”黎朔凝视着他,“你很完美。”他还记得初见时,那个穿着白衬衫,清俊沉静的东方青年,在一群人高马大的黑白人种扎堆的地方,如空谷幽兰,遗世独立,又如林间小鹿,懵懂赢弱,几乎一眼就让他怦然心动。
  韩飞叶淡淡一笑:“小朔,你才是真的完美,你永远都不知道,你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大概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好上很多倍。”
  黎朔也笑了:“谢谢。”
  “你呀,年轻的时候长得帅,现在而立之年,还越来越有味道了,我是不行了,这些年一心扑在工作上,都被催熟成大叔了。”韩飞叶自嘲道。
  “看来你真是太忙了,都没空多照照镜子。”黎朔认真地看着他,“咱们都是世俗人,你却没多少世俗的味道,就跟当年一样。”
  韩飞叶扑哧一笑:“你还是这么会说话。不行了,时间过得太快了,转眼明年就是我本命年了。”
  黎朔愣了愣:“你……也属羊。”
  “是啊,你忘了吗,我比你大一岁啊。”
  “没忘。”只是刚想起来。黎朔搓了搓头发,莫名地有些心烦意乱。
  两个属羊的,一个小他11岁,前天才和他彻夜缠绵,一个大他1岁,正坐在他面前,和他缅怀着最青春年少的岁月里那一箩筐的回忆。
  难道,那个所谓的大师,说的是真的?
  黎朔赶紧喝了口咖啡,打断自己的思路,生怕被洗脑。
  “这些年,我一直……”
  韩飞叶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了,黎朔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竟然是赵锦辛赤裸的胸肌!
  黎朔一把拿起了手机,韩飞叶尴尬地扭过了头去。
  黎朔在心里暗骂赵锦辛,什么时候换的?他接通电话,没好气地说:“喂?”
  “黎叔叔。”赵锦辛的声音听着可怜兮兮的。
  “怎么了?”
  “我家……”
  黎朔有点紧张,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停电了。”
  黎朔沉默了一下:“我还有事,先……”
  “我怕黑。”
  黎朔叹了口气:“你多大的人了?”
  “大人就不能怕黑吗。”赵锦辛闷闷地说,“黎叔叔,你来陪我好吗。”
  黎朔觉得赵锦辛完全在扯淡,但又不好一下子排除赵锦辛是真的怕黑的可能,尽管他被骗了不止一次。
  韩飞叶道:“你如果有事,就先去忙吧,今天也就是随便聊。”
  黎朔想着韩飞叶看到了那来电显示的照片,他可能真的需要暂时闪人,缓一缓刚才的尴尬。他对着电话道:“你等等再说。”挂了电话,他不好意思地说:“飞叶,实在抱歉,我们再联系好吗。”
  韩飞叶淡笑着点点头。
  黎朔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看到你过得很好,我非常、非常开心。”
  韩飞叶明眸闪动,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我也一样。”
  黎朔站起身,朝他行了个绅士礼,转身走了。
  韩飞叶的眼睛追着他的背影,一直到消失。

第 32 章
  黎朔上车之后,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赵锦辛几乎是瞬间就接起了电话:“黎叔叔,你回来了吗?”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在耍赖呢?”
  “不是。”赵锦辛期期艾艾地说,“我真的怕黑,晚上没人陪我,我都要开一盏灯睡觉的。”
  黎朔确实听过很多人有这样的习惯,一时吃不住赵锦辛是不是认真的,若是真的,那现在赵锦辛应该在害怕吧。他无奈道:“那你等等我,我现在就过去,家里有应急灯或者蜡烛吗?”
  “有。”赵锦辛小声说,“但是光源太小了,看着更可怕。”
  黎朔有点相信赵锦辛是真的怕黑了,便安抚道:“你别怕,我很快就到了。”他边开车边想,赵锦辛解决那三个劫匪的时候又威武又彪悍,怎么却老是有像小孩子的一面,当然,在床上又有淫魔附体的一面,这样多面又善变的赵锦辛,既危险,又有别样的性感和可爱。他交往过的人里,没有谁比赵锦辛更能让人从身到心的愉悦。
  黎朔忍不住幻想了赵锦辛裹着被子躲在漆黑一片的屋里,等着自己去安慰的画面,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
  黎朔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赵锦辛家,整栋楼确实是漆黑的,看来停电不假。
  这幢豪华公寓有发电机提供应急电源,所以电梯还能用,黎朔上了楼,刚敲了两下门,门就旋风一般打开,一个人高马大的影子从黑暗中扑到了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黎朔心里泛起一阵怜惜,他轻拍着赵锦辛的背,柔声道:“好了好了,不怕了,黎叔叔来了。”
  赵锦辛轻轻舔了舔他自己种下的吻痕,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好慢啊。”
  “还慢啊,我差点就闯红灯了。”
  赵锦辛也不放手,就那么抱着黎朔,后退着挪进了屋。
  这栋公寓是跃层结构,单层面积就超过两百平,客厅非常大,如今漆黑一片,从宽敞的落地窗往外看去,周围没有更高的建筑,只有乌云压月的墨蓝色夜空,看上去是有些可怕。
  黎朔用力搓了搓赵锦辛的头发:“好了吧?我都来了,不怕了。”
  赵锦辛这才抬起头来,哀怨地看着黎朔:“你约会开心吗。”
  “见到故人过得很好,为什么不开心。”黎朔不太想和赵锦辛聊跟韩飞叶有关的事,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你什么时候把我的来电显示图片换了的?太胡闹了,万一被我爸妈看到怎么办。”
  赵锦辛耸耸肩,一点都不怵:“我想让你时刻都想着我。”
  黎朔当着他的面把那张来电显示给删了:“下次不许乱来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这个也是,我是认真的,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赵锦辛勾着他的脖子:“怎么,影响你和前男友的感情了?”他特意加重了“前”的读音。
  “这跟我去见谁没有关系,顶着这种东西去见谁都没礼貌。”
  “那你也来嘛,咱们就算扯平了。”赵锦辛歪着脖子凑了上去。
  黎朔推开他的脑袋:“我才没那个兴趣。”黎朔看到桌上的应急灯,打开了,“这不是挺亮的吗。”
  “不够,我要你陪我。”
  黎朔无奈道:“吃饭了吗?”
  “没有。”
  “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黎朔提着应急灯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几样菜。
  赵锦辛从背后抱住他,脑袋贴着他的脖子,像个大型树袋熊。
  黎朔哭笑不得:“你就打算这样让我做饭?”
  “你做嘛,我就抱抱你。”赵锦辛看上去确实没有撒手的意思。
  黎朔只好任由赵锦辛这样挂在他身上,借着应急灯的光,利落地洗菜、切菜。
  赵锦辛沉默了半晌:“你前男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黎朔顿了顿:“是个非常好的人。”
  “有多好?怎么个好法?”
  “嗯……很成熟,很聪明,很刻苦,思维敏锐又细致,性格又平和,我跟他在一起三年,从没见他背后说过别人不好。”
  “哦,这么好啊。”赵锦辛语气带了点嘲弄,“那怎么会变成你的前男友呢。”
  黎朔对赵锦辛话里话外的讽刺感到有些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我大学毕业后去非洲援教,他没有去,所以就分开了。”
  “就是他啊,答应你去又为了工作反悔的。”
  黎朔停下了手:“我上次已经说过了,他有他的苦衷。”
  “他再有苦衷,不也是出尔反尔吗。”
  “他家境不好,好不容易找到好工作,我当时只考虑自己了,我不在乎钱,就以为其他人也不必在乎,太自私了。”
  赵锦辛轻笑一声:“他要是真的在乎钱,就更不该跟你分手,只要跟你在一起,这辈子还会缺钱吗?说白了,他根本不信任你。”
  黎朔咣啷一声放下了刀,声音沉了下来:“锦辛,这是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不需要、也不喜欢你来随便分析,你懂什么呢?即便他真的是不信任我,那也是我当年太幼稚,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赵锦辛不自觉地松开了手,拔高了音量道:“这么说你们分手,全都是你的错,你一定充满了愧疚吧?现在是不是打算重燃一下当年的激情?”
  黎朔转过身来,盯着赵锦辛的眼睛,认真地说:“感情过去就过去了,再遗憾再难过也过去了,我没有打算重燃什么激情。”他对韩飞叶的喜爱,完全融进了对青春年少岁月的缅怀里,那段岁月再美好、再值得回味,终究也是只能回味罢了。他一直喜欢韩飞叶,是对那个人的品行、人格、灵魂的欣赏,但他早已经不爱了。
  赵锦辛挑眉:“真的?”
  “真的。”
  “那如果他还喜欢你呢?想和你重修旧好呢?”
  黎朔怔了怔,他一直没有去想这个可能,毕竟显得自己太自作多情。
  赵锦辛眯起眼睛:“你拒绝的了吗?”
  “我……”黎朔顿了顿,谨慎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过了12年,我们的思想、观念、原则是不是还契合。”
  “要是契合呢?你还可能喜欢上他吗?”
  黎朔直勾勾地盯着赵锦辛的眼睛:“我没办法预知以后的事,你跟我讨论这个有什么意义?我们之间应该有界限吧?”他已经被赵锦辛咄咄逼人的问题问烦了,他凭什么要回答?他从来不会去问赵锦辛跟多少人上过床,赵锦辛以什么立场发出这种查岗一般的质问。
  “界限。”赵锦辛就像在咀嚼这两个字一样,嗤笑道,“当然了。所以我今天是越界了吗?”
  黎朔垂下了眼帘:“是,下不为例。”
  赵锦辛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笑了笑:“黎叔叔真无情啊,我突然知道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前男友了。”
  这句话算是踩中黎朔的尾巴了,被自己亲爹调侃几句,他忍了,被一个小了快一旬的男孩儿调侃他感情连连失败,面上始终有些挂不住,他皱起眉:“我对每一个人都有情、都认真相待,走不到一起是缘分不到,你说这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说错了吗,你总是一副大情圣的派头,其实比谁都薄情。比如李程秀,我哥为了李程秀作的翻天覆地,你呢?你真的伤心过吗?”赵锦辛克制不住地想要刺激黎朔,他明知道这些话一句都不该说,可他就是封不住自己的嘴。
  黎朔微怒道:“难道一定要蠢态百出才叫深情?可笑不可笑?我不是你这样的小孩子了。薄情?我薄情?那玩儿遍北美GAY圈声名在外的你算什么?多情大爱?”
  赵锦辛脸色微变,冷冷一笑:“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重要吗?”黎朔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行了,这场争执完全莫名其妙。你的过去属于你,我的过去属于我,我们彼此不该过问,也没有立场指责,这就叫界限。”
  赵锦辛双手抱胸:“我年轻,我没有结婚,我不做承诺,所以我跟人你情我愿的上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黎朔突然火气上涌,“没有、任何问题,那是你的自由。所以我有多少前任,我深情还是薄情,我跟谁约会,我未来会和谁在一起,也他妈是我的自由,现在可以停止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了吗?”黎朔觉得跟赵锦辛争论这种问题的自己蠢透了,今天的赵锦辛也跟吃了火药一样,他都闹不明白俩人怎么了。
  他明明是最克制的那种人,却老是被赵锦辛弄得火冒三丈。
  赵锦辛低下头,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两声:“好吧,我错了,我越界了,李叔叔不要生我气了。”
  黎朔能听得出赵锦辛语气里的讽刺,那道歉也让他倍感不快,他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手:“今天我们不适合相处和交流,我先回去了。”
  赵锦辛一把搂住他的腰:“我不让你走。”
  黎朔皱眉道:“放开,我是认真的。”
  赵锦辛沉默了片刻:“我怕黑。”
  黎朔顿时浑身跟泄了气一样,充满了无力感。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赵锦辛用言语刺激他,再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撒娇和好,他有时候也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性格过于宽容,才会让赵锦辛屡试不爽。他叹了口气:“锦辛,希望你以后能做到彼此尊重,不要再质问我的生活和感情,我是认真的,你如果做不到……”他想说分开,却不知为什么,说不出口。俩人也不算真的在一起吧,可至少,至少在以前,他们是有过很好的时光的。想到要和赵锦辛分开,他心口就堵得厉害。
  赵锦辛到底在想什么呢?同意了他们床伴的关系,又表现得好似醋意大发,饶是黎朔这样经过很多感情磨砺的,也一时根本看不透。他想再观察一段时间,再决定要不要把话敞开了说清楚,即便有可能自取其辱,也总比这样浪费时间来得好。
  和赵锦辛的关系,第一次让他有了博弈的感觉,因为过去的每一段,他都是主导,也许他在潜意识里沉迷这样刺激又新鲜的对局,可也忌惮这从未有过的感受。无论如何,他要像控制自己的每一段感情一般,控制好和赵锦辛的关系,他用理性指挥自己人生的方向,绝不应该在感情上出岔子。
  赵锦辛用温热的嘴唇亲了亲他的脸颊,轻柔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寒凉:“好,和你嘛,还是只在床上交流比较好。”
  黎朔眯了眯眼睛,挥去心头的不快。
  他们本就是床伴,赵锦辛说的,一个字都没有错。